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拐个帝君做驸马》 作者:雅少 ◎内容简介◎ 第一次见面,瑶婳颤着手指着青华吼道:猫妖!放开那个书生! 她被猫妖推进水里,青华舍身相救,却被她毫无节操地强吻了…… 第二次见面,青华脚踏七色云彩而来,瑶婳扑上去抱大腿:帝君大人,求带走! 于是帝君大人挑了挑眉毛,顺手把这只软萌的魔族长公主拎回了寝宫。 …… 这是一个魔族长公主完美逆袭天界帝君的甜宠故事。 若欲知后文如何发展,请各位看官入坑查探~ 内容标签:甜文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瑶婳,青华 ┃ 配角:沧漓,莯浅,昭莲 ┃ 其它:仙侠,甜宠   第1章 初遇青华   清悠明澈的蓝天退却了晨曦,微风吹起漫天的花瓣,洒满了一地,甜腻腻的清香伴着空气吹拂上空。   “小师妹,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二师兄举步朝树下的女子缓缓走来,女子一张俊俏精致的脸庞,琉璃色的双眸仿佛天工精雕细琢般灵犀闪动,素白清艳的衣衫衬出她那细嫩白皙的肌肤。满身的花瓣被风轻轻吹起,落在了肩头。   只是……那一双细眉紧锁着。   瑶婳师妹不情愿地抬起头看了眼二师兄容渊,又回头托着腮帮子,鼓着嘴说道:“师傅这次下山不带我一起去,小气。”   容渊坐在瑶婳身边轻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师傅向来疼你,这次下山是有重要的事,不敢带上小师妹。你也不是不知道,你那点功夫……”容渊偷偷瞄了瞄瑶婳,怕她伤心,不敢往下说:“你莫要再叹气了。”   对于师傅而言,众多弟子中,瑶婳小师妹素来最为调皮,也最让人头疼。师傅明面上虽对小师妹冷面严苛,但实际上最疼她。每一次瑶婳做错事受惩罚,师傅心里多为不忍,总让师兄们偷偷带些果子去看她。也难怪,瑶婳小师妹天性善良、聪明伶俐,偶尔又有些呆萌,总拿着一双琉璃般的大眼扑闪地盯着人瞧,着实惹人怜爱。   听容渊这么一说,瑶婳更透露出一脸忧伤,摇了摇头,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容渊见她耷拉着脑袋丧气极了,想了想片刻才悠悠地说道:“师傅这次下山,没有十天半个月应该不会回来。”稍稍顿了顿,环顾一圈见四下无人,便继而附在她耳边轻轻地说,“要不小师妹偷偷下山玩两天?”   瑶婳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声音不由得拔高了许多:“真的?”容渊连忙捂住小师妹的嘴,示意她轻声说话,恐被别人听了去。   “那,二师兄你要替我保密?”瑶婳满脸藏不住的兴奋和期待,那好似蝶翼般扑闪的睫毛不断颤抖。   容渊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头也不回起身往回走,嘴角上扬:“小师妹这两日身子不适,卧床休息,谁也不见。”   瑶婳开心得跺了跺脚又高呼了一声,那一对双目瞬的笑成一条线,阳光般的脸孔照入心底,掺着漫天的花瓣,摄魂夺目,让人移不开视线。她见容渊快走远了,连忙冲着他大声吼:“我会记得给你带些小册子回来的!”   只见容渊脚步忽然踉跄了下,有些不稳。   瑶婳下山前特地偷了些丹药,一路上嘴馋吃了好些。结果现在疼得难受,正捂着肚子在路边休息。   “师傅这家伙,肯定又是炼药不洗手,啧。”   瑶婳边揉肚子边碎叨叨地念着,忽而不远处传来阵阵打斗的声音。瑶婳竖起耳朵细细听着,但听不太清。最后实在耐不住好奇心,静悄悄地跑过来躲在树下偷看。   只见一个老实巴交的笨书生正被一人指着剑,哆哆嗦嗦地半躺在地上,支支吾吾地向人求饶。脸嘛长得不是很好看,一脸菜色挺老实的样子。   而拿剑指着书生的男子一身干净素白的衣袍,襟摆上绣着华丽的花纹,随意盘起的青丝懒懒地落在肩头,侧面鬓边的发温温腻腻地贴着脸颊。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高傲般的尊气,一双眼眸里流露出的尽是万分的轻傲和不羁。眉间带着圣洁和淡漠,更是说不出道不明的出尘俊逸。   怎么会有如此谪仙般的男子?瑶婳呆了下,脸上不自觉地浮起一片红晕。   渐而心中忽然生出一丝异样,咬了咬手指头笃定道:定是那猫妖又化成人形出来作祟了,人怎么可能长那么好看。   师傅总苦口婆心地教育她:修仙讲究的是淡薄人间,世间的功名利禄荣华富贵,都只不过是转眼云烟。唯有不问世事、修炼内丹,方能飞升紫府位列仙班。   但师傅也说过,做人要懂得匡扶正义。   “呦呵,大胆猫妖,还不快住手!”瑶婳忍着疼痛,大吼一声跳了出来,手里拿着根细得跟豆芽似的树枝恶狠狠地指着男子:“还不快放了那书生,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   也不晓得为什么,那男子转过头清冷冷的眼神一望,瑶婳竟忍不住想往后退。都怪自己脑子一时发热,这会儿只得喘着气看他,不知说什么好。   地上那笨书生见得了空档便趁机撒开腿没命地跑了,男子见势连忙提剑追了上去,不料却被瑶婳死死抱住大腿,动也动不了。   “猫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瑶婳嘴唇抖了半天,突然悔恨自己平日里游手好闲,不多跟二师兄容渊好好练习法术。也不知今日能否对付得了这妖怪,平安回去。也怪自己贪玩,一时非得下山来。片刻之间瑶婳想了许多,眼睛里泪珠儿竟差点滚落下来,喉头一热哽咽说道:“猫……猫妖,莫……莫要再……”   瑶婳话未说完,就被男子倏地一脚踢开。   亦不懂是不是错觉,总感觉整个身子都快要被踢散了!瑶婳强压住心里的惶恐,单手支撑起身子。脑子里登时转了好些狠话出来,只可惜眼睛似被沙子迷了眼,莫名就滚了些泪花出来。   她这人没什么优点,就一个性子倔得很:“猫……猫……妖!别怪我没警……警告你哦!我认真起来杀伤力可……可是很大的哦!”   只见男子略感不悦,目光一冷便缓步过来,一步一步逐步靠近。   一时静寂无声。   瑶婳看到他这幅样子,突然有点心惊胆战:这场面好生尴尬,刚刚情急想要救人没多想。这万一……万一他……要吃人那可怎么办?   瑶婳紧张地攥住衣角,哆哆嗦嗦地往后退。   这全然怪不得她认怂了,实在是这人的眼睛寒得让人觉得不安!   男子靠近瑶婳,狠狠地抬起她的下巴,面无表情冷冷地盯着。他的声音好似融入雪谷中,却有说不出的清冽好听:“我脸上哪里写着猫妖二字?”   在被男子用力揍了几下脑袋之后,瑶婳总算是明白了:原来妖怪也有长得丑的。   敢情那长得一脸菜色的笨书生才是猫妖!   敢情是她搅黄了人家的场子啊!   于是乎,瑶婳自告奉勇主动要求一起帮忙抓住猫妖。   那男子脸上罩着寒冰、毫无感情,冷冷地仔仔细细从头到尾扫了一眼瑶婳,满脸嫌弃:“就你那点三脚猫?”   ……   瑶婳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不免觉得有些羞恼,白了他一眼:“好歹我也是云仙山掌门云谷子的徒弟,云谷子可是驰名远扬的修仙人,多少人都求着要拜入他的门下呢。”说起师傅,瑶婳那双漂亮的凤眸中染上了淡淡的光,虽然平常老跟师傅拌嘴吵架,但实际上还是十分敬重他老人家的。   “我可是他最疼爱的弟子呢,”瑶婳得意地仰起头,脸却不由自主红了,吞了吞口水,支支吾吾道:“三……三……三脚猫的功夫……还……还是有点的。”   男子几度怀疑地看着瑶婳,轻哼笑了笑:“随便你。”一双深沉的眸子转向别处,风情万种,活脱脱仿佛一只蛊惑人心的妖。   清风拂面,虫声唧唧。   彼时瑶婳正藏在草丛中,一边拍打身上的蚊子,一边四下张望确认那猫妖出现了没有。   “如果你是要看他出来了没有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没有。”清澈微冷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瑶婳结结实实吓了一跳,不自觉轻嗔道:“吓死我了。”   那男子凤眸上挑,睥睨地扫了她一眼,瑶婳刚想破口:“什么傲慢态度!?”就见那男子忽然起身。   瑶婳顿时吓了一跳,刚想后退他便扑过来紧紧地按住她的肩。仔仔细细一看,他那眉峰还带着不经意的肃杀之气!   不!不是不经意!是好重的杀气!   瑶婳被他的神情吓懵了,脑子里乱七八糟,愣在那里心里转了无数念头。   可那男子却突然开口,眼里寒芒闪烁,语气沉冷:“来了!”   瑶婳见他小心翼翼也跟着噤口,屏气凝神起来。只是很可惜,偏生她那一双眼睛却忍不住往自个肩上瞟。   只见男子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纤细有力。分明是一个男子,却肤白嫩滑的。啧啧。沿着那只手望过去,即使在黑夜里,也能看见他棱角分明的脸庞透着冷峻,淡淡的银色月光笼罩周身,云发倾泄了一地。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瑶婳忽然觉得心跳得异常。   “藏好了!”他看着瑶婳,声音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别出来。”说完便好似锋芒毕露的宝剑一般飞了出去。   瑶婳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一阵气苦:这家伙居然……居然……嫌弃她……   但随即一转念,以她那三脚猫的功夫,藏着不是很合宜么?干嘛要那么在意。   第2章 齐战猫妖   远处白日时的书生已经化成了猫妖的样子,原本以为猫妖都像茶楼说书人说的那般,有着魅惑人的美艳容貌,不想这只猫妖却长得有些对不住。他张着狞牙利齿,闪电般的速度扑向对面那男子。   谁料那男子腰间雪亮的剑自行脱鞘而出,霹雳一般疾飞朝向对方,那银白色的剑上挂着华丽的流苏,随着步伐似水一般流动。   只听得那寒光闪过猫妖面前,活生生割断了他的耳朵,轻松化解了攻击。   猫妖捂住耳朵,疼得龇牙咧嘴,双眼冒着绿光:“找死!”他挥着长长的爪子直刺男子的面门。   话音之间,那双猫爪却骤然多出一道深刻的血痕,只听他闷哼一声,一道血影呼啸喷出,隐隐现出白骨。   那男子一个箭步便来揪住猫妖,一脚就势将他腾地踢飞到树上,闪出腕中的剑刺去。锃的一声清鸣!一剑将猫妖钉在了树上,飘逸的长发随着剑术飘然翻卷。   片刻之间,瑶婳看他的眼光,跟瞪怪物似的。   从没见过有人能将这么残忍的手段,偏偏耍得如此优雅、如此行云流水。   连忙从草丛里爬出来,一个劲地夸他。   这时猫妖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怨恨交织地看着他们,唇角涌出了鲜血。突然之间,他幕的用另一只手撕断了钉在树上的猫爪,抓起离他最近的瑶婳往河边跑。   瑶婳傻在当场,暗呼糟糕,气呼呼大骂开来:“快放了我,否则等他追上来你可就没命了!”可惜猫妖仍旧不为所动、无动于衷。而当瑶婳正磨着牙准备一口咬在他手上时,谁知却被一把扔进了河里。   瑶婳一惊,气得浑身发抖。   她可是个旱鸭子呀!   还未来得及反应,大脑中的意识瞬间被汹涌而来的水淹没,只剩下一片空白。她不停地在水里挣扎,双臂慌乱地拍打着身边的水,水晕一圈一圈荡开。理智告诉她一定要活着,师傅那丹药房里还有好些东西没吃着呢。然而不断下沉的身子还是让她感觉到了一丝绝望,仿佛鬼神正紧紧地勒住她的脖子,缓缓用力,渐渐下沉……   “噗通”一声,有个身影朝她徐徐游来。   她睁开眼看到了那对让她无法回避的双眸,瞬间便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惊雷一般一把搂住男子的脖子,将他搂得紧紧的。可就算如此,仍旧觉得窒息,除了窒息还是窒息,河流缓缓地一点一滴地透支着她的意志。   咬咬下唇,突然一个胆大妄为的主意跳了出来。   为今之计,也只好冒险了。   瑶婳毫不犹豫地袭向那男子那片冷酷而又浅薄的唇,趁其不备用舌头撬开他的嘴。灼热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温润炽热的唇紧紧压着。瑶婳细细地在他唇上吸允着,肆意地掠夺着嘴里的一点点空气。   心潮狠狠起伏。   男子挑了挑眉,眼中划过一丝冰冷,一闪而逝。   什……么?   居然……被……强吻!?   ……   他隐过一丝恼怒,毫不犹豫一掌劈昏了瑶婳。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温热的气息自面上阵阵吹来。瑶婳一个激灵,便醒了过来。张开双眼便见男子那张脸放大了数倍出现在咫尺之间,两人大眼瞪着小眼。   “小相公?”男子的声音极好听,沙哑中又带了一丝魅惑。明明是最普通的话语,在他口中却好似情话一般:“嗯?”   瑶婳一时迷迷糊糊的,不明白他的意思。   小相公?什么小相公?!   瑶婳努力睁开惺忪的双眼,缓缓地打了个哈欠,用手拨了拨肩头的长发,恍恍惚惚爬起身。霎时想起方才做梦好像是……有梦到……自己对着一个人喊小相公……   一把抱住,还一路上跟着……   而那人的脸分明就是……   眼前这人……   ……   瑶婳对这个结论惊悚极了,起皮疙瘩起了一身,整个人都不好了,连忙摆手心虚道:“没有没有,您……听……听错……了……听错了……”   男子看她的神情有些微妙,也不说话,冷冷地转过身背朝着瑶婳。   瑶婳只觉脸颊似火烧,使劲地拍了拍脸,嘀嘀咕咕,感觉自己脑子进了水,怎么会有这些龌龊的想法。   此时太阳刚刚升上山头,漫天/朝霞掩映着,金灿灿的阳光宛若金色的瀑布从云缝里直射下来。河边升起了一片雾霭,水面荡着细细的涟漪泛着微光,犹如鱼儿的鳞片一般闪亮。   瑶婳闭上双眼感受清晨的风,觉得无比清爽、恬淡,只是觉得嘴唇有点干。   嘴唇……有点干……   嘴……唇……   嘴……唇……   瑶婳猛地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好像干了件不得了的事,嘴上似乎还能感受到那片柔软的唇,顿然觉得魂飞魄散,整个人清醒了万分!她紧紧地咬着嘴唇双眉紧皱,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绞着手指头,颇不好意思地对着他弱弱道:“昨日……昨日……唐……唐突了……呵呵……呵呵……”   说完瑶婳立刻就想反悔了。   觉得自己压根就不该提起这事……   她使劲咚咚地敲了自己几下脑袋,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一双悲怆绝望的眸子望着他,希望他没听见。   所幸那男子并不搭腔。   瑶婳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长吁了一口气,决定转身逃离这个尴尬的地方。无奈脚还没迈出,却听得那男子那寒冰一样的话悠悠的飘来:“不唐突。”   啊?   “只不过再有下次,” 那男子恨声对着瑶婳说,一双凤眸还带着点危险的意思:“就像这根树枝一样”。   说罢,那树枝在他手里瞬间就变成了碎渣渣,吓……吓人得很。   瑶婳一时怔住了,咽了咽口水,头点的小鸡啄米似的,脚下像踩了风火轮一样飞一般地逃离了这个地方:“后期无期!”   过了片刻,那男子抬眸见到那抹急切切逃走的背影,跑了几步还连带磕了几下,顿时觉得好笑,低语呢喃道:“云仙山云谷子吗?”   好不容易跟那座冰山分道扬镳,下山痛痛快快地玩了一日。瑶婳正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云仙山,就见到二师兄容渊在门口背着双手来回踱着,伸长了脖子一直朝远处望。瑶婳十分欣喜,心知容渊定是在这里等她,就对他大声喊:“二师兄,我回来啦”。   谁知容渊见到她跟见到鬼似的,连忙对着瑶婳挤眉弄眼的,急急忙忙朝她走来。瑶婳愣是看不明白:“二师兄,你抽风啦?”   容渊叹了口气道“罢了”,摇了摇头拍了拍瑶婳的肩说:“师傅回来了,在屋子里等着你呢。本想提醒你,谁知你……”   跟以前一样,还是个大嘴巴。   瑶婳连忙拉着容渊走到一旁,带着一丝愤怒:“你不是说师傅十天半个月的回不来吗?你又骗我!”   容渊满面愁容解释道:“小师妹,二师兄何时骗过你?只不过师傅这次下山遇到熟人,所以提前回来了!”   “呜呜……二师兄,我看我还是下山吧。”瑶婳转头就想走,她可不想回去被师傅罚关禁闭半个月。就上一次被罚,她差点没被饿死。   容渊也不拉她:“小师妹,师傅说了,若他今日没见到你,你明儿个就别认他做师傅了。”   瑶婳一时语噎,片刻之间想死的心都有了。   “小师妹……好自为之吧。”   瑶婳轻手轻脚准备从门口溜过,刚走到门口,就飞来一记木棍:“臭丫头,那里去?”   “老家伙,又暗算我……”早知道师傅会有这招,瑶婳晃了晃手里接过来的木棍,躲着冲师傅吐了吐舌头。   其实师傅其实一点都不老,虽白胡挂颔,却有着鹤发童颜。仙鹤羽毛般的鬓发在夕阳的照射下显得神采奕奕,深邃明亮的双眼光芒闪动,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无邪的童趣。   从小时候起,师傅就是这幅模样,长大了,师傅还是这样。   后来听二师兄说,师傅原本是那天下的神仙,下凡来享人间的福。对师傅的这种想法,瑶婳表示十分鄙夷。好好的仙界不待,非得来这凡间凑什么热闹、享什么福、炼什么药。   瑶婳瞥见了云谷子那青一块白一块的脸,蹭了蹭过去陪笑,谎话说得那叫一个信手拈来:“师傅,您这次出去这么久,徒儿挂念得紧,便寻思着想要下山来找您呢。”   云谷子心知瑶婳又在胡说,便冷哼了一声。   瑶婳吓得腿一僵,立马狗腿地跪在云谷子面前,一直摇着他的手臂,说尽好话:“师傅,您也不是不知道徒儿,徒儿向来跟着您下山惯了。您这次不带瑶婳去,瑶婳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委屈。”   说着便抹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继续道:“师傅呀,您不知道,我这次刚一下山就遇到个坏人,差点没死在路上。但是徒儿心里念着想着要回来见您老人家,下半辈子还要孝敬您,就…… 就……誓死反抗!”   瑶婳抱着云谷子的胳膊死不松手,趁机抓起他的袖子擤了一把鼻涕。云谷子虽余怒未消,但面色终究缓和了些:“行了,这次就闭关十日,你到容渊那领罚去吧。”   瑶婳听得还要闭关,嘟了嘟嘴对着他撒娇道:“师傅……师傅呀……徒儿不想闭关……”   “行了,行了!这事择日再说。师傅有客要待。”说罢就起身走了。   瑶婳一听有戏,觉得师傅过几日肯定就会忘了这事,心里十分雀跃,但脸上仍旧做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道:“是,师傅”,徒然毕恭毕敬地向着云谷子鞠了个大躬:“徒儿瑶婳恭送师傅……”   第3章 死皮赖脸   瑶婳回到自己屋子里坐了会,觉得无趣就想到二师兄那看看。刚走到前殿,就瞧见三师兄佐枫撅着屁股身子半扒着门往殿前偷看。这三师兄可是几个弟子中好奇心最重的一个,哪里有八卦哪里就有他的影子。   瑶婳登时恶向胆边生,踮着脚轻声来到佐枫身后用力踹了他一脚。佐枫顿时吓得瘫坐在地连连嗔责,白了她好几眼。   “佐枫师兄,你干嘛呢?”   佐枫向殿前努了努嘴,指着坐在云谷子对面那人道:“师傅正招待贵客呢,你没看到?”   说来也奇怪,佐枫也算是云谷子比较得意的门生之一,修行和功力也都是在瑶婳垂涎三尺的境界。可惜今日无论他怎么瞧怎么看,端坐在师傅对面的那个人就怎么都看不清。仿佛他如同一道扑朔迷离的光影,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就算是一般的仙人,以他的修行也应该瞧得见才对。   奇怪,忒奇怪!   瑶婳朝着佐枫示意的方向一看,只见那人端着莲纹饰的茶杯淡淡品了一口,手指还缓缓地在杯口绕了几圈。那人一脸冷傲不羁,数不清的清高傲岸,但唇边却一直都带着淡淡的笑意。   惊为天人的眉目和棱角分明的脸庞更是让人挪不开眼。   不是那男子是谁!   瑶婳不由得惊呼了一声:“是他!”   “小师妹!?”佐枫想要捂住瑶婳的嘴可已来不及。   云谷子和男子齐齐朝他们看了过来,只见佐枫和瑶婳两人趴在门边往这里偷看,云谷子锁了锁眉头出声斥责,那一把白胡子跟着颤悠悠的:“佐枫、瑶婳,还不赶紧退下。”   佐枫连忙拉了拉站在一边杵着的瑶婳跪下磕头认错,吓得都不敢抬头了:“是,师傅,徒儿知错了。”说完便拉着瑶婳急急忙忙想要退下,他深知殿里的这位贵客定不是个普通的神仙,所以连师傅都对他客客气气不敢怠慢。   两个人刚猫着身子想走,谁知男子眼睛直直地盯着瑶婳道:“瑶婳,你过来。”   “啊?”瑶婳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听他点名叫她立马哭丧着脸,点了点头:“哦。”   佐枫对此瞠目结舌,心里已经开始揣测众多:那仙人认识瑶婳小师妹?!不会吧?!   “跪着的那个,你先下去吧。”   佐枫只觉得他的声音十分悠远,仿佛听不清。见云谷子点头示意,便恭敬地退了下去。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瑶婳,心里十分担心。这瑶婳向来没什么心眼,这万一……冲撞了……罢了……有师傅在……   瑶婳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踩着小碎步踱过去,云谷子见她这样,差点背过气去:“瑶婳,休得无礼,还不赶紧过来。”   谁知,那男子挥了挥手示意无碍,继而笑着说道:“你说你是云谷子的弟子,我便来看看是不是真的。”   额……   瑶婳彻底傻了。完了,完了,都追到这来了!他不是烧坏了脑袋,就是来报仇的。瑶婳呆滞地叹了好几口气,连连咕哝了好几句。   男子洞若烛火地观察着,见她满脸的惊恐、沉思和顾虑,便饶有兴趣地看着。徒然间,抬起手中空空的茶杯,满眼笑意地冲着瑶婳晃了晃:“茶。”   瑶婳想向云谷子抗议,无奈却被驳回,只得乖乖立在边上服侍。   “你们二人……”   “路上遇到。”   “哦……”云谷子拍了拍腿恍然大悟:“瑶婳回来还说遇上了坏人,想必也是您救了她一命。哎……这孩子,老是不安分,到处惹事生非。”说完又看了眼瑶婳摇了摇头,责怪自己平常对她太过宠溺了。   “无碍。”男子端起茶浅酌了一口。忽然用着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坏人没有,猫妖倒有一只。”声音低低的,刚好传到站在身边瑶婳的耳中,瑶婳见他一副分明的嫌弃的样子,不由的恼火瞥了他一眼。可他正喝着茶,没看出有什么反应。   “帝君此番下凡来,不知有何事?”   呦,帝君?!下凡?!难不成这男子还是天上的神仙?听起来好像官职还特别大?!   瑶婳一听便来劲了,眼睛都亮了,连忙把茶壶放着,两耳竖着仔仔细细地听。东拼西凑终于给弄明白了,原来这男子竟是仙界的帝君,此番下凡是来历练的。也难怪那天见他斩杀猫妖那么厉害,原来竟是有来头的!瑶婳也不管不顾,一张脸变得跟翻书一样快,走上前去狗腿地问他:“天上好玩吗?有蟠桃吗?神仙姐姐们是不是都很漂亮……”   “瑶婳,莫要失了礼仪!”见她此番鲁莽行为,云谷子吓得不轻,忙将她拽到一旁,低声呵斥:“那可是仙界的帝君啊!辅佐玉皇大帝的青华帝君啊!”   “哇,这么说,官职真的特别大咯!?”瑶婳兴奋得花枝乱颤,又道:“师傅,您老说修仙修仙,却从来都没带我们上去瞧瞧。我也想去看看,这天上到底是个什么样。再说了,到上面去还能沾染点沾染点仙气,想来是极好的。”   “胡闹!”   师徒两人吵吵拌拌,而青华那人既不看人也不应声,目光微冷,全然不顾瑶婳期许的目光一直死死追随,小脸兴奋得发红……   后来青华要走,瑶婳心想有必要抗争到底,于是死死拽住他的腾云,不让他走,连连哀求,忙不迭地地表忠心:“我给你做饭、扫地、洗衣服,怎么样都行,带我上去看一眼,看一眼就好,就一眼。求求你了……青华帝君……啊!我还会刷酿酒……师傅的酒都是我给酿的……”   瑶婳叽叽喳喳说了一堆,青华立着身子听也没回头,只是忽然慢条斯理开口说了“上来”两个字就闭上了嘴。   他的声音不响,却让瑶婳听得乐开花了,顿时屁颠屁颠地翻身爬上了腾云,对着云谷子拜别。云谷子见她怎么拉也拉不回来,也就随她去了。   一路上青华帝君都挂着道神秘不明的笑,瑶婳顾着欣赏美景也没发现。   想不到腾云御风而行是如此不可思议的事。只见四周全都笼罩在一片神秘的薄明中,深邃纯白的天空中飘浮着柔和的云朵,空气里都弥漫着淡淡的清香,烟云弥漫、清风吹拂,恍恍糊糊之间像是来到了一片白沙河铺成的天宇上。瑶婳瞬间爱上了这腾云驾雾的神奇感觉,低头望着腾云下的另一番风景。   一阵微风拂面,那种特有的舒适让她感受到无法言喻的惬意,几乎醉了。   她独自默默地伫立着,不忍打破这份静寂,可时间久了就腻了,居然打起瞌睡来了。后来所幸直接倒头躺下,还顺道霸占了别人的地,拼命地挤。睡着睡着却似冷着了,蹙起眉,嘴里呢喃了几句,身子不自觉往青华身边缩了又缩。   青华见她如此,几乎有点怨毒地看了一眼,强压住想要将她扔下来的冲动。   “起来。”青华原想踢她一脚,想了想又将脚收回,独自飞下腾云来。   瑶婳支起身子揉了揉眼,立刻被眼前这阵仗给惊醒了。   只一眼,便难以忘怀。   坐落在云端上的妙严宫笼罩着袅袅雾气,琉璃色的瓦顶、檀香木的飞檐、白玉砖的地面,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芒。华丽的华清殿被清池环绕,浮萍满地,倒映着泪水般清澈的水晶。大殿的四周,绿树成荫,金碧辉煌。这一切空灵虚幻、美景如花。   远处踱来十几位仙娥,个个面似桃花玲珑精美,身材袅袅婷婷、凹凸有致。屈着身子向青华行礼,仙裙拖了一地:“恭迎帝君归来。”   一名小厮走上前来,让人一看便生出一份信赖感:“恭贺帝君归来。”   青华看他的神情里多了一丝发号施令的专断:“恩。”   瑶婳嘴角淡淡勾起的笑,十分满意,连忙从腾云上一咕噜爬了下来,东瞧瞧西看看。仙娥们面面相觑,団清更是不解:“帝君,这位是……?”   “瑶婳,你过来。”   “哦。”   “团清,你先带着瑶婳到冰莲池,再来书房服侍。”   说罢手里不知何时变出了把扫帚,递予瑶婳,瑶婳不解歪着脑袋问:“这是……?”   青华语气清冷:“扫地?洗衣服?做饭?嗯?”   仿佛从云霄之下坠落淤泥之中,瑶婳泪汪汪地看着青华,咬着嘴唇儿,神色又惊恐又害羞,细声说道:“青……青华帝君……我……我……身子不适……”以前只要用这招,师傅和二师兄保证被服服帖帖拿下。   瑶婳还装腔作势了一番,抚着胸口咳了几下。   青华低头悠哉地欣赏着她神色的复杂,凤眸轻挑半天才微微扬起嘴角道:“这样啊……”幕的不轻不重又飘来一句:“団清,把她从这九重天上扔下去吧。”   瑶婳又委屈又忿恨,又不敢当场发作:“我现在就去!”   呵,还挺大男人主义嘛!   不过没关系!不跟他一般计较!   团清带着瑶婳逛了一圈,一路上跟她说了一通,瑶婳也没听进去多少,只记得叫她千万别到处跑。团清还说,帝君特意交代过,让她每日都要到冰莲池那,需一朵一朵、认认真真地小心翼翼地擦洗冰莲,千万别磕了碰了。那些冰莲可都是帝君从极北苦寒之地移植来的,心疼得很。   “原先其实是有好几位仙娥负责的,”他想正色说话,终究还是止不住笑容:“不过帝君说了,你一个凡人皮糙肉厚的,干活也要有个量才对得起你,所以今后就让你一人负责了。”说完随之扬长而去……   瑶婳一听差点吐血倒地,什么兴致都没有了。   第4章 仙界琐事   一到冰莲池,更是目瞪口呆,心中一片气苦。   瑶婳忧伤望天,长叹:“他到底是有多恨我啊?!这日子简直没法过嘛!!”这满满的一大片,比师傅的屋子还要大。   冰莲在清风中微微摆动着,露珠子滚来滚去宛若星光。一朵朵好似披着轻沙在湖上沐浴的仙女,含笑伫立娇羞欲语。远看,洁白似雪;近看,如诗如画。   可惜,瑶婳有种冲动,想将他们一朵一朵都给摁回去。   她见那冰莲寒得冷,便索性躲在池边旁的树上瞌睡,后来胆子大了,就每日到处闲逛。有回走到了蔸率宫,发现里头有各种各样的丹药,于是便日日守在门口,待太上老君走了以后进去偷吃几颗。   有一回不幸吃得睡着了,被抓了个现行,跑了几米仍是被追得气喘咻咻的太上老君逮住,拎着往青华帝君投诉来了。   瑶婳毫不示弱,挺了挺胸膛做出从容不迫的模样,可惜团清凑过来咬耳朵:“帝君说了,若有下次,就把你从九重天上扔下去……”整个人立马就焉了。   时间一晃已有月余了,也不晓得师傅和师兄们过得好不好。瑶婳本想死皮白赖地跟着青华下凡去,谁料他竟二话不说就将她从腾云上径直扔了下来。瑶婳登时气不过,怒冲冲回屋蒙头睡大觉去了。   青华回来后闲来无事,便过来瞧瞧。本以为她会在屋子里骂咧咧,不想她却赖在床上睡得正酣。除了秀发蓬乱披散了一处,她那脸颊倒也微微泛着红晕,似有些楚楚动人的模样。   见她手里抱着朵冰莲正贴着脸颊解暑,团清当下吓得不轻。刚想凑过去叫醒她,谁知她忽然梦呓竟一把牵住青华的手,对着他的手臂狠狠吹了一口气道:“我吹……吹破你这吹弹可破的皮肤!”   团清冷汗涔涔,频频抹了抹。良久未得动静,才敢拿眼偷偷瞄了瞄帝君。可万万没想到,青华竟面无表情甩甩手走了,全然不当一回事嘛!   温柔的阳光穿透树枝,投射下一片片细碎的影子,一位皎若秋月的女子轻轻落落地往冰莲池边走来。   瑶婳彼时正坐在石椅乘凉,见了她来顿时愕然地睁大眼睛。只见她那纤纤玉手宛如溪水般柔美,稍稍一抬便觉惊为天人。   瑶婳看得眼都直了,立刻上前抱住人家大腿:“仙子,你好美!”那仙子也被吓得一愣愣,呆了好久才缓过来。两人一见如故很快就聊开了,聊着聊着彼此都被对方震惊了。后来才晓得那是莯浅仙子,但至于是何种仙子,瑶婳至今一直都弄不明白。   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仙界的风水极好,瑶婳在这居然还养得白白嫩嫩的,看起来颇有几分妩媚娇丽。再加上她日日招摇闲逛,不免招来了些许桃花。   其中,有位翊圣元帅心羡于她,便日日跟着。翊圣元帅官职虽大,只可惜长着一副魁梧莽撞的模样,让人不忍直视。   故有一日,瑶婳将那人约来,目光炯炯、眼神坚定逼视着他:“元帅,我认为你应该离我远一些。”言下之意便是,能有多远滚多远!且她自认为自己语气虽温和,其中却有不容抗辩的味道。   谁想那元帅根本听不懂,木讷点点头跳开了几尺距离后仍旧紧紧跟着。吃饭跟着,休憩跟着,到哪都跟着!   瑶婳一心想早早甩掉这个包袱,竟破天荒地走到书房前把门拍得咚咚响,连连叫嚷:“相公,快开门!”   翊圣元帅见此身形顿了下,停住步子满面惊恐:“相公?!”帝君是瑶婳的相公?   华清殿炸雷一般的声音响起:“瑶婳!给本帝君滚进来!”   瑶婳脚步有些打软,临危不惧又做了最后一次垂死挣扎:“来了,相公!”   故此,翊圣元帅再也不敢出现在她面前了。另外,继轻薄青华帝君这一事迹后,瑶婳在青华爪下幸存的奇迹,再次震惊了团清。   “啧啧,就是她,脸皮厚的要死,胆敢冒犯帝君……”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居然敢叫帝君相公……”   “就是,小小的仙娥居然敢如此大胆……”   “……听说她还是从凡间来的……”   “……”   听到这些,瑶婳差一点泪流满面。看来,青华帝君的贞操,岌岌可危。   “对了,听说你喊青华帝君相公?!”   “连你也知道了?”   “差不多整个仙界都知道了好吗?”莯浅仙子吃着瓜子默默地白了瑶婳一眼:“快吃瓜子呀!”   瑶婳顿时抬眼瞪着她,哀嚎一声:“我正担心着帝君会不会把我从九重天扔下去呢,哪有空吃瓜子……”   “哦。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纸。”   “那拿来垫瓜子。”   “哦。”   傍晚时分,瑶婳见团清面露难色地走过,边摇头还边念叨,便把他叫住了:“团清,又被帝君骂了吧?”   团清头都懒得抬,切了一声道:“你以为我是你吗?”   啧,团清这小样儿身上胎毛都还没腿,脾气居然这么大!   他指着手上的一沓帛羽纸说:“这是青华帝君找文枢星君讨来的帛羽纸,十分昂贵。是用了上等的树皮反复熬煮,再历经三个月的反复工艺委实才能得来这么薄薄的一张。前几日才刚拿来了些,这不,天杀的!也不知是哪个混球偷了去!”   团清想了想又问瑶婳:“是不是你?”   瑶婳一听东窗事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阴晴不定、目光闪烁:“那日我看到莯浅拿了些纸垫瓜子,也没太注意。”她好歹也算是个老江湖,凡是说不清的问题都把脏水泼在别人身上就对了。   团清听了,眼光震惊得似乎能从她身上剜出个洞来:“莯浅有这个胆??”   “那还能有假?我亲眼所见呢。”   嘿嘿,污蔑人这种事,她向来都是干得得心应手!   自从太上老君来青华帝君这连连哭诉了两日之后,青华就替瑶婳另谋了一份差事,让其每日来这书房替他研墨。   今日见她一直探头探脑地往华清殿内偷看,便知她一心好玩,想着偷偷溜走去见莯浅。青华偏生不让她得逞,不耐烦地喊她进来。   瑶婳蹭啊蹭,慢慢蹭进了屋内,老老实实跪好。青华一双凤眸严厉地瞪了过来:“听你跟团清说,那帛羽纸是莯浅仙子拿的?”   瑶婳想了想,缓缓道:“那日,我见莯浅偷偷溜进书房拿了些东西走。本还以为是帝君吩咐,没想到……没想到她居然做出这种事情。只要一想起这事,倒叫我万般惭愧啊!”   青华笑了笑,似很满意她的回答:“既然如此,那这上面的爪子是谁的?”   瑶婳一听,暗道“不好”,准备撒开两丫子腿跑。结果还没跑出房门,就被一把抓了回来,战斗力在青华面前简直为零。   瑶婳假意啜泣着,一个劲的用袖子擦眼泪,一双漂亮的凤眸中染上了淡红:“要不,我明日去将那冰莲池弄得干干净净的?”   青华伸了个懒腰,慵然淡声道:“不必了。”   瑶婳开心极了:“那太好了,那我去找莯浅玩。”   “何必等到明日,就现在吧。”   自来到仙界与团清混熟之后,瑶婳就发现他与那三师兄佐枫有得一拼,两人都是出了名的八卦。一日,瑶婳闲来无事,非逼着团清说点故事来解闷,团清迫于无奈便讲起了当年御天战神的英姿。   话说三万年前,人族皇帝被利益蒙蔽双眼,双手将自己的灵魂奉献给妖族,妄想欲联合妖族与仙族对抗统领六界。御天战神奉命带领天兵天将,一日之内便将那妖族杀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逼退冥邪山。众人皆传那一日,他身姿飘渺,墨发三千,鲜红色的披风战袍飘荡在神崖处,宛若真正的神祗,让人多看一眼都觉是亵渎!   瑶婳听得热血澎湃,两眼冒光,追着团清问那战神的下落,想要一睹芳容。谁知那团清白了她好几眼不好气道:“你不是每天都见得到吗?就是青华帝君咯。”   “啊?青华!?”瑶婳抚了抚胸口,不可置信:“团清,额,不是吧?别吓我!青华虽然是挺厉害的,但觉得……”   话没说完,就见青华刚好迈腿进来,似是听见了瑶婳的话一般,冷冷地瞥了眼示意她说下去:“但觉得什么?”   瑶婳心里哀嚎不止,掐了下团清。上前扑到他塌下乖乖跪好,头看着他,既坚决又泫然欲涕地说道:“但觉得玉皇大帝委实有点……”她见青华脸色尚且温和,连忙狗腿地补了一句:“有点太看得起您了。”   ……   一时鸦雀无声。   团清登时梗着粗脖子,脸憋得通红通红的,肩膀控制不住地抖动。瑶婳不自觉地噤了口,偷偷看了下青华的脸却是吃了一惊。   只见他凤眸轻挑呷了一口茶,面色眼神都很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好像根本没听到一样。   “哈哈哈!青华,她就是那个调皮捣蛋、让你招架不住的凡人?”随着清冽声音的传来,一身紫衫跨门而进。白皙的脸庞上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淡雅如雾的星光,浓密的眉、高挺的鼻,无一不在张扬着优雅,仿佛水仙花一般的少年。   他纤细白皙的手执一把折扇,对着瑶婳嘴角轻钩,满眼清光,未语先含三分笑:“果然长得水灵灵的。”说着说着居然还动起手来,摸了摸瑶婳小脸。   青华登时脸皮黑了黑,不动声色挤了进来。这笨蛋,不知是缺根筋还是少脑袋!   见青华同自己使眼色,团清忙赶紧过来捅了捅瑶婳,跟她咬耳朵道:“这是司命星君昭莲,虽他掌管着一切生死命劫,但你可千万别被他勾了魂。他呀,可是出了名的好色,像你这种姿色嘛,就别白费力气了。”   瑶婳皱眉:“真看不出啊……”原还以为司命星君理应是个正经严肃之人,到底他这么个好色之徒是到底怎么做的司命星君?哎呀,难不成是以色?   青华斜也她,淡道:“瑶婳,今晚再去清理冰莲池。”罢了便扬长而去……   第5章 回云仙山   对此,瑶婳一直心念念着要报仇。终于有一回青华受了点小伤,只不过是手指头割破道口子,瑶婳居然能将他整只手捆得严严实实,活生生跟个猪蹄肘子一样。   青华看着瑶婳的得意之作,面不改色:“不错。”   谁料翌日,青华便喊来瑶婳,将她浑身上下捆了个密不透风,唯独留了眼睛、鼻子、嘴巴几条缝。除了这个倒也罢,青华竟还命人将她扛到烈日底头下晒!自己则窝在不远处的树荫下闭目养神。   什么玩意嘛!   瑶婳龇牙咧嘴:“臭青华,死青华,烂青华……”   “嗯?你说本帝君什么?臭?死?烂?”青华一记眼神瞟过,还颇有些威胁警告的意思在里头。   瑶婳心里咯噔一声,忙仰起头谄媚地反驳道:“不不不,帝君您听错了,您听错了!您不臭!您香得很,香得很,香得就像是那……”思忖了片刻又接着大声道:“我想到了,是臭豆腐香!”   “……”   周遭登时静寂无声,旁边仙娥们全都噤了口,冷汗涔涔。   “是吗?”青华淡淡瞥了她一眼,轻挑呷了口茶后轻轻摩挲着碧瓷茶杯:“来人啊,替本帝君将她的嘴巴也给我缝上。”   “啊!!!救命啊!不要啊!!喂,喂。我错了还不行,喂……你们干嘛……!喂……唔!唔!唔……呜呜呜……”   都说人只有在最落魄的时候才能懂得填饱肚子的美好,想她堂堂一介吃货,今日搁在外头居然晒得连个馒头都吃不上。再加上在仙界日日吃的不是那仙桃,就是那仙桃,故瑶婳彼时对那人界的猪肘子甚为想念。   几番死缠烂打怂恿后,团清才替她弄了好些,可惜还没吃完第一个就被青华明堂堂地撞见了!   青华见她吃得一脸脏兮兮,抽了抽眼角,道:“全部没收!”   “……”瑶婳心如刀绞。   所以第二日,当瑶婳立在青华身后帮他捶背时,居然胆敢佯装睡着梦游,抓起青华的手肘一嘴下去。   青华眼里隐隐带着阴霾之色,听着瑶婳嘴里念念有词:“猪肘子、我的猪肘子。”脸皮黑了黑欲甩开,谁想瑶婳居然不把他的怒意放在眼里,没命啃着死不松手!   当下,青华便捏诀变了一大堆猪肘子出来赏给她,瑶婳感动得差点没跪下,屁颠屁颠抱起猪肘子跑。刚跑回屋想关门,青华一闪就进来了本帝君吃。”   瑶婳顿时恨得咬牙切齿。   到仙界之后,瑶婳除了吃吃喝喝,最喜欢的就数到各个神仙那串门。如果是以瑶婳的名义去,当然没什么可说的。不过,若是以青华帝君的名义去会见,那自然另当别论。在仙界,就算是被瑶婳奉为穷酸之首的太上老君也是有尊严的。   每当瑶婳来蔸率宫这兜上一圈,指着自己中意的丹药说道:“青华帝君中意得很,但又恐于割了您的心头肉,所以差了我来问问”。太上老君就是万般不舍,为了堵一口气,也会大义凛然双手奉上。   除了太上老君这,就连莯浅仙子最喜欢的七彩琉璃珠也被瑶婳一一找出来强行带走。莯浅仙子每次见她贼兮兮乐呵呵地捧着一堆东西偷偷摸摸回屋的时候,就知她又出去做“抢匪”了,青华对此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由她去。   今日,瑶婳对着那些宝贝拿出来又拿进去,抱着他们举棋不定。心里万分纠结,不晓得要送何物给莯浅仙子作为寿辰的礼物。突然一抬头,就见青华帝君满眼笑意地看着她,不免有点羞恼:“有什么好看的?”   只要一想到方才的行径被青华洞若烛火地观察,瑶婳便觉得耳朵热了起来。   青华止了笑,清明的声音里还带着玩笑的余味,对着瑶婳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瑶婳眼尖瞧见了青华手中把玩的东西,忍不住好奇心上去问道:“那个……那个是什么呀?”   青华颇为意外地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她,拿到手上了才晓得那是一只铃兰步摇。整只步摇晶莹辉耀,玲珑有致,青翠色的玉簪上雕着一朵剔透粉嫩的花朵,两边垂着清影流苏,再缀以小而巧的铃兰坠饰,欲羞含苞待放着,白而细小的铃兰花下还挂着一颗小小的珍珠,仿佛婀娜多姿的古典美人,浑身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花香。   青华让瑶婳带上试试,只见镜中的人发际斜插着这铃兰步摇,更衬得皮肤细润如温玉。瑶婳也算是个识货的人,看到如此别致的铃兰步摇,心花怒放极了。心想青华送予她,她正好拿给莯浅仙子做礼物,定会喜欢。   瑶婳左看右看,越看越欢喜,嘴都合不拢了。谁知青华说:“好了,你可以拿下来了。”   瑶婳:“……不是送我的吗?”   “不是。”   瑶婳死死护住步摇,也不知突然哪里来的狗胆,居然吓唬青华:“你可别惹我生气,我生气的时候特别吓人!”   青华冷笑道:“你以为你平常的样子不吓人吗?”   ……   这厮模样嚣张,说起话来更是!瑶婳突觉一种愤怒从胸口涌了出来,愤愤拔下步摇还给青华,闷头不理爬上床睡觉去了。过了许久,才听得青华一声哀叹轻声把门关上。   瑶婳待确认俱无声响后才敢拉下被子探头出去大口呼气。谁知一瞧,却瞧见了伫在床边的青华。   这家伙居然、居然还没走!?瑶婳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心中一阵气苦。刚想盖上被子,却被他出手阻了。   青华看了瑶婳许久才用平平的声音说道:“你回你师傅那吧。”   什么!?瑶婳连忙直起身子,面上露出一股愕然之色:“为什么?”   青华紧闭着嘴不讲话,同样一双凤目,而今却觉得冷情无比。瑶婳徒然明白,气得浑身发抖:“我回去就是了!就算嫌弃我也不需要这样!”顿了顿,转身背朝他躺下,冷冷又道,“我明儿个就回去!”   瑶婳越想越心酸,感觉自己像一块千疮百孔的宝贝被扔掉了。青华欲言又止,见瑶婳又是叹气又是抽泣,突然坐在床边对着瑶婳耐心地说:“我道这种方式不对,但近日妖族蠢蠢欲动,欲破坏封印,盗取魔魂劫,故玉皇大帝派我前去。”   近来是有听团清说起这事,说妖王傀刹突然集结众徒欲损坏魔魂劫的封印,盗取魔魂劫,怕是想用它来救人。妖族自三万年前被御天战神逼退回妖界,已经多年没有任何动静,但没想到他们现在却来势汹汹。且近日察觉魔魂劫的封印有些松动,已引起了各界的恐慌,怕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故玉皇大帝欲派人领兵前去击退妖族,并将魔魂劫的封印修复好。   明明是生死难测的事,他一句话说得倒是云淡风轻。   瑶婳怔住了,心知高高在上的青华帝君在同她道歉,同她说明。他那薄薄的唇上翘的嘴,看来有些冷酷,但只要他一笑起来,冷酷也会变得温柔,就像是温暖的春风吹拂大地,那表情比任何时候都让人动容:“我担心你一人在这,也心知你念着你的师傅和师兄。所以让你回去几日,我定会去接你回来。”   瑶婳愣愣地点了点头,差点喜极而泣。   团清说得没错。   人人都说青华帝君有着祸世之颜、冷傲的外表,但鲜少有人知道那冷傲的外表下住着一颗玉润之心。   远山的烟云渺茫,灰蓝色的天乌云滚滚,地上的尘土肆意飞扬。天空中翻滚的云浪好像山洪咆哮,又好像一群受惊的野马,又如同一条巨龙腾空而越,狂奔而来、势不可当,片刻之间就将整个大地吞食。   雨瞬间像飘下来的千万条银丝,“滴滴答答”落了下来。瑶婳赶忙躲在树下,拍了拍被雨淋湿的衣衫。空气伴着一丝丝清冷钻入,冷得瑶婳哆嗦起来,起皮疙瘩掉了一地。潺潺的流水在脚下淌过,树枝被雨水打得颤悠悠,一切渲染得迷雾朦胧。   不知为何,突然之间有点感伤。   心,闷闷的。   二师兄容渊急急忙忙打着油纸伞过来,雨珠顺着油纸伞的叶尾滑落而下,如断了的水晶线一般,断断续续敲打在地面上。因走得太急,脚下沾满了泥:“小师妹,想什么呢?”   “二师兄……”瑶婳欲言又止。自打从仙界回来之后,瑶婳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像是有什么啃噬着一颗提心吊胆的心,整日不思饮食、坐立不安,就连听三师兄佐枫八卦的心思也没有。若不是那一双琉璃般的眼睛同以往一样,容渊定会以为他的小师妹同人换了魂。   容渊也不追问瑶婳,只陪着她静静地撑着油纸伞待在雨中,空气里弥漫着越发浓厚的青草香。   “二师兄,你说,为什么我会心头闷闷的,提不起劲来呢?”   “小师妹这是得了相思。”   过了几日,二师兄容渊说有两位仙人来接瑶婳了。瑶婳以为是青华帝君和团清,兴冲冲赶到客厅,谁知一看却是莯浅和昭莲。   瑶婳拉着莯浅又蹦又跳,心花怒放,跟她絮叨叨这几日在云仙山的闲来无事和对她的思念。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喳喳说得屋顶都快破了。   昭莲摇着折扇心酸地看着她们两、一脸的醋意道:“早知道我就不要一路长途跋涉、风尘仆仆地来咯。”   瑶婳连忙笑脸堆上,将昭莲带到椅子上,又是倒茶,又是捶背,好生伺候着:“怎么样,还满意不?”手上还稍稍用了点劲。   昭莲连连点头称赞,看得莯浅眼羡,嘴巴翘得老高,都可以挂酒壶瓶子了。   “你同我说说这次青华帝君前去修复封印可否顺利?”   昭莲知她焦急,也不卖关子。只简单几句说明,大意就是魔魂劫的封印也修复好,妖王傀刹也受了重伤,暂时不敢肆意妄为了。虽然此次造成很大的渲染波动,但已万事妥当,青华帝君平安归来,只是受了点小伤。   一听青华帝君受了点伤,瑶婳二话不说,背起大包小包拉着他们两个就要走。昭莲紧紧拽住瑶婳:“莫急,只是受了点小伤,静养几日即可。只不过他现在离不开身,所以差我们下来接你。”   “哦……”   昭莲嘴里还在说着什么,瑶婳的眼睛却似乎渐远了。   第6章 铃兰步摇   尔后到了仙界,才知道青华帝君离不开身的原因原来是她。   此前没有人与瑶婳说起过,原来青华帝君有位未过门的妻子梦曦。梦曦乃是仙界中的百花仙子,掌管着天地人间上百种花草,被誉为“百花之主”。但凡在人间瘟疫横行时,玉皇大帝便会派遣她到空中撒下百花花瓣,以此救助苍生。因皇母娘娘与她极为投缘,便将她收为义女,赐居百花宫。   但后来因人间一次可怕的瘟疫,致使梦曦耗费半生修为才勉强压制而下。也不晓得是不是这原因,她的身子从此之后不见好转,日益虚弱。自此,她便日日在百花宫调养鲜少出门,少得几乎被人遗忘了。只是梦曦听闻这一次因青华帝君受了点伤,这才难得出门过来看望。   只见得殿内窗棂前阳光散落在梦曦身上,仿若圣洁的雪莲般纯净。她手里端着碗药,紧身拖曳的衫裙对着她的步伐微微摆动,步履轻盈、仪态大方。   一身浅紫色的云纹衫,对襟领上绣着华丽的白莲花纹,华贵的裙摆上朵朵昙花皎洁饱满、光彩夺目。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一双眸深邃得如一潭古泉,透着疏离,只一眼,便让人浑身无力,迈不出步子。   如此美貌倾城、翩若惊鸿,让人不敢生出亵渎之心,只能卑微的仰视。这便是梦曦吗?果真不愧为百花仙子……   “梦曦,你身子弱,煎药这种事交给下人就行了,不必亲力亲为。”   “不碍事呢。”梦曦嘴角勾起淡淡的笑,莺声燕语绝不亚于花铃兰的娇声。   青华帝君目光痴痴看向梦曦,唇边一抹浅浅笑意,两人话虽不多,却犹如一对世外佳人。   团清想要出声,却被刚来的瑶婳默默制止了。自己一人将自己从师傅那偷来的药一口吃下,云淡风轻地走了,吃完走远了才觉得心口有些难受。   “这么快就来了?帝君吃你的药了吗?”莯浅坐在树下吃着瓜果乘凉,看到瑶婳手里拽着好几株冰莲、耷拉着脑袋走了过来,心中就已猜到七八分。   瑶婳趴在桌上,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手指一点一点地撕着冰莲,一字一句道:“没有。”   “我就说嘛!帝君怎么可能吃你师傅的药呢,嫌弃都还来不及呢。”   莯浅将瓜果递到她面前,拍了拍瑶婳:“哎呀,你也别往心里去,帝君不吃是正常的,吃了就不正常了。”   “是吗?”瑶婳眼皮都懒得抬,将手上的冰莲更加用力地扯开,洁白的冰莲片碎了一桌,还透着一丝丝的凉气。看得莯浅心一揪一揪、咯噔咯噔的,要是被青华帝君知道了,那可就惨咯!   “莯浅,你说梦曦美吗?”   “废话,她可是百花仙子,仙界中难得的绝色美人,还没听说有哪个仙子能比得上呢。况且,她要没有倾城容貌,青华帝君哪能看得上?!”   “也对!”瑶婳嫌手撕得不过瘾,索性用嘴啃了几口,嚼了几下觉得苦又吐了出来,看得莯浅瞠目结舌的。   “那我呢?我怎么样?”   “你呀?”莯浅嫌弃地上下扫了眼瑶婳,用手戳了戳瑶婳,莫名欢乐地说道:“你连她的脚边边都沾不上。白痴!”   “哦。”瑶婳一双眼眸瞪着莯浅,看得她战战兢兢。正迟疑不定之时,就见瑶婳以疾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些冰莲一股脑全部扫到地上,提起裙摆,使劲踩了几脚,又觉得不过瘾,捡起来又蹂蔺了一番才肯罢休,甩袖离去。   只留了莯浅一人,觉得莫名其妙。   来仙界也已好些日子了,也不见得青华帝君召见。怕是美人在怀,早就将瑶婳忘得一干二净了。原先想着到天府宫找昭莲玩,没想到一走进桃林就看见他们一群人在桃林中戏耍。   有青华帝君,有昭莲,有团清,还有……还有梦曦。   桃花似海,花香飘满间。一阵微风拂来,片片桃花瓣吹落在地,似飞舞的蝶,又好似纷飞的雪,柔美缠绵,叫人赏心悦目、神迷欲醉。   只见昭莲修长的双手轻轻抚过白玉琴弦,奏起了层层乐音。音色犹如青峦中的一汪山泉,悠扬清澈;又犹如仲夏夜湖面上的阵阵清风,沁人心碑。而梦曦则踏着琴声轻轻起舞,曼妙的身姿灵动得宛若轻盈的雪花,又清雅得如同步步生莲的仙子。琴声渐急,她的身姿亦跟着舞动得越快,玉手婉转、轻歌曼舞。青华帝君时不时与梦曦对望,虽在舞剑,心却早已落在她人身上。剑尖时而飘忽,时而凝练,时而轻盈如燕,时而骤如闪电。   无数桃花瓣轻飞于地,落满身。   一舞一剑,一颦一笑,琴剑合鸣,轻歌载舞,醉年华。   不管怎么说,这场景怎么看怎么美……   瑶婳已经极度小心,屏住呼吸找好偷窥的最佳位置了,没想到还是被昭莲发现了。瑶婳正想跑,却被逮了个正着。   昭莲将瑶婳带了去,替她介绍梦曦。梦曦温润大方,朝着瑶婳婉婉一笑,问道:“这位是?”   瑶婳微微低头,手置于腰,双膝微弯,作了一恭:“禀梦曦,婢女瑶婳。”   瑶婳从前拜见帝君都是贪图省事,点点头也算应付了事。团清同她讲了无数次,她也没放在心上,大大咧咧毫不在意。故今日见瑶婳能将揖礼做得如此行云流水、连贯洒脱,团清便不由得惊悚和嘲笑了起来。瑶婳龇牙咧嘴,一剂冷光扫了过来,刚想回击,就瞥见一旁的梦曦正捂着帕子淡淡地笑,忍了一口气又把话吞回肚子里去了。   好个团清,给本姑娘等着!   梦曦拉着瑶婳坐下,替她斟了一杯桃花酒,瑶婳受宠若惊地接过,端在手里不知如何是好。青华收了剑,径直坐在了梦曦身边,双肩靠着。梦曦拿着白帕替青华轻轻擦掉头上的汗,满眼都是柔情。青华眼光也一直追随着梦曦,从头到尾没看过瑶婳一眼。他们三人高谈阔论、妙语连珠,瑶婳觉得有些尴尬,便端着桃花酒一口闷了。   方才没仔细看,现在坐近了才看清。梦曦今日一身浅绿色的翠烟裙,外罩一件粉色衫,墨色长发用一个白玉簪简单地束在耳后,柳眉凤眼、肌若凝脂。她的肩头飘落了一两瓣桃花,湛蓝冰丝的宫绦在腰间随风飞舞,清新淡雅却又娇媚三分、飘逸出尘。   再看看瑶婳自己的,方才为了爬树偷会懒,不小心将衣裙划花了好几道,整个皱巴巴的,仔细看衣领上好像还泛起了点点毛絮。以往不管莯浅怎么嫌弃,瑶婳总是嗤之以鼻、毫不在意,偏偏今日却觉得尴尬无比。   昭莲见瑶婳干瘪瘪的笑,知她尴尬,就赶紧解围:“瑶婳,不如你也来舞舞剑?上次听你师兄说,你的剑术很是不错。”   什么!?不带这么坑人的吧?!她那几个师兄哪个不知道她的身手,到底是听哪位师兄说的!?好想回去揪出来狠狠爆揍一顿才解气。   话虽如此,但瑶婳还是挺了挺胸膛,假装从容不迫的模样,一张脸绿得跟苦瓜似的,连连摆手拒绝:“使不得使不得!莫要让我丢人现眼。”   “没事,没事。就舞个兴致,看个热闹罢了,莫要在意。”昭莲将瑶婳将半拉半扯地推了出来,递给她一把剑,指了指身边的梦曦和青华帝君,他们两正你情我浓地咬耳朵,熟若无人:“你看他们两一直甜甜蜜蜜的,我都快坐不下去了。”   结果,瑶婳还是婉拒不了,只能一副慷慨赴死的架势提剑舞了起来。许久未碰的生疏使得瑶婳的身形看上去有几分僵硬,她挽了个剑花,努力将尘封中的一招一式缓缓揭露。刀剑的银光如同冰雪一般,发出一片闪光。陡然之间,只觉一股凌厉至极的劲风呼啸而过。瑶婳还没反应过来,剑已脱手飞了出去,不知所踪。   瑶婳吓得僵住了,找了半天,才发现那剑在青华帝君身边斜插着。   青华帝君的脸色有点难看,抖了抖被一剑割断了的袖袍,黑着脸说:“看不出来啊……”   瑶婳惭愧不已,一时羞愧袭上心头,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她的脸颊泛起了红晕,肩头紧张地耸立着,心胆俱裂、心惊胆战:“什……什么意思……”   青华起身缓步走了过来,靠近瑶婳,抬了抬断了的袖袍,逼得她连连后退:“想不到你这么大胆。白日之下竟敢当众脱了我的衣,嗯?   “莫……莫要胡说,哪……哪有……这么夸张,不……不就……划断了你的衣袖嘛……”瑶婳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再说了,这种事也要两个人独处的时候才行。”   “哦,是吗?”青华特意说得缓慢而顿挫,声藏玄机。   瑶婳恨不得割了自己的舌头,愈发羞愧欲死。她特意看了眼梦曦,人家根本就不在意,若无其事。而昭莲和团清都忍着笑,跟着起哄说要走。   昭莲走的时候还凑过来咬耳朵:“上次我不小心把青华帝君的衣袍给撒了一滴墨,结果他把我那屋顶给掀了。你呀,自求多福吧。”说完瞄了女主一眼,摇摇头走了。瑶婳脸上的惊恐惊惶之色,逐渐清晰、越发明显。她笑嘻嘻地看着青华一路后退,扯着昭莲的袖子也想跑。   “瑶婳……”青华一声轻飘飘的声音飘了过来,瑶婳便吓得腿有点软,连忙狗腿跑到青华身边跪下,就差没喊他爷爷了。   “帝君,我今日没吃饭,双手无力,两眼昏花。要怪就怪昭莲,是他非要让我舞剑,这才一时失了手。况且您一介上仙,应该不会跟我们这等小人计较的对吧!”   青华冷哼了一声,不理瑶婳,自己坐下斟了一杯桃花酒喝了起来。惊为天人的双眉间掩不住的清高,黑直的发,斜飞的剑眉,清冷的双眸更显得冷傲。就算衣袖破了,他也仍是一副俊逸出尘、盛气逼人的模样。   瑶婳在一边如坐针毡,青华低头嘬了一口,她的眉间便跟着耸一耸。   半响后,青华帝君一道轻声传入瑶婳的耳朵,柔柔的声响仿佛初升的朝阳那般温暖,那只纤细又修长的手,微泛着冷意,取了一块桃花酥递给瑶婳:“不是饿了吗……”   瑶婳一双凤目圆怔怔地看着桃花酥,迟疑不定不敢接,却被青华一记冷眼过来,吓得赶紧拿了往嘴里塞,一时吃得太急差点噎住。瑶婳吃完一个,青华就再递来一个,眼睁睁看着将两三碟的桃花酥都快吃得见底了这才罢休。   瑶婳一根肠子悔得都快青了,但又觉得做人不能没有节气,说什么也要挽回自己的脸面:“没怎么吃饱。”   瑶婳看着青华的脸有点冰,连嘴唇都哆嗦起来,赶紧起身要走。青华一把按住她,手里不知何时拿了支铃兰步摇,自顾自地将它插在瑶婳头上。   瑶婳一时怔住了,摸着头上的发簪,知道那是上次青华帝君舍不得的铃兰步摇,半天才微微扬起嘴角问道:“这是要送给我的吗?不是骗我的吧?”   青华面上忽而绽出一朵笑容,整个眉眼间都往外泛出了笑意,挡也挡不住。不似从前,只是唇角微弯,象征性的笑。瑶婳忽然之间觉得有诈,想要把铃兰步摇取下还给青华,却看着他眼里的神采一点一点暗淡下去。   青华说:“瑶婳,你要信我。”   第7章 遭人污蔑   瑶婳日日摸着铃兰步摇,却日日看着青华帝君和梦曦在一起轻笑浅谈。   整个仙界都知道他们仙婚将近,就在下月初。就连仙娥们也都说他们两情投意合,郎才女貌。   瑶婳不愿在这多呆,闲来无事日日跑到莯浅那蹭吃蹭喝。莯浅有次忍受不了瑶婳的八爪鱼天天缠着自己,便对瑶婳吼,将她赶去屋角睡觉去了。   团清也不来找她玩,天天在梦曦和青华帝君身旁伺候着。有日端着莲叶羹被瑶婳撞见了,想尝一尝,他居然头也不回,说这是给准帝姬吃的。   呸,忘恩负义的家伙。   居然忘了他们二人以前的铜墙铁壁铁杆子关系了!   不过幸好昭莲待她还同往日一般,瑶婳偶尔会去天府宫找他,他也总是伺候得相当周到,就算偶尔弄破昭莲几把瑶琴,他也面不改色。按瑶婳的话来说就是:气如山岳,胸有丘壑。昭莲温润大气,笑起来更是如同暖风般,可惜就是喜欢到处沾惹桃花。   有次瑶婳觉得昭莲的头发冰凉柔滑,轻轻地摸了摸,谁知昭莲回头看着瑶婳,眼角一弯,笑容如同水中荡漾的波纹,清澈无比。瑶婳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立刻开始咆哮:“别对我这样笑!乱勾搭人!”   还有一回昭莲问青华瑶婳这样的女子如何,青华眼神里平平的,看不出任何波澜情绪,道:“颇有几分姿色。”   什么叫颇有几分姿色?!瑶婳气得翻了个白眼。   昭莲见了失声笑了笑,末了将那蜜枣子推到她面前让多吃点:“我倒觉得不止几分。”   “恩恩!就是。”   “不过就是胸太小点,多吃些蜜枣子,好多长些。”   “……”   呸,什么司命星君,好色星君才对!   清晨,晨曦渐渐拉开帷幕,揭去夜幕的轻纱,吐出灿烂的朝霞。破晓的晨光慢慢唤醒沉睡的气息,一片清爽恬淡、云淡风清。   瑶婳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从窗台上望去见,就见远处仙娥们一大早便忙成一团乱。她抬了个小凳子慢吞吞地找了个好地,刚想坐下来啃块茯苓糕,团清就过来了。他将瑶婳带至一个房间,二话不说甩袖就想走。   瑶婳拉着他问:“干嘛?我还没吃早点呢。”   “你就是事多。”他的口气不大好,但还是耐住性子跟她解释:“下月初就是青华帝君和梦曦仙婚的日子了,大家都在忙着呢。你呀,就负责整理这房间,赶紧弄好了。” 团清说着举步便出去了,嘴里还一直嘀咕着,出门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跤,爬起来又赶紧走了。   瑶婳啃着茯苓糕环望四周,一阵淡淡的紫檀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中洒进细碎的阳光,周遭一片幽静。从窗外望去,一片旖旎风光,初发芙蓉,碧波荡漾,柔情万丈。不时有些仙娥穿过,脚步声很急,说话却很轻。   细细打量左面,那是一张上好的檀木桌,桌脚上还雕着花纹,桌木更是细腻光泽,处处辗转着流情。靠近竹窗边,还放着一株香兰,满屋子是那么的清新闲适。   瑶婳侧过身,看着满床繁复华美的云罗绸被,想象起青华帝君和梦曦仙婚之日在这共饮合卺,彩结连之。   想着想着双眸里好像闪着点泪光,一片模糊,鼻头一酸,居然有点想哭。瑶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只觉得又生气又伤心。这种感觉只有上一次被条狗抢了自己最爱的猪肘子的时候才有过。   她看着屋子发呆,叹息一声,啃了几口茯苓糕压压神。   “梦曦,起风了。”   “恩。”   “仙子,那迷情花香真的闻不出来吗?”琉月端着水果和点心,时不时往女子的嘴里送,梦曦斜卧在软榻上,半支起脑袋闭目养神。香炉里阵阵袅袅的香气,弥漫着整间闺房。   “迷情花香乃是我们百花族的秘物,但凡闻过之后,那个人就会喜欢上第一眼见过的人。就算是用法术压制住,第二眼也会喜欢上。这世间除了我,根本没有人能解了它的毒。”   “难怪最近青华帝君对您越发疼爱呢,看您的眼神也都含情脉脉的,看来这迷情花香果真起效了。”琉月说着说着便疑惑地问:“对了仙子,您说要不要将那个人赶走啊?”   “哪个人?”   “就是瑶婳啊!”琉月想起瑶婳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也不知哪里来的野丫头,天天缠着帝君,本以为上次走了就走了,没想到居然又腆着脸皮回来了!我担心她会不会破坏您和帝君的……”   梦曦抬了抬手示意琉月噤口,就算琉月不提醒,她也已经心中有数了。也不知为何,青华帝君竟处处维护这个人间来的小丫头,先前就听说她三番五次招惹麻烦,青华帝君不但不处置,反而视而不见,就连昭莲也一并帮她,同她作耍。   梦曦知她每日都要来这冰莲池边逗玩,特意等她过来,端了一碗白鸡参汤给瑶婳,说是命琉月特意从凡间带来的。瑶婳许久没见过这东西,嘴馋得很,也不推拒,连忙道谢。她觉得有些烫手,便用帕子包住碗接过放在桌上,甩甩手直呼“烫死了”。   梦曦看她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便知瑶婳喜欢,但见她吃吃不肯动手,疑惑地问她:“怎么?不合胃口吗?”   瑶婳尝了一口直摇头头,眼泪都快烫出来了:“太烫了,我等会儿喝。”   梦曦也不强求,跟瑶婳寒暄了几句便欲离开,她缓缓站起,忽然脸色一阵惨白,踉踉跄跄一下子撞到桌角,“哐当”一声,连同那碗滚烫的白鸡参汤都给带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瑶婳即时躲开了,看到跌落在地的梦曦,惊慌失措地将她扶起:“没事吧?”   梦曦脸上血色全无,颤巍巍地抬起手臂,将袖子撩了起来。瑶婳看了一眼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那白皙的玉臂被那热汤浇到,薄薄的一层皮布着大片的红肿,那昔日宛如溪水般柔美的纤纤玉手现在看来却有些惨不忍睹,令人不忍直视。   梦曦紧紧拽住瑶婳的手道:“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要伤我?”那声音又细又软,唯独少了娇弱,多了一丝凶狠。   梦曦说得十分肯定,语气不容置。瑶婳当时就傻了,什么叫倒打一耙、含冤莫白、颠倒是非,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梦曦,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瑶婳只觉一身轻,自然不怕被污蔑:“是你自己摔倒的,可怨不得我。”   “放肆!”梦曦一双美目瞪着瑶婳流露出愤恨,以往风华绝代的她仿佛从未存在:“你以为你是谁?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今日你这般对我,我必讨回。”   说罢便扑了过来,举起手想要抓破瑶婳的脸。瑶婳刚用力推开梦曦,就见青华远远地过来,刚好瞧见了这一幕。   原以为青华帝君定会明辨事理,问清事情。没想到他像没看见瑶婳一样,过来扶起梦曦追问她的伤势。梦曦支撑起半边身子,靠着青华帝君大哭起来,身子在风里如同落叶般瑟瑟发抖,啜泣着连连喊疼。   事情发展得太快,瑶婳一片茫然,急促地喘息解释道:“是她自己摔倒的。”   青华心中一紧,朝她低吼:“还敢狡辩?!你就不怕?!”   瑶婳听得青华偏袒梦曦,怀疑自己,一时怄气便一人强着:“不怕!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梦曦见瑶婳如此顽固,不知悔改,动了气抚着胸口咳了半天。脸上血色全无,眼里泛着水光,血虚气短抽抽泣泣地同青华撒娇:“帝君,今日她毁我伤我,梦曦心有不甘。”   “瑶婳,你还不知错?”青华轻轻拍打着梦曦的背,安抚她的情绪。   瑶婳却仍旧强着,也不反驳,嘴唇咬得死紧。青华见状,一掌批了过来,力道用了六分足。瑶婳一时没躲开,跌坐在地,伤口隐隐作疼。   还以为青华帝君对自己关心疼爱,原来是自作多情。瑶婳又心寒又愤怒,一股怒火从胸口烧到头顶,忍着痛愤恨地从发上将那玲花步摇拔了扔给青华:“还给你。”   青华冷冷地看了铃兰步摇一眼,拿起捏在手心,声音里满是冰寒:“既然不要,那就碎了。”   瑶婳只是一时气愤,从没想过青华会碎了它,想要挽回,一时失控竟吼出声:“不要。”还没缓过神来,整只步摇便已经支离破碎,碎成一堆碎末。风一吹,踪迹全无,好像从没有过。   眼泪如珠滚过瑶婳的白玉面庞,都快烫出伤疤来。   梦曦颤悠悠地挣扎起来,脑袋扑进青华的怀里,柔柔弱弱:“罢了,让她走吧,我不想再看见她。”   青华帝君抱起梦曦,走出几步说了句话,很是微弱。瑶婳没听清,便再问他:“你说什么?”   青华转过身来,眼带寒霜:“莫再让梦曦见到你。”   瑶婳心中针扎般痛,想了想咬咬牙才缓缓把最后一个字吐出来“好”,这个字似用尽她全身气力,说出来就无力了。等人走远了,瑶婳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上苦笑,吐了一口血晕了过去。   原来……   她什么也不是。   第8章 回归魔族   昭莲赶来时,瑶婳还剩着一口气,扯着嘴角抱着他的大腿一直哭着喊着要报仇。昭莲无奈只能将她带回云仙山。幸好云谷子师傅替她疗伤,还顺带替她除去了身上的一道封印,昏睡了几日之后终于醒了。不过在昏迷的这些日子里,瑶婳隐隐约约感觉有人牵起她的手在她耳畔喃喃低语,指尖微冷却很温暖。   原来,瑶婳竟是万魔宫的长公主,因往日兴风作雨,常把魔界搞得鸡犬不鸣,魔君哥哥重烨一日难忍失控,便将她赶了出来。她一路闲逛,来到云仙山见到云谷子,看到他满目慈祥的模样,瞬间想起来自己的爹爹,于是便日日来这云仙山逗留。   一开始弟子们都不敢怠慢,一心一意供奉着不敢得罪,后来弟子们个个烧香拜佛祈求她赶紧走。在这种人人唾弃、艰苦无比的环境下,瑶婳依旧从容不迫、满不在意。她让云谷子将自己在魔界的记忆给封印了,还说生生世世要在这专心修行,一生匍匐任师兄们差遣。   瑶婳醒来以后怔在原地,脑中嗡嗡轰响。   这几日只要摸到身上的伤,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痛快,恰逢多嘴的三师兄佐枫又来她耳边话唠嗑,她更是怒火攻心。佐枫说这些日子仙界谣言四起。举朝皆知青华帝君下的一名仙娥竟不知好歹伤了梦曦,后被青华帝君发现,一掌打死扔下了仙界,那死状,啧啧……真叫一个惨。   青华帝君为了替梦曦治伤,日日陪着她,还特意求玉皇大帝赐他一颗凝碧丹。   这凝碧丹乃是六界罕有的疗伤圣品,需吸收几万年的日夜精华方能炼制一颗,吞服后不仅能伤痛痊愈,还能增进修为、提升功力呢。   听说为了拿到这颗凝碧丹,青华帝君可是拿了自己的性命同玉皇大帝交换,才换来这一颗小小的凝碧丹呢。这事在仙界引起一片哗然,众仙皆感叹郎情妾意……   不过可惜,就因为这事,他们的婚事只能拖延了。   瑶婳听完平静的脸上显出一丝怒气,更是下定决心要回万魔宫,在这养伤安心才怪!   魔君哥哥重烨风尘仆仆地赶来,声音平稳却隐隐透着高兴。一双剑眉斜飞入鬓,俊美的眸子泛着光芒,泪眼汪汪地将瑶婳的脑袋掰来靠在怀里,抱着不撒手:“瑶婳,哥哥想死你了。”   瑶婳的那颗心啊,那叫一个颤!   跟在重烨身边的左右护法看不下去,都在一旁干呕。   瑶婳挣开哥哥的死死纠缠,眸子一动笑对着左右护法打招呼:“左辛右苦,你们也来啦。”   他们两一听脚下咯噔,蓦然跪地,眼泪刷的一下子流了出来:“长公主,我们好不容易正名了,您就大发慈悲,嘴下留情吧。”   看他们两脸上表情千汇万状,跟变戏法似的,泪流成河。瑶婳突然记起他们原来的的确确不叫左辛、右苦。只是当初觉得他们名字太过拗口,干脆大笔一挥帮他们改了,惹得他们苦不堪言。现在瑶婳敲了敲脑袋使劲回想,却什么都记不起了,一脸茫然。   “长公主,您不会是忘了吧……?”   “恩,忘了。”没忘也要说忘!   左右护法听瑶婳这么说,只能憋屈抹了把眼泪,哭得更惨了:“长公主高兴就好。”   “那你们哭什么?”   “我们这是喜极而泣呀。”   重烨哥哥夹在中间,哭笑不得。一身银白色的衣袍,袖口处用银丝线绣上了华丽的花纹,俊美无双,无意识的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一股尊者的气息,只觉得比以往更多了一丝天然风流。   他试图想要问问瑶婳的伤,她却敛了笑、闭了眼,脸上透出复杂的情绪,死死咬着下嘴唇许久才道:“忘了。”   反正同他之间,一切都是梦幻泡影,提了又有何用。   十日后,魔族长公主归位庆典。   说实话,瑶婳从没想过会这么快就再见到青华。回来万魔宫后,重烨好说歹说,非要给瑶婳办个庆典,还给各界递了帖子。玉皇大帝抽不开身,遂派了两位仙使过来,恰巧就是青华帝君和昭莲,而莯浅则是瑶婳特地派人请来的。   莯浅来的时候心里还狐疑着,自己跟这魔族长公主明明不熟,为何还要宴请她?更诡异的是这公主还请她来这香闺阁,搞得她寒毛直竖。   瑶婳穿着长公主的冕服,层层叠叠的锦缎宫装,长摆尾裙曳地,金丝缀边缘镶满珠。华贵柔美的翠玉璎珞熠熠生辉,氤氲如画的外衣衬出她的窈窕身形,别有一番清新脱俗之味。她故作刁难不声不响让莯浅跪了好一会,才慢悠悠地让她抬头看看。   莯浅疑惑地看了一眼,便惊呼一声,慢慢站起扑了过来,牵起瑶婳的手转了好几圈,使劲捏了捏她的小脸,确认无误后一语醋意:“好你个瑶婳,想不到你居然敢坑我!”   “哎呀,好了好了,我的好莯浅,我知错了……但好歹我现在也是长公主,给点面子,速速放开你的爪子。”瑶婳白皙的脸蛋被莯浅捏得一下子红了,还隐隐作疼,她想要挣脱开莯浅的毒手却被揪得死死的。   莯浅心有不甘,逮着着机会又蹂蔺了一番才不情不愿地放开,将她仔仔细细看了个遍:“啧,这傍上金主就是不一样,衣服怎么穿怎么美。”   “胡说,”瑶婳脸上顿生喜色,笑得特张狂,转了一圈甩甩衣袖道:“我本来就是金主。”   “呸,不知羞。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方才居然让我跪这么久,是不是想死!”   “谁叫你以前老嫌弃我,我这是用亲身经历告诉你,不能随便得罪我!”   “那你说来听听,你怎么会摇身一变,变成了魔族长公主的?”莯浅也不管瑶婳嘚瑟,踱步至软榻边斜依躺下,信手拈来个青桃啃了起来。   瑶婳磨磨蹭蹭地过来坐着,将事情不紧不慢、慢条斯理地替她娓娓道来,两人在房里嬉戏打闹了好一阵才出来。   身后忽然传来重烨的唤声,瑶婳回身看去,原来是青华帝君和昭莲来了。她心头一紧,扯了扯嘴角,迈开步子毫不迟疑向他们走去,冕服裙摆被拖得簌簌有声。   看着魔族长公主缓缓踱来,朝着他们微微颔首、浅浅媚笑,那一身婉约动人、娇美曼妙。   可细细一看,那人,分明就是瑶婳。   昭莲满脸写满疑惑,欲言又止,瑶婳见此便捂着嘴偷乐,凑近他耳畔悄悄道:“昭莲”。   昭莲清水瞳眸一闪随即明白了几分:“原来是长公主,在下昭莲,失礼了。”   瑶婳同他寒暄了几句,回身正好碰上青华的目光,只同他微微点头,就要径自离去。仿佛在她眼里,根本不认识青华。可不料,她脚底一个踉跄险些站立不稳,被青华一把扶住了。   瑶婳飞快地甩开青华的手,脸带怒气。无论如何,都不能在他面前失了光华:“帝君请自重。”   青华恍惚地看着方才一时失控抓住瑶婳的双手,玉指葱葱,还微微用力。暮然回身,若有所思地朝瑶婳鞠了个礼,道了句:“说的是呢。”   这厮,模样嚣张还跟以往一样!虽方才瑶婳气势长虹,可他却是丝毫无损!   青华无声无息地看了她许久,眼神似要看穿。瑶婳今日虽着层层叠叠的冕服,但裹身的裙裳映衬出她若有若现的锁骨,透着一丝娇嫩,令人浮想联翩。瑶婳只觉得头皮发麻,轻轻拉紧了身上的衣襟,惊愕却不露声色:“帝君,还有何赐教?”   青华一脸邪笑:“在下心知长公主气如丘壑,故有一事还望长公主海涵,不知当讲不当讲?”   “何事?”   “就是当日仙界一时失手之事。”   一时失手?!老子命都去了半条了!   瑶婳心里一口血都快喷出来了。怎么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偏偏就是这么让人觉得愤恨难忍、义愤填膺呢!瑶婳拽紧了双手,龇牙咧嘴,恨不得上去一把推开他,然后再将他大卸八块。当日口中的腥味到了今日依旧浓重,伤口依旧隐隐作痛,如何海涵?   不过一想到莫给别人长脸,丢了自己的脸面,瑶婳便告诫自己千万忍住。她咬牙切齿,故作大气道:“何足挂齿。”   瑶婳脸上憋得青一块白一块很想速速离开,可那青华恬不知耻地说带了份礼来,瑶婳本不想收,但一听是厚礼倒来了兴致。谁知道是块又厚又重的金砖,瑶婳对青华的品味如此之俗不可耐感到微愕。不过这厮却在递给瑶婳的时候,假装不经意地用指尖捏了捏瑶婳的手心,吓得瑶婳惊慌躲闪。   可青华不像是刚做了什么淫靡之事,一脸平静还一脸迷茫,并且一副看白痴的神情!   瑶婳又怒又羞,夺过金砖跑了。   宴会过后,莯浅像块臭石头一样,似是铁了心非得留在万魔宫,还给自己找了个很好的借口,说是:唯恐长公主挂她、念她,未免日后“相思苦,断人肠,泪眼相望两茫茫”,她只能委身于此。瑶婳知她死皮赖脸准是看上了自家哥哥的美貌,要不怎么会日日在她耳边念叨魔君哥哥这好那好,卦燥非常。   第9章 路拾白龙   莯浅这人不但脸皮有些厚,眼睛还贼亮。她见瑶婳梳妆匣上有许多精致华美的珠饰,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经顺走了一支玲珑步摇、一对翡翠镯子、两对垂珠耳环和三串玛瑙手链。她还跑到瑶婳的衣柜中倒腾,看上了件七彩烟霞绫罗裙就说“从没见过这么美的衣裳,比她的好看多倍”,瑶婳摇摇头表示听不懂并锁了她的衣柜表达了她的拒绝之意。   两人凑在一起十分闹腾,重烨每每语重心长地教诲她们,她们却嬉皮笑脸地调戏他,搞得他一个头两个大。后来实在没法子了,左右护法出了个馊主意,替她两请了位人间的夫子来教诗书礼仪。这二人一时新奇,倒也自觉,还好同夫子逗趣。上着上着,两人的革命友情又上升到了一个境界。   一日夫子教了首人间的诗,瑶婳自个人将它改了:“床前明月光,低头思故乡。举头望夫子,牙齿掉光光。”夫子点了点头赞许:“长公主有自己的想法,很好。只不过,一顿戒尺是免不了的。”   瑶婳还喜欢学着夫子背着手摇头,缕着胡子驼着肩,莯浅总骂她看起来像个十足的大妈。后来一日瑶婳画了张画儿被夫子当场抓到,夫子气得吹鼻子瞪眼,大骂她们朽木不可雕也得,气呼呼跟重烨告辞走了。瑶婳始终百思不得其解,不就是画了张夫子和他老太婆亲嘴的画儿,有什么好忌讳的?她和莯浅以前经常尾随夫子,偷窥到的可不止这程度呢。   一次瑶婳与莯浅偷偷到那龙吟海附近的山泉沐浴,恰巧见到一条巴掌大的小白龙躺在泉边,也不知道在这昏迷了多久。浑身银白、褶褶如雪,怀里还死死地抱着一颗破了一半的玉石蛋壳。   莯浅见它浑身无力一直颤抖,一口咬定这是只刚出生的小母龙。瑶婳二话不说便带了回来悉心照顾,吃同它一起,睡同它一起,沐浴也同它一起,毫不忌讳。看到它就自动两眼失明、两耳失聪,压根就没空搭理莯浅。   后来瑶婳发现,这小白龙实在有趣。陪她沐浴时,小脸还微微发红,眼睛都不敢往瑶婳这瞟。陪她睡觉时,转身就想跑,可惜被瑶婳一个爪子揪回,最后只能抱住枕头,缩成一团。   瑶婳这些日子虽整日与小白龙谈天说地、无所事事,但那日青华捏她手心的事,却一直耿耿于怀。有天忍不住吞吞吐吐问莯浅:“莯浅,要是有人捏你的手心。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还没有人敢捏我的手心。”   “……那当我没说。”   瑶婳在莯浅这问不出什么,当下决定到仙界找青华问个清楚,临走的时候还让小白龙拼命喝水。小白龙没忍住一口吞了下去,瑶婳就赏了它一拳。见到青华的时候,就朝小白龙使了个眼色,命它将口中含着的水全数喷了他一脸,瑶婳一面忍住笑一面指责小白龙。路过的仙娥纷纷回避,假装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   青华的眼神却犀利得像把银剑,指着小白龙说:“这条白龙正值应劫,所以无法说话也无法恢复真身。但,你可知道他是谁吗?”   瑶婳不以为意,抱着小白龙吧唧亲了一口。   青华挑了挑眉,故意一字一句缓缓说道:“这小白龙可是西海龙宫的太子夜染,少说也有几万岁了吧。”   西海龙宫太子?那岂不是公的?   瑶婳小小的身躯一震,脑子里一点一点地消化这个讯息,抱着小白龙的手僵了几分,脸青了很多,神色微妙。   青华又接着补刀:“你不会以为它只是只单纯的幼龙吧?”   瑶婳大惊,手指着青华的脸,结结巴巴,脸上仅有的一丝血色也已褪尽:“莫……莫要胡说……”   “我的话会有假?该不会某人还在这条小白龙面前毫不避讳地更衣、沐浴吧?”   “……”   瑶婳死活不肯相信这个事实,这感觉像是一脚踩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中一般。她忍住想要掐死小白龙的冲动,屏气敛息狂揍了它一顿。小白龙一双眼泪疼得直流泪,软着嗓子呜呜叫,觉得十分委屈。不过这也没有换来瑶婳的心软,她一把将小白龙扔给青华冲了出去,早把要问的事抛之脑后了。   青华用指尖轻轻拎着小白龙的脑袋,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近距离观察着,盯得小白龙惊恐无比。青华也不说话,只是嘴角扬起一阵又一阵诡异、不明的笑。   这笑里,似乎还藏着把刀。   莯浅见瑶婳回去后一直静静躺在木床上,一脸灰败、目光很是呆滞,就知事有蹊跷。连忙回屋收拾东西,还不忘把之前到处收刮来的宝贝们好些带上。刚猫着脚要出门,就见瑶婳满脸青光、张牙裂嘴地向她冲来,伸长了双手准备掐她脖子:“莯浅,你个大骗子!骗子!”   “我的好瑶婳,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莯浅跑到一侧,拼尽全力抱着门,嘶声力竭地叫着。   “你居然敢骗我!你个大骗子!!谁跟你说那小白龙是条母的!你!说!清!楚!”   原来是这事啊!她那日也就是信口胡诌,鬼才知道那是公的还是母的呢。谁知瑶婳这么笨,居然当场就信了。莯浅本想出声辩解,可回头就看见两只瞪圆的双眼在她面前,于是把心里话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摆出最甜的笑容来。   说时迟那时快,莯浅顺手将一旁桌上昨儿个吃剩的香蕉皮给扔到瑶婳脚下,害得那小小的身影一不小心没站稳摔了个狗啃泥,一张脸拉得更长了。瑶婳见莯浅趁其不备溜了,怒气冲冲跑到哥哥那提了把剑黑着脸一路追到了仙界。谁知莯浅这厮,溜得贼快,完全不见踪影。   正愁闷之时,忽听得身后传来细细的脚步声,似有人过来了。瑶婳大喜,准备给身后的人来个致命一击。只见剑光银寒如冰雪闪亮,一股凌厉劲风猛地朝身后之人划出。   唔……   可惜被人接住了。   青华显然习惯了,面上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瑶婳忽然觉得很没有面子,于是没好气装出冷诺冰霜的声音嗤之以鼻:“哼,原来是你。”   “不然呢?”青华竟不也恼,深眸划过一道碧光。他摇了摇头紧蹙眉头做出十分惋惜的模样:“可惜呀!”   “可惜什么?”   “可惜不是那西海龙宫太子啊!”青华似有诺无地提起这事,抿嘴笑:“你放心,我已替你将他送回了西海龙宫,大可不必言谢了。”   “你……你……”瑶婳气得立刻炸了毛,怒睁着双眼,一只小手抖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就因为莯浅,这事都丢脸丢到九重天上来了。特别是在他面前,瑶婳就更觉心有不甘,一时间脸色犹如铅云压顶,随口就道:“你胆敢调戏我!!”   “噗……调戏你?”青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夸张地捂着肚子笑了半天,半挑眉毛抬眼将她仔细审视,满眼的挑衅:“就你这小身板?”   “你……你……你……”瑶婳感觉自己吃了瘪,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脸色阴沉。为何每次都要在这人面前节节溃败,如此狼狈?   青华咄咄逼人,一直朝瑶婳靠了过来,眼见鼻尖都快要贴上了。   瑶婳一颗平日雷打不动的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忽然脑袋一道灵光闪过,连忙大声嚷起来:“你敢说没有!?就是那日,你……你捏我的手心……那……那不是调戏我是如何?”   一提起那天的事,瑶婳随即面飞红云。   “有吗?”一向绝顶聪明的青华忽然变了个人似的,装傻充愣:“怎么有点记不清了?”   “废话少说,你到底什么意思?!”瑶婳烦躁起来,愤愤然准备发作。忽然青华给瑶婳设了个隐身诀,示意她噤口,还将她往他身后带了带,瑶婳一时不明,蒙了傻了,用力掰开他的手臂,有些微怒瞪着他:“你干什么?!”   青华手朝远处指了指,瑶婳看了一眼,原来是有人正缓缓踱来。依旧还是那样明媚的笑容,梦曦果然一笑倾城,再笑倾国。瑶婳强抑心头复杂的情绪,转头步入隐身诀中。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梦曦已经走到前面了。她过来立于青华一旁,与他攀谈。   瑶婳一步一挪地蹭到树下,踮着脚尖往上蹦,悄悄爬上了树。她抬手试了试,堪堪好能碰到树枝,咬牙一用力,抱着树枝拼命摇晃,把树叶、虫子全都抖了下来,偏偏一股脑全落在了梦曦身上。   梦曦像是被雷电击中一般,一动不动地站着,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青华想笑却又觉似有不妥,只能面露担忧之色,抬手帮她弹去身上的虫子。可不知为何,这虫子偏偏越弹越多。梦曦只能强忍住心头的委屈和慌乱,连忙告辞。走的时候偏偏还脚步平缓,施施而行,说什么也不愿意在青华面前出丑。   只见那小小的身影正蜷缩在树上得意地笑,噗通一声不小心掉了下来,摔得还挺疼,眼里都差点溢出泪珠来了。瑶婳抬头恶毒地瞪了一眼青华。刚刚分明都见他张开手了,结果又把手抽了回去。瑶婳佯装无事,起来抖了抖衣裳,抬着屁股疾步朝外走去。   “这就走了?你不问了?”   “恩!不问了!”做人要有骨气。更何况现在腿疼得很,得赶紧回去擦药。   “那你的腿……怎么一瘸一拐?”   “我乐意……”   第10章 同下凡间   看瑶婳那副强撑着的样子,眼眶通红,着实可怜。青华按住她的双肩,身下的人顿时挣扎起来。他从怀里取出一个锦袋给了瑶婳,说她想知道的事全写在里头了。这几日他要到人界去,若有事就来寻他。   待青华一走,瑶婳没骨气地迫不及待打开看了,结果丫的,锦袋里只有一张纸条,而且上面渣渣都没有一个。瑶婳不死心,认定那是失传多年的隐形文,试了各种办法,火烤水浇吐口水全都试过了,结果还是白白一片。对此她非常生气,第二日就奔来人界逼问青华。青华只淡淡地看了一眼道:“哦,忘写了。”   屡屡挫败的瑶婳呆立着,怒气渐起,撂了句狠话,立马回去仙界跑到冰莲池那糟蹋冰莲去了。   阴凉的晚风一吹,瑶婳觉着背上什么东西呼呼响,伸手抹了一把,竟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两个字:“愚之”。瑶婳青着脸,回想今日遇到太上老君支支吾吾想要说什么都被她喝止住,只能怯生生地走了,走的时候还频频回头看她,眼神十分诡异。原来……这东西跟着她摆来摆去走了一下午!!这该死的青华!   所以没过多久,瑶婳又再一次来到人界找青华算账了:“你说!你要怎么补偿我!?”   “那,我养你如何?”   “……”   安静,很安静。   瑶婳傻了,觉得这个世界疯了……   见瑶婳嘴角抽搐一脸蠢样呆立着,青华嘴角挂着一抹邪笑,凤眼快速闪过一缕幽光。瑶婳陡然醒觉,知道这个人又戏弄她。于是脸色越发阴沉,眼里还带着狠厉。可不料片刻之间瑶婳却突然用一种很猥琐的眼神盯着青华看,看得他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瑶婳邪恶地笑了笑、禁不住抚掌,上前抓着青华的衣角道:“好呀,那就请青华帝君多多指教咯。”看谁斗得过谁。   “放开。” 青华微愕,嫌恶地拍开她的手。   瑶婳讪讪的笑着,依依不舍地把手抽了回来。这几日她就跟狗皮膏药一样喜滋滋地贴着青华,霸占他的床,霸占他的桌子,霸占他的食物,每日等着青华伺候,顺道调戏他。对此瑶婳十分得意,生活得风生水起。   只要脸皮厚,那都不是事儿。   不过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青华对瑶婳的行径表示幼稚,每日只给她一颗小白菜吃,瑶婳多次表示抗议,但抗议无效。   一日午后,阳光肆意,微风拂面。瑶婳爬到隔壁树上偷摘葡萄吃,结果又给摔了,回来告知青华,谁知他一脸阴沉,扔了瓶药给她摔门而去。她知青华嫌弃她给仙家丢了颜面,咽了一口口水,没敢把被狗追的事情说出来。   没想到一回头,青华端了碗葡萄进来了,瑶婳感动涕零,上去抱着吃了一大半。结果青华说那些葡萄都是用隔壁养鸭池里的水洗的。瑶婳一听,一颗葡萄卡在喉咙里,双眼怒睁。   在人界的时候,瑶婳发现了一大片玉蕊花。当这种白色小花浸润在水中时,花瓣就会渐渐变得如水晶般透明,一簇一簇闪闪发亮,而当水分蒸发掉时,花瓣又会回归洁白无瑕的模样。清丽可人,深得瑶婳欣喜。   瑶婳揣着一丝兴奋与不安,连夜赶到了仙界,大晚上偷偷把这些玉蕊花一点一点挪到青华后院的冰莲池里,都快把冰莲给挤出池子外了。   空气里丝丝清冷,水汽在夜里冷凝成一颗颗细小的水珠落入花瓣,玉蕊花瞬间变得晶莹剔透,美轮美奂。   瑶婳心满意足正欲离去,忽然一抹影子过来,那弱弱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莯浅。莯浅一语道破瑶婳定是在做偷鸡猫狗的事,瑶婳略些心虚“唔”了一声,莯浅立刻喜笑颜开,过来勾肩搭背威胁瑶婳带她一起下界玩。瑶婳满面怒容,没想到一时不查竟遭了莯浅的算计。   借着一丝月光瑶婳偷偷打开院子里的篱门,“吱呀”一声。定睛一瞧,青华正站在门口等着瑶婳上来,那一身挡也挡不住的清傲之气,犹如夜里的银色月光,静静泻出。青华浑身散发出慑人的气息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威严,居高临下质问瑶婳去哪了。瑶婳被他这么一吓,垂下眼帘含糊其词,支吾道:“你来外面一趟。”   瑶婳走了两步,发现那个冰山还呆在原地,一脸冷漠,完全没有跟上来的意思。她微笑地看着他说:“麻烦你跟我到外面来一下。”青华这才不情不愿跟了过来。   瑶婳将躲在树后的莯浅拖了出来,来到青华面前绞着手指头,不好意思却又厚脸皮道:“若是你不嫌弃,不如……不如再养一个吧……”   “对不起,没兴趣。”   瑶婳从来就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就算青华拒绝了,没关系。   “如果你实在养不起,她就送你了。”   莯浅蓦地瞪大了眼睛,听到瑶婳的话无疑像是晴天挨了霹雳,打得她半天缓不过神儿。气氛突然间有些微妙……   “……”   一道寒光擦过耳鬓,让瑶婳闭上了嘴。   第二日瑶婳与莯浅一起到市集里玩,见一大群人熙熙攘攘吵吵闹闹地往河边走,这才知道今天人界准备了一位新娘子,打算给七弦河的河神做老婆呢。那船上的姑娘身着凤冠霞帔却满面泪痕,眼看着眼里又开始溢出泪珠来。   瑶婳一面啃着冰糖葫芦一面唾骂:“这老不死的河神,多大年纪了还这么为老不羞。”她一副慷慨赴死的架势正准备到那河里闹一闹,谁知衣领子却被人揪住了。青华慢慢走近她,笑容十分诡异,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莯浅就被青华一脚踢进了河里。   “啊——!”一声惨叫响起,莯浅发怒地看着岸上的两人,浑身湿透了,身子还一直不断往下沉。   青华毫不掩饰笑出了声。   瑶婳回头白了他一眼,没义气地不理会莯浅的求救,假惺惺安慰她道:“莯浅,你且先到河神那坐坐,我去找人来救你。”瑶婳不由得佩服自己,谎话说多了似乎越说越顺嘴,都能脱口而出了。莯浅见所有人目睹了这一切,却没有一人有想要下来救的意思,而她又不好在人界滥用仙术,不由得的恼怒起来,只能闭气沉入河里。   新娘子看着缓缓沉入河里的莯浅,像傻子一样呆呆地站着,尔后傻笑着拔掉了凤冠跑了。拥挤的人群一下子散开了。   终于送走了碎嘴又唠叨的莯浅,这下子耳根清净多了。也正是青华的这一脚,才造就了日后七弦河河神冰夷和莯浅的大好姻缘,把她从万年孤寂中解救出来,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许是心情大好,瑶婳趁着闲暇主动回云仙山找云谷子师傅叙旧来了。师兄们一见瑶婳就迫不及待围着她嘘寒问暖、叽叽喳喳,而青华的突然出现又使得偌大的厅堂鸦雀无声。瑶婳不想与青华多待,转身要走,没想到摔倒在地,后脑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是谁打扫卫生不尽责,留了这么大颗的石头在地上!”   大家伙面面相觑。   在云仙山呆了几日,青华早就回仙界了,至于他同云谷子说了什么,瑶婳完全没有注意。今日恰逢心情舒畅,瑶婳特意回万魔宫取了一壶葡萄酒酿献给师傅。这东西记得哥哥向她讨了几回,瑶婳都不舍得给,为此没少在背地里咒骂她小气。   师傅问瑶婳为何不去仙界凑热闹?   瑶婳想了想。是了,那日仙界特意差人下来与她提起,说是今日仙界有盛宴,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前去。青华也在她耳边念叨过,她没怎么放在心上。   瑶婳这人有个毛病,你非让她去,她偏生不乐意。   回去的路上发觉自己满头大汗,刚想坐下来休息,忽然从她身后伸出一只手,把瑶婳吓得差点跌进石头坑里。   瑶婳抚了抚胸口,转头轻嗔青华,他的脸一如以往又臭又硬。只不过今日,他却穿得极为隆重。在月光笼罩下,一身银白色丝缎衣袍散发出淡淡的华彩,襟摆上绣着清丽镂空的木槿花,墨发上绾着一顶精致玉冠,腰间缀着一枚白玉佩迎风飞舞。   正所谓初见惊艳了时光,再顾却温柔了岁月。细细一闻,他的身上还带着点香味,颇有几分桃花的味道。而那出色的容貌,竟比以往好看多倍,惊为天人的眉宇间掩不住的傲岸,甚至更多出了一份出世之姿,仿佛从画中飘然而出、世间少有的美玉少年。   瑶婳不由得看呆了。   青华闻出瑶婳手中的葡萄酒酿,喜出望外,欲品尝一口,尔后发现已经空了,他便长眉紧蹙,怒向心生。面对青华突如其来的怒气,瑶婳不知所措,连忙讪讪赔笑,匡骗他在华清殿后院树下早已埋了一壶。青华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些。可随即又突然恨声问起瑶婳今日的行踪,瑶婳便故意转移话题,闪烁其辞,信口乱诌。待转过头来才发现青华早已甩尘而去,速度快得令人不可置信。   什么人嘛……   好不容易回到万魔宫想美美睡上一觉,可左辛却又给了她迎头一棒,说是有位帝君等候多时,后来实在等不到瑶婳这才走了。   “帝君?哪个帝君?”   “还能有哪个帝君,不就是青华帝君咯。”左辛忽然觉得,跟着这样的长公主很没面子,脑子这么不好使:“今日是青华帝君的生辰,所有仙家都到了,唯独你没在场。我看他今夜的脸色有点像茄子,喏,还有点傿了的那种。”   青华帝君?瑶婳的脑子一下子没转过弯来,想起前阵子青华同她千叮咛万嘱咐的事,原来……   这下糟了……   光想象青华拔剑的姿势,瑶婳就觉冷汗涔涔,惶恐至极。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连夜到仙界找他解释一番,走的时候还厚颜无耻顺手将哥哥房里最喜欢的一颗大夜明珠裹着带走了。   可来到门口,就见团清的脸色有点隐晦,遮遮掩掩地想要阻止瑶婳进去。瑶婳正疑惑这厮今日吃错什么药的时候,就听见细细的说话声从房内传来。瑶婳不由得停住了脚步,从门缝中望去。房中飘来一缕幽幽的桃花香,一女子靠在青华肩头轻声呢喃,青华伸手摩挲着她的脸颊,两人接头耳语,模样实在太过亲密,而那身姿分明是梦曦。   瑶婳回头瞪了团清一眼,赏了他一记熊猫拳。   第11章 醉后反扑   “瑶婳,你给我过来!”重烨正言厉色呼唤瑶婳,可惜餐桌上的女子充耳不闻。   “可是……我还没吃完早膳呢。”瑶婳捂着肚子委屈抗议着,连看他一眼也都省了。   “那以后都不用吃了!”   “啊?为什么呀?”   “你说,你把我的夜明珠拿哪去了!?”   瑶婳一听是夜明珠的事,立马放下筷子拔腿想跑。   “瑶婳!有胆你就跑!”在重烨的高声威胁下,瑶婳迈开的双腿活生生给钉住了。   完了……   平日里哥哥对自己太过娇宠任由她胡闹,就算把他屋顶掀了,他吭都不会吭一声。可这回她却偏偏动了哥哥最喜爱的夜明珠!完了,完了,完了!   事情还得从昨儿夜里说起,只因昨儿个回来路上遇到了几位神仙,瑶婳一时兴起,就将夜明珠拿出来给众仙炫耀了一番。可惜一不小心滑了手,夜明珠砸了个稀巴烂。众仙目睹了这一切都十分震惊,瑶婳也像个傻子一样呆呆得站在那。眼见着有几个神仙已经偷偷笑出了声,瑶婳只能假装镇定,表情不屑到好像魔界中还有许多夜明珠一样,背着手缓缓离开了,连碎渣渣都懒得捡。   “右辛,你说长公主我一不坑蒙拐骗,二不杀人放火。我无非就是砸了个夜明珠罢了,况且我也已经将自己私藏多年的玉珠子给他了。哥哥凭什么还要我面壁思过呢?”   “长公主,那颗夜明珠可是北海龙王七万年前送给魔君的礼物,稀罕得很,多少人都眼羡着呢。若想再寻颗一模一样的恐怕是难了。再说了,面壁思过已经是魔君最大的宽容了。”右辛斜睨了眼瑶婳,继续道:“而且长公主您的那颗玉珠子还是在路上捡的,黑不溜秋的,根本就是颗石头!”   “是吗?”瑶婳神色黯然地望着前方,抬出玉手找准右辛的耳朵狠狠拎了下去。这右辛就是比左辛来得实诚,凡事都要实话实说!   后来瑶婳听闻青华帝君为了找葡萄酒酿竟将华清殿后院所有树下全部刨了一遍,心里这才解了气。   呸,本来就没有,刨个屁。   面壁思过的日子实在度日如年,瑶婳便命人去请莯浅过来,谁知莯浅千般推万般拒,愣是不来。瑶婳还以为是河神冰夷将她囚禁迫害,一怒杀到了河神殿。谁知一来到河神殿就看到吓人的一幕。只见冰夷凑近莯浅额头,轻轻印下一吻,莯浅羞得低眉垂眼连连轻捶冰夷。   对于二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毫不掩饰打情骂俏眉来眼去,瑶婳惊得一张嘴巴张得老大,都可以吞下好几个鸡蛋了。她不仅诧异于莯浅这天翻地覆的态度,也诧异于他们两的感情升温速度比她家母鸡生蛋都要快,更加讶异于河神的相貌。   原来这河神根本就不是瑶婳想象中的老头子,而是一个玉树临风、清雅至极的美男子。一双耀眼黑眸犹如夜空中皎洁的银月,还带着淡淡的笑意,说话声更是犹如清风过耳。   瑶婳后悔了,后悔当初被踹下来的不是自己。她刚想过去对他抛个媚眼,就被莯浅一记冷光扫过,吓得瑟缩成团悻悻作罢一人躲在墙角画圈圈。   冰夷前脚刚走,瑶婳后脚立刻上来将莯浅拖至无人的地方,偷偷摸摸跟她谈论起男女间的闺房事。听得莯浅还未与冰夷双修,瑶婳立刻斥责她是个木鱼脑袋,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了几本话本子正了正嗓子教育莯浅,讲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口若悬河。   莯浅对于瑶婳如此深知男女之事佩服得五体投地,自惭形秽。那当然,以前替大师兄佐枫带话本子她可是偷偷看了不少。可不想才过了几日,莯浅刚从瑶婳这学了点皮毛,就迫不及待想赶她走,生怕扰了她和冰夷的幸福甜蜜。真是见色忘义。   原本想来天府宫找昭莲共饮一番,却被告知昭莲被玉皇大帝叫走了。   瑶婳只好潇洒地叼了根草躺在桃花树下闭目养神,闭着闭着自然就睡着了,身边还歪七竖八地躺着好几壶葡萄酒酿。   忽然有男子过来坐在瑶婳身边,转过头去眨了眨眼轻声唤她:“长公主?”   瑶婳没反应。   那男主又继续道:“姐姐?”   瑶婳依旧没反应。   那男子只好鼓足了勇气又道:“瑶婳!”   忽然见瑶婳的睫毛微微颤抖,似有醒的意思。那男子连忙后退两步,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瑶婳揉了揉眼睁开,见到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正坐在一侧直勾勾地往她这瞟,连忙挣扎坐起身子。   瑶婳眼睛一弯,托着下巴,两眼扫了扫这男子。只见这男子一身翠袍,面如冠玉,明眸星光,清秀中还带着一抹俊俏,颇有几分风采。纤白修长的手指半咬着嘴,眉头微蹙,头上两个小白龙角微微突出,一身怯弱却又千般英摄。   “你叫我?”   那男子露出一双惊惶的眼睛,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身子微微颤抖。   哪里来的小子?她有这么恐怖吗?   “那敢问怎么称呼?”   “夜染。”   “嗯,那夜染麻烦你帮我斟一杯酒。”瑶婳连眼皮儿都懒得掀,打了个哈气,挑了挑下巴示意。只是这名字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夜染慢慢抬起头,怯生生地斟了一杯递给瑶婳。瑶婳点头,也斟了一杯递给他。他一双眼睛看得发直却不敢接下,被瑶婳一记寒光扫过,连忙双手接过背过身去大口吞下。半天才转过身来,将酒杯轻轻放下,神色挣扎似要对瑶婳说些什么,可他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话来,只听得几个断断续续的字:“我……我……我就……是那条……”   “啥?”   “小白龙……我就是那条小白龙!”夜染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说道,脸微微发红,声音微微发抖:“因为那时正逢我天劫,差点魂飞魄散,是你救了我。否则……我……我……我……但是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什么!”瑶婳的身体僵硬如石,眼睛开始泛起猩红,挂在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一把掌风将他吸了过来,拎起他头上的龙角。难怪名字听得耳熟,原来是西海龙宫太子夜染啊,很好!瑶婳一手指节按得咯噔响,忽然开始奸笑:“刚想找个人练练手!”   说罢便对夜染拳脚相加。夜染见瑶婳火气冲冲,只能忍着不敢吱声,相加比起之前被青华揍得连他爹娘都认不出来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   瑶婳揍得累了又见夜染不吱声觉得无趣,遂将他放了。后来又逼迫夜染喝酒,夜染只能顶着浑身伤包与她共饮,愣是把七八壶酒酿全给喝光了。   瑶婳喝得醉醺醺的,夜染倒是一点事都没有,没法子只能搀扶她回去。可在路上瑶婳一直扯襟口,嘴里咿咿呜呜,揪着夜染就要扒衣领子,说是要凉凉手。两人一路上没少被人议论,夜染心急如焚,也只能硬着头皮走。看着瑶婳一直动手动脚,他的气息渐渐紊乱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瑶婳,你在勾搭人吗?”月光之下,青华一袭白衣翛然站立,脸上挂着一丝清淡的笑容。   瑶婳不知何时醒了,一双眼蒙上醉意,看着青华醉醺醺道:“勾搭你的头,这明显是在诱惑,怎么说话的!”   夜染低头不说话,原本双颊就一直浮着坨红,经她这么一说,现在连脑袋也都跟着埋了下去。他嘴唇抖了抖,声音压得极低:“我将长公主送回万魔宫”   “龙宫太子带着醉醺醺的长公主回去,是否有些不妥呢?”   夜染本想摇头,见青华默默拔出了剑,“铮”的一声银光出鞘,锋利夺目的剑身映着月光散发着森森寒意。他立刻不假思索重重地点了点头,将瑶婳扶好,朝他鞠了个礼跑了。青华是个恶魔,上次的伤到现在都还没好呢。   瑶婳一时没人扶立不住,眼看着就要倒下,青华只好上前,自身后接住她软倒的身子。瑶婳回头看了眼青华开始痴痴地笑,转过身来贴上他微微起伏的胸口,任性地将环着她的双手往自己身上带,让他圈紧些,尔后又垫着脚尖扒着青华冰凉的脸颊对脸贴着。过了片刻又似觉得不满足,蓦然要去扯青华的衣领,手还打算伸进去。   青华嘴角微微抽搐,脸已有了一丝愠色,他用力拽紧瑶婳的双手,二话不说黑着脸用一床被子将瑶婳厚厚实实地捆了起来。   瑶婳浑身软绵绵的,偏生不老实,半眯着眼朝青华撒娇。她见青华的喉结不停上下滑动,一时新奇便鼓起一口气用力朝它吹去。   青华恍恍惚惚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双拳紧握默默将她推开。瑶婳被推开后觉得委屈,又欲上来趴在青华身上,顺便抛给他一个风情万种的笑。那笑里多了种顾盼流转之色,与原先的瑶婳炯若两人。   “还说不是勾搭人……”青华长长地叹了口气,只好将她带回华清殿。   夜里烛光摇曳,倩倩幽幽,阵阵微风吹进屋。   梦里花落,眸里轻笑,海棠春睡,动人心怀。   瑶婳第二日醒来后见到陌生的床榻,旁边还睡个着青华帝君,吓得惊出了一身汗,壮着胆一脚将他踹醒。青华醒来后半侧过身倚依着手,三千青丝慵懒地弥散开来。身上一件略显单薄的衣衫微微敞露了几分,曦白的光透着均皙的脂肤让瑶婳看傻了。青华给了瑶婳一个迷煞苍生的笑,声音略微沙哑:“醒了?”   瑶婳抿了抿唇,小声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不记得了?”青华将发丝别绕在手中轻轻把玩着,一双明眸笑得别有深意:“要不要我提醒你?”   瑶婳稍愣了片刻,极力保持冷静。她见青华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又见自己身上衣服完整便知道两人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只叹喝酒误事。   青华神秘地拉了拉衣襟,神色妖媚:“我们,已经同床共枕了哦。”   “同床共枕?”瑶婳面部僵硬,慌得手都开始发抖了。明明她身上的服好好的,也没有一丝……一丝……疼痛的意思……   “怎吗?忘记你是怎么霸占我的……”青华冲她浅浅一笑,面不改色,许久才吐出后面一个字:“床?”   “那也没有……同床共枕……啊……”   “又不是只有生米煮成熟饭才是同床共枕的关系。”   “你……你……你……好不要脸。”瑶婳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她极力想挣脱开身上的被子,无奈外面的绳子却死死结着。她吞了一口大大的唾沫,假惺惺用最温柔的话恭维青华,想要劳烦他解开。可惜青华冷哼了一声直接背过身去不予理睬。   瑶婳结舌,只能自己挣扎站起,无奈头却撞到了床梁上,磕磕碰碰又被绊倒。整个身子重心不稳全倒在了青华身上,结结实实地压住,还给了他一个香吻。   此行此举愣是把刚敲门进来的仙娥吓得落掉了手中的水盆。   瑶婳见状只能腆着脸皮凑过去又重重地吻了一下青华道:“昨夜你辛苦伺候,吾甚满意。这就算是酬劳钱。”   那仙娥惊呆了,继续石化中。   瑶婳裹着被子摇摇晃晃地站起,刚走两步青华就追了上来,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道:“那你今夜可以再来。”   第12章 青华仙婚   “长公主,长公主不好了!”   “长公主我好着呢!!”瑶婳不理会左辛继续吃着雪梨,这醒酒后来点雪梨简直就是救命之星,昨天喝了好些葡萄酒酿,嗓子眼现在还在冒火。   “长公主,你居然还有心情在这儿吃雪梨?”左辛急得团团转,瑶婳仍假装看不见:“魔君正提着九节鞭往这赶呢!”   “哥哥?他把看家家伙拿出来干嘛?”   “当然是来找……”左辛犹豫了一下见瑶婳点头才敢继续说:“是来找你的……”   瑶婳不明,左辛便正了正嗓子大声说:“你昨儿的事被魔君知道了,魔君心念没有你这么一个妹妹,就提着九节鞭来了。”   “什么事?”   “当然是你跟青华帝君的那点事啊!”左辛神色隐晦地看了眼瑶婳,一双清澈的眸子闪亮闪亮的:“整个仙界都传开了,说今晨有人见到魔族长公主不知羞耻,竟独闯青华帝君屋房轻薄帝君。”   “什么?!”这话是哪个王八羔子说的?瑶婳正冒火着,就见远处一抹熟悉的身影走来,连忙推开左辛躲进屋把门关上。   “长公主,你现在就算躲屋里了也没用!”左辛在外把门敲得咚咚响:“魔君已经来啦!”   这左辛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胳膊肘竟往外拐,她要是不躲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嘿!他现在居然还合起伙来替重烨推她的房门!岂有此理!!   关于他两的谣言越传越离谱,她哥哥这边的帐还没算完呢,另一边恨她入骨的梦曦竟亲自上门来了。梦曦恨声警告瑶婳,说是烂哈蟆不要想着要吃天鹅肉。   右辛抹了把脸上的口水纠正:“长公主乃是魔君唯一的妹妹,非富即贵,不是什么烂哈蟆。”瑶婳缓缓点头,对右辛此举表示赞同。   话要说清,以免梦曦误会以至于铸成大错,梦曦气得口中吐血,差点肺病发作,给人带走了。   此后只要有人提到魔族长公主,皆纷纷赞叹其聪明伶俐;但想了想又会立即摇头补充道:“可惜行事作风……不太检点。”   瑶婳单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放在棋子盒里胡乱拨弄着催促重烨落子,对面的重烨不紧不慢紧锁眉头思索。   右辛一路小跑面带喜色过来道:“有人找长公主提亲来了!”重烨手里一颗棋子还未来得及放下就听到“叮”的一声滚落在地,再一抬头就不见了他的身影。   这几万年来多少神仙只要一听到魔族长公主的名字就退避三舍,没有人愿意舍身娶之,今儿个好不容易来了个,重烨不禁感动得热泪盈眶,急急叫左辛右辛将来人架上来看住生怕他跑了。   待见到夜染长得不错时便连连点头表示满意,在看到他提了几大箱子聘礼过来时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重烨用袖子抹了抹眼,作势就要将瑶婳打包好送出去。瑶婳斜视了一下重烨,重重地踩了他一脚,可被躲了去。她一声不响随手将那几大箱子东西全扔了出去,一道残风吹过,全卷走了。   重烨的心疼得跟踩到碎渣子似的。   夜染呆呆地站在瑶婳对面,眼睛眨巴,神色忸怩,垂头丧气道:“姐姐,这些你都不喜欢吗?”   “不喜欢。”瑶婳最大的乐趣就是打击别人。   “哦。”夜染忍不住又低下头,犹犹豫豫地小声说道,声音低涩如泣。   两人沉默了片刻,其余人一哄而散。   瑶婳望着夜染迷雾的双眼,不知为何忽然间心底咯噔一下,余下恶毒的话全都混混沌沌搅在舌头后说不出来了。她讪讪地干笑了几声,试图缓解夜染的心情:“我还没去过你家呢,要不先带我去西海龙宫瞧瞧?”   夜染一听发怔地抬起头,以为自己还有希望,脸上幕的又发出一道光芒。他上前伸出手欲抓住瑶婳,摇摇头觉得不妥又收回了,自己在一侧盯着自己白皙的手傻笑,脸上飞上了几朵红晕。瑶婳尴尬地咳了几下,他才回过神来。   到了西海龙宫,瑶婳不禁感慨,这偌大的龙宫可不比万魔宫差。一入殿便见头顶上悬着一颗熠熠生辉的七彩明月珠,晃如明月般照亮了整座宫殿。环顾四周,水晶珠帘逶迤倾泻,琉璃青砖平滑耀眼,阵阵幔帘苏随风轻摇,如轻纱一般笼罩周身。帘后还有几位温婉曼妙的美人鱼仙披纱抚琴,琴音伴着潺潺的流水声沁透心扉、清冽空灵。如此华美极丽,瑶婳倒还是第一次见呢。   还没等瑶婳细细欣赏,夜染就迫不及待连拉带拽地将她带到后园。   到了入口他连脚步声都放松了许多,瑶婳受他影响也不觉眉头轻舒。这后园与刚进来时的宫殿确实大不相同,弯弯曲曲荫蔽在清净之中,更像是世外桃源似的。流水细腻犹如清风吻面,阵阵涟漪微泛银光,遍地珊瑚水草,鱼虾游动。瑶婳莫名被这异样的光彩吸引得挪不开眼,也只有这样的龙宫,才唯有这般景色。   她见鱼儿成群结队在她面前肆意游动,立刻伸手逮了一条,那小鱼急得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瞪脱出来了。   西海龙王缕着胡子笑着过来招呼瑶婳,瑶婳见到他,一张小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一个劲“荣华富贵”“福寿延绵”说得西海龙王笑不拢嘴。   他伸手替瑶婳招来一个水影泡,袭面而来的一丝凉意让瑶婳闭上了双眼,待片刻之后睁开竟发现自己在这水影泡中。她试探地戳了戳又啃了啃,这水影泡居然还娇嗔地发出了一丝声音,瑶婳更加诧异。   原来这水影泡是西海龙宫里的翔游之物,与那仙界的腾云相似,也是生灵所化。瑶婳听完一双眼里散着流光,满意地在水影泡中翻来滚去,逗来逗去。也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大堆果子轻轻放着,侧躺着身仰头笑了好久:“不错,我要住在这里。”   夜染见她对这里一见倾心,讷讷低喃了一句,满眼里都是星光:“姐姐你喜欢就好。”   所以当昭莲过来找瑶婳,见到她身边一片狼藉的时候,一面打开折扇,一面啧啧啧摇头感叹:“你这幅模样可如何是好?”   瑶婳头也不屑回,似笑非笑白了他一眼。只不过是吃太多长胖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你可知青华帝君与梦曦这几日就要成婚了?”   瑶婳抓了一粒花生米往上一抛张嘴接住,咂嘴道:“关我何事。”   明明多少次看见她暗地里像个思春少女似的躲着偷瞧青华,偏偏现在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昭莲虽狐疑几分但也不道破,只能摇着扇子替她哀叹,又自顾自地与她说了一堆,也不知她听进去多少。   等昭莲走了,瑶婳原地怔怔半天才苦笑着回过神来,一粒花生米夹在手指间久久不动。   待夜染再来找她时,却发现她已走了。   瑶婳软绵绵叹了口气,抽骨似的伏在窗台上,定睛细瞧窗外两道甜蜜的身影□□裸映入眼中,越看越烦闷。她嘟了嘟嘴把一个大瓜用力砸向面前依偎呢喃的莯浅、冰夷身上:“一边凉快去,别在我面前恶心。”   二人猝不及防被被打个正着,莯浅回头阴森森看了她一眼,冒出不冷不热的声音:“嫉妒我们?那要不要把冰夷借你玩一会?”   “好啊好啊。”   一记凉飕飕的眼刀刮过,莯浅头上闪过“杀人灭口”四个大字,瑶婳瞬间知趣地摇了摇头,手脚发僵抖了抖。   “怎么?有事说来听听。”   “青华帝君和梦曦仙婚,我要去吗?”   “去啊,为什么不去?”   “理由。”   “你这模样去衬托下新娘子的美也不失为大善事一件啊。”   “……”   一个砚台擦着莯浅的耳朵飞了过来,莯浅侧头躲了一下冲她吐了吐舌头。但伴着冰夷一声惨叫,某人识实务地闭上了嘴。   月光如水,幕夜微凉,朵朵晶莹剔透的玉蕊花倚靠着冰莲簇拥相依,聚成一团。年华虽短暂,但缘分妙不可言,没想到这些凡间的花居然能够在这仙界存活,也不知能活多久。   瑶婳呆呆地望着这一片池子,一只手发愣地抚上自己薄凉的嘴唇。忽然想起那日清晨的大胆行径,嘴角不禁扬起了笑,心里划过一丝甜蜜。但随即又放下了手,重重地叹了口气。   微风吹过树梢带起一片响声,瑶婳突然感觉有“唆唆”的衣服声参杂其中,于是大喜转过头望去,待细细看后,原本期盼的眼神又暗淡了下来自艾神伤。还以为是青华呢,结果什么人都没有。果然是自己想太多,期望太多了吗?   三日后。   瑶婳从昭莲那偷了壶忘忧酒,喝光了趴在树上睡了许些时候,醒来之后恍如大梦三生,脑子糊了片刻才想起今日是青华帝君和梦曦仙婚的日子。   断断续续的记忆随着清醒接踵而来:今早还在被窝里瞌睡着,莯浅就风风火火赶来将她从床上硬拽下来,接着又替她一阵手忙脚乱瞎折腾,眼睛都还没睁开就被带到仙界观礼来了。   到了门口,瑶婳踌躇犹豫徘徊了好一阵愣是不进去,每位前来祝贺的众仙只要经过门口都会神色诡异地瞧着她,尔后恍然大悟误以为她是收礼的仙娥,连忙将手中带来的贺礼全数一一交予她。   瑶婳手微微抖却厚着脸皮乐呵呵一路接过,不要白不要。待收完以后,这拜堂礼已成早将新人送入洞房了。   因这装满贺礼而浑身圆滚滚的肚子遭受了莯浅好一会的目光,瑶婳一面刻意回避一面不动声色把肚子收紧了,她望着妙严宫一片喜庆吉祥的模样觉得有些扎眼。   莯浅兴奋地拍着她同她嚼舌根,一脸艳羡的模样看得瑶婳不想与她做朋友了。不过是皇母娘娘特意请了十二位凤凰仙子为他们鸣歌起舞,连一向抠门的玉皇大帝也将那仙族唯一一盏聚魂盏赠予了青华帝君而已,有什么好招摇的?   瑶婳不忍心打击她,摸了摸鼻尖,扯了扯嘴勉强同意。   第13章 梦曦叛变   淡天琉璃,晚云渐收。喜宴过后,众仙们陆陆续续告辞拜别。   瑶婳回头看见殿门处的青华喝得得有些醉,脚步微微打软,眼里明显蒙上了一丝醉意。他穿着一身大红色新郎衣袍,玄纹云袖,瓷玉锦带,如云烟似的墨黑长发以七彩凤簪束起垂落在肩。芙蓉月下更衬得他那张翩若惊鸿的脸魅如妖,艳如魔,看得瑶婳又一次失神。   她假装泰若自然静悄悄挪到了一旁,可一颗心却怦怦直跳。青华在远处瞥见了朝她走来,那双漆黑般的眼睛一声不响注视着她。瑶婳被盯得心头上一阵一阵悸动,有些不安,她想阻止自己渐渐变得滚烫起来的脸,可就是成功不了。   可还未等青华走近,瑶婳就闻到他身上一股女人的胭脂粉香钻来,突觉一时气急心闷,转身拂袖而去。   青华怔住片刻,只能悻悻回屋。   瑶婳躲在树上直看到房门打开,大红色的床幔微风飘起,幽幽烛火中两人的身影交杯亲密,这才赌气一口将忘忧酒喝了个精光睡着了,谁知道醒来之后却看见另一幅可怕的场景。   只见梦曦身子瘫软跪倒在屋外,浑身瑟瑟发抖轻声抽泣着,惶惑不安。一身红色衣衫裙摆已凌乱不堪,布满了灰尘。新房内一片火海,烟雾弥漫久久不散,阴霾的天空笼罩着一道道狰狞而邪恶的红光。   “怎么回事?”瑶婳焦急地询问地上的梦曦,可她却杏眼含泪咬着嘴唇不吱声,芊芊玉手颤巍巍地抹着泪。瑶婳平日里已看她不顺眼了,今日见她这番更看得糟心。一掌打烂她脚边的石头,对着梦曦嘶声吼道:“闭嘴,哭什么哭。”   梦曦被瑶婳吓了一下,瞳孔变得一片迷茫,仰着头呆愣愣的。   “青华帝君还在里头?”   梦曦呜咽了一声点了点,瑶婳一瞬间恍若雷劈。面前这火可是三昧真火,以她这点功力定是无法扑灭,更况且这屋子外头还设了一层结界。   无奈偏偏今日是洞房花烛夜,没人留守此地。就算他是高高在上的帝君,现在在里面也只怕是九死一生的命。   瑶婳欲施法将结界打开,可费了许久的劲那结界依旧纹丝不动。她的心里慕名涌起一阵恐慌,温热的汗珠顺着她的额头“滴滴答答”落下。她用尽全力再次施法,不料却被结界反弹一个重力撞飞了出去,全身跪倒在地。她双手抚着胸口吐了几口血,抑住疼痛颤颤巍巍想要起身找人来。   谁都可以,莯浅、昭莲、夜染,谁都可以,只要能救青华出来!   求你们了!求你们了!!   只要想到可能失去他,瑶婳的眼泪就抑制不住,整个人快要崩塌,脑海里不停充斥着那个人清清冷冷的眼。   泪灼肌肤,却烧入心口。   “你哭什么?”忽然一阵清冽的风吹起,一道熟悉的身影从火光中破界出来。瑶婳下意识地抬了抬头,那双熟悉的眼就这样硬生生撞进某人仓皇而又失措的心底。   青华没死!他没死!   瑶婳抚着伤口含着满嘴的血撑着身子,眼角的泪滑入嘴里掺着血尝起来明明有点苦,她却觉得甜。   梦曦看到青华似是傻了一动不动,突然站起扑到他身上抽泣,不想却被青华一手推倒在地。瑶婳看到这场景仿佛被劈懵了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下个片刻身子却已轻轻飘起飞入了青华怀中被他紧紧抱住。   瑶婳被这突如其来的怀抱弄得不知所措。   “你眼睛没花吧?地上那个才是梦曦……”瑶婳眼里都是泪水,看人都是一团雾,嗓子里还带着点哭腔。她抓紧了青华的衣襟,满心悸痛地问着。   “花了。”青华忍不住抿嘴笑着,捧着她的侧颜,轻抚她的发。他这一笑映得身后的火光仿佛三千世界齐放光彩。瑶婳感觉自己几个脑袋都不够用了,挣脱也不是,不挣脱也不是:“到底怎么回事?”   被推倒在地的梦曦心惊胆战地望着青华,蓦然跪地连连磕头,身子一直不停瑟着:“帝君我错了,我知错了。我真的错了。”   青华手里拿着聚魂盏,一双眼瞟向跪着的梦曦,冰眸里满是寒意,透出彻骨的阴冷:“你处心积虑接近我,就是为了这聚魂盏吗?”   “不是的,您听我解释。帝君。不是的。”梦曦眼泪唰的流了下来,死咬着嘴唇,抱着青华的脚,一下又一下给他磕头,额头都渗破了血。   “你要这聚魂盏也就罢了,没想到你还想杀了我?”青华冷哼一声,黑幽幽的眼落在梦曦脸上,嫌弃地将她再次踢开。   梦曦被青华那骇人的杀意激得抖了抖,又跪着过来磕头:“帝君,听我解释,我没办法我也是被逼的,求求你原谅我,救救我。求求你!”   “原谅你?”青华满是讥讽的眸子盯着梦曦,一字一句冷笑道:“你以为区区一道迷情花香,本帝君会解不开吗?”虽然他的的确确枉费了不少力气才摆脱了这毒。   “不,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梦曦脸色大变连连摇头,原本就有些发白的脸隐隐青了几分:“我只是想要聚魂盏,仅此而已。你一定要相信我!我错了!帝君。”   “迷情花香?”瑶婳半是疑惑半是茫然抬头问青华。就因为这个,青华才对她不理不睬吗?   青华微微闭眼长吸了口气,身边的某人这么蠢,让他吃了不少苦头。他从怀里拿了只玲兰步摇带在瑶婳发上,那步摇晶莹辉耀同往日碎掉的那只一模一样。瑶婳抬手轻摸,待摸到那小巧的铃兰坠饰时忍不住又哭了。这东西不是被他毁了吗?怎么还在?   “瑶婳,不是说了叫你定要信我?”青华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替她擦干了泪:“被这女人一激,你就这么不信我?”   瑶婳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紧抓住青华衣襟急急问道:“那日我受伤,在床边一直握着我的是你,对吗?”   青华眼中晴暗不明闪了闪,沉默了半晌才点头。如果那日不是他出手,只怕梦曦不会放过瑶婳。他虽用了七分力,却仅仅伤了她身上部分皮肉:“若不是这些日子偶尔同你逗乐,只怕你话都不愿意同我说上一句了。”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青华对她……   青华……在乎她……关心她……   原来……原来不是只有自己一人对这份感情投入……   原来……原来……   几万年从未像现在这般情绪复杂,说不上来的喜尝不尽的甜让自己心墙崩溃,泪眼朦胧。瑶婳低声在青华怀里抽泣,捂着嘴不让自己大声哭出来,后知后觉这些日子如此辛苦遮遮掩掩,被昭莲看见了总要笑很久,原来是被当做傻子了。   话说梦曦本与那文曲星君苏潼相恋,二人缘定三生。不想苏潼却被妖王傀刹掳获,生死不明。玉皇大帝派了众多天兵天将前去解救,可惜只带回了一副衣冠,只道仙身毁,魂已灭。梦曦得知后哭得差点断了气当场晕厥,醒来之后就成如今这幅柔柔弱弱的模样。   皇母娘娘心疼她,就差了青华帝君照顾,没想这一照顾,梦曦的精神却是日渐好转。   谁知机缘巧合下无意中得知苏潼根本没死,而是被妖王傀刹囚禁日日夜夜折磨。她立刻上书跪求玉皇大帝救人,可玉皇大帝怕添伤亡多方推拒。后听说妖王傀刹与妖王后的儿子沧漓不知为何缘故三魂七魄莫名缺了一角,自两万年前某日沉睡之后就未见有醒的意思,唯有仙界的聚魂盏方能救得他的命。   梦曦万念俱灰之下只身来到妖界与傀刹做了笔交易。   只要能伺机偷来聚魂盏,妖王便能饶他们不死放他们一路。原先还指望着妖王能盗取魔魂劫以恢复沧漓,不想到却被青华一一逼退。除此之外已别无他法,她只能忍辱负重想法设法夺得聚魂盏。因知其无法从玉皇大帝这偷得聚魂盏,唯有接近青华。只当帝君仙婚之日,玉皇大帝必这聚魂盏拱手相送。   “你怎么会知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明明密谋了这么久!   “我若不知,又岂会陪你玩呢?你也不看看我青华是什么人!”   听得青华这么一说,梦曦忽然全身软瘫,充满绝望,而后那双隐忍的眼露出一丝愤怒,冰凉凉地笑了片刻转身想跑。青华一道剑风卷叶而去,无声凛冽直刺她的腿部。梦曦防备不及打了个趔趄,痛得趴倒在地,捂着伤口闭紧牙关。这样子的梦曦瑶婳从未见过,忽然觉得十分陌生。   “你可知昭莲在我手上?”梦曦一步步往后退,猖狂肆意从怀里掏出一面幻虚镜,一把笃定青华会念及朋友义气放过自己。   不想青华挑了挑眉不为所动。   幻虚镜里头的昭莲不紧不慢,虽早就猜到青华会这般,但还是觉得不舒服,摇着折扇干笑两下批评青华:“只是一时大意被抓住了,用不着这么见色忘义吧。”   青华依旧视若无睹。   梦曦手持幻虚镜胁迫青华,不由得恐慌起来:“莫逼我出手!”   青华却步步逼近,剑若霜雪,周身银辉:“杀了他吧,卦燥得很。”   梦曦身子蹿起一股寒意,暗道青华心狠。   为今之计,只有借助昭莲的仙力用幻虚镜打开联结妖界的外域通道,这样方能全身而退。   她转念之间扑身过来活生生受了一剑,只在青华怔住的一刹,绯红的剑光又从女子的肩头拔出。红色衣襟上浸满触目惊心的血痕,殷红的血如一朵妖冶的红花逐渐扩散。她那绝美的倾城容颜憔悴得令人心碎,朵朵血花刺了眼。   她微微喘息拿出幻虚镜强撑着念了个诀,青华大惊往前迈一步欲阻止却已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踏入幕夜中消失不见。   昭莲趁此片刻冲出幻虚镜,却因大损仙力一股鲜血喷涌而出,措手不及。一时之间寒意流淌,周遭萦绕着死亡的气息。仅仅是转眼功夫,数万只妖便从那幻虚镜中如潮水般缓缓爬出。   那声,那脸都似来自阿鼻地狱。   第14章 护她周全   空气中飞沙走石、昏天地暗,伴随着火光冲出,划破暗黑的天。数万只妖面目狰狞、大声嘶吼,所到之处皆是一股腥臭之味。   瑶婳从未见过如此场景,幕的吓出一身冷汗。她紧握着身上唯一一把随身佩戴的小刀,看着对面那群阴森魔障的妖寒毛竖起,不知如何应对。青华飞奔至她身边,眨巴着眼瞧着一把护住,目光清冽闪动,瑶婳这才勉强压住心悸松了口气。   青华低头吻住她的发,斟词酌句低声道:“千万要等我,别忘了知道吗?”那双冰寒的双目不同往日,此刻炙热无比看着瑶婳。看着她的惊,看着她的怕,仿佛若是此次离别,就再也见不到了。   瑶婳心里惴惴不安看出些许端倪,不明白他的意思。忽见他念了个诀,一道银光圈瞬时笼罩在瑶婳身上。瑶婳触手一摸恍然大悟,这不是传送结界么?!不!青华为了护她,居然不惜浪费身上的仙力替她驻守一道,竟要将她送回魔界!   不!不要!不要就这么让她离开!不!   不……不!   她怕,她怕再也见不到那白玉般的面庞!   她怕,她怕再也听不到那清冽般的声音!   她怕……   “不……不要!!”瑶婳慌得想要阻止,却偏生解不开这诀。她一掌一拳敲打着结界,心疼得像刀绞般,泪流满面。   青华仿佛冰雕玉砌站在她面前视若无睹,嘴里反反复复对着瑶婳道“等我”,瞬间飞身而去。回眸一瞬竟似天地倾华,他的身清冷卓然,他的身伴着桃花清香。   许多往事在瑶婳朦胧的眼眶中一幕幕袭来,“哄”的一声片刻之间就已来到了万魔宫,周围一片寂静。瑶婳急急忙忙想要离开,刚站起来就感到一阵禁锢,偏生逃不开,无力动弹。只要想到青华孤身陷于危险之中,一股无言的绝望便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彻底淹没。   瑶婳捧着脸嚎啕大哭,失魂落魄得像掉入深潭一样万念俱灰,悲痛欲绝。   瑶婳从那传送结界挣脱出来已经是三日之后了,后听团清与她道来,待众仙赶来之时,一旁的昭莲已倒地不起,而青华宛如威武神祗,以一人之力御龙斩杀一群又一群从那幻虚镜中源源不断出现的妖。   他的双眼布满了残厉,一身大红色衣袍染满了鲜血,变得暗红骇人。众仙连忙结合仙力齐心将那外域通道一层一层毁碎,又将那幻虚镜一层一层封印。这才逐渐将那妖一一收伏。   黑夜渐渐隐去,柔暖的晨曦伴着轻淡的云映射下来,周遭一片血腥香味、一片万籁俱寂。青华伫立于尸首之上、血泊之中,紧闭双眼抖落了血染的衣袍,眼角流出一道道血痕。血划过他的脸庞顺着他的手滑入地面漫入土里,仿佛掉入深渊之中。   战后悠悠消散,天际淡淡青烟。   只见得青华帝君英姿身躯依旧支撑着,如同爬上来的地狱阿修罗一般,旁人看不出他的神,他的情。   他的身绕着一股冰凉的气息,他的眼冷傲得没有焦距,他的青丝染满红殇。   团清上前欲扶住青华,却被他冷眼扫过,转身一阵掌风便将身后那新房殿推得一干二净,一夕之间同这战场成为一片死地。在这冷冷的空气中,众仙皆低头不敢语,恐惧一幕幕穿过肌肤直抵灵魂深处。   自那起,青华帝君就将自己一人锁于屋内,也不愿见任何人。   昭莲虽一身重伤,却也每日来他华清殿敲门,可青华都未曾有任何回应,只听得见里面细细的呼吸声和一些乒乒乓乓东西破碎的声音传来。   世人皆说帝君虽英姿神勇,但却因梦曦堕落妖族背叛于他,这情伤也恐受不起,只怕是肝肠寸断。   团清对此急的团团转,见到瑶婳就像见到了观世音菩萨一样,希望她能看看青华。   瑶婳趴着门框踌躇不前,团清斗胆一脚将她踹进了屋,迅速关上了门。   “谁?”软榻之上,青华修长的身子微微侧躺,一双凤目盯着被踹倒在地的瑶婳看了一会儿,逐而与她招呼:“你来啦?”   瑶婳又羞又涩迅速爬起,团清这厮,堂堂魔族长公主的屁股也敢踹,真是活得不耐烦了。瑶婳原想冲出去找团清算账,但见青华朝她招手踌躇了半秒才慢吞吞走近。他朝软榻里头挪了挪,撑着下巴示意瑶婳坐下。   瑶婳见他满脸笑容犹如暖风,一双晶亮眸子诱人十足,神色清明、面带红光,根本就没有外界所说那般体态虚弱嘛,亏她还那么担心。   “梦曦她……”从昭莲嘴里知道事情由来,玉皇大帝一怒之下命人追捕梦曦,若是被抓到,恐怕仙界极刑,受万般煎熬是逃不掉的。也不知青华会不会……   “我本就无意于她,你莫要醋。那日不是同你说明了吗?”青华指了指瑶婳头上的铃兰步摇,伸手宠溺地摸了摸她软软的发,一双手温柔得好似水珠轻轻荡荡。   瑶婳仰起脸撇了撇嘴不愿看他,只要想起那日青华狠心将她送回万魔宫,便觉不舒坦。   青华妖邪的脸上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笑:“怎么,你不喜欢我?”   “嗯?”瑶婳呼的一下挺直了背,一张小脸红得烧起来,她瞪圆了眼睛望着面前的人,心跳如擂:“关这什么事?”   “那就是喜欢咯?”青华的嘴角又扬了扬,盯着身边窘得快掉下眼泪来的瑶婳,莫名觉得愉悦。   瑶婳脸颊腾的一下烧起了两朵绯红,怒气冲冲在青华脸上瞪了几瞪,然后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既然喜欢,还同我置气?”青华看着瑶婳,一双眼睛居然还带着撒娇的意思。   瑶婳刚想反驳,就被青华伸手扶住腰一把带入怀中,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瑶婳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有些愣怔住了,睁着眼睛不敢动,双手微微发颤。她挣扎着想要逃脱他的怀抱,而青华却将她抱着更紧了。   温润炽热的薄唇不小心擦过她的脸庞,瑶婳咻的一下红晕飞面,脸埋在青华怀里不敢看他。   青华对她这百年难得一见的模样乐了,将她头抬起轻撩她的发,在她还未缓过神来的时候,在她琉璃眼上落下一吻,又在唇上啄去个香吻。   徒然间,瑶婳开了窍:这从小到大皆是她吃别人的豆腐,哪有她被人吃豆腐的道理!于是怒向胆边生,伸手一把定住青华的脑袋不容他躲避,报复般伸出舌头舔了下青华的薄唇向他示威挑衅。   青华半睁着迷离的眼,呼吸开始有些急促,他舔了舔嘴唇绽放出一个璀璨的笑容。猝不及防猛拢着瑶婳的腰贴近,吻上她的唇。瑶婳一边推搡着,一边想要躲开,但手脚都被牢牢钳制住。   “乖,把眼睛闭上!”   听着青华蛊惑魅诱的声音,嗅着他身上清淡甜腻的香,瑶婳竟真的乖乖听话闭上了眼睛,渐渐变得顺从起来。   青华陆陆续续的吮吻令她头晕目眩,脑中一片空白,不知不觉想要回应的时候,却被一声噗通声打断了。   门不小心开了,团清瘦小的身子不小心滚了进来。   他目光讪讪的,摸着脑袋刚要开口说话,就被青华一记凛冽桀骜眼神瞟过,连滚带爬带上门跑了。   青华抱着瑶婳来到冰莲池边说是要换个地方私会,但她却觉得大庭广众之下亲亲我我,太没道德。不管青华再怎么引诱,瑶婳都不同意再续方才的温情,一双目光不自觉四处游离,躲避青华频频抛过来的美色攻击,不为所动。   青华的脸色忽地有些黑,低哑的声音蕴着警告的意思,指着冰莲池里偷偷长出来的一大片玉蕊花。   果然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瑶婳见青华眼神闪着犀利的光芒,没敢吱声,觉得还是不要火上浇油的好,只好献出嘴唇默默让青华啃个够。   好不容易脱离魔掌逃回了万魔宫,瑶婳又顶着红肿的嘴唇在重烨和左右辛一片懵逼和严刑拷问的状态下,一人吃光了好几盘猪蹄子。   自上次瑶婳成功让青华帝君踏出屋外,又连连让他笑了好几声,团清一改以往态度朝她磕头谢恩。多少仙娥背地里都在乐议魔族长公主如何踹掉新娘子成功攀上高枝的伟大壮举,瑶婳对此都不以为意。每日光明正大出入华清殿就只是为了躺一躺青华的软榻。   自上次不经意在那软榻上躺过一次之后,便觉他座下那一片狐狸毛实在舒服得打紧。于是腆着脸皮找青华讨要,谁知青华一口回绝,只道这东西天地间仅此一件,不好割爱。若她想享受这舒适,青华倒是勉强愿意让她日日来这午睡片刻过个小瘾。瑶婳对此十分高兴,对人就赞青华是个好仙。   在一旁的团清却白了个眼,暗叹瑶婳是个十足的傻子。若不是青华帝君私下里找过他,次次对着团清一个眼神一掠而过,他早就戳穿了。每次瑶婳午睡刚醒都是一副睡醒惺忪、迷迷糊糊的状态,在这期间无论青华对她做什么,她都不会反抗。   这不,今日又被青华帝君抱着啃了许久,她还傻乎乎地一直笑,醒来还一副得了便宜的模样。   不是傻子是什么?   青华帝君除了这个乐趣以外,还特别喜欢支配瑶婳去做饭,每日三餐乐此不彼。想她堂堂一届魔族长公主,原以为到了青华帝君这总能享个清福,谁知道小日子过得还不如团清。她每次气呼呼对着青华据理力争都败下阵来,无奈只能顿顿做自己爱吃的饭菜,偷偷往青华菜里加点小料,缓解下心里的气愤。   有日难得得空,听说太上老君那收了几个小药童,瑶婳连忙胁迫团清扯上重伤还未痊愈的昭莲一起陪她去瞧瞧,三人大摇大摆坐在一旁边吃葡萄边围观,还时不时评头论足一番,活象在替皇帝挑选妃子一般。   瑶婳逗趣团清,问他有没有瞧上眼的,团清很是无语,指了里面一个药童叫瑶婳自己带回去。   瑶婳点了点头拍拍胸脯道:“恩,虽稚嫩可人,但我对青华那是溺水三千只饮一瓢,此生只愿有他就足够。”   昭莲在一旁搭腔道:“我看是只敢一瓢吧”   “呃……”   随即传来瑶婳压低的呵斥拳脚声和团清无辜的咆哮声。   第15章 青华中毒   今日青华不经意间咳了一下,瑶婳赶忙倒水过来,嗔骂了几句。不想青华不怒,递过水兀自捂着嘴低头浅笑。可他那眼中却忽闪而逝某些东西让人摸不透,若不是瑶婳忘了取东西又折返了回来,她可能一辈子都会被青华埋在鼓里。   只见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青华,这时却奄奄一息跌坐着地,双唇渗着血丝,人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状态,身子轻飘飘隐隐向侧倒去。   瑶婳大惊,心疼地扑过去抱住,下意识替他输了些仙力。好一会,青华紧闭的眼睑才微微动了动,支撑起身子低低喘了一口气,未语又咳嗽了半天,血虚气短又晕了过去。   “团清怎么回事?”瑶婳一把将团清提了过来训斥他。   团清浑身一抖:“帝君让我闭嘴,小的不敢胡言。”   “说!”她的话也敢忤逆?瑶婳恨不得天降长剑,把团清的嘴劈开。   团清看了下自己脚边的砖头石子已经碎成渣渣了,咽了咽口水道:“我说我说。那日仙妖之战,帝君本就受了重伤,他刻意隐瞒只是怕那妖魔哪日再犯,况且……况且……”团清支支吾吾,看了好几下瑶婳的眼色,脑袋下意识埋得更低了些:“帝君说,好不容易送上嘴边的肉,不能就这么放过。”   肉?瑶婳盯着团清不明所以,似要在他头上刺出洞来,看得团清后背一阵发寒。他用小手指了指瑶婳对她道:“你就是那块肉。”   “呃……”   “小的这就去……去喊太上老君来……”团清伸长脖子看准瑶婳走神的时机一溜烟跑了。   瑶婳傻愣愣的,对着青华又是心疼又是气结,翻来覆去嘀咕了几遍“我居然是块肉?!”一个不顺心准备趁着某人气若游丝的空档抓起他的手啃咬几口,没想到却发现青华手臂上竟布满一道道黑色血丝,眉心渗出一缕缕黑线,拉开衣领一看,锁骨下方白皙的肌肤竟全部乌青,触目惊心。   和他处了这么多日,她居然一点察觉都没有!   太上老君踉踉跄跄被团清连拖带拽带来,老骨头差点散架。他见青华帝君气息奄奄也是吓了一跳,提着一口气过来替他诊断。诊了半天脸都吓白了,望天长叹,一脸哀悼:“想不到……想不到青华帝君竟……竟中了销魂怔。”   “销魂怔?那是什么?”   太上老君捋了捋胡子迟迟不语,瑶婳急得差没把他的脑袋挂起来钉在墙上:“这销魂怔乃是妖族极其残忍的一种毒物,凡是中了销魂怔的人,无论法术道行多么高深都无法轻易摆脱。我原以为它早就消失在这六界之中了,没想到……哎……这销魂怔可怕之处就在于中毒者每夜都会陷入无止境的噩梦之中,日日夜夜被妖气缠厉,一点点将身上的仙力于无形之中化为妖道。倘若中毒者想用仙术压制,那这销魂怔毒发就愈甚,逐而沁入骨髓深入五脏,直到最后失去理智堕入妖道成为堕仙!而且看青华帝君目前的伤势,想必他定是用仙术压制了一段时日,否则这销魂怔不会在这么短时间内就……”   怎么会这样?!   团清听完双目无神立刻瘫软在地大哭,瑶婳拎了两下拳头给他:“那可有什么法子,快快道来!”   “哎,这法子倒是有,但只怕是……难啊。” 太上老君叹了口气继续道:“若是能寻得两样东西,这青华帝君身上的销魂怔方才可解。”   “是什么?”瑶婳紧拽着太上老君的衣角问道。   “一样是那极北之地千层冰封下的万年寒冰,只需到北极星君白羽那讨得一小壶带回即可。这万年寒冰虽解百毒,但也只能暂时压制帝君体内的销魂怔扩散。最难的恐怕是另一样东西,那是……是……”太上老君拍了拍腿苦恼道:“哎,我到时候再与你道明,你先寻得那万年寒冰来。”   见太上老君如此这番忐忑为难,瑶婳也不逼问,心知那定是十分难得的东西。她细细问清北极仙宫的去处,便要腾云前去。   太上老君抓着她再三叮嘱:“千万要哄得北极星君欢心,莫惹怒了白羽。玉皇大帝上一次去不慎惹恼了他,就吃了一回闭门羹呢。”   瑶婳眼都瞪大了,想不到天下间居然还有人敢对玉皇大帝甩性子,想必那白羽定是个刁蛮偏执的老头。   从九重天到北极仙宫也只是转眼一瞬的事,可没想到相差甚大。一路走来,这里千里冰封银装素裹,滴水成冰呵气结霜,一片无际的冰山雪原闪着寒冷的银光,空气里狂风肆意,雪花漫天卷地。虽有仙气护体,瑶婳也仍旧觉得寒冷彻骨,眉上几乎都要结上白霜了。   也难怪人们避之唯恐不及,这北极星君掌管雾雪冰霜,只能身处遥寒的北极之地,自然不受喜爱。   幕的眼前一个浑圆的小雪球在瑶婳脚下滚过,迎面走来一个小男孩。一身雪白袍服,浓浓的眉毛下闪着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粉嘟嘟的小脸鼓鼓的藏在白色貂毛帽子里,可爱得打紧。他一见瑶婳立刻挺直背脊装模作样,一板一眼道:“来者何人?”   瑶婳见他一副老成的模样,忍俊不禁:“小矮子,你过来”。   他一听立刻炸了毛,双手握拳,眉头紧锁瞪大了眼怒视着瑶婳:“你说谁矮!”   瑶婳没心没肺又重复了一遍:“当然是你,这里只有我们两个。”说罢又过来补了一刀,一只手拍了拍小男孩的脑袋往自己身上比了比,唔,刚好只到瑶婳小肚子处。   小男孩赫然而怒,火冒三丈,小小的肩膀不断剧烈颤抖着。瑶婳捂着嘴笑嘻嘻刚想开口教他几句人生哲理,猛地眼前一层层冰霜从天而降朝她飞来,竟在她玉肌雪肤的脸庞上划出一道伤痕,浑身上下竟还被附着了一层冷霜,逐渐凝结。   瑶婳迅速躲开,大声喊道:“小矮子快住手,我是来见北极星君的!”小屁孩毛都还没长齐,脾气这么大。   小男孩铁青了脸,怒气一览无遗:“哼,我就是!”   “……”   呃,不会吧!这小矮子居然是北极星君白羽?呃……呃……太上老君为何没有同她说清楚道明白,确定不是在给她挖坑吗……不过没关系,莯浅说了,做仙千万要懂得卑躬屈膝、谄媚奉承,这样不管大事小事皆能手到擒来。   瑶婳为了显示自己对于北极星君的尊重,立刻喜笑颜开跑过来蹲在白羽身边,一改态度:“白小羽仙友,我道你必定是慈悲为怀,恩泽天下,救渡苍生……”   “有话快说!”白羽咬牙一字一句道。   “白小羽仙友,给我一点万年寒冰呗。”   “想要?”白羽稍稍平复了下心情,冷冰冰看着瑶婳道。   瑶婳喜形于色点了点头,眼角浮起一丝笑意,嘴角微微上扬,正想起身捏捏他的脸蛋。谁想白羽转身一个挥手,数百丈坚硬的冰墙从地而起围成四面,哄的一声出现在她面前。冰墙上阴气森森,一滴滴雪水不停流动,莫名凝成锋利冰晶齐聚在一起,一阵寒气袭人:“若你不用法力能从这冰墙中逃脱出来,我便给你。”   瑶婳干笑了两声:“小矮子,莫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白羽一声吼道,忽见那冰墙变得更厚了些。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瑶婳此刻内心动摇得很严重。   白羽作势要走:“不行就算了。”   瑶婳立刻拉住他,强颜欢笑咬咬牙飞身置于冰墙之中,撤下法力。抬头一看,这冰墙高达三百余尺,俨然就是四面巨大的冰封大山,如何爬得出去?因一时没了仙力护体,寒风吹来宛如刀割一般,直入骨髓冻得生疼。   瑶婳冷得哆哆嗦嗦,瑟瑟发抖,牙齿止不住打颤,就连嘴边呵出的热气都一屡屡凝结成霜。   她在心里暗暗记下这笔小账,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报仇。   她强忍住冰冷欲攀爬出去,谁知白羽好心又替她挥来一面冰墙挡住头上的去路。瑶婳一个重心不稳掉了下来跌落在地,不想却被地上的冰晶刺透了脚面,血一丝丝流出,在冰面上渲染出一片红莲。   四面冰墙一点点挪动,墙上的冰晶气势汹汹奔腾而来,好似一把把利剑飞来,瑶婳淬不及防被割得遍体鳞伤,血从衣裳里慢慢渗出,结成了一层层鲜红蒙蒙的血霜。她咬牙止住了自己的痛穴,从怀里取出一把紫金小刀。   手腕凌厉,一把带着闪着青光的利刃将那些冰晶片片削去,化为碎屑,片刻之间犹如鹅毛一般纷纷扬扬,漫天飞舞,不见有停滞的意思。   这紫金小刀还是爹爹生前赠予她的礼物呢,没想到今日却被派上用场了。话说这紫金小刀得来也不易,爹爹以前送了重烨一条九节鞭,被她瞧见了,醋得很,打那以后见到爹爹便仰头绕道走,眼里分明写着“白痴”。   爹爹为博女儿容颜大喜只能将心爱的紫金小刀洒泪割舍。不想瑶婳觉得顺手竟日日拿来削梨,爹爹心疼得躲在房间里哭了好几回,瑶婳都不以为意。   眼见着这四面冰墙近在咫尺,瑶婳已全无立足之地。她握紧了手中小刀,二话不说伸手欲将脚边的冰晶削去,不想竟一不小心划破衣裳割掉了脚上一块肉,鲜血顺着脚腕淌了下来,一阵剧痛霎时传遍全身,疼得几乎要昏过去。   白羽叉着腰,板着脸在旁边焦急地喊:“快用法力啊!”   “你不是不让用吗?”   “谁知道你那么傻。”   “……”   弹指之间,那冰墙已荡然无存,茫茫白雪中只剩下一身狼狈的瑶婳。   第16章 北极仙人   白羽一甩头准备拂袖而去,瑶婳急得喊道:“小矮子,快给我东西!”   白羽脚下一滞,转过脸头气呼呼地瞪着瑶婳:“你又没从那冰墙中逃脱,我为何要给你?”   “是你自己要救我的,我可没求你。”瑶婳抱着双臂,眼睛一翻,噘嘴道:“说话不算数是会长不高的哦。”   白羽怒发冲冠,两眼冒着熊熊大火,像极了一匹脱缰的野马。他回屋将那万年寒冰取来装于壶中搁置脚边。瑶婳面露惊喜欲拖着身子过去,不料白羽念了道诀将她用捆仙绳捆了起来:“自己过来拿。”   “等着!”瑶婳颇为不悦,千方百计想要挣脱捆仙绳,不料捆仙绳却愈发收紧了。   明明那东西已近在咫尺,可偏生拿不到。   正当此时,身后一身脆生生的“瑶婳”传来,她连回头时眼眶都是微微抽搐的。   冰天雪地里夜染一身卓绝英姿缓缓走来,俊眉朗目中折漾起平波之外的欣喜,寒风吹起发丝,擦过那张神清的脸。   “夜染,快救我!”瑶婳此时见到他就像一只饿得要晕倒的狐狸忽然看到了一块肉,还是不带毒的那种。   夜染过来一把将瑶婳拥入怀里紧紧抱住,眉眼里清清亮亮,诧异万分:“姐姐你怎么在这?”忽又觉得逾越,脸上迅速爬上了一抹红云直至耳根,一时尴尬连忙放开怀中的人。瑶婳不以为然,笑着与他说话。   见到此番景色的白羽鼻子都气歪了,前一刻人还在远处,一眨眼功夫就晃到了跟前。他冲上去一把将夜染拉到一旁,顺带赏了瑶婳几个凶神恶煞的眼神。转眼却兴奋地抱着夜染,小脚丫子蹭着地面,一张白嫩的小脸居然微微发红,眼里闪闪发光:“夜染哥哥,你终于来看我了!”   瑶婳顿时傻眼:“白小羽仙友,敢情你睡了石磨,转性了?”   白羽一记冷光射来,一张脸黑得像块碳,转头对着夜染又是嫣然一笑。乍一看,啧,挺像个思春期的少女。变脸速度之快让瑶婳难以形容难以置信。   夜染眉眼弯弯似一汪泉水,轻轻摸了摸白羽的脑袋,俯下身子温柔道:“白羽,先将瑶婳姐姐身上的捆仙绳去了,好吗?”   白羽嘟啷着小嘴,闷闷地望了立于冰雪中的瑶婳一眼,随即点头,不情不愿将她身上的捆仙绳收了回去。他绞着手指头,垂着眼帘,闪过一丝黯然:“夜染哥哥,你跟这个女人什么关系?”   “瑶婳姐姐是哥哥一位重要的……”夜染稍稍停顿了下,耳根不知不觉又红了起来,继而道:“是我重要的朋友。”   “哦。”白羽似乎不满意这个回答,身子一直微微朝夜染靠过来,就差没一把黏上去了。   夜染一触到瑶婳冰凉的双手和身子便乱了心扉,取来毛毡将她紧紧裹住,似乎忘了她是个神仙。待一看到她脚上的伤,大惊失色,连忙要替她查看伤势。   “白羽,你伤了瑶婳姐姐吗?”夜染虽面带微愠,但对着白羽的口气却是十分温和。   白羽微微一愣,神色微变。   咳,这下可有瞧头了。瑶婳暗道报仇的机会来了,对着夜染一把鼻涕一把泪控诉白小羽仙友,什么冷眼旁观、见死不救、落井下石……说得白羽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气粗了脖子朝她怒吼:“我没有!”   “那我这一身伤从哪来的,嗯?”   “是你……你……自己……”白羽百口莫辩,脸已黑得不能再黑了。他瞥了眼瑶婳身旁的夜染,眼光随即暗了下来,耷拉脑袋不愿辩驳:“我……”   瑶婳捂着嘴,唇角上扬,重重地弹了下白羽的脑门得意洋洋:“叫你欺负我,我可是有靠山的主!”   “……”   白羽心里泛起酸涩,紧咬着嘴唇,奔过来靠在夜染身上,委屈之色流露于表:“夜染哥哥……我……”   见白羽一脸吃瘪的模样,瑶婳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瞬间觉得心里舒坦,继而缓缓与夜染道来事情缘由。夜染听完懊悔万分,知他方才语气不好,抱着白羽的小身子轻拍抚慰:“哥哥方才凶你,你会怪我吗?”   “不会不会……”白羽头摇得都拨浪鼓似的,开心地将脑袋扑在夜染怀里蹭了好几下。   “你怎么会认识这个小矮子?”   一听有人叫他矮子,白羽抬起头气得手中的捆仙绳就要发作。   “说来话长,只是当年父王救了白羽一命,认了他做义子罢了。”夜染回过神轻声慢语对白羽道:“哥哥很……很……喜欢瑶婳姐姐,白羽一定也会喜欢对吗?”   一时间鸦雀无声,白羽脸上很是纠结,随后才吞吞吐吐,眼眸黯然轻点头:“好吧。”   瑶婳因被寒冰冻了半天打了几个喷嚏,夜染便面露忧色将她带至白羽住所,招来一道火光烤着,又替她无微不至处理伤口,动作那叫一个轻柔。此刻享受着病人待遇的瑶婳转头一看门口,差点咬掉了舌头。   这不,白小羽仙友正一脸恨不得抽她一顿鞭子的表情冲着瑶婳,像个妒妇好生恐怖。于是瑶婳计从心生,闭上眼颔首,嘴唇微微上翘。   所以有了以下场景……   “夜染,我有点饿……”   某白小羽同志一听立刻代劳,屁颠屁颠端了一大堆吃的过来。   “夜染,我有点渴……”   某白小羽同志脚下遛风,神出鬼没呈了一大壶水过来。   “夜染,我肩膀有点酸……”   某白小羽同志黑着脸二话不说,默默替她捶起背来。   夜染见状对白羽露出一个温馨的笑夸赞他。白羽听了侧开头,脸微红。不过瑶婳怎么觉得这吃的有点坏,这水有点不干净,这捶肩的力道有点重呢。   待历经万重磨难送走瑶婳之后,白小羽同志终于面露惊喜,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此后在白小羽同志口中,瑶婳的称号由“魔族长公主”华丽丽晋升破格成为“魔女”。   自赶回仙界将那万年寒冰交予太上老君后,瑶婳立刻马不停蹄腾云来到云仙山。在云谷子师傅房门前踌躇了片刻,瑶婳终于慢慢抬起手欲敲门,却又幕的将手收了回去。   想了片刻朝里望了一眼师傅的身影,最终还是跪在云谷子屋子外头磕了三个响头默默走了。   瑶婳原有一肚子里的话想跟师傅道来,可此刻却不知如何说出口。   太上老君今日才告诉她另一样东西竟在妖界。只有妖王傀刹身上的煞骨石方能解了青华帝君体内的销魂怔。莫说瑶婳了,就算是道行高深的神仙闯入妖界,只怕也是凶多吉少,更何况瑶婳还是一人。   思来复去,唯有将那聚魂盏拿去与妖王做笔交易,方有可能换回煞骨石一用。只要想到万年寒冰最多只能保住青华帝君三月时日,她便觉焦躁不安。任太上老君再三劝阻,瑶婳都去意已决。   自盘古开天以来,火狐一族便吸收天地戾气修炼成妖,长期居于冥邪山下。因此沃野枯竭之地拥有着无穷的戾气,故任何生物皆不敢无端靠近。当然了,除了瑶婳。   瑶婳刚一踏入冥邪宫,不曾想见到的第一人居然是梦曦。   她一身黑衣,妖魅傲气。虽依旧肌肤胜雪,娇美无匹,但此刻却变了个人似的,一泓清水的双目如今却是凶狠残厉,嘴角边带着幽怨,似笑非笑,早已不是当日仙界中那个令人心生向往的仙子了。   “没想到你居然自己送上门来!”梦曦转手一道寒光劈来。   瑶婳欲躲闪,却发现退无可退,手臂上划出了一道伤痕,衣袖断成两截:“梦曦,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必伤我?”   “无冤无仇?笑话!”梦曦眉间充满了肃杀之意,眼睛里闪射着凶光,脸上浮出恶毒的狞笑:“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拿到了聚魂盏!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受制于妖王!如果不是你,苏潼也不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你居然有脸说无冤无仇!?”   只要一想起苏潼变成现在的模样,梦曦便泣不成声。昔日里那个俊秀儒雅的苏潼,一颦一笑皆澄澈风情,天下谁能及得?而今却被傀刹挖去双眼、废尽仙骨,每日被迫吸食残尸,变得仙不成仙,妖不成妖。   目光触及眼前的瑶婳,梦曦一双眼已经变得红厉,额上已经隐隐泛出妖气,转手又朝瑶婳劈开几道剑光。   瑶婳拼命躲闪:“带我去见傀刹,我可以帮你救苏潼出来!”   “闭嘴!”梦曦眉眼中全是戾气,异常愤怒:“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有什么能耐?”说罢猛然跃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顿时冲到瑶婳面前,出手狠辣。   瑶婳不想伤她,左右躲闪:“就凭我手上的聚魂盏。”   飞身至瑶婳面前的梦曦身子一滞,双目幕的瞪大,收紧手上的力道,一个翻身后退了几步远。   忽地一道黑色火光飞至二人中间将其弹开,妖王傀刹从天而降坐于王位,嗖地睁开眼。那双睛里似有一股疯狂的杀气转动,他的身浩荡着一股邪魔的力量。突的周遭一股强大的气息瞬间爆发而出,威慑四方。   瑶婳艰难地扶住墙边,站立不稳,险些被震散魂魄。她念了道诀欲挥手抵挡这骇人的气息,可不料片刻之间这气息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周围猛地陷入死一般的静寂。   一切只不过是转眼之间。   第17章 妖王傀刹   傀刹转过身,双目射出冷光,看向瑶婳:“聚魂盏在你手上?”   瑶婳全身一震,倒吸了一口凉气,额上渗出些冷汗:“没错。”   梦曦欲上前说话,却被傀刹一凛内力震得一个踉跄,只好闭嘴静候在旁,怒不敢言。   “原本我并不想要这聚魂盏,只可惜他青华偏偏与我作对,非得将那魔魂劫封印起来,否则我也不会再出这一手。不过这下倒好,你自己送上门来。若你将聚魂盏交给我,那么我便放你一条生路!”傀刹眼里充斥暴戾之气,他轻蔑地看了看瑶婳,露出诡异的笑容,逼得瑶婳灵台上寒意阵阵袭来。   瑶婳屏住呼吸绷紧了身体,惊出一身冷汗:“交给你可以,不过我有两个条件。”   傀刹冷笑连连:“条件?你居然敢跟我谈条件?就不怕我杀了你?”   “我乃魔族长公主,我若死了,相信我的哥哥重烨魔君也定会让你们妖界……陪葬。”瑶婳身形止不住微微发抖,假装镇定:“况且全天下只有我一人知晓聚魂盏的下落,杀了我你便永远都救不了你的儿子沧漓!”   “哦,是吗?”傀刹一时微怒,单手轻易震碎了王椅上的扶手。   瑶婳突觉心脏猛地一跳,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想必你也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救活沧漓绝非易事。”   “你以为我岂会不知?”傀刹狂笑了下,看了眼立于一边的梦曦道:“我不仅知道这聚魂盏要用仙力打开,而且知道……需有个神仙能日日喂血给我儿子沧漓。”   梦曦一听当下明白了妖王的意思,脸上如死灰一般,一双手僵在半空:“妖王…… 属下我……我……”   “她已废除仙籍,堕入妖道,恐怕是无法成全妖王了。”瑶婳缓缓说道:“况且现在我心甘情愿救你儿子,你大可大大方方用,等到一个月后事成之时再杀了我也不迟。”   “哈哈哈,有趣有趣。”傀刹笑得花枝乱颤,魔音穿耳:“说来听听,什么条件?”   “第一,煞骨石需借我一用;第二,放了苏潼。”   “苏潼早已是死人,放了他自然可以。不过煞骨石嘛,那可是我们妖族的镇妖之物,岂可轻易借予你?”傀刹微微挑眉,手指不经意缓缓敲打着扶手,一吭一声:“而且近来听说青华帝君中了我妖族的销魂怔,你莫不是要拿这去救人吧?啧,那可不行,他可是我妖族的大仇人呢……”   “你早就预谋好了不是吗?若非如此我也不用来这,你也不必在此等我了!”瑶婳冷汗涔涔,紧拽着衣角,重重道。   “没错,当初原想借梦曦的手杀了青华偷得聚魂盏,一箭双雕。”傀刹冷哼道,忽的冷若冰霜伸手一阵掌风将梦曦吸至跟前,手腕一转便掐住她的脖子猛地收紧,几乎就要捏碎:“只是没想到她居然会失手。”   梦曦眉心紧锁眼睛紧闭,挣扎着连连哀求,面色如土,一付任人宰割的模样:“救……命,救命……妖王饶了我……饶了我……”   傀刹额角青筋不断鼓动,暴戾的脸好生骇人:“当日大动干戈不惜牺牲众多小妖的性命才能让青华中了销魂怔,我今日岂能轻易救他?”   “明人不说暗话,你做的这些无非不就是想救你儿子的性命。”瑶婳思考了片刻大声道:“况且以青华和我二人的性命换得你儿子一人,不算亏吧?”   “哈哈哈……”傀刹盯着瑶婳久久不语直直冷笑。他暴怒地伸手提住梦曦的领子一把将她扔了出去重撞在地,梦曦一时承受不起咳了满地鲜血晕了:“那好,我姑且饶青华一命。不过你若治不好沧漓,下场可不止像她这样……”   瑶婳看得头皮有些发麻,哆嗦得连话都说不全:“那……那是自然。”   初见妖后炎姬时,瑶婳猛然一颤,不禁看呆了,一张脸微微发烫,口水掉了一地。   妖后炎姬不但肌若凝脂,一双媚眼碧波,樱嘴薄唇更是娇艳若滴。回眸一笑万般风情绕眉梢,艳绝人寰,眼角下方天生携来的一颗泪痣更是惊艳到无言。一身红衣罩体如火艳丽更衬得她娇媚无骨入艳三分,叫人不可逼视。如此妖娆倾国窈窕动人,令人无法将视线挪开。   虽说傀刹不如天上的男神仙英俊潇洒、倜傥风流,却也神勇威武,身躯凛凛,怪不得有这么位美艳妖后在伴。   “醒了没?醒了就快走!”炎姬不耐烦伸出手用力拍了拍瑶婳的脸,拍得她脸颊一阵疼痛红肿,这才醒悟。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得炎姬大声道:“擦擦你的口水,快跟我走!”说罢一双纤纤玉手伸了过来,风风火火带着瑶婳兜兜转转来到一间小屋。   因用力过猛,瑶婳的手腕被拽得隐隐发抖,眼睛脑袋一阵发昏,站立不准。   “身子骨真弱。”炎姬啧了啧嘴,鄙视了下一旁头脑昏花的瑶婳,继而指着远处道:“那是我儿子沧漓,帅吧!”   嗬,变脸跟翻书似的。   瑶婳微微稳住了身子,朝炎姬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小小的男孩沉睡在冰床之上,一脸病苦,血色全无。圆圆的脸蛋上长着长长的睫毛,小巧玲珑的鼻子看上去十分纤秀,样貌容颜酷似妖后,也不知睁开眼睛后又该是一副何等蛊惑人心的模样。   瑶婳刚想开口夸,就被急不可耐的炎姬催促着赶紧施法。   于是连忙双手结印凝结灵力,从结界中唤出聚魂盏来。聚魂盏逐渐升起,猛地打开化作一道青光,如光电般罩着沧漓将他的身子轻轻抬起。瞬间他的身便萦绕着一道道金光炫影,卷起朦胧光辉,强大的力量如山洪爆发,瑶婳莫名感到阵阵心悸。   虽太上老君再三提醒这聚魂盏不易操控,但没想到威力如此之大。待瑶婳支撑了一段时间后,收回聚魂盏结印回神,莫大的光芒顿时消失,沧漓的身子也随之缓缓落下。只可惜,一张脸还是白得全无血色。   “怎么还没醒?”炎姬焦急问道。   你儿子三魂七魄缺了一角,怎么可能这么快醒来?!   瑶婳抽了抽嘴角,耐心道:“即使有这聚魂盏,也还需时日调养,一时半刻无法救醒,你莫着急。且我马上喂血给他。”   “好,拿大刀来!”炎姬一声下令,身边的小妖也不知从哪里变来一把九尺五寸的青龙大刀递了过来。炎姬上前一把抓住瑶婳的手撩开袖子对准她的手腕欲将她割开,吓得瑶婳连连喊停。   “且慢!”这一刀下去,不死也半残了。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这炎姬什么都好,就是脾气火爆了点……真不愧是火狐一族……   “你且把那把大刀收起来,我这是喂血,不是放血。”   炎姬双目睁得浑圆,愣了一会后,转手用力打了几下身后小妖的脑袋,打得小妖嘴巴抖抖索索,嘟囔了老半天,委屈得很:“你是猪吗?谁叫你拿这么大把刀过来的,快换把小的!”   额……叫人拿大刀来的不正是你吗?   瑶婳抹了把汗,无语凝噎:“不必了,我自己有。”说道便从怀里拿出一把小刀,对着手腕狠狠划了下去,哆嗦着把手凑近沧漓,看着滴滴鲜血顺着他的嘴唇流了进去。   眼看着伤口就要干了,炎姬有些惊慌失措,大声道:“再划一刀,没血了!”说罢便抚上瑶婳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替她又开了道口子。   瑶婳一时不备,都懵逼了。   因方才用了大量仙力,又流了大量鲜血,瑶婳一时冷汗淋漓,眩晕与窒息的感觉频频袭来,差点站不住。她隐约施了些法术护体,这才缓了过来。   好在沧漓也算是个识货的主,眼珠子虽闭着却已微微转动了几圈,似有转醒的征兆。瑶婳这才收了血,心里一颗石头落了下来。   炎姬更是吓了一呆,手掌扒住床沿久久不能平静,转身大手一挥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将方才那把青龙大刀赠予了瑶婳,从此待她更是客气了三分。   自炎姬不知不觉与瑶婳感情日益加深之后,傀刹便看不过去,每日想方设法百般刁难挑剔她。不仅要求瑶婳需日日陪伴沧漓左右、片刻不离,还得寸进尺、得尺进丈要求瑶婳做牛做马伺候他。不就霸占了炎姬一点点时间,至于嘛?小肚鸡肠!   不过瑶婳自然不会理睬这种无理要求,翘了个二郎腿躺着休息不以理会。   不料傀刹黑着脸过来了,一把将她摔得两眼冒星扔入妖笼里,更可恶的是还朝她邪恶地闪了闪手中的妖火赤果裸威胁。自此瑶婳只能背明投暗,屈居人下,不过她可不打算就此善罢甘休。   一日中午正当她要去给沧漓喂血,一脚还没踏入屋内便故意假装晕倒,身旁早已被收买的小妖立刻撒腿跑向炎姬汇报:“这几日妖王让……让长公主干了些苦活,她一时体劳晕了,怕是要好好休养几日,小的生怕……生怕……”   “什么!”炎姬当场发怒,奔至殿前揪住茫然不知的傀刹,一把拖到房里凶巴巴插腰训斥,滚滚音波如炸雷一般响起,咆哮声险些掀了屋顶,整个冥邪宫天翻地覆。瑶婳躲在屋外偷挖墙角,耳朵被震得那叫一阵摇晃,心里默默替傀刹捏了把冷汗。   说出去只怕没人信,原来当日初见那个暴戾凶猛、令人生畏的妖王傀刹还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婆奴呀。   看着他耷拉着脑袋默默听斥,瑶婳只觉十分解气。可惜一时得意不小心笑出了声,瑶婳暗道一声不好!   回身还没迈开脚步,就听“咯吱”一声门开了。   傀刹从门缝里探出头来,眼睛直瞄着蹲在地上的瑶婳。瑶婳被盯得后背一阵一阵发寒,像被骨头卡住脖子般慢慢转过头去,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了。   一阵冷风吹过,冻得令人打起冷颤。傀刹握紧拳头指节泛白,脸黑得不能再黑了。瑶婳眼看着自己就要被挫骨扬灰、毁尸灭迹,顿时吓得三魂少了七魄,不知所措。   正当此时一个白色枕头扔了过来不偏不倚砸在傀刹头上,炎姬叉着腰凶悍道:“还不滚过来!”   傀刹连忙脸上堆满笑容道:“来了,娘子!”声音那叫一个甜腻腻,听得瑶婳恶心想吐。   可一见着傀刹朝她射了好几个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凌迟处死的眼神,瑶婳连咽口水抬头望天。傀刹对此甚是不满,“啪”的一声把门关上,迈着沉重的步伐朝炎姬走去。   随后又是一阵噼里啪啦挨揍的声音传来,不绝于耳,绕梁三日。   第18章 据理力争   此次事件虽暂时取得了阶段性胜利,成为瑶婳人生当中的一大乐事,但一时忍不住笑出声来就换得日后的悲惨命运,瑶婳心里那个后悔啊!   正所谓头可断血可流食物不能丢!   瑶婳向来是个贪食之人,一般神仙都不太乐意以人间美食充饥,生怕染了自己的灵气,她却偏偏过分迷恋,乐此不疲。只要一日不食,就觉心痒难耐。而整个偌大的冥邪宫却只有妖血可以充饥,瑶婳多少次据理力争、胁迫谈判、抗议相逼,傀刹终于勉强答应替她日日三餐弄来人间饭菜。   当她望眼欲穿盯着那一桌芳香四溢香飘十里的美食垂涎三尺、喉咙里“咕咚”响的时候,傀刹敛了嬉笑正了脸色,双手“啪拍”两下大声道:“端进来。”   瑶婳一看傻了眼,刚夹起的一块肥肉还没入嘴就“哐当”一声掉了。   那可是一碗比脸盆还大的血!汤!   天下人谁不知她瑶婳最讨厌血汤,什么玩意儿嘛!   傀刹面露欣喜将血汤往她面前一放:“鉴于你前些日子晕倒,我特地为你备了一碗血汤。这血汤可是用十只精纯的鸭子煮熟剁烂以后,配以花生和鸭血熬了一天一夜做出来的呢。听凡人说呀,这东西喝了能补血养气!你日日放血,正需要这东西。对了,我怕你难以下咽,还特意令人放在冰块中将这血汤凝固了,好让你入口。”   一整碗血汤微微黏稠凝结,仿佛一条条蹒跚爬动的血虫,微波粼粼泛着血光。鲜血的味道刺鼻生腥,弥漫著一股分明还未煮熟的气息。   瑶婳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一阵恶心。她拍拍胸脯底气十足:“妖王何需不信我?我法力如此高强,不需要这些身外之物。”   “嗯,你的法力确实不错。”傀刹摸了摸下巴思索,瑶婳大喜,欲推开这血汤,不料傀刹却道:“不过我还是信不过你,你还是喝了吧。”   瑶婳一时梗塞:“凭什么让我喝,我不喝。”   傀刹挑了挑眉:“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瑶婳一字一句道:“凭什么让我喝,我!不!喝!”   “再说一遍!”傀刹眼睛一翻,晃了晃手心那道可怕的妖火,管你同意不同意。   “……”   从此以后某长公主再也无法逃脱“血汤”这个厄运,再也不知“反抗”两个大字如何写。这东西本就恶心难喝,偏偏傀刹还变着法子每日额外往里加了些小料,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虽傀刹百般刁难,但瑶婳自也有对付他的妙计,每日对着一大碗血汤仰头就是一个精光,抹抹嘴拍拍屁股走人。她喝得倒是干脆利落、眉都也不曾邹过一下,可一旁的傀刹却是双眉紧锁狐疑了好些日子,夜夜辗转难眠。   终有一日,瑶婳躲在后院正施法将喝进肚的血汤一一吐出,无奈被傀刹当场抓了个现行。此后两人的争斗更是如暗潮汹涌,波澜起伏。   第一回瑶婳弯弯小腰正欲施法,就听得身后里三层外三层的小妖大声喊:“妖王,瑶婳在此!”   瑶婳吓得一阵阴凉凉,转身一看身后,傀刹从天而降笑里藏刀:“瑶婳,在这干嘛呢?”   瑶婳扯了个比哭还丑的笑,咽了咽口水:“嘿嘿……嘿嘿……吃撑了,出来散散步。”   “哦,是吗?”傀刹拔剑出鞘,瑶婳丢盔弃甲而逃。   第二回瑶婳好不容易顺利甩掉小妖,再欲施法,傀刹却不知从哪冒出来,正了正嗓子拍了拍小手道:“小妖们都出来吧!”   话音刚落,一群小妖一哄而来,个个手中拎着把银光寒寒的刀剑,数了数人头,似比之前还多了两小排,瑶婳欲哭无泪再次夺门而逃。   第三回再欲施法,小妖们立刻将瑶婳围得水泄不通,个挨着个,连抬手都成问题。   瑶婳一气之下大声怒道:“滚开!”没想到小妖们眼都不眨,围着圈子全部滚了一圈,滚得瑶婳简直就要掩面哭晕在茅厕了。   虽说她自知身份尊贵,在这妖界理应享尽这种待遇,但这些人都不用干活么,为何日日前来纠缠?想不到这傀刹居然……居然如此……阴险狡诈!竟能与她势均力敌,看来不能再小觑了。   为此瑶婳想方设法开辟了另一条辛庄大道,那就是巴结炎姬!做事向来只有三分钟热度的她此次硬是将“艰苦奋斗”“不屈不挠”的优良作风发扬得淋漓尽致,不但每日在炎姬屁股跟前跟后美语美言,而且还用糖衣炮弹把她攻陷,将她伺候得服服帖帖、哄得开开心心。所以当瑶婳有了炎姬这座靠山之后,便逮着某日成熟的机会刻意在炎姬面前哭得梨花带雨。   不出所料,炎姬忧心忡忡上前询问,瑶婳左右为难,难以启齿。后在炎姬逼迫下,抹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终将傀刹平日里的种种恶略行径一一道来,说完还不忘好意提醒炎姬:“想必妖王也是无心的,王后莫要怪他,伤了你们夫妻之间的和气。我原本想着……想着沧漓伤好了之后……就……就走的……谁知……呜呜呜……”瑶婳话未说完又掩面嘤嘤哭泣。   炎姬听得两眼冒火,火速将傀刹提着耳朵进来,门“啪”的一声合上,抡起各种武器就是一顿训斥,屋内不断传来阵阵惨叫。   瑶婳一听战况十分惨烈,连忙回屋紧张万分将门上了几道锁,还将所有桌椅一一挪至门处重重堵住。待两日后,左右未见傀刹前来找她麻烦,心知革命已取得胜利。于是乎斗胆挪开所有桌椅,打开所有大锁,敞开房门大摇大摆走出,意气风发。   谁料一个斜视,偏偏就见傀刹的身影远远立于拐角处,瑶婳心惊胆战吓得腿都软了。   虽傀刹未再刁难瑶婳,可尽管她再怎么七躲八避,傀刹总能在不经意间出现在她的视线当中,况还一副笑里藏刀的模样,让瑶婳甚是坐立难安。   一日炎姬兴起邀约瑶婳喝了三日三夜的酒,二人醉得不省人事。醒来之后发觉阳光明媚,鸟语花香,令人倍觉人生在世实在是……实在是烦恼多多呀!哭恼多多呀!   瑶婳耷拉着脑袋闭着眼长叹了口气,十分苦恼。   想她任重道远、重任在肩,好不容易熬到沧漓魂魄渐渐补齐,已能日日醒来些许片刻,瑶婳不禁感叹这段时日的仙血总算没白流,血汤没白喝!   可不知为何,这炎姬的儿子沧漓揉着眼睛醒来第一眼,就咧开粉嫩的小嘴冲着瑶婳乐,这一乐不打紧,打紧的是他居然就着瑶婳喊“母后”。搞得现场一片尴尬,鸦雀无声。   瑶婳正欲发飙纠正这小子的年龄错觉,却突觉身后的正牌母后炎姬脸色有些难看,吓得露出些怯色连连后退,指着炎姬道:“这个才是你母后啦!”   小小少年顿时呆住,很快缓过了神来。   炎姬堆起笑脸上前就要抱起沧漓,谁知却被他小手一掌拍开,迈开小碎步朝着瑶婳扑了上来,软软的小身板紧紧抱住她,软着嗓子喊了好几句“母后”。   得了,敢情你们全家全都欺负人!呜呜……   瑶婳一时惊诧,心急吼道:“我不是你母后!”   沧漓愕然地看着她片刻,因被吼觉得有些难过,眼睛眨了几下涌上了一丝水气,扁了扁嘴没忍住“哇”的一下哭了。   傀刹站立着的身子如磐石般巍然不动,眼中渐渐凝起冷霜,看她更是恶了十分。   瑶婳立刻识趣道:“妖王,请……请……放心,三日之内我定会让他认祖归宗!”   一道妖火亮腾腾出现在她面前,瑶婳吓得噤若寒蝉,半个屁也不敢放:“一日!!一日之内!”   待傀刹牵着满面泪痕的炎姬走了之后,瑶婳弹了弹沧漓的头道:“我来教教你啥叫母后!”可不料在她浪费了无数口舌与沧漓义正言辞解释了一番她如何年轻不可能为人父母的时候,沧漓却毫无所觉,无辜的小眼神看着她甜甜地答道:“知道了,母后。”   瑶婳气得一口血差点没吐出来,急得跳脚,脸红脖子粗额冒青筋瞪着他,怨念无限。在被多次有意无意激怒之后,瑶婳继续洋洋洒洒长篇大论教育沧漓。好不容易终于让他松了金口,改口不叫瑶婳“母后”。   可他当得知自己是位身份尊贵的妖王之子,而瑶婳只是个外来宾客之后,沧漓立刻摆正了自己主人的姿态,不乐意了,对着她没大没小直呼其名!   瑶婳抑制不住喉间的颤抖,咬牙隐忍。风一吹,眼里不小心进了沙子,一时疼得难受滴了些泪出来。沧漓微微一愣,继而一副老成的模样拍了拍她缓缓道:“瑶婳,你不用这么感动!”   感动个屁!苍天啊!人生为何如此苦恼啊!苦恼!   彼时,瑶婳直了直身子正想活动下筋骨,突觉身后有一丝生人的气息靠近。蓦地抬眼只见傀刹抬了条长凳坐在她对面,龇牙裂牙一股强大的威压,似要将她生吞活剥的意思。   瑶婳尴尬起身,摸着头呵呵讪笑,躲避对面射来的冷光寒冰,步步往后退:“我……我……”   不行!千万不能输了气势,瑶婳频频给自己鼓气。但一被傀刹冷洌的眼光瞟了瞟,她的膝盖很不争气又软了。   瑶婳缩了缩脖子,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   就在这时,原先趴在石桌上的炎姬突然大吼,带着醉醺醺的梦意迷迷晕晕道:“傀刹,你哪来的雄心豹子胆,还不赶快过来给老娘捶背!”   傀刹一时吓得目瞪口呆,脸上惊恐万状,“嘭”的一声竟从长凳上摔了下来。他一路碎跑奔至炎姬身边好声好气请求,炎姬却是翻了个身接着睡,嘴里呢呢喃喃。   “原来是在梦语啊……”傀刹抚着胸口长吁了口气镇了镇心,手掌撑着石桌哆哆嗦嗦摸着长凳坐下,眉头舒展。他一抬头见着瑶婳仍旧在不远处墙角后躲着偷看,抬了抬眉冷冷瞥了一眼,眼神如刀,转瞬挥掌就是一道厉光劈来。   瑶婳受这气场压迫,大气都不敢喘:“我这就走!!”可一不小心却将身后的大花瓶带到地上,噼里啪啦砸了个稀巴烂。   炎姬一时被吓醒,睁着大大的双眼瞪着旁边的傀刹,怒上心头,根本不把他的求饶放在眼里,拎着他的耳朵拖回屋就是一顿毒打。   瑶婳看了不由觉得精神为之一振,七经八脉为之一畅!对于炎姬之仰慕,瑶婳瞬间将其上升到了另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境界,犹如滔滔江水般连绵不绝!   第19章 洗劫山城   “瑶婳,你在干嘛?”一只小手轻轻扯了扯她的衣摆,声音酥软酥软。   瑶婳低头一看,含笑打量着沧漓小小的身板和那张如仙童般稚嫩可爱的脸蛋,咬牙道:“叫姐姐,我长了你好几万岁,叫姐姐!”   沧漓不予理会,扁了扁嘴,执拗道:“瑶婳……”   “没大没小,叫姐姐,姐姐!”瑶婳叉腰正色教育他。   “瑶婳,瑶婳!”沧漓继续反抗。   瑶婳掩面泪目,蹲下身使劲捏了捏沧漓的脸蛋,捏得他双颊发红:“……呜,你们全家都欺负人!”   可就算如此沧漓似乎也不吃这一套,被捏疼了也不哭不闹,倔的很:“瑶……婳……”   瑶婳一看他这模样,立刻泄了气:“算了!来日方长!我就不信治不了你!哼。”想她堂堂一代长公主,还不至于跟一个小屁孩置气。   不过话说回来,这沧漓不愧是炎姬怀胎生出来的儿,生来一副稚气俊秀的脸庞,乖巧可爱、天真无邪,笑起来脸蛋上还挂着一副小酒窝,一双清澈的弯弯大眼忽闪忽闪溜溜地转动着,嘴角微微上翘,宛如一阵清风拂面、沁人心碑,任谁看了都会为之倾心。   “走,姐姐带你去见识见识什么叫做一家之主!”想必傀刹这时应该被揍成猪头了吧!   “一家之主是什么?”沧漓天真地歪着头问道。   瑶婳松开揪着沧漓脸蛋的手,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儿:“跟我走就知道了。”   她带着沧漓翻身一跃,轻盈落到傀刹和炎姬屋外,伸出一根手指偷偷摸摸在窗户上戳开了两个小洞,蹲在暗影处朝里细看。   妈呀,这……这……这……来的也太不是时候了吧?!   屋内衣裳凌乱满地,帐里一副春涩满图,香影浮动,风光尽现。锦中炎姬冰肌玉肤上披散着凌乱长发,媚眼如丝微微娇吟,傀刹的粗喘声适时响起。   瑶婳嘴角不禁抖了抖,方才……方才……不是还打得翻天覆地,怎么这么会就……就……   “这就是一家之主吗?”沧漓疑惑问道。   瑶婳撇头一见沧漓正往洞里看,连忙捂住他的双眼,压低声音抓着他就要走:“走,姐姐带你去别的地方玩。”   谁知沧漓此时却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瑶婳,母后为什么和父皇滚在一起了,这就是一家之主吗?”   瑶婳一脸严肃,轻咳了声:“这个……这个……这个是你父皇在重振夫纲,对!重振夫纲!”   “重振夫纲又是什么?”沧漓天真追问,问得瑶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生尴尬。   “他们这是……这是在给你生个……妹妹!对!给你生个妹妹!”   “哦……”沧漓抚着下巴思索,一脸受教的表情:“这样啊!”   “对啊,生了妹妹,你母后父皇可就不疼你咯!”瑶婳适时转移话题,将沧漓火速带离现场。   谁知沧漓闪着弯弯的眼睛望向瑶婳,一张嘴甜得跟蜜饯一般:“没关系,我有瑶婳就行!我最喜欢瑶婳了!”说得瑶婳抱着他翻身脚下就是一抖,心都酥软了!   她看着沧漓眼里不时闪着一缕缕幽光,回神拍头大悟。对了,怎么就从未想过要将沧漓培养成自己的心腹呢?只要将沧漓拉拢到自己这边,难不成还怕傀刹欺负她?   “瑶婳,你怎么啦?”沧漓抬头见瑶婳一反常态带着慈祥的目光端详自己,就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没什么。”瑶婳摸摸沧漓的脑袋,脸上笑开了花。只要一想到傀刹从此不敢鼻孔朝天刁难她,便觉精神抖擞,容光焕发。   “那你为何笑得花枝乱颤?”   “小孩子不要乱用成语!走,我们去巡查巡查!”   “好咧!”   “魔……魔鬼又来了!!大家快逃!”一名小妖一见瑶婳和沧漓的身影刚在冥邪山城街头闪现,立刻扯开嗓子尖叫。喧哗的街头因为这一席话立刻安静了下来,大家伙愣了片刻,脸都僵了。也不管手里的东西是否昂贵全部一把抛掉,闻风丧胆,逃窜的逃窜,逃亡的逃亡。   现场一片狼籍,犹如一片冷风过境。片刻之间偌大的街道影都不见一个,沉默荒凉。   他们二人浩浩荡荡,笑得颠倒众生来到此地,可一看四周,不对劲啊!   “咦,怎么今天都没人呢?奇怪,都上哪去啦?”沧漓摸摸下巴锁着眉头问。   瑶婳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在街头站定:“我们二人屈尊下来巡查,他们见了怕会折寿,所以躲起来了。”   “哦。”   瑶婳漫不经心对着周围扬声道:“我们只是来这逛逛。你们无需避让,都出来吧,该干嘛干嘛去。”   “恩恩!”沧漓点了点头赞同:“都出来吧!你们不要这么客气!”   谁跟你们客气啊!?小妖们一张张脸顿时都扭成了苦瓜,欲哭无泪。就算是沧漓少主开了口,他们仍不愿意出来。   只怪瑶婳闲来无事喜欢带着少主来这溜达,偏生每次总要唆使他搜刮点妖脂妖膏回去才肯罢休,还美其名曰平衡小妖们之间的贫富差距,免得引起邻里红眼妒忌。   呸,每次都把这里搞得妖不聊生、妖穷财尽,今天若是再出去,恐怕明儿个就只能啃着骨头喝着馊水过日子了!   沧漓左张张右看看,街道仍旧一片静寂。   此时瑶婳朝他示意了下,两人站在街头咬起了耳朵,还时不时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听得小妖们不停打颤,手脚都在哆嗦。   突然之间只见沧漓少主扭头仰面一躺,倒在路边捂着肚子打滚,脸上冷汗涔涔,十分痛苦,嘴里不断□□着:“哎呦……哎呦……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我的肚子……肚子好痛啊……好痛啊……”   瑶婳悄悄望了一眼沧漓,心中暗自为他喝了声彩:“好样的!”   宛如丧子之痛般,瑶婳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她满带关怀望蹲下身来拼命摇晃地上躺着的沧漓,晃得沧漓一阵晕眩:“你……你……你怎么了?你可别死啊……你死了我可怎么办?”   “摇轻点……本来不疼现在都疼了!”沧漓半睁眼压低声音恨道。   “哦!”瑶婳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又接着哭诉起来。   周遭小妖们全都哑口无言,身体摇摇欲坠,一下子不知如何反应。麻烦你们要做戏就做全套好不好!如此拙劣的演技让他们情何以堪!   “呜呜呜……少主身体有恙,你们这些小妖们居然还躲在屋里头安享日子,还不赶快现身。”   小妖们面有难色,仍旧躲着不出。   瑶婳撒泼坐于地,面容悲戚浮夸,使出杀手锏:“你们要是再不出来,我就去上报妖王,让他把你们全部扔进谷里。”   小妖们一听,浑身上下不自在,全部默然不语。谁不知他们最惧妖王,偏偏瑶婳和沧漓二人最喜有事无事打着妖王的名号干这些勾当。就算知道是个火坑,一众人也只能眼一闭心一横拖着沉重的步子出来了。   瑶婳满意地点了点头,踢了踢倒在地上的小人儿。沧漓一咕噜烟动作利索爬了起来,抖抖身上的灰尘。方才还疼得死去活来,现在却是生龙活虎了。小妖们见此更加灰头土脸,哀声一片。   “安静点!”瑶婳大声呵斥,神秘兮兮凑近沧漓的耳边,小声嘀咕道:“沧漓,他们身上一定还有很多财宝,你懂的,这个使命交给你了!”   四周小妖风中凌乱,倒了一大片。拜托,你们二人光天化日抢夺财物,也不必当着我们的面说吧!就算说得再小声,他们也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好不好?两位祖宗爷赶紧走吧……   沧漓眼珠子转了一转,重重点头光荣接受了这项伟大的使命。   他背着手在小妖们面前来回踱步,一会儿摸摸这个小妖的口袋,一会儿抖抖那个小妖的衣袖。待找到一丁点小东西时,眼神顿时金光闪闪,美滋滋将其放入自己的锦袋中。在收刮了一大票财宝,献宝似呈给瑶婳之后,二人笑眼兮兮贼眉鼠眼大摇大摆回去了。回去就算了,还一路点算财物,笑得花枝乱颤,只留下一干小妖哀嚎连连。   冥邪山城街道终于又重归于它的喧嚣,只不过此时却仿佛被山贼洗劫搬空了一般,凄凉萧条。   本还是吃着西瓜的季节,可一转眼功夫就到了“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的天气,想她瑶婳来妖界也不过才半月时景。   在这半月中唯一让她喜出望外的就是沧漓,没想才这么点时日,他的魂魄竟已补齐,身子已全然康复。于是瑶婳自信满满欲找傀刹讨要煞骨石。谁知傀刹眼皮都懒得翻,不紧不慢道:“你先前答应要呆满一月,可现在才过了半月时日,你说我怎可将那煞骨石借你呢?”   “你说谁?”瑶婳下意识往身后望去,没有别人啊!   “放肆,说的就是你!”   瑶婳大怒:“我没说过这样的话!”   傀刹向瑶婳投去一个淡淡的眼神,眼底里冷光嶙峋:“你可想清楚了?”   “……想……想……想清楚了!”瑶婳结结巴巴。   傀刹唇角往上一挑,表情十分欠揍,尽管瑶婳从未敢揍他:“那是否说过?”   “说……过……”瑶婳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她对傀刹向来敢怒不敢言。   “那既然你自己出口应允,我想我也没有什么立场反对吧?哈哈哈!”傀刹笑得前俯后仰。   瑶婳心中恼怒,无比怨恨:“有恩不报非君子!”言下之下就是,我救了你们家儿子,你却有恩不报,实乃非君子所为。本想激他一激,谁知略略抬眼觑着,傀刹脸上居然带着笑,一副没听见的模样,鸟都不鸟她。   瑶婳心里忽然打了个咯噔,担心有诈,咽了咽唾沫壮起胆子走了。谁知她前脚刚一跨出门槛,门槛上的木头“喀嚓”一声折断了,绊得她一个踉跄,摔了个狗啃泥。   “哪个干的好事!想存心吓死你仙姑奶奶我啊?”瑶婳怒吼。   傀刹高高在上,漫不经心答道:“自然是我。”   瑶婳气得锤胸顿足,眼一闭道:“干得好!干得妙!”   第20章 登徒浪子   夜深凉风,瑶婳鼓着嘴侧坐在凉亭里的长椅上,身子微微趴在栏杆边。心里将傀刹咒了祖宗十八代仍不解气,手中捏着一大把鱼食有一搭没一搭地喂着池塘里的小鱼。想着这些小鱼吃撑死了也好,要嘛就快快长肥好让厨子煮煮吃了。怪只怪这些鱼命不好,谁叫你们是傀刹最喜之物。   凉风徐徐,喂着喂着,瑶婳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鱼食零碎撒在了一旁,粉色纱帘随着风吹来一些花瓣,轻轻拂过她的肩头,落在她卷长微翘着的睫毛上。   忽而一只修长纤细的手伸来,轻轻替她拾起睫上的花瓣,轻抬至唇边细细吸允。   男子一身月色袍子,领口以金线绣了云花藤纹样,身佩紫穗白玉珏。他嘴边逸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覆手拈来一张繁复华美的斗篷外披轻轻盖于瑶婳身上,温柔地看着她甜睡。   许是身下的长椅坚硬冰冷,瑶婳眉头紧蹙不适地动了动。男子见状便轻抬起她的头,缓缓枕在自己膝上。   她的身子轻盈得像根羽毛,身上还伴着阵阵沁人幽香,好似水波荡漾般,处处流转着细腻温婉。   平日里瑶婳不喜奢华,皆是素容淡妆。想不到她此刻略施粉黛,却让人觉佳人悦目。怎么看,怎么好看!   男子一张脸暮然红了,悄悄用手捂了捂:“多年不见,你仍跟以前一般,未曾改变。”   月光如流水般透过云层,静静地在男子周身轻洒上一圈银色光晕。只见他白皙俊朗的面容上棱角分明,一双剑眉微微向上扬起,一对双目深沉如海。只顾盼流转之间便有一股俊秀非凡之态,撩人心肺。   彼时恰微风吹来,瑶婳额上青丝簌簌散落,拂了一面。   男子唇边微微勾起笑,用手轻轻将其拨开,一根根撩至耳后,温柔如水。虽他的笑容和煦如春,却仍是掩不住其中淡淡的张扬不羁。只当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瑶婳在他膝上睡得舒服踏实,偶尔梦呓轻呼几句。   “也就只有你才能睡得这么舒坦了。”男子掩口失笑,转眼之间就在她眉心点了枚火红色的曼珠沙华印记。   许是被毛尖的触笔凉到了,瑶婳迷迷糊糊悠然醒转。心知自己睡着了,顿时颇有些懊恼。可不料睁眼竟对上了一双柔情美目,如云如雾般深邃,登时吓懵了。   呃呃呃,这是什么情况!?她是不是还枕在人家大腿上?额……额……   矜持,矜持,你在哪里?快出来!!   瑶婳微怔了下,心慌惶恐跳了起来,身上斗篷倏地掉落在地:“你是谁?!我怎么会枕在……”你的大腿上……算了,后面那些还是不说了。   也不知为何,对面这个人总给她一有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可是又说不出来。   男子平静地扬起头望着她,波澜不惊:“被我吵醒了吗,要不要再睡一会?”   “不了,感觉睡得脖子有点疼……额。不对!你到底是谁?!还没回答我呢!”瑶婳下意识拍了拍脖子后又立刻做出警备的姿势,往后退了几步。额上那枚火红色印记因为她一双睁圆的凤目,更显得娇媚动人、秀美无比。   谁知男子不搭话,上前一把捉住瑶婳手腕,猛地一拉往身上带去。瑶婳毫无预兆,一把跌入了他的怀抱。   好快的手法!   瑶婳心里暗暗吃惊,正要反抗却被拽得死死的,动弹不得,下个片刻却被点了穴道。瑶婳立刻尖叫起来:“放肆!快放开我!”   男子一触到瑶婳冰凉的双手便将她紧紧搂坐在自己怀中,两手附在她的手上裹着,却偏生不解开她的穴道:“我怕你着凉,所以护着你睡觉。”   瑶婳大有立时翻脸之势,怒:“又没人叫你这么做!”   男子不怒反笑,拾起斗篷外披穿于自己身上,又将瑶婳紧紧裹入其中。夜空静寂,四周只余悠悠泛音,偶有鱼儿跃出水面,溅起浪花。   男子故意自瑶婳耳边轻轻吹气,惹得瑶婳雪白的面颊染上了绯红,心跳如擂怔了好一会:“你……你……你个登徒子!!”   “漓钰。”略带些许慵懒的声音淡淡传入瑶婳耳中,听来竟仿如情人间晨起的昵语。   “什么?!”   虽然早就知晓她的记忆已然消失,但此刻却仍觉有点苦涩缓缓爬上心头。男子敛了敛,嘴角轻轻一挑:“我说我是漓钰。”   瑶婳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若是此人再没分寸可就不怪她了:“管你是什么登徒子还是漓钰,快放开我!”   “放开你可以,你可想好要怎么报答我了?”   “没想好。”   “那可不能轻易放了你。”   “你!”瑶婳气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想她堂堂仙生几万年载,从未吃过这等亏。待挣脱之后,看她怎么好好收拾他一番。   主意一打定,瑶婳突然抽抽噎噎,眼泪就像断了线一般落了下来,声音软软的。当初在云仙山啥都没学会,唯独这一招学得如火纯情,每次只要扯开喉咙哭得肝肠寸断,师傅和师兄们定会哭着求她闭嘴,啥事都能依了她。   这不,漓钰脸上立马涌出无数黑线,苦着脸连忙解了她的穴道,将她反身靠在自己肩窝处,慌里慌张劝哄她。   可瑶婳根本不听,拈来他的衣襟胡乱擦起鼻涕。哭得正高兴,忽然抬手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漓钰脸上刹那间出现五道手掌红印。   瑶婳嘴角一弯,柳眉一竖,成功挣脱出漓钰的怀抱。从袖口抽出小刀,露出一抹冷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手一扬,竟在漓钰的衣裳上划下了苍劲的三个字“登徒子”。   看着衣裳碎片宛若春雪在空中飞飞扬扬,瑶婳站在一旁竭力忍笑。   半晌无言。   漓钰一时说不出话来,平日里都是他算计别人,哪知今日阴沟里却翻了小船。愣了片刻实在忍不住扑哧大笑出声,毫不掩饰自己的快乐。就算此时衣裳褴褛,漓钰却仍飘逸出尘:“我能在你手里吃亏,实在三生有幸。”   此言一出,瑶婳隔空又向漓钰横劈一掌,也不知从哪跃了一名黑衣人进来,一把挡在漓钰面前:“大胆,胆敢对漓主子无礼!”   瑶婳不予理睬,径自动起手来,不过显然她的武艺平平,不到片刻就落了下风,转眼之间就被擒住。黑衣人哗啦单膝跪下向漓钰恭敬行了一礼:“漓主子,此人要怎么处置?”   瑶婳心有不甘,冲着漓钰道:“喂,登徒子,你快叫他放开我。”   身旁的黑衣男子立刻反驳:“你没长眼睛啊,我家主子气宇轩昂、风度不凡,哪里像是登徒子?”   “莫要你多嘴,小心我将你打成熊猫!”瑶婳不甘示弱。   漓钰浅笑,眉目轻抬望向黑衣人:“放开她吧。”   瑶婳大喜:“喂,你主子都说放了我,还不速速给本仙姑松手。”   黑衣人左右为难:“可是漓主子……她说您是……是……登徒子!”   “我耳朵没聋,不用你提醒我。”漓钰语气平缓,脸上看似漫不经心的微笑却带了三分威严。   那黑衣人一瞧连忙放开瑶婳,恭敬匍匐在地:“小的逾矩了。”   “恩。”漓钰缓缓点头,勾了勾手指示意黑衣人上前,用着只有二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孤冥,今夜本该是主子我花前月下的好时机,却被你分分钟扰了。”片刻之间,漓钰的眼里闪着危险的光芒,目光竟比刀光更为冷洌。若不是转眼一瞬如昙花般消失不见、无迹可寻,瑶婳几乎要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小的知错了,小的这就滚。”孤冥一阵寒毛耸立,说罢便翻身一滚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漓钰瞧了瞧衣裳,面不改色裹紧了唯一一件完好的斗篷外披,起身立于瑶婳面前,似水的柔情从他眼中流露出来,不躲不闪淡然地瞧着瑶婳,温柔般如夜里轻风拂过水面。   “你……你要再过来,休怪我不客气哦。”瑶婳接触到他的目光突觉有些心虚。见着他伸手探了来过来,下意识抬手想挡一挡。   谁知漓钰嘴角噙着一丝笑,一只手却径直往她头上摸去,手指松开,原来是朵粉色花瓣落在了发上。瑶婳这才舒了口气。   漓钰面上带着淡笑,缓缓踏步离去:“瑶婳,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瑶婳声音有些软化下来,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心头忽然一阵发热:“谁……谁……还要见你啊!自作多情!”   翌日,瑶婳便迫不及待拉着沧漓躲在屋里低声询问,有些悚然:“你还有个兄长?”   “没有啊,母后只生了一个帅气无比的儿子。”沧漓疑惑,手指了指自己道:“呐,就是你面前这位。”   瑶婳不理他的自恋,继续追问:“那是不是你父皇在外面还有个私生子,你不清楚的?”   沧漓眉头凝成一巴,想了一会摇头答道:“我深深怀疑父皇应该没有这个胆子。再说你自己都说是我不清楚的事,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嘛!”   “也对。你父皇要是有这个胆,估计母猪也能上树了。”瑶婳点点头,倒了杯茶呷了一口:“昨夜里碰到一个登徒子,叫什么漓钰。名里带了个漓字,还以为是你兄长,所以姐姐我呀,就高抬贵手放了他一把。”   “你说漓钰哥哥呀,我知道啊!”沧漓猛地抬头,好奇道:“瑶婳,什么叫做登徒子啊?”   瑶婳双眼微眯:“你同我说说他的来历,我就告诉你。”   沧漓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一圈,计上心头,不紧不慢狡猾道:“告诉你可以,只是我现在有点想不起来了。不过……”   第21章 被摆一道   “不过什么?”   “不过如果你能把你锦袋里的青龙小玉雕给我,我应该就能想得起来。”沧漓谄媚着脸,眨着黑葡萄般的眸子冲着瑶婳没心没肺地笑。   臭小子,哪里学来的坏习惯!   瑶婳嘴唇抿得死紧,看上去很不高兴,狠一狠心从怀里掏出青龙小玉雕给了沧漓。沧漓接过之后两眼发光,仔仔细细放好后悄悄掩口失笑。他眼珠滴溜溜打转,踌躇了一下又道:“我还看中了你的朱砂血石。”   瑶婳忿忿咆哮:“别蹬鼻子上脸!”   “哎呀,你说怎么办,就是想不起来了。啧……”沧漓故作苦恼,背着双手来回左右踱步:“要是有朱砂血石的话,我应该就能想起来。哎呀,怎么办呢?苦恼啊苦恼!”   瑶婳怒气腾腾,两眼瞪着沧漓,狠一狠心又将朱砂血石拿了出来,好生怨气!只可惜沧漓一个箭步上前就夺到自己手中。   “我还看中了……”   “你皮痒了是不是?”瑶婳脸色不善,伸手就要来揪沧漓的耳朵,直嚷道:“昨儿个谁尿床了,是不是想让我告诉所有人?”   “哎呀,哎呀,瑶婳,我想起来了!”沧漓闻言一个激灵,吞了吞口水暗暗不安。他爬上瑶婳身边的椅子坐下,甜甜道:“漓钰乃是我的堂兄。这几日母后请了他来做客,说是要让他瞧一瞧我,其他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瑶婳等了半天不见有下文,似有些惊讶:“就这样,没了?”她可怜的青龙小玉雕和朱砂血石啊!   沧漓诚恳地点头,看着瑶婳脸色有些不悦,怯怯不安想了片刻,凑近一些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唔……不过母后说了,漓钰哥哥风流倜傥、英俊不凡,可惜迟迟未能讨个向她一样如花似玉的媳妇,实在有失我们妖族的颜面,所以母后想帮他物色一位佳人。”   “哦,这样啊!”瑶婳对此有些不屑,举起茶盏抿了一口,唇边绽笑眼神却很睥睨。她微微沉吟,起身将沧漓推出房间:“那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正欲关门时沧漓小手从门缝里伸了进来,瑶婳低头盯了一会,面无表情“啪”的就要关上。沧漓急得身形一闪溜进了屋,扁了扁嘴道:“瑶婳,这是我的房间。”   “是吗?”瑶婳回身坐在椅上,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口气。仔细回想好像确有这么一回事。话说前些日子她闯入沧漓房内,无意中瞥见了那一大张软得比棉花还要舒适的玉床,点了点头,干咳了一声道:“我今日来你这睡吧。”   “哈?”沧漓当即抱胸,一脸惊恐,神情有说不出的尴尬和苦恼:“母后说我还小,不宜红鸾动心。”   “胡说八道,你母后那是框你的。”瑶婳故作深沉。   沧漓张了张嘴,呆了。小小的脸蛋憋得满脸通红,再三1反抗:“可是天很热、床很挤……”   “我不介意。”   沧漓垂目,情绪低落:“可是……会有人说闲话。”   “我不介意。”   沧漓垂死挣扎:“可是……我……我会吵着你。”   瑶婳淡淡一笑:“我不介意。”   眼见着自己败下阵来,沧漓又尴尬又懊恼,呐呐地看了一眼瑶婳,腮帮子不自觉鼓了起来。众始瑶婳明白此事不能操之过急,需循序渐进,但她依旧摸摸沧漓的小脑袋安抚他,然后面无表情径直霸占了他的大玉床。   沧漓手足无措,抬眼去看瑶婳,却见她在那肩膀笑得直抖。无奈之下只好缓了口气,严正义词表明:“那好吧,我就勉为其难让你暂住几日吧。”   不过据说这几夜,不少奴才们从少主房门经过,都隐隐听来阵阵抽泣哽咽之声传出。后来才得知原是瑶婳睡着睡着就将少主无意中踢下,一人独占了床。沧漓少主好不容易爬上占了个位,又被踢了下来。如此反反复复,直到天亮。真是叫奴才们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呀。   “沧漓,快过来替我捶背。”瑶婳懒懒地倚靠在软榻上唤道。   话音一落,沧漓小小的身板便屁颠屁颠奔来,软嫩嫩的小手有模有样替她捶起背来,还时不时问她舒不舒服、力道合不合适。   小小屁孩,懂得还挺多。   捶着捶着冷不丁冒了句话:“瑶婳,你好美哦,我觉得比我母后还要好看。”   废话!得到一记白眼后,沧漓闭上嘴继续与瑶婳的肩膀作斗争。忽的耳边传来他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气,听着这稍显老成的语气,瑶婳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什么事?”   沧漓看了看瑶婳,神情犹豫,嘴唇闭合了几次才吐出一个字:“哎……”   瑶婳眸光一敛,不冷不热道:“有事就说来听听。”   沧漓有气无力又是一声叹息,沉着脸稳住心神:“不知如何开口。”   瑶婳“唰”的一下将如火的目光转向沧漓,瞪了他一眼,爆发似的吼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沧漓心里有些没底,跑到她面前摇一摇那珠圆玉润的手臂道:“瑶婳,我以后娶你好吗?”   瑶婳“噗”的一声嘴里一口茶全数喷了出来,还险些将手中的茶杯丢了出去。   沧漓脸色黯然,抹了抹一脸的茶水,无语:“瑶婳,你不必如此震惊。”   瑶婳偏开头,拒绝了:“你还小,不要这么早熟。”   沧漓双眼大睁,非常惊愕:“可母后总说我是男子汉大丈夫!”   瑶婳微一思忖道:“那你说说昨儿个谁尿床了?”   沧漓愣了愣,绞着手指头露出一副惹人怜惜的委屈,眸底似有一汪碧泉微波粼粼,哭了出来:“所以你是在婉拒我吗?”   “对啊,看来你还不笨嘛!”眼见沧漓呆立一旁,瑶婳沉着脸低声提醒他接着捶背。   沧漓一阵尴尬,原本哭泣的脸色忽然一沉,转身就要走:“那我现在告诉父皇去!”   瑶婳见状一把拉住他赶紧打圆场:“好好好,娶!!娶!!”怕你了不成。   “真的?”沧漓顿时面露喜色,破涕为笑。白纸黑字跟瑶婳火速画完大押,给了她一颗黄豆般大的珍珠说是作为定情之物之后,又元神俱回端着架子坐在瑶婳身边,看向她道:“那你把锦袋里那个鹅蛋大的翡翠玉珠子给我吧,相公甚喜,可勉强作为定情信物。”   演技之精湛让瑶婳不禁笃定这是幻觉。   竟被沧漓算计了,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啊!   瑶婳转头一想来日方才,不想与他计较,一时心舒赏了他。沧漓得之,顿时宛如乌云密布的天空被艳阳穿透般,满眼洒满了明媚。他神秘兮兮跑到玉床摸索了半天,竟从被褥下拿出一大袋锦袋来。瑶婳一看,脸色铁青抿唇不语,难怪昨夜休息觉得身下搁得难受。   沧漓将方才从瑶婳这得来的青龙小玉雕、朱砂血石和翡翠玉珠子一一放入锦袋中,又在里头淘了半天,双手捧出一个黑不溜秋的石头递了过来:“瑶婳,好看吗?”   “不好看,丑,极丑!”瑶婳心情极烦闷,不愿搭理他,闭上眼瞌睡去了。   “咦,是吗?”沧漓怔忡了一下,一边嘀咕一边收起来了:“可是父皇跟我说这石头很是珍贵,还让我好生藏着。甚是奇怪。”   一觉醒来也不知沧漓跑哪鬼混去了,找不到影。炎姬正好差了奴婢过来请她喝茶,瑶婳脸都没洗就去赴约。谁知过去远远就见着一个不想看见的人。什么情况?瑶婳错愕扭头想走。不料炎姬眼尖瞥见了她,唤道:“瑶婳,快过来。”   瑶婳方跺一跺脚,十分不情愿走了过去,皮笑肉不笑:“妖后好生雅致。”   “瑶婳,你快过来,我来给你介绍一人:漓钰,我的……我的外甥。”炎姬神情兴奋拉着瑶婳坐下,又在她耳边低语:“怎么样?长得俊美绝伦还不赖吧?”   瑶婳眉眼微微眯起瞧了漓钰一眼,那天夜里有些暗没仔细看清。今日一看,只见他目如悬珠、紫衣如云,纤长的手指握着一把玉折扇轻轻敲着桌面。   一身华丽的紫色锦缎衣袍熠熠生辉,黑色长发高高绾起,脸庞上不经意流露出漫不经心的成熟,竟觉别有余韵。他这俊美似神祗的模样也惹得身旁的女婢频频偷看,而瑶婳对于如此夺人眼球的装扮却表示极其鄙夷。就算钱多也不带这么显摆,暴发户。   “姨母,我可都听见了。您说这话可就折煞钰儿了。”漓钰面上带着淡笑:“钰儿自知再怎么俊也不如你家相公来得伟岸轩昂。您呀,就别夸我了。”   “算你还识相。”炎姬捂着嘴笑着嗔责漓钰,似对他这不骄不躁的反应很是满意。她俯身贴上了桌凑近了,举着手帕半遮着脸在瑶婳面前询问他:“钰儿,那你觉得瑶婳如何?”   瑶婳无语,忍不住惊诧转头看向炎姬。您没事牵扯到她干嘛?莫名其妙。   漓钰视线扫向瑶婳,想了片刻道:“出水芙蓉冰清玉洁。”   瑶婳愕然,紧抿双唇给了漓钰一个赞赏的眼神。   炎姬轻吐出气,大喜:“瞧得上眼就好,上回给你介绍的姑娘,长相虽不及瑶婳,可也算得上是难得的尤物。你呢,却瞧都不瞧一眼,甩脸就走,臭得很。”   漓钰一时尴尬,兀自大笑出声,耀眼明亮的笑容惹得一边偷瞄他的女婢们脸蛋瞬间红了一大片,几乎快要晕厥。   瑶婳不愿理睬他们二人的双簧传,面前一盘香喷喷的七巧如意糕散发出清香,倒是引得她食欲大动。伸手刚想取一个,谁料炎姬却在一旁说:“漓钰你不知啊,这瑶婳呢不仅貌美如花,而且法术还很高强呢。呐,就是她救了我家沧漓呢。”   哈?瑶婳一阵茫然,怎么又牵扯到她了?   “是吗?想不到瑶婳静若清池,竟有此等本事。”漓钰惊诧。   炎姬继续赞道:“对呀,我原先还以为她是个木头愣子,谁知她竟出乎意料。一日同我说起书来,那叫一个指手画脚、幽默滑稽。她时而扮男时而扮女,令我啼笑不止,甚为精彩。”   “哦?真有这回事?”漓钰来了兴致,目不斜视盯着瑶婳,深如幽泉的眼眸轻轻一转:“那不知瑶婳能否赏脸说一说书,让漓钰也开开眼界呢?”   这人,原来是为了看她笑话来的。瑶婳眼神哀怨看向炎姬:“妖后,瑶婳哪有您说的如此这般厉害,我那日也就是随口胡诌罢了,你别当真。”   炎姬托着腮满眼期待不管不顾:“没事,我们也就随便听听。”   随便听听……什么叫随便听听!瑶婳手一抖,手中的七巧如意糕捏碎了一半,强忍着笑意。   漓钰期盼的目光也看着她,一副等着看戏的表情:“在下也很期待呢,就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   瑶婳差点厥倒:“妖后,今儿个嗓子有些不适,怕是不能如您的意了。”   “来人啊!快切十个雪梨端上来给瑶婳吃,她嗓子不舒服。不,来二十个!”   “……”你们一定要折磨她这条小鱼么?   无论瑶婳如何拒绝,炎姬却始终缠着她不放,面对她的控诉毫不理睬。瑶婳无话可说,最后只能神色暗然点头答应,一只手却背在身后,将椅背捏得咯吱作响:“那还要劳烦妖后稍等片刻,且让我去书房取本话本子来。”   说罢瑶婳便轻轻转身加快脚步趁机逃离此地,纤弱的背影此刻竟觉满载心酸。她慢吞吞搬来竹梯爬上书架高处,伸手往里探了探却仍旧摸不着话本子的边。此时心中不由得埋怨,为何当初一时宽心要将这人间话本藏得这么深。   她努力垫了垫脚尖正欲使劲,谁知漓钰竟悄无声息爬上竹梯到了她的身后,抬手抚了抚她的手说道:“我来帮你。”   第22章 莫名悸动   瑶婳怔忪片刻,心头猛地窜出一股无名火,咬了咬牙嚷道:“你快下去,这里窄得很。我不需要你帮。”   因这书架是在书房最里边,与那墙壁紧靠着,只留下一条仅能让两人贴着身站着的小道。漓钰一来,瑶婳连转身的空间就都没了。他一面从背后拥着瑶婳,一面下巴抵在她的头上,朱唇噏动:“我手比较长,一下就拿到了,你且先不要动。”   瑶婳暗暗捏紧了手心,嘁,不过就是长得高了些,竟瞧不起她。但又不敢发作,屏息凝神候着,生怕一个不稳两人都要跌落下去。   眼前四下静谧,周围安静得只有些许微风吹起衣袂的细微声响。   瑶婳耳边传来漓钰匀称舒缓的呼吸声,犹如轻风拂过树林,惹得她一阵心悸。她忽觉脸颊有些滚烫,握着拳没好气道:“快点,别磨磨唧唧的!”   “恩。”漓钰颇为耐心,看不清神色。他一把将话本从里处取了下来,不料却顺带了些灰洒落在了瑶婳头上。他原想替瑶婳拂去灰尘,可双手抬到一半却在半空中停滞不动了。他嘴角扬起一道笑,幕的将手收回。忽然猛地一把将瑶婳高高抱起,把她翻了个身面朝自己。   两人近在咫尺,四目相对。   瑶婳一时愣住,平和的脸上也有了一丝愠怒:“你这又是作何?”   “方才带了些灰下来,落在了你的发上。”漓钰举手缓缓拍拍瑶婳的发,无声笑了。屋内的烛光勾勒着他的侧脸,举手投足间眼波流动、魄力十足。   瑶婳怒冲发冠,抬手揪着他的领子,凑近了瞅着正想撂下一番狠话。谁知下方忽然传来阵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她慌忙转头一看,却见下方不知何时齐刷刷站了好些小妖,清一色张着鸡蛋大的嘴强势围观。他们二人此时的姿势确实十分惹人怀疑,神色有些暧昧,不知者还以为是瑶婳揪着漓钰上前就要强吻呢。   漓钰挑了挑眉,打开玉折扇将瑶婳的脸遮了起来,淡淡道:“你们难道要接着看吗?”   身边的瑶婳顿时被一桶凉水从头浇到尾,心知再说什么都是百口莫辩。   众人惊呆,一时间鸦雀无声,继而反应过来一溜烟全跑了:“你们继续,我们什么也没看见。”   月光照在漓钰脸上,朦胧间可见其眼中隐隐的戏谑,瑶婳一时气急败坏将他从竹梯上踹了下去。谁知用力过大,自己竟也晃晃悠悠站立不稳,几乎快掉了下来。   瑶婳抬头,无语问苍天,看着漓钰在下面一个劲儿给她递眼色,心中悲愤许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撞在人肉上也比撞在地板上来得好。   瑶婳想了想还是眼一闭,从上面扑了下来直直落入漓钰的臂弯里。漓钰闷哼一声双手护住了她的脑袋,手僵了僵片刻又将瑶婳紧紧拥入怀中。   尽管转眼即逝,瑶婳还是真真切切看到了漓钰心平如水的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光泽。   周围气氛有些尴尬,两人一时没有说话。好半晌后瑶婳才从漓钰怀中抬起头来,谁料猝不及防、电光火石间却碰到了他的嘴唇。   瑶婳心中似有什么呼啸而过,浑身一震连忙挣扎爬了起来,迈腿就想逃离。   漓钰见状,速速起身拉住了她的手,双目深幽:“等等,你的话本还在我这。”   “哦。”瑶婳怔忪了一瞬,面露赧色接了过来,耳根微红。可转念一想,如若不是他今日来此搅和,她又怎么会……想着想着便一时气恼,见着对面的漓钰一脸深思之色,打开白玉扇摇了几下,满是嘲笑道:“你可真是妙,这晚风微凉,月上中天,还摇什么玉扇?”   “偶尔的恶趣味而已。”漓钰脸上一抹淡淡的笑噙在唇边,用着清洌的声音道:“再说,我也挺享受的。”   瑶婳心中斟酌了一番,片刻才回过神来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对于漓钰如此不知羞耻,她心中愤愤,咬着牙,双拳一握看准了漓钰的肚子就是几拳:“看你还敢不敢招惹我!”   漓钰一个趔趄后退了几步,脸上表情纹丝未动,目光灼灼看着瑶婳靠了过来:“你说如若我还想招惹你,那可怎么办?”   “你……你……”瑶婳顿显仓皇,抽了抽嘴角大骇而逃。   待她走后许久,漓钰单手来回抚着薄唇,笑而不语。眼眸深处闪着一道道如火星般的光亮,嘴角边扬起一抹抹灿烂明媚的笑容,俊逸不可方物。   手中白玉扇不知何时已被他硬生生折成了两半。   瑶婳回头再找炎姬时,就见身旁那些碎嘴的奴才们附在她耳边低语。她一见瑶婳,立马含着笑上前就要八卦:“想不到你出手竟如此之快,令我好生佩服!”   瑶婳满脸涨通红,眼神微微闪避:“你误会啦,我与他不是那么回事。”   炎姬淡淡地瞅了眼她一眼,递给她一杯花茶。瑶婳接过,仰头一鼓作气喝了。   “快跟我说说,你们到哪一步啦?”   “咳……咳咳……”瑶婳冷不丁被炎姬的话吓到,一时呛了好几口花茶。水珠顺着嘴角流下,沿着白皙细嫩的脖颈滑入衣裳。   炎姬眼神嗔责她,却也抬手替瑶婳抚了抚背:“不就问了句,何必这么紧张呢?”   瑶婳擦了擦嘴角的水痕,扭过头去。谁知见着炎姬看向自己,双眼竟然闪闪发光。心中大骇,连忙找了个蹩脚的理由拔腿逃离:“这天太冷了……”   “哎……等等呀!我都还没问呢。”炎姬欲再挽留,瑶婳却已经施施然离开了,她看着瑶婳的背影裹紧了衣裳,抖了抖鸡皮疙瘩道:“这天是挺冷的。”   瑶婳大步流星一把走入沧漓屋内,“哐当”几下面露焦色将门紧紧上了锁。因动静太大,惹得正傻傻坐着喝茶的沧漓一头雾水,张了张嘴问:“怎么了这是?”   瑶婳面上假装平静,心里却是捏了一把冷汗。待再三确认炎姬没有跟过来后,顺手夺过沧漓手中的茶水一口灌了压压惊。   “那个……”还烫着呢,可沧漓话未说完瑶婳就已将空了的茶杯重重放下。   仿佛感受到了她异样的情绪,沧漓缩了缩脖子,心中一惊。   瑶婳抬眼看来,脸上忽然绽开了笑容,气场越发强大:“沧漓,你过来!”   不知为何,沧漓不禁觉得她这个笑容有些阴险,叫人惴惴不安、甚为惆怅:“瑶婳,我怎么觉得现在的你让人有点儿……发怵。”   瑶婳默不作声,阴沉沉的眼神对上他,神情冷淡拍了下桌子。不料茶盏掉落在地,碎裂片片,屋内瞬间悄无声息。   沧漓一时怔住了,不禁扶额,怎么有种安逸的生活就要马上结束了的感觉?他抖了抖上前,怯怯唤道:“瑶婳,你不会是想……?”   果不其然,瑶婳一只胳膊伸了过来用力环住沧漓的脖子,将他压制得死死的,另一只手顺势往他腋下送去。沧漓心中一慌,黑着脸挥开她的手,哀嚎不断:“说好了不挠我痒痒的!”   瑶婳哪能顺了他的意,似根本没听见般装聋作哑,撇开眼不去看他脸上的哀求。沧漓一边大笑一边沉着脸色想要远离“祸手”,可却被她挠得浑身发抖,身子已缩成小小一团。瑶婳越玩越起劲,转眼就将他堵到了墙角。见沧漓哭笑不得、逃无可逃的模样,连日来的阴霾忽然间一扫而空,忍不住大笑出声。   但这一笑却彻底激怒了沧漓。难道腿短了就要受气吗?   他顿时面如黑炭,紧紧夹住自己的胳膊誓死反抗:“瑶婳,听说今日你被漓钰哥哥欺负了?”   瑶婳一愣,手一松,斜睨了沧漓一眼。   沧漓趁火打铁,来了个请将不如激将:“还听说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某人被擒得死死的,一直哭闹着求漓钰哥哥放过她。”   “你哪里听来的?”瑶婳十分诧异,想不到居然还有人能把事情真相说得如此颠三倒四。   “奴才们多嘴,你们二人之间的闲言碎语早就传开了。”沧漓嘟了嘟嘴,趁机从她魔掌下逃开了:“我还以为瑶婳你战无不胜,不会有畏惧之人。谁知却偏偏一而再再而三拿栽在漓钰哥哥手里。”   “畏惧?我畏惧他做什么!”想她瑶婳何等聪明,一下就看穿了沧漓的小小伎俩。她语重心长指着沧漓的鼻子问道:“倒是你,你不也有惧怕之人?”   沧漓急忙反驳道:“胡说,怎么可能呢?”他乃堂堂妖族小少主,只听说过别人惧怕于他,还未曾听说他惧怕于何人。   瑶婳步步引诱:“我怎么可能会胡说呢?除非你给我证明证明。”   “好,那你说说怎么证明。”   “你现在去同你母后说说你尿裤子的事,你敢不敢?”   “什么?”沧漓愣了好一会子,脸色有些发白。对于瑶婳三番四次提及他这件丢脸的事情,沧漓生平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悔恨。所以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引狼入室吗?   “你怕了吧?不敢去了吧?”   “谁说我怕了,去就去!!”说罢沧漓便狠狠瞪了瑶婳一眼,一路走至门前。   听到她提及自己,沧漓忍不住欣喜回头,可瑶婳却眯着眼催促他早就早回。沧漓只好退出房间,心中闷闷。谁知不到片刻,前脚刚从门前出了去,后脚就又垂头悻悻回了屋。   他有气无力趴在桌边,一副怏怏的模样:“算了,我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再怎么说,母后的性子他还是知道些的,可不能一时大意告知了母后,反而落入话柄,遭她取笑了。   瑶婳眉开眼笑,手指清点着桌面,甚为愉悦:“关于吹牛这件事情,我呢,一直是不排斥的。不过,做人千万要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   第23章 紫玉凤镯   沧漓心情沮丧,止不住艰涩叹息。烛火摇动,映照着他忽明忽暗的脸色,如同此时正在默默哭泣的心。可恨的是,他越萎靡不振,瑶婳越喜笑颜开。作为反抗,沧漓只好双手捧着面,嗷嗷直叫。   瑶婳被吵得有些烦,掏了掏耳朵无奈道:“得了,得了。我向你保证,不会同第三人说起这件事,你放心好了。”   沧漓一听守得云开见月明,立刻将手从面上移开,露出秀气的小脸,脸上挂着一道甜腻腻的笑容:“真的?”   “真的!”沧漓本就生得一副好相貌,再加上这一笑,顿时叫瑶婳有捂鼻的冲动:“小家伙,别冲我笑了成不?”   “成!”沧漓掩口失笑,眼睛不经意自瑶婳手腕扫过,狐疑问道:“咦,你手里什么时候多了一只镯子?”   镯子?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瑶婳低头一看,可不是嘛?她手中什么时候多了一只紫玉凤镯,她竟一点都没觉察,实在大意。   瑶婳敛去了笑容,心中惊愕不已。她轻轻脱下凤镯看了几眼,只见这紫玉凤镯通透细腻呈半透明状,隐隐透露着白紫色的光泽,宛若星空般深隧、绚烂,点点紫光清艳呈亮,更衬得她的手腕婉约白皓,散发出阵阵腕底之香。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想起方才在书房时,漓钰的的确确抓了一下她的手,莫非就是那个时候……?   瑶婳抿着唇故作苦恼,心里却已经乐开了花,这镯子也值好些个钱呢:“今儿个路边捡的。”   沧漓闻言急急询问,脸上阴沉一扫而过:“在哪捡的,我也要去看看。”   “去了也没用,这么好的事还能留给你?”   沧漓抽了抽嘴角,什么意思嘛?他迈着小短腿从玉床上掏出锦袋,又从中取出上回从瑶婳这拐走的三样宝贝,一一放在桌上兀自把玩起来。再怎么说宝贝虽少,但多多少少也能缓解缓解他烦闷的心情,更何况是在原主人面前。   对于沧漓如此挑衅的行为,瑶婳置若罔闻,托着腮帮子,举着紫玉凤镯细细端详。不可否认漓钰的眼光确实不错,这紫玉凤镯越看越得她心。   不过话说回来,今日倒在他怀中时分明瞧见了,他的右眼下方好像有一颗小小的泪痣吧?隐隐约约的,看不太清。想不到这东西竟会出现在他脸上,她还以为只那种哭哭啼啼的男人才会有呢。   不知不觉中笑出了声,发现沧漓回头怪异地看着自己,瑶婳忙收回了心神。   她将紫玉凤镯轻轻带上,忽觉这凤镯隐露着光,与那人凝眸时波澜不兴的双目一般,像是个摄人魂魄的无底洞。不似万年冰山的青华,漓钰的眼中流淌着更多的是万般柔情。   他的唇,好像……也更加暖软。   “瑶婳,你在发春吗?怎么眼里两道桃花?”沧漓抬眼看她。   瑶婳顿时愕然,心里乱似一阵,愤懑斥责:“什么眼神!这是两道金光,金光闪闪的金光!”   “哦。”沧漓随口应了一声,眼珠轻轻转动,不知在想什么心思。   对于自己方才脑中的念头,瑶婳只觉惊悚万分。神色间的绯红渐渐消退,一人生着闷气爬上玉床,强迫自己忘却种种。可越想越抑制不住内心想要将漓钰千刀万剐的冲动,心底倏地生出一股寒气,沿着四肢蔓延至全身。一时寒气笼罩,仿佛要将周围全部结成冰块。   沧漓诧异看她,茫然不知,百思不得其解。   “沧漓,过来暖床!”这什么鬼天气,怎么这么凉。   沧漓闻言一顿,连忙将手中宝贝全数收了起来。他笨拙地爬上玉床盖上被褥,只露出一张乖巧的脸,尽忠职守暖着床。因被褥裹得有些厚了,不到片刻,他的鼻尖就已微微沁出了些细汗。   沧漓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朝瑶婳看去,可她却在一边努力做着思想斗争,根本没空理睬。于是沧漓只能独自默默从怀间摸出了条帕子擦拭了下,又从怀里取了那块黑石头独自把玩。   听到些声响,瑶婳转过头,往他跟前凑了凑:“这石头有什么好玩的?那么丑!”   “父皇说了,闲了得空就拿来玩一玩,能增修为。”   瑶婳摸了摸下巴,不禁质疑:“有这么神奇?”   “恩,父皇从不说谎。他说这叫什么……骨……什么石头?”沧漓忙不迭的解释,半天仍想不起名字:“反正这石头乃是我们妖族的镇妖之物呢。”   “煞骨石,笨!”瑶婳白了他一眼。   沧漓恍然记起:“哦,对对!父皇说就叫这名字。”   瑶婳黑亮的眼中闪过一丝奇怪,怎么觉得这“煞骨石”听着有点耳熟呢。她晃头思索了一番,忽然大吃一惊从玉床上跌了下来,结结巴巴道:“什么……什么……煞骨石?”   煞骨石!这不就是她日日夜夜想要的东西吗?这东西居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沧漓一脸的担忧和疑惑:“你没事吧,瑶婳?”   “没事!”瑶婳忍着屁股上的疼痛艰难爬上床。不枉费她日日念叨,老天终于开了眼!她扯了扯沧漓的衣袖低声问道:“呐,跟你商量个事。这石头先借姐姐玩几日,好不好?”   “不好。”沧漓一口拒绝。   瑶婳挑了挑眉,咬着牙微笑地拍拍沧漓的头:“为什么?”   “当初是你说的,这东西丑得很!我生怕你一个不爽,就将它给砸了扔了。”沧漓软软的声音铿然,想了想又补充说道:“私吞了也有可能。”   瑶婳无语。头痛!遇到这样的人真头痛!!不过,此言倒是不虚,她的的确确想私吞。瑶婳翻了个白眼继续诱哄:“姐姐保证不会将它砸了扔了,就借我一日,一日可好?”   沧漓思索了一下作势道:“让我考虑一番。”若是在平日,他早就二话不说直接给了瑶婳,只是方才她那般捉弄他,心中怒火一时难以消去。   瑶婳见状,厉声呵斥,拿出了最好的理由:“想我当初不顾自身性命,日日喂血救你。就这么个破东西,你当真要拒绝?”   沧漓一时哗然,沉默了半天。无奈撇撇嘴,艰难吐出三个字:“那好吧。”   瑶婳闻言热泪盈眶。您老早该下决心了,可折磨死人了!   “不过你明天一整日都要陪我玩哦。”沧漓讨价还价:“而且这东西晚上要先放在我这儿保管。”   瑶婳淡淡一笑,眼角一挑朝那煞骨石看去:“没问题。”   次日清晨,沧漓自觉从未睡得如此舒坦,一觉到了天亮。不料醒来扭头却见瑶婳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青黑青黑吓人得很:“哇,你昨儿个干嘛去了?”   瑶婳悠悠瞥了他一眼,磨着牙说:“你还有脸提这茬?也不知昨儿个谁梦游,闹得姐姐我睡不安稳。”   沧漓对此狐疑得紧:“是吗?”他晃了晃脑袋,实在想不通,没听别人说过他有梦游的习惯呀。   瑶婳神色黯然,一大清早声音就犹如剑锋般寒厉:“还有,我说小少主,您的爱好也忒特别了吧?大晚上的抱着颗石头睡觉你不嫌累?”   沧漓肩膀耸了耸,紧着发干的嗓子道:“抱着睡觉可增修为。”   瑶婳点了点头,居高临下看着他,盯着煞骨石朝沧漓使了个眼色,后者没有会意,咯噔两下径直爬下了床。瑶婳顿时恼怒,昨儿个夜半时分,原计划着等他睡着了直接抢走。   谁知试探喊了沧漓几声,他虽未醒,却是死命将煞骨石抱得紧紧的,就像是抓着根救命稻草一样。   瑶婳抓耳挠腮,鼓气勇气颤巍巍与他争夺了几回,谁知沧漓索性半眯着睡眼将煞骨石揣入怀中,转了个身压着睡着了。   瑶婳顶着满脸泪痕尝试着将他翻一翻身子,谁知沧漓却紧跩着被褥,死活不肯配合。   就这样也不嫌咯人,居然还能睡得着?   想起昨夜里的节节败退,瑶婳几度梗咽,她一下揪住了沧漓的领子,提了过来:“不是说好了要借我一日的?”   沧漓展颜一笑,眉目清秀:“不是说好了陪我玩一整日才借你嘛?”   瑶婳撇撇嘴,不置可否。她换了个脸色抓着沧漓的手臂笑眯眯道:“这东西重得很,怎可让你受累呢?听话,先放在我这,我帮你保管。”   “瑶婳你莫开玩笑,这东西就这么点个怎么会累呢?还是先放在我这吧。”沧漓不动声色抽回手臂。   瑶婳脸上笑意敛去,面色一沉。说好的孩童皆天真烂漫、玲珑乖巧的呢?你这是在逗谁?!   沧漓眨巴着眼睛,闪了闪蝴蝶般的睫毛,开口道:“瑶婳,现在陪我去玩吧。”原本他那一脸期盼的小眼神十分惹人怜爱、疼惜,今日瞧着却有几分不厚道。   “不去!”瑶婳毫不客气拒绝。   沧漓嘴角微微:“那我告诉父皇。”   “走!”瑶婳脸色骤变,速速牵起沧漓的小手,陪着笑鞍前马后伺候他出门。心里无限次宽慰自己,天色还早,天色还早。   可从睁眼到入夜,白日到黑夜,沧漓越玩越兴奋,连连玩了一整日都未回过神来。瑶婳一看这月上中天、满天星斗,黑面冷脸提醒沧漓适可而止。   谁知沧漓不依不饶:“好吧,那我告诉父皇去。”   瑶婳心中叫苦不迭,不想得罪妖王跟前的大红人:“天色还早,天色还早!再玩一会儿也没事。只不过我担心你这一整日都在日头下暴晒,肝火略旺,明日起来怕是会累极。要不咱们先回去喝口水休息休息降降火?”   沧漓顿悟般点头,然而却没有预料中那般:“说的也是,那瑶婳你帮我拿点清水和瓜果来。现在外头正凉爽,我就在这休息休息。”   瑶婳霎时呐呐无言,挤出个笑容来:“姐姐我比你年长好些岁,你口口声声差遣我,似乎不太合适啊。”   沧漓转头和她对视了一眼,仍是眼角弯弯:“那我告诉父皇……”   场面叫人相当气愤。   瑶婳抬头望天,你这扮猪吃老虎的家伙:“我这就去!!”   沧漓笑出声来,似很满意:“谢谢瑶婳,速回速回哦。”   第24章 趁机逃走   也不知这小子脑袋里到底装的什么东西,有时候对于他肚子里的小小心机,真是望尘莫及。若不是为了煞骨石,瑶婳定将他倒挂起来,揪着屁股好好毒打一顿。   不过她是个心怀大志、忍辱负重的人,这么点小小的挫折是不会难倒她的。   瑶婳心有不甘拂袖离去,又拂尘而来。好不容易将沧漓伺候好了,正等他开金口,谁知他又提议要玩迷藏,说得瑶婳隐隐动怒。   妈呀,本不想做坏人,沧漓却逼着她扮黑脸!   瑶婳看向他的眼神已经带了些怨毒:“想不到啊!想不到!我原以为你与一般人不同,是个通情达理的主子,可没想到你也是这般私心利益。东西不想借你就直说,何必三番四次刁难我。”   沧漓抬头看着她那明显恼火的眼神,上来亲昵地叫了声“瑶婳”。瑶婳正在气头上,不愿搭理他,侧过身子表示抗议。   过了片刻,一只小手从她身边将煞骨石乖乖递上,瑶婳虽心花怒放,但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假意恼怒不愿接过。做人不能这么没有骨气。   沧漓以为瑶婳不屑,小声嘀咕了几句就要将东西收回。瑶婳一看顿时懊恼,什么骨气都是浮云,一把夺来包入掌心紧紧揣着了再说:“既然你这么诚心,我就勉强收下吧。”   “你其实可以不用这么勉强的。”沧漓说着小手又要过来,瑶婳见状立刻起身转了个圈将煞骨石收了起来。因这一切形势让人太过紧张,她的手心都沁出了一大片汗。   “姐姐我大发慈悲,陪你玩一回迷藏。你捂着眼睛数八百下,数好了再出来寻我,寻到了就算你赢。”   瑶婳说罢迈步就要离开,沧漓一把拽住她的衣袖:“可是八百下会不会太多了。”   “你懂什么?”瑶婳鄙视道:“我们都是这么玩的,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沧漓眉头皱得死紧:“那好吧。”小身板立刻找了个好位置,立于后院空地中央,有模有样捂着眼睛数起数来。   瑶婳崩着的脸忽然按耐不住,除了窃喜还是窃喜。怨不得她如此,实在是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今日可没少被折腾。若是能赶上饭局,她兴许还能多吃两碗饭呢。   瑶婳抱着脏物喜极而泣,抬头又见这夜黑风高、月光洋样洒洒!不禁感概时机正好!时机正好!她犹如滚滚烟尘朝着自己房间渐渐远去,一跃进房中,原本能让她倒腾上几日的行囊转眼之间立刻收拾完毕。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她一路小心翼翼避开沧漓,不想恰好扭头撞见了他迎面寻来的身影。瑶婳打了个激灵,吓得浑身发冷,连忙躲进了一旁的草从。   “嘶。”她突然有些后悔,什么地不好选,偏偏选了这里!方才跳进来觉得草丛有些凉意,一不小心用手摸了下,抬起左手一闻。啧,到底是哪个缺心眼的家伙在这里撒了泡尿!千万别让她逮到!   这里带着一股难闻的尿骚味也就算了,今日的沧漓还特别有毅力,一直在这边寻了许久,害得她腿都蹲麻了。见着沧漓转身准备离去,瑶婳刚想起身,谁知一不小心却打了个喷嚏。   沧漓“咦”了一声,朝她这边望了过来。瑶婳心跳如擂,连忙用手捂住嘴巴,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发出任何声响。不过幸好沧漓见周遭一片无恙,误以为自己太过敏感一时听错了,歪着脑袋撒开腿朝别处跑了。   瑶婳长呼了口气,抹了把汗站起身。糟了,刚才捂着自己嘴巴的是哪只手?额……不会吧?老天爷你不带这么耍人的。   瑶婳盯着自己的双手十分懊恼,这时耳边一道软软的声音传来,让她更加欲哭无泪。   “瑶婳,可算找到你啦!”沧漓他那白玉般的小脸蛋衬着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原来你在这!”   瑶婳悲酸交加,瞬间想死的心都有了:“你刚才不是走了吗?怎么又折回来了?”   沧漓十分嘚瑟:“我知道你在声东击西啊,所以兜了一圈又回来了。怎么样,我聪明吧?”   聪明你个大头鬼!倒霉的时候遇上这种人,实在没辙……   “咦,瑶婳,你为什么带着行囊,要去哪里么?”沧漓好奇地打量着她,提出自己的疑问。   “哦,呵呵……”瑶婳面对他的小眼神,一时尴尬:“姐姐我玩迷藏喜欢这样,生怕屋里的宝贝被偷,要随时带着。”   沧漓慢条斯理答道:“瑶婳,你屋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没人愿意偷。”   这小屁孩……   瑶婳一脸正色:“那到底还玩不玩?”   “玩!不过这次要换你来找我。”   瑶婳语气轻巧,行动不拖泥带水,二话不说就将他眼睛蒙了起来:“这次还是你来找我,下次再换我,乖。”   “那好吧。”沧漓只好妥协:“不过下一次要换你了,可不许耍赖哦。”   “好。”瑶婳看着默默数起数来的沧漓,忽然有些舍不得,站在一旁踌躇了许久,最终狠下心来拂袖离去。   白鸽在夜空中低旋,浮云在苍穹里蠕动。   走得有些远了,沧漓的声音已然听不见了,周围似乎又在一瞬间归于寂静之中。   瑶婳突然收住脚步,垂下目光。方才还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现在却是神情沮丧,思绪万分。明明自己是个洒脱不羁、满不在乎的人,没想到竟会与这里产生一丝感情。此时心里燥喜中带着更多惦念,片片回忆在风中幡然清醒过来。也不知小沧漓会不会仍在原地傻傻寻她,万一寻不到了不知会不会偷偷掉泪……也不知他日后独自就寝会不会睡不踏实,也不知炎姬会不会再取笑他……   正感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悦耳的声音,那声音令瑶婳印像极为深刻:“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话音未落,一道颀长的身影映入眼帘。瑶婳盯着眼前一身蓝色衣锦的漓钰,一时呆若木鸡。气氛真是尴尬到了极点。   真是该死!这都能碰上。   漓钰身姿挺拔伫立着,嘴角挂着一抹淡笑。   瑶婳停下脚步左右观望了一阵,头也不回道:“没做什么,就是出来晒晒太阳。”   漓钰骤然失笑,手指了指天道:“现在可是大晚上,哪里来的太阳?”   瑶婳对他絮絮叨叨的有些不耐烦,瞪着大大的眼睛正视着他,似笑非笑:“我爱什么时候晒就什么时候晒,碍着你了?”   漓钰听出她语气里的愤懑,低笑两声:“可你身上的行囊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瑶婳被他噎住,无言以对,差点没忍住给他一拜到底的冲动:“我说你能别多管闲事吗?”   “我方才从那过来,好像隐隐约约见着沧漓正找你呢,要不我过去同他说一声?”漓钰不紧不慢道。   瑶婳忍住了脾气,快步上前抓住他的胳膊挤出一丝笑容:“我正跟他玩迷藏呢,你就大发慈悲当没见着我。”   漓钰看着挽着自己胳膊的玉手,那上面居然带着紫玉凤镯,不由得心中一动,不动声色贴近了些:“迷藏?那为何要带着行囊?”   “你就别问那么多了。”瑶婳此刻神情已经懒得敷衍他:“今日你先帮我,改日我再同你道谢。”   漓钰笑得云淡风轻:“那你同我说清楚讲明白了,我便帮你一把,否则我可就要同沧漓说一声咯?”   瑶婳闻言顿时笑意全无,脸垮了下来,当场动怒:“你还真是揪住不放了!”   “恩。”漓钰望着她一笑,神情古怪靠近她的耳边低语。瑶婳忽觉莫名一阵悚然。这人似乎有些高深莫测,向来让人猜不透心思。   “你莫不是要逃吧?”   “额……”瑶婳见被拆穿,心里一阵愕然,脸色微变连忙怒喝:“胡……胡说什么!”   “那你同我说说。”瞥见瑶婳眼中隐隐闪过的一丝紧张,漓钰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你趁夜带着行囊要做什么?”   瑶婳跺了跺脚,斥责他:“这……这与你何干!不关你的事!”   漓钰对某人的恼怒不以为意,深如幽泉的双眸自她脸上扫过,一只手上前抓住了手腕,贴近一步:“那我要是管定这事了,你说该怎么办?”   瑶婳听出了他话里的端倪,弱弱称赞道:“嘿嘿,都说漓公子你豁略大度、举世无双,想必不会为难我吧?”   漓钰抿唇淡笑,双眸熠熠生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而且你的事我偏偏就喜欢管。”   “……”见着漓钰脑子不怎么开窍,瑶婳当机立断,不想与他纠缠下去。可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腕却被他紧握着,毫不放松。这场景看着怎么觉得有些熟悉,难不成又要来一个凤镯子?   月幕下,漓钰眸底蒙上了一层雾色,看不清心思:“你想让我闭嘴也行,不过你可要做点牺牲了。”   好不容易得来的紫玉凤镯,她可不想被白白收回。瑶婳连忙护住,诧异转头:“什么牺……”   谁知话还没问出口,唇已被漓钰堵得严严实实。   第25章 报仇雪恨   “唔……”这……这……瑶婳当场吓得下巴差点没掉下来,心里像遭受到一道道闪电雷击般,打得她整个人五雷轰顶。以前别人总说她脸皮比那城墙还厚,今日方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对面这厮简直恬不知耻!   瑶婳变了脸色,甩手欲给他一个巴掌,却未能如愿。   漓钰单手抓住她另一只手腕,将她牢牢制住,口中发出阵阵清脆的笑声。他那葱白指尖沿着瑶婳的皓腕微微拂过,她的衣袖顺势自手腕滑下,露出一大截白嫩的手臂,冰凉一片。   瑶婳顿时心慌乱成一团,从没有像如今这般六神无主,不免觉得双脚有些打软。   漓钰见着脸色带笑,仿佛用尽毕生力气将她柔软的身躯紧紧搂住了。无视她微微的挣扎,再次附上了那片让他朝思暮念的柔软之上。   眼看自己颜面扫尽,瑶婳脸色越来越冷,当下做了决定咬了漓钰的舌头!顿时一股血腥味如同那化不开的温柔情愫,在嘴里不断氤氲开来……   漓钰一时吃了痛,松了手。   瑶婳趁机挣开,跳开了几米远。她全身战栗,止不住发抖,面若寒霜,抓着行囊的手不自觉握紧了些:“你……你……你!!”她实在不明白漓钰这么做的原由。   而对于自己如此这般失态,漓钰回过神来哑然失笑。本不想做这坏人,谁叫瑶婳她眉眼惊艳,近在眼前。   血珠沿着他的唇不断滑落,到处弥漫著一片腥香,漓钰抬手轻轻擦去。   他略微尴尬上前,对着瑶婳讪讪一笑想解释一番。谁知瑶婳柳眉倒竖,给了他几个如刀的眼神,吼了句“厚颜无耻”便头也不回冲了出去。   “等等……”漓钰追了上来欲挽留,却见瑶婳一路逃一路连摔了好几个跟头,实在有些狼狈。他紧抿着唇扶额,犹豫着收回了脚。这下可好,把人吓跑了。啧,都怪自己太过心急,得不偿失,瑶婳日后铁定对他更加“刮目相看”了。   漓钰双眸含光,直视着瑶婳远去的身影,恍然道:“也不知下次再见会是何时了。”   月光透过树枝斑驳地斜射在他身上,微风轻轻抚过,衬得他脸上的忧色愈发浓厚。一头乌黑墨发散落在肩,一双剑眉斜飞入鬓,一双手微微拳握。   时间宛若静止了一般。   忽一道黑影闪过,孤冥跪于漓钰跟前:“漓主子,苏潼那……”   漓钰眼神陡然转为凌厉,锐利的黑眸宛若雄鹰盛气逼人,孑然间散发出傲视天地的冷峻,缓缓抬头望去:“死了吗?”   “还未。”   漓钰冷飕飕朝他瞥了一眼:“很好,那我就送他一程。”   孤冥身上冷汗涔涔,这漓主子心情时好时坏,方才还一片晴天,现在却阴霾似海,还当真是应了那句“君心叵测”的话。   二人踱步至妖谷处,尽管这里入口荫蔽,又种上了一大片曼珠沙华,却怎么也无法掩饰住那一股股悚然骇人的气息迎面而来。这里在残月照耀下分外显得阴森一片,仿佛踏入了炼狱深渊,黑暗在不知不觉中一口口吞噬着最后的理智。   暗红鲜艳的妖血从黑色泥土蔓延涌出,地上一道道腐败残尸肆意横躺,浓浓的蛆虫爬满死尸散发出恶臭。   妖谷这地方,任谁八抬大轿孤冥都不愿靠近一步。就算来了无数次,他也仍受不了这妖谷。他紧了紧眉捂着嘴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不知不觉又后退了几步。   “孤冥,带路。”漓钰停下脚步,冷言道。   孤冥悄悄抬眼朝他望去,却见漓钰面上一片平静,丝毫未受影响。他深吸了口气想了想,自己果真还是嫩了些:“是的,漓主子。”   原想着妖谷阴森至极不会有人来,却不曾想竟在这儿撞见了梦曦。   这苏潼早已被废尽仙骨、挖去双眼,双目如同被蚁食啃噬般,早就像个腐烂不堪、深不见底的黑洞。因他每日还需被迫吸食残尸,他那凌乱的发上还参杂着些鲜血和细骨,身上零零散散也挂满了伤痕。一身衣裳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只见得上面布满暗红血痕和黑色泥土的痕迹,显得异常凄凉。   若不是他张着嘴与梦曦说话,乍一看就似一具死尸,可以说比那废人还不如。   可没想到梦曦居然毫不介意,面色安然跪在地上抱住他,在其耳边细细攀谈。一张脸在这地方却也仍是艳若桃李,眼里依旧有说不出道不明的温柔暖情。   见着两人依偎着呢喃低语,一旁的孤冥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虽说他向来明哲保身,但只要想想苏潼如今的模样,此刻的他却有一股想将心掏出来呈给主子看看的冲动。   漓钰忽觉得有些碍眼,眉头紧皱:“想不到堂堂文曲星君变成而今模样,你也依旧是不离不弃。”   梦曦闻言这才发觉有人进来了,抬头看了一眼,原本平和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慌张起来,急窜起来护住苏潼:“你们来这做什么?”   漓钰走近一步,眼神转冷:“你以为你护得了他吗?”   “妖王当日亲口答应要放过他的!”梦曦无法克拒心中的惧意,冷汗直下,手却一直张着将苏潼护在身后。   “梦曦,不要。”苏潼挣扎着想要起来,因双眼尽瞎,一阵摸索仍寻不到地方。身上似是刚挂满了伤,鲜血一直沿着他的衣袖潺潺流下。   “没错,妖王是亲口说过要放了苏潼。”漓钰不怒而威:“可他却没说是活的还是死了的苏潼。”   “不!不!!”梦曦脸色大变,两眼直勾勾望着漓钰,牙关磨得吱嘎作响大叫道:“妖王答应过的,妖王答应过的!”   漓钰冷哼:“答应了又如何。在这里,我依旧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不!”梦曦嘴里怒不可遏低吼着,似是头暴怒的狮子突然发起疯来,冲着漓钰扑了过去。她的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五官已恨得拧成一团。   孤冥见势连忙击了她几掌,猝然之间,梦曦闷哼一声倒落在地,呕出一口鲜血。   “梦曦,梦曦!你没事吧?”苏潼听见声响,神色慌张颤巍巍弓着身子趴在地上,双手不停地在黑泥上摸索着。   梦曦捂着胸口,紧咬着沾满血丝的嘴唇,侧过头看他,双眼已满含泪水。她吐了一口血,伸出一只手覆上正在地上摸索着的苏潼道:“我没事。”   苏潼探得了她的手,紧张地沿着手指直摸到腰际,待摸到了她身上的血丝时眉头紧皱,悲痛似从胸中漫溢出来,连忙转过身对着漓钰的方向恳求道:“求你,求你不要伤害梦曦,不要再伤害她。当初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对你下毒手。我自知今日这些皆是咎由自取,我愿以身抵命,但是求你宽容大量,饶了梦曦。这一切都不关她的事。”   “不!不,你不要再说了。”梦曦露出了一丝绝望,眼里更有说不出的苦。她紧紧抱着苏潼,声声带泪。   漓钰顿时恼怒瞪眼:“想不到你们还真是一对苦命鸳鸯啊。”   晶莹的泪珠不动声色滚下面颊,梦曦双目睁圆:“求求你放过苏潼吧……求求你……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哼,要我放过他?”漓钰冷哼,瞳眸明亮却难掩其中的幽幽寒气:“当日如若不是我命大,今日我岂会站在这?想让我放过他,你觉得可能吗?”   梦曦一时语结,她慌忙爬过来攀住漓钰的衣角苦求道:“我知道是他对不起你,但是……我求你……求你。”   苏潼急忙阻止她,二人堆在一起哭哭啼啼:“梦曦,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你不要为我如此。”   漓钰看得脸色更加冷漠:“我不介意送你们两一起走。”   “不!不!”梦曦闻言惊诧,一狠心将苏潼推到身后,恨恨地闭上了眼:“我愿意代他一死。求你饶过他一命吧!”   漓钰垂头,双目微阖:“那我就成全你。”   “不要……不……”   电光石火一瞬间,七七四十九枚血影针如毒蛇般同时朝她劈头迎去,梦曦松了口气,缓缓闭上眼坦然接受。谁知此时苏潼竟突然跃起,重重将她推开。“噗”的几声轻响,血影针已没入他的体内,刺入血肉穿过骨头深深扎入心脏。   一时鲜血四溅,温温热热的血渍喷在梦曦脸上,染红了那白皙嫩滑的肌肤。苏潼身子瞬间栽倒在地,蜷缩着发出一声声嘶喊,撕心裂肺的疼痛顿时遍布全身。   梦曦骇然变色瞠目以视,霎那间心中的一切皆崩塌倒裂。她竭尽全力爬了过去,止不住发抖:“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这么傻……”   苏潼苦笑着望向梦曦,手臂渐渐垂下:“我没事,你不要哭。”   阵阵清脆的断骨声不断从苏潼体内传出,他捂着伤口不断痛苦申吟,豆大的汗珠夹杂着血流了下来。   梦曦望着他身上无数个血窟窿,一瞬间绝望从心底缓缓扩散开来,心疼得像刀绞般,一把抱住他的颈项喊道:“苏潼,你不要离开我。”   苏潼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仅存一丝微弱的气息苦苦挣扎:“我说过……要带你游历天下,要爱你……要护你。可如今怕是不能如愿了。”   梦曦紧咬着牙猛摇了摇了头,喉咙梗咽,努力不让眼泪往下流:“你不要再说了,我替你疗伤,来。”   “不必了。”苏潼轻轻制止了她,抚着梦曦的背脊苦笑道:“一切都太迟了。”   “不会的,不会的。”虽她嘴上如此,但见苏潼周身一道道狰狞的伤口,还是忍着满心疼痛不断摇头。苏潼幕的又咳出好大一口血,梦曦顿时再也抑制不住哀伤,垂着头捂着嘴不断抽泣。   苏潼斜躺在地,奄奄一息牵起她的手,气若游丝:“你后悔遇见我了吗?”   梦曦泣不成声:“不后悔,怎么可能会后悔呢?”   “那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那时的你对着我笑,笑起来比谁都要好看。”   “恩,我记得,我记得的。”梦曦失魂落魄,任凭一滴滴晶莹的泪珠打湿自己的脸颊。   第26章 回忆往昔   苏潼本是仙界中掌管文运的文曲星君,除了其他五位北斗星君,他与其他仙子完全不搭边界。可不同于其他星君,苏潼的风雅浪漫在仙界赫赫有名。   有一回皇母娘娘将寿诞盛宴交给自己的义女百花仙子梦曦负责,为了讨好皇母,梦曦受了他人的提议,特地前往天权宫向苏潼请教。谁知道还没见面呢,就踩了人家一脚。   温暖的晨光从碧蓝无垠的天空中洒下,透过树叶懒懒折射出一片片婆娑的光影,整个人仿佛都被包在了晕晕的光圈中。   轻风抚着枝叶微微摇曳,带着阵阵花香扑面而来,分外让人心旷神怡。   苏潼彼时正闭目躺在树荫下养神,不想却被人坏了美景。“哎呀”一声,那人整个身子径直跌落在他身上。   被这突如其来的人吓了一跳,苏潼轻拧了下眉,暗暗感叹真是个蠢蛋!谁知抬头一看那背影竟是个身姿窈窕的女子,身上还隐隐散发着淡淡的花香味。苏潼一下子没了脾气,手拢在唇边轻咳一声,淡笑道:“这位仙子……”   那女子因一时尴尬垂着头愣了愣,随后扭过头来,面色潮红扭捏道:“实在……对不住……我没看见这边有人……”   面前这女子明眸皓齿,灿若星辰。苏潼心脏顿时“噗通”直跳,那女子对着自己感恩一笑,眼睛像月牙儿般透露着清雅秀灵的光芒,那灵韵仿佛都要溢了出来。   苏潼怔了片刻连忙扶住她的胳膊将她搀扶起身。目光灼灼地盯着似要在她身上灼出个窟窿来,梦曦一时囧促,便低着头频频向他致歉,清润的声音如清泉般直击人心。   “仙子不必介怀,苏潼皮糙肉厚,再踩上几脚也挨得住。”   梦曦闻言,噗嗤一声忍俊不禁笑了出来。莫不是他这话说得好笑,而是梦曦不小心瞥见了他耳边的一朵白玉兰。也不知方才还在她手中的白玉兰究竟是如何跑到他头上去的。   不过面前这人一身白衣胜雪,美如冠玉。眉宇间一股英气不失男子气概,俊俏中又带着一抹温柔和淡漠,带上这白玉兰竟也比女子来得好看几分,着实却令她不舍移开视线。   苏潼朝梦曦投来了一记淡淡的目光,很快又收回了视线:“可是有什么不妥吗?”也不知自己是否说错了话,惹得这仙子频频偷笑。不过她这一颦一笑更让他唇角微微勾勒,心中惊艳无比。   “你这白玉兰可得还我。”梦曦忍着笑伸出手替苏潼摘下了耳边的白玉兰,只见她那曼妙身姿衣着柔纱缎袖,袖衫不经意中隐隐约约露出一丝白皙肌肤。   苏潼一看顿时“唰”的一下红了脸,有些羞涩。   两人不想似是几世得来的缘分般,越聊越投机。一来二去的也就熟了,再加之苏潼在这寿诞盛宴中委实帮了梦曦不少忙,留下了极好的印象。后来苏潼又特意去求了雨师,让他帮忙下了一场淅沥沥的小雨。   所以当前一刻还日头明媚的天却突然其来飘起雨来时,梦曦全然不知苏潼的小小心机。细密如银毫的雨丝轻纱般笼罩整片大地,雨水像颗颗透明晶莹的珍珠顺着叶尾滑落。   在这雨中,梦曦亭亭玉立着,纤弱间又流露出一丝清艳的神色,更加曼妙可人。苏潼眸光一转,俊美的脸上绽放出一抹浅浅的笑意:“仙子可愿意在雨中与我共舞一曲?”   阵阵悦耳的琵琶声,趁着雨中绿意,更是别有意境。   曾经的美梦如水晶碎了一地,再也无法拼凑成形。   “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我还记得那日的你赤脚踩在雨中,身姿轻盈得像片羽毛,美得让我难以忘怀……”   “我也记得那日的你风度翩翩、目若朗星,举手投足皆英姿勃发。”梦曦边笑边哭。   苏潼意识渐渐涣散,身上伤疼得冷汗涔涔。他抬手欲擦去梦曦脸上的泪,但在空气里抓了好几下,摸索了一阵仍旧找不到。梦曦急忙牵住他的手缓缓带上自己的脸,抽泣不止:“我在这。”   苏潼一张脸已毫无血色,他深吸了口气断断续续道:“答应……我,梦曦……要……好好活下去。”   “不,不要丢下我,苏潼。求你不要丢下我……”握着苏潼冰凉凉的双手止不住颤抖,泪停不住流。梦曦歇斯底里哭吼着,生怕面前的人就此离她而去,瞳孔因泪水变得一片模糊。   苏潼咬着牙,觉悲伤凉意,他含着苦笑道:“多想再看看你的脸,只可惜我的眼睛……梦曦,不要哭,我喜欢你对着我笑……”   “好,我笑,我笑。”梦曦声泪俱下,竭尽努力挤出一道笑。她的嘴唇微微上翘,她的心,已如冰窟。   苏潼亲昵地攀住她的胳膊,嘴巴微张,竭尽全力想要再说着什么,可再也支撑不住,像睡着般倒在了她的怀里。   梦曦顿时五内俱焚,重重跌坐在地,悲痛欲绝像疯了一样。她嘴里口口声声唤着“苏潼”,回想起往事一幕幕,心里祈望着老天爷能再出现什么奇迹,心中没有任何一丝勇气面对这一切。   “既然你这么想跟他在一起,我不防再做做好事。”漓钰神情早就不耐烦了,他步步逼近痛苦不堪几乎崩溃的梦曦,猖狂肆意地笑着:“孤冥,把这里都烧了。”   梦曦紧紧抱着苏潼不为所动。泪一点一滴沿着面颊划下,顺着苏潼的脸参着鲜血缓缓没入衣裳。   孤冥抬眼不由得颤栗一番,漓主子一双鹰眼不同往日,此时充满了隐忍的邪恶。都怪先前与瑶婳在一起时太过温柔,都快让他忘了此刻在他面前的漓主子才是真正的漓主:“是,漓主子。”   转眼间一道火光幕的窜入天际,阴霾的妖谷瞬间笼罩着阴森森的诡异。大火无休止向周围蔓延,片刻之间便包围了整座妖谷。弥漫的浓烟夹杂着熊熊的火焰滚滚而来,火焰肆无忌惮地扩张着它的爪牙,燃烧着这里的一切,所到之处都是一片凄厉的嘶声惨叫。   可梦曦仍抱着苏潼痴痴地坐着地上,一言不发。   她目视前方,笑意一如往常浅浅柔柔,逐渐消失在火光之中。   瑶婳从妖界逃出来后,生怕傀刹追来杀她个戳手不及,路上便一直忐忐忑忑很是忧虑。自己忍辱负重这么些时日,可不能不明不白就这么死了。她细想琢磨着仙界好歹也很许多武将,要是追来了,她还有得机会避一避,便没日没夜狂奔到仙界,所幸赶了这一路都未见个半影子。   自己闷声不响这一走,居然已过了两月时日,也不晓得青华现在伤势如何。瑶婳心中有些焦躁,原本平和的脚步不由得渐渐快了起来。   她手里紧紧揣着煞骨石迫不及待径直来到华清殿,手扶着门框,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迈脚进去,可却突然看见屋内有个女子。   瑶婳实在忍不住好奇,便收了脚步躲在屋外偷看。   只见这女子立于青华床边举着一张湿帕久久不动,面色还略有些凝重。因她侧对着未见正脸,瑶婳想瞧瞧她是何种样貌,便趴着门框垫着脚尖往里头频频探去。   起初还以为是这殿里新来的仙娥,可这女子背影裙裾微飘,瑶婳心里琢磨着团清看人的眼光不应该突然间有了突破才对。   她以为这女子不懂照顾人,心中甚是关切,正想进去以身试教的时候,没想到这女子居然不由自主低下头,微微停顿片刻后轻轻在青华额上印上了一吻。   瑶婳煞那间被震得失了魂,心脏莫名其妙跟着加快。她生怕自己惊醒了里面的人儿,终究没敢当场拆穿,脑子里绷着张弦转身离去。   不知为何总觉似有什么东西堵着胸,怪让人觉得闷的。瑶婳极力控制自己这少有的情绪,摇摇晃晃走着,脸已经僵了老半天了。刚转身出了院门,就见太上老君迎面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大堆神仙,个个面容凝重,身着正服。   瑶婳顿时被这架势吓住了,虽她今日衣着朴素、不施粉黛,但好歹不能失了自己魔族长公主的面。她面色平稳飞速整理了下自己的表情,慢悠悠上前搭讪道:“太上老君,你我都是旧友,何须这般客气呢。”   太上老君抬头见了来人,先是满眼惊讶,再是脸上喜色溢于言表,赶紧朝瑶婳做了一躬:“哎呀,太好了,长公主你可算是出现了!”   瑶婳心底窃笑,拉着他耳语:“太上老君,你下次不需带这么多人前来迎接我。”数一数这堆密密麻麻的至少都得有三十号吧。   太上老君满眼迷惑不解:“说什么呢?”   瑶婳以为他这是在澄清,指了指后头那些神仙愤然道:“没关系,我心知你不好意思开口,用了这种方式迎我。不过下次若真执意如此的话,一半就好了,一半!”她可不是个贪心之人。   太上老君朝她手指方向看了去,恍然明白她话中的意思,拍了拍脑袋:“咳,这些神仙都是特意从青丘山赶来要去给青华帝君瞧病的。”   瑶婳露出了怒色,脸上有些难看:“不是来迎我的?”   太上老君微愣了下,视线落在了瑶婳身上,勾笑道:“当然不是。”那微微轻蔑的眼神仿佛在说你以为你是谁。   瑶婳圆目一瞪,瞬间收起了所有笑容。又是青华!又是青华!这待遇差距怎么这么大!   太上老君讪讪一笑,朝身后那些神仙拱了拱手,示意他们先行离开。   “瑶婳,你不会真到妖界去了吧?” 太上老君无视瑶婳的怒意,扯着她的衣袖道:“都怪我一时糊涂给忘了!原来这销魂怔并非一定要用煞骨石才能化解得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瑶婳冷眉横扫,有些疑惑。   第27章 槿姒上神   太上老君双手拢着,有些不好意思:“这销魂怔虽难化解,但只要有青丘山的九尾龙葵花再加上狐仙草一样是可解的,只不过这时日就会慢了些。我当日一时情急,给忘了。”   瑶婳闻言有些火大,默不作声。   太上老君脸色略僵连忙推了她好几把:“瑶婳,你不会真去了妖界吧?那地方去了可是九死一生,能回得来就是福大命大。我都不敢再跟别人提起你这事。”   “那帝君的毒呢?”瑶婳感觉很吃瘪,微微愠怒,避开他的话题。   太上老君答道:“就在你走后不久,青丘的槿姒上神就风风火火带着九尾龙葵花和狐仙草来了,这两月可没折腾死我这把老骨头了。她说倘若救不活帝君,就要将我那蔸率宫给拆了,哎……”   瑶婳先前对一直对青丘的槿姒上神略有耳闻,倒不是因为她在青丘山的地位不低,而是她那远近驰名的逾矩行径。当年还在魔界的时候,就有听哥哥重烨提起过她。   说是槿姒上神爱慕她的师傅,屡屡对其做出些出格的事情。她师傅无心于她,被折磨得苦不堪言痛不欲生,最后只能修了座山窝在里面,说是要潜心修炼永不出山,槿姒这才罢休。瑶婳一直想见识下这位上神,不想今日终于有了机会。   “拆了挺好的,你那地方是有些破。”瑶婳补刀道。   “这……”太上老君神色微怒,不满意瑶婳的说法,但又无法反驳她口中的事实:“算一算帝君今日也该醒了,不过可惜啊……”   “可惜什么?”   “可惜就算有了九尾龙葵花和狐仙草,青华帝君身上的销魂怔暂时也未能全解,至少还需十天半个月才能完全康复。”太上老君锊了锊胡子道:“倘若要是有煞骨石,这销魂怔片刻就能化解。”   瑶婳方才一直有些不快,此刻倒好,满面红光,眉头都舒展了好几条:“哈,看来青华终究还是要欠我一个大恩情了。”说罢便得意洋洋将煞骨石取了出来。   “这是?”太上老君一见瑶婳手中的煞骨石顿时愣住。   瑶婳翻了记白眼:“当然是煞骨石。”   太上老君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手激动得微微颤抖:“想不到啊!你当真去妖界拿到了煞骨石?”   “那当然,我可是堂堂魔族长公主!天底下难道还有什么事能难倒我?”瑶婳一副成胸有成竹,伸手就要将煞骨石递给他。   太上老君连连摆手拒了:“不不不,这东西乃妖物,尔等不敢随意触碰,你拿着就好,我还是免了吧。”   “额……”这下坏了!她……她可是日日夜夜将这煞骨石贴心放在胸口处生怕丢了,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这煞骨石敢情还是个烫手的山芋啊!   太上老君不知她心中的纠葛,大步牵起瑶婳走了出去:“这下好了,帝君总算有救了。我正巧要过去看看,你同我赶紧走吧。”   瑶婳踉踉跄跄跟了过去:“呜呜……早知道就不偷这玩意了。”   一进门就见屋内密密麻麻挤满了神仙,个个脸上皆是紧张的神色,压低声音絮絮叨叨交谈讨论,来来去去徘徊着。瑶婳好不容易挤进去站稳了脚,就顺着众多人簇拥的方向看去,落在了一张绝世美颜之上。   只见那女子绝美如艳、窈窕婀娜,一身华衣美服,云鬓巍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抹高贵淡雅,身上散发出一阵薄凉的气息,仿若刚睡醒般的慵懒恣意,特别魅人耳目。   瑶婳视线胶着在她身上错愕地看着,似乎还没回神过来。前后不过片刻,双眼就从微笑到惊愕,从惊愕到微怒,再从微怒到茫然。这不是方才偷亲青华的那位女子吗?   太上老君轻咳一声,拉回她的思绪:“瑶婳,她就是槿姒上神。”   瑶婳十分惊讶:“她就是槿姒上神?!”这是怎么回事?   槿姒上神恰转身回头,在这群拥拥闹闹的神仙之中一副不惊不扰的样子,略有些冷漠威严,不知不觉给人一股疏离感,仿佛这世上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一位神仙上前去探了青华帝君许久的脉搏,胆怯地看了她一眼,弱弱道:“帝君今日怕是没法醒了……”   槿姒上神眼神如刀:“你再说一遍?”   那个神仙吓得连退几步,脸都白了:“今……今日……怕……怕是没法……醒了……”   槿姒当场摔了一只青瓷大花瓶,她那睥睨的态度竟跟青华帝君一般。   瑶婳目光瞄向跪着的那位神仙,眼里没有丝毫的同情,反而有些幸灾乐祸。想她一向最厌烦这些假装正经得要紧的神仙们阿谀奉承,凡事畏首畏尾。   以往在殿内嬉戏若是不幸被逮着了,总要被揪着长篇大论训斥一番,幸得青华都会恰巧经过冷言说道:“你若是吃撑了没事干,我可以让你下凡做只吼猴去,爱吼多久吼多久。”偏偏青华那神情还格外认真,搞得众仙脸一阵红一阵白,讪讪作罢。只要想起这事瑶婳心里甭提有多开心,“扑哧”一下忍不住笑了出来。   槿姒一道冷目径直扫向说话之人,一脸不高兴:“哪里来的闲人!”   这一喝吓得所有人立刻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太上老君在一旁急得干瞪眼,频频朝瑶婳挤眉弄眼示意她噤口,可别一不小心拖他下水了!   “唔……”瑶婳辗转低吟了一声,面上始终一片沉静,不为所动:“应该是我。”   太上老君在她身后一阵哆嗦,就差没上前掐上瑶婳好几把,赔笑着连忙从中道明:“槿姒上神您莫动气,这位是魔族长公主瑶婳。她平日里极少出门没见过什么世面,今日听我无意中提起您,就盼着来见一见。我心里是万般不愿意,但她……咳……她说……”   呵,还挺会做好人的嘛,挖苦她都不忘拍槿姒的马屁。   可槿姒似对太上老君有些不满,转头淡淡瞥了他一眼,说话毫不不客气:“说重点。”   太上老君十分尴尬:“她说她将那煞骨石给带了来。”   “煞骨石?”   “天啊,这怎么可能……”   “那东西不是在妖界吗?”   “……”   太上老君话音刚落,四下便一片哗然。这煞骨石的利害之处诸位神仙心中自然都有数,只是没想到一时会在这里出现,都被惊得站不住脚了。尤其方才脸都吓白了的那位,脸色更是瞬间看起来好了不止一点点,心里琢磨着这下有救了。   槿姒不禁瞥了一眼瑶婳,朝她走了过来:“他说的可是事实?”   瑶婳笑得极其谦逊:“自然是。不过也不必太感谢我,这乃是顺手的小事。”小到快把自个儿小命都给搭进去了。   “那你这东西从何得来?”槿姒语气柔和了不少。   瑶婳眼波轻转,刻意露出一身潇洒之态:“自然是从妖王那里夺来的。”   听闻此言,周遭众仙们又是一片惊呼,个个不禁都对瑶婳面露敬仰之色。而槿姒双目仿佛黏在了她的脸上,盯着她左看右看。瑶婳也不以为意,任由她瞧了个够,这总比方才一直被晾在一边无人问津来得好。   “十分好。”槿姒点了点头,蓦然话锋一转对着身后跪着的神仙道:“那青华帝君今日可是能醒了?”   跪着的神仙似没想过槿姒会突然问话,一脸错愕后频频擦汗:“若能借得煞骨石一用,自然能醒……能醒……”   槿姒神色阴晴不定:“既然如此,那可得用了心了。如若不然,日后躺着受罪的可就是你了。”   “小的……小的……明白。”那神仙连滚带爬地起了身,一直瑟瑟发抖……   “把煞骨石给我。”槿姒沉着脸对瑶婳说道,说得好像向她借了东西,她来讨债了一样。   瑶婳顿时讶然无语,胸中一时愤懑:“凭什么给你……”如此一来,岂不是要让槿姒坐收渔翁之利了?她可还盘算着要敲青华一竹杠呢。   槿姒闻言,冷峻的目光犹如一道闪电径直劈来,劈得霎时间一片寂静,全被这突如其来的煞气给震慑住了。众仙们全部怯怯低下头去,不敢多言一句多瞧一眼:“你可知忤逆我的下场?”   面对威胁,瑶婳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傲气,挺起胸膛:“不带这么威胁人的!”   槿姒不理,脸色陡然一沉:“我就是这么威胁人。”   瑶婳瞠目结舌,听得气愤想要反驳,身形刚一动,太上老君就从旁边幽幽冒出来一举拦下:“上神,请容我与瑶婳说几句。”   说罢便用力扯着奋力挣扎的瑶婳到了角落边去:“你就给她吧,你去夺这东西不也是为了救帝君的命吗?”   “可是我凭什么为他人作嫁衣,便宜了她去?”瑶婳十分不情愿,她连敲青华啥竹杠可都想好了,万不能白白溜了这机会。   太上老君扭头看了槿姒一眼,又回头戳戳瑶婳的胳膊,低声在耳边安抚道:“我同你说,槿姒上神可是……可是青华帝君最为……最为亲密的那位……”   “啊?”瑶婳脑中顿空,一时哑然:“可是我想的那种?难道是……?”   “正是!”太上老君重重点了点头:“所以我说小祖宗爷,你就给了吧。免得到时候上神一顿脾气,害得我们又吃不了兜着走。况且我这一条老命老是为这事提着悬着也不是个头啊。”   瑶婳恍然大悟。也对,估计也就只有未婚妻才敢对青华帝君做那么大胆的举动吧。瑶婳脸一垮撇撇嘴拿出煞骨石扔给太上老君,自认为讨了个无趣:“可别丢了,我还要还人呢。”   “得了。”太上老君一接这烫手山芋立刻小步快跑呈给槿姒。   槿姒挑了挑眉,连眼睛都没空落在他身上,顺手揽了过来说了句“闲杂人等立刻出去。”   瑶婳不以为意,腆着脸皮站了许久未动。忽觉一道道目光朝自己身上射来,眼里等着看戏的嬉皮瞬间收敛起来:“你们继续,不用在意我,我在边上看着就好。”   太上老君忍不住帮腔,凉凉地附和:“长公主,上神请你出去呢。”   瑶婳迟疑一瞬,诧异地指了指自己:“我吗?胡说!莫名其妙。”方才她还贡献了一大解药呢!   太上老君快步上前,压低声音:“你没看到上神脸色很不好吗?”   瑶婳有些不高兴了:“上神就这一个表情。”   幕的一道长剑刺入身后帘布的声音,清晰可闻传入耳内。瑶婳刚想发飙,转头就见槿姒一张脸瞬间黑了个透,唯有一双眼眸森冷冷。   瑶婳只觉脑中惊起一声炸雷,这才意识到严重,脸色霎时笑得春暖花开:“可不是嘛,帝君的性命自是比什么都来的重要,我在这也只会碍手碍脚,耽误事。”   “是啊,亏你想得开。” 太上老君嘀咕道。   瑶婳耸了耸肩,笑得云淡风轻:“想我当日拼了一条老命去妖界取这煞骨石无非也是为了青华帝君。虽受了点小伤,但帝君没事我便也放心了。恰逢这一去时日是有些久,我方才情急径直来了这,也没来得及回去见见哥哥,也是时候该回去了。只是不能亲眼见着帝君醒来着实有些可惜。”   说罢便摇摇头茫然走出门外,落下一个萧萧索索的背影,叫众仙不甚唏嘘,感叹魔族长公主“虚怀千秋功过,笑傲严冬霜雪”的无私光辉。   槿姒看着转身而出的瑶婳,一丝诡异的笑容浮上嘴边。   第28章 偶遇夜染   瑶婳心觉自己吃了大亏,心中有怨便想着来那冰莲池采几朵冰莲回去熬汤补补身子,顺便解解气。也不曾想一看便傻了眼,那一大池子的冰莲如今就只剩下几朵稀稀疏疏可怜地立在池边,其余地方全被玉蕊花给占了。不对啊!她以前没采那么凶呀!   瑶婳侧身坐着,俯下身轻轻朝玉蕊花们吹了口气。那些冒出水面的玉蕊花瞬间发出一阵沙沙的响声,花瓣微微下卷,层层叠叠。池子里水清得见底,蓝的通透,粼粼的波光泅洇着,宛若银镜。玉蕊花晶莹剔透,如脂如玉,漾起阵阵幽香,顿时让人生出些许柔情。这东西玲珑雅致,也正如当初自己想象中的模样。   瑶婳忽然有些郁郁寡欢,眉头不自觉皱成了川字,她俯身探入池中摘了一朵,一瓣一瓣将花瓣摘下,嘴里默默重复着青华的名字。原以为帝君的销魂怔解了,她会是最开心的那个,谁知自己此刻竟隐隐觉一阵失魂。   青华帝君位高权重,着实需要一位帝姬在旁。可才刚走了一个梦曦又来了一个槿姒,她原本以为……原以为自己……   瑶婳扔了手中独剩的花枝,叹了口气。心中感觉一阵冰凉,仿佛快要落入那无尽的深渊之中。果然他们两个还是有缘无分吗?   她莫名撰紧手指中残留的一丝余香,一直压抑着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悉数落入颈间,低声抽泣着。不知不觉,青华就如暖光悄无声息漫入她的内心,现如今对他的情感已是根深叶茂再难斩清,叫她如何是好。   也不知哭了多久,忽然冷不防听到人声,瑶婳立刻抹了把泪,收了下仪态。抬头定睛一看,只见一抹白色身影在一团微弱的光中疾步走来。等看清是夜染,瑶婳才拍拍胸口定下心来。   夜染远远就见了面色苍白的瑶婳,小步过来十分忧心:“姐姐,你这些日子都去哪了?”   “啊?”瑶婳呐呐转头看他。   夜染言辞温柔,面色却有些凝重:“自上次北极星君一见就已过了两月,这些日子夜染到处都寻不到你,实在着急。”   “我……出去玩了。”瑶婳答得敷衍。   “姐姐去哪玩了?”夜染十分认真。   瑶婳不解,转念忽狡黠一笑:“怎么,你想我了吗?”   夜染原本白白净净的脸瞬间爆红,尴尬转头。他叹了口气,走近一步捧起瑶婳的脸,终道明来意:“你是不是去妖界了?”   “胡说!”瑶婳拿开他的手,语调刻意软如甜糯。   夜染张了张口,声音微哑:“太上老君都跟我说了。”   瑶婳听得额角青筋突突跳,这该死的太上老君,一张嘴就这么守不住。她努力搜刮理由忽悠:“太上老君记性那么差,你别轻信他的话。”   夜染垂眼,长长的睫毛掩着微微泛红的眼眶,手指蓦地收紧,骨节稍稍泛白:“姐姐,你都没发现你身上有一丝妖气吗?”   瑶婳闻言抽了抽嘴角,扯谎容易圆谎难,她笑着圆场:“呵呵……只不过是在路上捡了些妖族的东西罢了。”   夜染双眸明亮,安安静静落在她的身上:“姐姐,以后不管你去了哪里,都跟夜染说一声可好?你不知我有多担心你,这万一……万一……要是……你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吧……你可是我……我最……喜欢的人。”   看着夜染强颜欢笑的侧脸,瑶婳受宠若惊之时更觉惭愧。还是第一次听夜染说这么动情的话,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她的所作所为哪里配得上他如此关心如此担忧。瑶婳张了张口欲解释,忽觉胸中一阵闷,喉头微甜。先前几日在妖界就一直默默咳血,今日却也忍不住,怕是为了救沧漓已经损了太多灵力。她急忙转过身背对着夜染抬手捂着嘴,在他看不到的角度,将一口鲜血悄无声息吐在了如雪的衣袖上。鲜血顺势滑入冰莲池中,一点点血红就已惊心动魄染红了一大片玉蕊花。   瑶婳不着痕迹拭去了嘴边的血丝,微微挡住了那一片玉蕊花。垂下眼,语气有些飘渺:“夜染,你今日先回去,我明日再去找你。”   “姐姐,我……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要……”夜染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十分焦急。   瑶婳眉头微皱:“我没生气,只是有些乏了,你且先离开。”她双手狠狠抓住池边,似要生生掰下一块来,也不知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姐姐……”   再说什么瑶婳都已听不进了。   外面闹闹哄哄的,不想惊扰到瑶婳都不行。醒来之后她只记得今日在冰莲池边与夜染说话,忽然间一阵晕眩,两眼一黑便晕了过去。幸好晕过去之前有人稳稳将她托住,没让她落入冰凉凉的池里。   她闭上眼睛准备假寐,忽觉四周一片安静却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你若醒了,就自己翻个身吧。”这音色柔柔的,不是昭莲是谁?   瑶婳颇感意外,连忙睁开眼撑起身子:“你怎么在这?”她记得是夜染抱她回来的不是?   “还不让我来看你了?”昭莲假意沉下脸,嗔责瑶婳。青华中毒,他也是奔波劳累一心在他身上,顾不上其他事。若不是今日正巧碰见了夜染抱着晕过去的她,怕不知还要到何时才知瑶婳回来了:“我可是前脚刚看完青华,后脚便赶来了。”   一听到青华的名字,瑶婳脸上的笑容顿时变了味:“那可真是要谢谢你了,昭莲。”   昭莲“啧”了一声,细细观察她的神色:“先前见你壮得跟头牛似的,今日怎么会平白无故晕了过去呢?”   瑶婳白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   昭莲收起折扇,认认真真问道:“难不成还真如外面所说,你当真去妖界了?”   瑶婳轻挑了下眸子,眼里有些不悦:“怎么连你都知道了?”   “还真的是!”昭莲站了起来,走向瑶婳,明眸之中写满了兴致盎然:“今日太上老君见人就同别人说起魔族长公主为救青华帝君奋身不顾独身一人前往妖界抢夺煞骨石的事。你说我能不知道吗?”   太上老君!!又是太上老君!怎么以前就没发现他是如此多嘴之人呢?瑶婳咬牙切齿,紧捏了半天的拳头终究还是松开了:“个个都来问我妖界的事,烦不烦。”   昭莲侧身而立:“我只是好奇你居然能活着回来。”   瑶婳掀了掀被角,起身往茶座椅上一座,慢悠悠开口道:“我还想在有生之年,看看到底有谁能治一治你这花心的毛病,当然得活着回来。”   “哈哈,那恐怕难咯。”昭莲眯了眯眼睛,清雅的笑声从他唇边逸出:“不过,我实在好奇。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众所皆知,你到底是如何从傀刹手中抢得那煞骨石的?”   “此言差矣。”瑶婳听得他言辞无礼,很不乐意。虽说她是从沧漓手中偷来的,但好歹也算是去了一趟妖界,拼了全力:“山人自有妙计。”   “行行行,你有本事。”昭莲朗然而笑,一面敲着折扇一面点头道:“亏得你活着回来了,要不然到时候青华可就要来找我麻烦咯。”   “他哪有这闲空,只怕到时候美人在怀什么都顾不上了。”   “呦,这话怎么听着有些醋呀?”昭莲扬了扬眉毛。   瑶婳幽幽抬眼:“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青华的新未婚妻,青丘的槿姒上神。”   “这……”尚在怔愕中的昭莲皱眉,这怎么可能?槿姒上神不是青华的阿姐吗?   昭莲心中自有他的疑惑,可在瑶婳看来就是另一番解释了,她瞧出端倪后,试探道:“你都知道了?那你同我说说呗。”   “这……”昭莲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平日里见着瑶婳皆是大大咧咧的样,现在她倒是一板一眼起来。于是耷着脑袋做出苦恼的模样,忍不住想戏弄她一下:“哎……你都知道啦?我原本还打算瞒你一段时日呢。”   瑶婳心里咯噔一声:“看来是真的呢。”   昭莲支支吾吾,似难以启齿:“这件事恐怕得你自己去问问青华,我说不来。”   瑶婳瞥了昭莲一眼,威胁他:“你要是不说,我可就……”   “可就什么?”昭莲端起茶品了一口。   瑶婳忽冲他一笑,轻轻拨弄散落在肩的墨发,慢慢靠了过来:“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你不懂?”   昭莲正往嘴里喝茶,闻言被噎了一下:“懂是懂。”   瑶婳脸上笑反而更深了一分:“那就好,你若不说,我可就要喊人来了。”   昭莲倒抽了口凉气:“虽说我这人是花心了点,但上次的伤落到现在仍有些犯疼,今日还是得先回去。长公主如此盛情,昭莲怕是一时受不起。”说罢便一溜烟从视线里消失了。   瑶婳连声挽留,一脸可惜:“切,留下来多聊聊嘛!”   瑶婳左右翻了会书,左辛便端着果子迈着小腿过来了:“长公主,魔君来了。”   前一刻还悠闲从容的瑶婳猛地起身朝窗边走去,脚一蹬就想爬走。   左辛一把拽住她:“长公主,门在那边呢!”   “废话,我难道还不知道吗?这回要是被抓住了,不被扒了一层皮才怪!”瑶婳瞪他,想了片刻又道:“你可知哪里有什么躲避的地方没?”想这偌大的万魔宫都被她藏了个遍,要是再躲在这,估摸着重烨也能翻了个底朝天将她像小鸡般揪出来。   “有啊。”左辛笑面如花:“不过,你得叫我一声左护法,而非左辛,我便帮你藏起来。”   “不好。”这话瑶婳不爱听了,眉头皱得死紧,她凑近了些说:“这样吧,我唤你三十声左护法,你顺便帮我重烨处理了怎么样?”   “是谁要把我处理了啊!”一道愤恨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瑶婳大骇,连忙翻起身子急忙往外爬,不想却就一把揪了下来:“瑶婳,你给我下来!”   第29章 苦口教育   瑶婳转头看了眼重烨,懊恼地耷拉下脑袋,不甘不愿爬了回去。   重烨正在气头上,要不是从别人嘴里听说他亲妹妹去了一趟妖界给青华寻解药,他还不肯相信。原以为她这些日子不见踪影是死去哪里玩了。   他左思右想没有任何头绪,也不知青华那小子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亏得平日里怕死得要紧的她居然能乖乖跑去妖界受死!   瑶婳悄悄脱下鞋子,提着衣裳慢拖拖想往外踱,裙摆下若隐若现的脚趾玲珑可爱。   重烨斜眼瞧见了顿时火大,拍案而起,将众人惊得一愣一愣的:“还不赶紧过来给我坐下!”   “哦。”瑶婳揉揉脑门,回来挑了个最远的位置乖乖坐好。   “说,这些日子去哪了?给我如实道来!”重烨怒目圆睁,满脸涨得通红,头发感觉都快要竖起来了。   瑶婳垂着眼用白净的手指翻弄着桌上的果子,答非所问:“哥哥今日瞧着格外俊。”   重烨心头浮出一把怒火,重重拍了拍桌:“说,你是不是去妖界了?”   瑶婳斜睨他:“你都知道了还问。”   “你……”重烨气得吹鼻子瞪眼:“还敢强词夺理!”   瑶婳忿忿点头:“哥哥说的是,就是强词夺理!”   重烨气得七窍生烟,连哼了几声,嘴边频频咒骂着,什么“没良心的”“吃里扒外的”“见色忘义的”都有,简直怒不可遏。右辛随旁连连在他耳边小声提醒,叫他注意收拾下一代魔君的仪态。谁知片刻后重烨的眼泪竟叭嗒叭嗒不声不响落了下来:“死瑶婳,臭瑶婳,你说!你说!这万一要是你出了什么事,叫我怎么办!啊!?”   瑶婳一下子慌了手脚,有些手无足惜。就算是父皇去世那日也没见得哥哥这么哭过啊,莫名其妙:“你……你别哭了嘛……这么大个人了,也不嫌丢人。”   “丢人你也还是得叫我一声哥!”重烨哭得稀里哗啦:“怪我对你太过骄纵,都把你宠上天了!好好的魔界不呆,非要去仙界,现在可好,还去了一趟妖界!你说说,你说说!我这个做哥哥的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替你瞎操心!”   瑶婳挤眉弄眼频频求救于左右辛,他们全都缩着脖子不吭声,瑶婳只好起身过来给重烨捶捶肩,缓解缓解气氛:“确实委屈你了。”   重烨挥开她的手,哭得更凶了:“只要一想到你为了个男人跑到妖界去,我就有股冲动过去一掌劈了他。谁让你去的!谁让你去的!”   “哥哥,那你现在就去吧。”瑶婳冷静分析:“青华这会儿晕着,比较好下手。”   重烨不理她,板着小脸继续哭:“总之今日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日后不得我的允许不准踏出这里一步,听见了吗!?”   “是是是,我的好哥哥!”瑶婳连忙跪下,一心想巴结重烨:“哥哥说的,瑶婳都记住了。想当初哥哥一把屎一把尿将我辛辛苦苦养大,哥恩比山高,哥恩比海深!瑶婳哪也不去,就守着你。日后你就是我的天,我的地,行了吧?”   瑶婳这话说得左右辛恶心得差点没吐出来,但在重烨听来却颇为受用,脸上不禁浮出几分笑意,想掩饰都掩饰不了:“算你还有自知之明。”   “那是,那是。没有哥哥就没有我,没有我也就没有你。”瑶婳朝重烨挤眉弄眼逗趣道。   重烨依旧绷着脸抬着下巴:“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日后我会每日上来你这查岗,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不要吧……”瑶婳泪流满面,她还想着去外面找人勾搭着玩呢。   “哼!”重烨拂袖就走:“多大的人了,说哭就哭,幼稚!”   瑶婳一时语噎,也不知方才到底是谁哭得嘶声力竭的!   “给我备上一桌好食,我要好好吃上一日!”瑶婳仰头高喊道:“不能出去玩是吧,那我就把整个万魔宫统统吃空!哼!”   右辛在旁插嘴:“长公主,您上回和上上回也这么说过,可吃的还是没有咱们殿外那只小白的多。”   “要你多嘴!”   左辛原以为给瑶婳备上一桌食物就已经足够了,谁知她这次吃完一桌又要了一桌,吃了一桌又一桌。好像不解气似的,愣是吃了整整一天才罢休。他张口结舌看着她一人将好几桌食物默默风卷残云一扫而空,眼珠子都快掉了。而一旁的右辛则比较淡定,似乎已经习惯了。   瑶婳满足得双眼含泪,打了个饱嗝懒懒地躺着。这两月在妖界差点没死过去,吃的尽是些加了料的,亏她自个儿也能活过来。   左辛伺候着她洗净了手脸后,瑶婳打着呵欠就这么一手撑着额头,呢呢喃喃沉沉地睡过去了。也不知自己到底睡了多久,久到连自己都已经完全忘了时日。若不是左辛提醒她青华帝君醒了,她都快把这个人给忘了。   这世间的事情总是难以讲清,比如,她前脚刚救醒了沧漓,他后脚居然就取代了傀刹成为新妖王,让六界都为之震撼。   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瑶婳还觉得匪夷所思,她傻傻地问右辛:“他们口中所说的沧漓可是傀刹唯一的儿子沧漓?傀刹没疯吧?那小屁孩居然也能担此重任?”   右辛淡淡答道:“长公主,属下不知。”   “切。”   瑶婳扁了扁嘴很不满意他的回答。后来转念一想,这沧漓成了新妖王,不正好应了自己当初的如意算盘?凭着她与沧漓如此根深蒂固的革命感情,再加上炎姬对她的信任。依照这个样子发展,傀刹日后难道还敢对她吹鼻子上脸?   如此一想,瑶婳顿时笑逐颜开、喜上眉梢,打开窗户都觉天气一片晴朗,心旷神怡,似有一股甜滋滋清凉凉的微风掠过心头。   门外脚步声阵阵,瑶婳一个激灵从窗边退了回来,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警觉地看向右辛,试探问道是不是重烨又来了。   右辛干瘪瘪回答:“长公主,是莯浅仙子来了。”   瑶婳口中舒出长长一口气,捋捋墨发故作镇定,朗声道:“莯浅你进来吧。”   莯浅缓缓一进门,瑶婳就觉她身姿婷婷袅袅,额上发丝全盘而起,仍同以前一样美得不可方物。   瞧着她手中提着补品,瑶婳看得双眼发直:“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好?”   正值恋爱中的莯浅没了当初的脾气,笑颜如花,说话如春水一般温柔婉约:“我没说要给你。”   瑶婳伸手就抢:“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两人相见甚欢,开始唠嗑起家常来,适时还不忘互相嘲讽打击一顿。瑶婳嘴上功夫虽不如莯浅,但她不以为意,一件一件显摆自己从妖界带回来的宝贝,顺便细数下那边的风土人情如何美妙。   莯浅听了很是不屑,斜了她一眼:“那你回来干嘛?”   瑶婳没做正面回答,用手肘抵了抵莯浅,低声道:“你怎么也不来找我,亏我还给你留了纸条。原还指望着你来救我呢,但我望穿秋水愣是没等到。你现在必须得给我好好解释解释。”瑶婳对谁都不敢提这事,想不到还是指望错了人。   莯浅转头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冷笑一声:“我又不傻,去了不就回不来了。”   “……” 对于莯浅毫无半点怜悯的态度,瑶婳痛心疾首,摇了摇脑袋默默将她手中正在把玩的宝贝整整齐齐收了起来。   莯浅毫不留情夺了过来,神情严肃盯着她看了半响:“想我当初在凡间落了水都不见你来救我,现在正好,两不相欠。”   “啧啧,你还没好好感谢我让你遇上了冰夷了呢!”瑶婳坐了下来没好气地吼:“我可都清清楚楚瞧见了,你那袖袋里可都装满了!给我留一点!”   莯浅充耳不闻,继续装。   瑶婳坐在一边默默啃着花生,往她身边凑了凑:“你们何时成亲?”   莯浅闻言忽然分外气愤,梗着脖子道:“说起这事就来气,这冰夷实在太过分。我同他提过这事,不欢而散。”   瑶婳问得有些不敢置信:“难道他拒绝你了?”   “不是。”莯浅斩钉截铁说道:“他同我说要亲自备好凤冠霞帔,安排所有事,然后再挑个好日子抬着花大轿将我明媒正娶迎进门。真是的,麻不麻烦!”   瑶婳心急难耐追问:“那然后呢?   莯浅气得差点砸了手里的宝贝,瑶婳手快接住了:“没然后,就这样。”   “额……”瑶婳无言以对:“这……这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难道你还有别的安排不成?”   “我同他说了,瑶婳你当初答应要替我全全操办这些事,拍着胸脯保证我们无需为此操心。”莯浅义愤填膺:“冰夷觉得让你为难,考虑再三觉得还是有些不妥。有什么不妥?!我倒觉得妥妥的。”   瑶婳闻言被噎了一下,不做声了。这样也行?当初就是随口胡说,不料莯浅还记着呢。瑶婳扭捏着捶她:“当初我开玩笑呢,你还当真?成亲乃是你人生中的一件大事,我哪敢随便搅和?”   莯浅冷冽的眸光淡淡地瞥了瑶婳一眼,冷笑了几声,视线一直紧紧锁着她:“是吗?”   瑶婳不禁吞了吞口水,打了个寒战,摇了摇小脑袋瓜子敷衍道:“不是不是!我办!我办!我全部帮你操办!”   莯浅笑靥如花很是满意,继续倒腾桌上的东西,毫无愧疚。瑶婳在旁肠子悔得都青了。   左辛忽然探头进来,干咳一声道:“长公主,青华帝君又派人来请您上去一趟。”   瑶婳呆住,手里的花生咕噜咕噜掉到了地上:“又来?”   第30章 逮个正着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以往这时候你不都跑得比啥都快吗?”莯浅神色慵懒。   瑶婳托着腮帮子咂嘴:“你不懂!这事说来话长。”   左辛面露得色,嘴皮子利落一一抖了出来:“莯浅仙子您有所不知,这青华帝君自醒来之后就日日派人来请长公主上去一聚,可惜长公主死要面子一直推拒。后来帝君就差人送信来,起初长公主收到信也没怎么放心上,拆看时也有些心不在焉,尔后看着看着就命我将信给烧了。”   莯浅来了兴趣:“他信里写了什么?”   “没写什么。”瑶婳支支吾吾,局促地朝莯浅笑了笑,小脸顿时染上一层红晕。封封信上写着“日日盼卿来”这种事她是断不会说出口的。   “哦!”莯浅意味深长哦了一声,眼神一亮,嘴角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那你为何不去?”   瑶婳立即怒斥:“他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女子,我去干吗?”   莯浅随即明白瑶婳正在醋头上,笑得相当狰狞:“青华帝君又有了新欢?”   瑶婳有些气闷,腆着脸皮没吭声。示意左辛退下后立马怀揣着一肚子委屈向莯浅猛吐苦水,就差没扑在她身上哭爹喊娘了。   过了片刻左辛又探出头来唤了一声:“长公主,那仙奴不肯走,说是有要事要当面见您一谈。”   “见我?我有什么好见的?不见!”瑶婳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威胁左辛道:“你要是撵不走他,我让你一辈子都吃不了兜着走。”   “呜呜……”左辛隔着门欲哭无泪,道了句:“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长公主,我好无辜。”   “还不快去!”瑶婳一记冷光,左辛只好乖乖领命,莯浅在旁见着笑逐颜开,可过了片刻左辛又来了。   瑶婳龇牙咧嘴,双手默默握紧:“左辛你皮痒了是吗?”   “长公主,我也是一万个不愿意啊。”左辛抖了抖肩,低声禀告:“不过那仙奴说了,青华帝君埋了一罐几百年的桃花酒酿。说长公主若是不见,帝君便自己喝了。”   瑶婳身形一僵,捏了捏眉心,神色已经松动了,含含糊糊道:“容我考虑考虑。”   莯浅一看这动静,以为她又动心了。   “青华帝君还说……”左辛小心翼翼,说了一半没敢继续。   瑶婳听得心中紧紧揪作一团,忙问:“还说什么?”   左辛接着说道:“青华帝君还说,如果你再不去,他便将殿外池里的玉蕊花全拔了,换成冰莲。”   瑶婳脸霎时白了,惊在当场:“什么?全拔了?”   左辛点头如捣蒜。   瑶婳拉下脸来,不敢置信。她左右徘徊踱了几步,眼珠一转,心生一计:“既然帝君盛情难却,我也只好勉强答应了。你去同那仙奴说,就说……就说……我三日后便去。”   “得命。”   “莯浅你陪我去。”瑶婳转身看着她,似一张蓄势待发的弓:“你若不去就不是好姐妹。”   莯浅明眸善睐,显得无辜:“好。”   “我的好莯浅。”瑶婳布满感动,刚想热脸贴上去。   莯浅若有所思片刻,赔了声笑起身告辞,甩了句:“算了,想想还是不去了。这好姐妹的名头扣在头上着实有些压力。”   “……”   天色青白月色如水,瑶婳全身上下一身黑衣,脸上蒙着一块黑色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她猫着脚弓着身子偷偷摸摸来到青华帝君殿外的冰莲池处,欲偷点玉蕊花回去。不想刚探出头来,就见人家团清早就候在那了。她细细想了想,以为自己鬼鬼祟祟的不会被小眼睛的团清发现,一咬牙缩成一团蹲在了墙角边。   团清抽了抽嘴角,没当场拆穿她。如此明亮的月光都能清楚看见她那张慌张的脸,更何况还是个大活人。他凑近了些笑盈盈地望着她:“这么巧啊,瑶婳。”   瑶婳身影一顿,说什么也要挽回自己的脸面,装傻道:“哎呀,这不是团清吗?我方才掉了东西正捡着呢,都没见着你。”   团清再三看了看她的脸:“长公主怕是掉了真金白银吧,哪里看得见起我?”   瑶婳如何听不出他语气里的嘲讽,笑得极为谦虚:“哎呀那是那是,这都被你说中了,确实不怎么看得见。”   团清脸都灰了,冷哼了一声不愿与她计较:“帝君早算到你会来,便让我在这候着请你过去。”   瑶婳一脸大义凛然,果断回绝。   团清等得不耐烦,又问一遍:“你确定不去?”   瑶婳依旧斩钉截铁拒绝。   团清见状便将她撂在一边,双手“啪啪”两声,说时迟那时快,忽然就从他身后凭空窜出来二十个仙奴,把瑶婳看得一愣一愣。   瑶婳一顺溜儿脱口而出:“团清,只有二十个仙奴可抬不动我!”   “长公主想多了。”团清微皱的眉心逐渐舒展,转头一道命令,那二十个仙奴便满满围住冰莲池,个个二话不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入池中抓住一把玉蕊花,作势就要往外拔。   一时犹如天雷一道把瑶婳劈得里嫩外焦,她手颤巍巍地指着团清,话都说不清了:“你……你……你这是做什么?”   “帝君说了,你若是不去,就当场把这些玩意儿拔了,好腾地方给他的冰莲住。”团清心中无限暗爽,顺势推波:“所以,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瑶婳一张苦瓜脸瞬间笑成一朵小花:“去!去!我这就去!”   团清颔首点头,嗤笑着命人立刻将不甘不愿紧紧抱住池子的瑶婳无情拖走,刚将她领到门口,瑶婳就一脸悲壮、视死如归的模样问团清:“能不能不去?”   团清白了她一眼:“帝君在里面候着,你直接进去就好。”说罢便将一旁仙娥手中的茶盏递了过来,塞入她手中。   瑶婳盯着手中那一套茶盏,微微瞪大了眼眸,还没明白过来就见团清一溜烟跑了。她悻悻抬头一看,嗬……这……这不是帝君的……浴房吗?她气急败坏冲着团清远去的方向吼道:“好你个臭团清,你个大爷!”   她在门口迟疑不定,茶都喝光了,最后决定象征性地在外头唤了几声青华的名字,声音小得连她自个儿都听不见。等了半天不见回应,瑶婳哼着小曲正准备回去。谁知青华悠悠的声音飘了过来:“进来吧。”   瑶婳风中凌乱,彻底怒了。刚踏出步子准备进去又倏然收了回来,她偏头一想,这万一青华帝君正脱着衣沐着浴,那不是要被看个精光了?虽她这人呢,向来对这种事没啥避讳的,但唯独生怕人家帝君吹亏。撇了撇嘴角,最后还是变了张白纱蒙上了眼。   结果刚露了个面,这浴房内一团团水汽就如云雾般掠着香氛径直涌了过来,周围到处漫着一层湿雾,害她差点摔一跤。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入耳,瑶婳恍恍惚惚间依稀能感觉到青华半倚在池边。也不知他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进来了半天,他一句话也不说。   瑶婳脸白了白,掀了衣摆跪下,将茶水这么一放,起身就要出去。   青华轻飘飘的声音又飘了过来:“瑶婳,帮我倒杯茶。”   “就在这,你自个儿倒吧。”   青华挑起眉毛,干净清朗的嗓音传入瑶婳耳中:“你莫不是自个儿喝光了吧?”   瑶婳义正言辞:“我占你点便宜根本不需要太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青华被她言辞逗乐,笑得倾国倾城。他□□沿着水池边靠了过来,托着下巴笑着用手指在她脚上推搡了一下,吓得瑶婳浑身一颤连忙起身,更加伤感了。虽她双眼遮着白纱,可多多少少还是能看见一些。   “怎么我三番四次邀你过来,你还摆起架子了?”青华轻启薄唇,那声音在这空旷的浴房内倒添了几许英气磁性。   “我本不想来的,可你家团清说急着要上茅厕,让我帮忙带一下。你日后可得好好教训他,着实有些没规矩。”瑶婳思绪放到正题上,正说着话呢,眼前突然一片明亮。只见浴房内雾气水绕,如仙境般弥漫着一股氤氲之气,飘渺虚无;又如空气中缓缓冉冉的一层薄纱,飘逸曼妙。   原来是青华将她双目上的白纱取了下来。   “也不怕摔着。”青华一对双目如黑耀般,蝶翼般的睫毛微微翻转,黑玉长发一泻而下更衬得肌肤润如美瓷。这布满水珠修长的身材,这白净结实的小臂怎么看起来就这么秀色可餐呢?   他喉结上下动着,恩,颇有点性感:“瑶婳。”   瑶婳收回视线:“嗯?”   青华浅浅一笑,指了指她的鼻子:“你流鼻血了。”   瑶婳伸手捂住鼻子,仰天一阵感伤:“一定是昨儿个吃的东西太补了。”   青华勾了勾手指:“怎么样,还满意吧?”   瑶婳一激灵,毫不怯场:“切,不怎么满意,我家小白摸着都有好几块肌肉。你的身材我无法比拟,简直像个干瘪的四季豆。”   “干瘪的四季豆?”青华脸上噙着一抹不拘的笑,双眸明亮似桃花吹落清潭般。   瑶婳忙避开他的眼神,有些心虚正往后退,不料手腕却突然被青华拉住,一把将人拽进了水里。   瑶婳没料到他会这样,急得大呼小叫:“你干什么?”   青华看她一脸吃了瘪的苦瓜相,万重冰川尽开颜,嗓音醇厚迷人:“让你摸摸什么是干瘪的四季豆。”   瑶婳冷着脸紧紧攀住青华的脖子,生怕掉下去。   青华绝美的面容朝她眨巴眨巴眼:“你家小白可不能这样对你吧?”   “不需要,我没这癖好。”瑶婳莫名心虚,下意识往后扭头,平复了一下喘息。   谁知青华却靠得更近了,身上隐隐传来一阵清香,把瑶婳迷得神魂颠倒,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剧烈跳动着。瑶婳突然感觉自己像极了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羔羊,于是大声嚷嚷着要走。   忽然有一阵脚步声传来,有仙奴在外头来报,瑶婳惊得立马息了声。   第31章 怒下战书   正想抬头询问青华,谁知她一转头,青华一低头,两人鼻尖都快碰在一起了,瑶婳的小心脏跳得更快了:“快放开我,让我上去避避。”   青华唇角一勾:“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早就是同床共枕的关系了。”   “同床共枕?我们什么时候……?”瑶婳被他轻描淡写的一句勾火言词噎得说不出话。   “又不是生米煮成熟饭才算是同床共枕。放心,我捏个隐诀便好,你且好好抱着我。”青华无比从容自在,对着门口仙奴唤道:“进来吧。”   瑶婳有些不高兴,但也只能妥协,依言紧紧抱着他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那仙奴得命进来后,像活见鬼般微微愣了片刻,随之扑通跪下,眼神一阵闪闪烁烁:“帝君饶恕,属下不知长公主也在。但槿姒上神命我与您说一声,说是有万分紧要的事稍后便过来。”话音刚落便不知踪影。   瑶婳脸色微微一变,声音都高了几个调:“不是说捏了隐诀吗?隐……隐诀呢?”   青华抬眸瞟了她一眼,嘴角扬起一个动魄人心的浅笑:“哎呀,病没全好,法术有点失灵了。”   瑶婳咬牙切齿,心中一顿火欲发发不出,再一想到他还有个未婚妻槿姒上神,看他就更是一万个不顺眼,二话不说上去朝着他就是一拳。   青华微微沉着脸拨开了她的手,黑亮的眸子有些吓人:“瑶婳。”   “帝君可还有事?没事我可要走了。”瑶婳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青华细长的凤眸轻轻一挑,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你来替我擦擦背。”   瑶婳突然很想问问他是不是脑子烧坏了,当然这句话她是万不能说出口的:“帝君你也知我身份尊重,自打出生以来从未干过这种粗活。”   “确实如此。”青华颔首点了点头,漫不经心拿出一朵白色小花,看上去十分眼熟:“不过你要是敢不做,我便叫团清立刻将那些玉蕊花给拔了。”   瑶婳连忙操起身上的袖子,屈服于青华的淫威之下,乖乖替他擦背:“士可杀不可辱,为了小花要忍辱!”   “原来你也懂。”青华嗓音带出浓重的笑意:“再用点力,没吃饭吗?”   瑶婳捶胸顿足,真想一脚把他踹进水里。她扁着嘴鼓足了劲,极力愤然想从他身上扒下一层皮来。   青华深感欣慰:“长公主替人擦背的手法可真了不得。”   “那是那是。”   出门的时候无可厚非自然是撞上槿姒了,瑶婳万分尴尬,明明与青华没什么,却有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又碰巧她还一身衣裳湿哒哒不曾干透,瞬间有些难为情。虽她身姿还算不错,但站在槿姒旁边,她看起来活脱脱就像是个仙娥,喏,还是没法翻身的那种。   瑶婳双颊滚烫朝着一脸诧异失神的槿姒鞠了个礼,槿姒闻言回过神来。忽而脸色一松,勾起一个略微诡异的笑容,一双凤眸水盈盈上下打量着瑶婳。   瑶婳心里奇怪得很,猛地往后退了几步,白嫩的脸上神情越绷越紧。   槿姒手拢在嘴边干咳了一声:“恩,身姿相貌虽算不上极品,但也还凑合。”   瑶婳眨眨眼没有说话,抛给了槿姒一个“我什么都听不懂”的表情,静观其变。   槿姒对她浅浅一笑,嗓音里似乎藏着淡淡的讥讽:“我不介意青华纳个小妾。”   瑶婳小脑袋瓜子百转千回想了一番,顿而大惊:“你这是什么话?”   旁边正在干活的仙娥被她这一声大吼吓得一身机灵,手里花瓶落地砸了个稀巴烂。周围倏然一片噤声,悄无声息。瑶婳忽然觉得这事让她杂如乱麻,方才理应一走了之便罢。   “我看你今日不就做得挺好的吗?变着法子来勾引青华不是?”槿姒神色不变,目光带了些鄙夷:“索性我大方点,让青华考虑考虑将你纳做小妾。”   瑶婳闻言异常震惊,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傲气,态度极其嚣张语调极其轻蔑“切”了一声,紧了紧身上衣裳道:“多谢槿姒上神厚爱,瑶婳暂时没这想法。”   “是没这想法还是没这个胆?”槿姒神色凌厉,寒气逼人,仙娥吓得唰唰跪了一地:“还是你觉得做个小妾吃亏了?”   瑶婳仰天长啸,笑得清浅:“那是自然。”   “哎呀,原来尼姑也妄想当新娘子呢。”槿姒笑眯眯的,笑得瑶婳脊背忽觉一阵寒凉凉:“真是不自量力。”   这槿姒真是阴险,分明就是想用激将法激她。瑶婳压住心头火,死死揪住衣裙,果然被激怒了。   她挺起胸膛愤然道:“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未婚妻又怎么样,上一个不也栽在我手里。”   槿姒神情微动。   瑶婳见之顿时振奋了精神,越战越勇:“我本不屑这身份,但如今我偏就要羞辱你。现在就向你下一道战书,在我有生之年定将青华从你手中抢了来,让你艳羡眼馋。给我等着吧!”   寒光闪烁之间槿姒还未开口,瑶婳就已唰唰两句话向她草草下了战书,踏风离去。   翌日,这一重大事件俨然成为仙界众神仙茶余饭后喜为乐谈的八卦。不过几日时间,就凭空冒出几十个版本来,什么二女夺夫大战、冲冠一怒为红颜、为爱相厮相杀等等都有。   也不知是谁开的头,这几日就着“到底谁才能成为帝姬”居然设了一场赌。一干神仙分成两派,成天围成圈蹲在地上叽叽喳喳讨论未休。一派拥护可能性高达九成的主子,另一派拥护可能性只有一成的主子。   这事情若是在平日,瑶婳肯定会拍手叫好,再来参合一脚,但现在不行。因为她就是那群人口中所说的后者:可能性只有少得可怜一成的那个。   这几日团清路过瑶婳身边还会朝她神秘兮兮地笑,笑也就罢了,还分外刺耳,硬是把她活生生惊出一身鸡皮疙瘩。   除此之外他还会附带着一种极为疑惑极为迷茫的眼神问瑶婳:“你的人格去哪了?”   瑶婳将头扭到一边,非常有志气淡淡回了句:“人格又不能当饭吃。”   清风扫过竹林,枝叶轻轻摇曳,一阵一阵窸窣窸窣。瑶婳早早就躲在后头看着众仙围在小树林里讨论,听到他们正在讨论着要押多少宝贝的时候,又激动得往里面挤了挤。瑶婳低头一瞥,咦,那白胡子花花的不是太上老君吗?   瑶婳顿时信心暴涨,嘴边扬起一道笑。太上老君平日里同她关系还不错,想必这次应该也定会无条件押给她。   不料太上老君上来就举一反三带了好些个连瑶婳听都没听过的例子,信誓旦旦认为槿姒才是正确之择。双手默默将原本放在瑶婳那边的赌资收了起来,口若悬河苦口婆心奉劝其他神仙不要手一抖眼一闭不小心放错了位置。瑶婳就纳闷了,他这是哪里来的自信。   先前还有几个支持瑶婳的声音瞬间全被压了下去,瑶婳嘴里咬着手帕,看得心拔凉拔凉的。等说得七七八八,才忽然有人留意到后边的瑶婳,诧异叫道:“长公主!”   “哄”的一声人群迅速散开,瑶婳一不留神就从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摔了出去,一时哀号声响起,周围竹林也跟着抖了几下。   众人傻眼了,立刻抱紧了宝贝不吭声。   瑶婳有些尴尬,咻的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尘土,气定神闲地与他们攀谈:“太上老君真是巧啊,想不到在这也能碰到你,最近过得可好?”   太上老君答道:“本来挺好的,一看到你就不怎么好了。”   “你不好,我也就放心了。”瑶婳笑得如同万花齐放,不疾不徐道:“太上老君,你我好歹也算是患难之交一场,你都不准备为我表个态吗?”   太上老君干巴巴笑了两声:“长公主还是自重吧!”   瑶婳抬起小爪子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摇头叹气道:“太上老君你有所不知,虽然我看起来的确是生龙活虎健健康康,但其实我有着一颗异常脆弱的小心脏。若你这次弃了我,我想我应该会立刻暴毙而死。”   “额……” 太上老君扯了扯嘴角,面上带着些许疏离:“容我考虑考虑。”   瑶婳满脸黑线:“这是敷衍吧?你这摆明了就是敷衍吧?”   太上老君紧紧捂住心口:“姑奶奶,我求你放过我吧。我这么点身家,蔸率宫可还是有一大票的童子要养呢,押给你我不就亏大发了!”   “哎呀,我终于知道我这暴脾气是怎么来的了。” 瑶婳转头,握了握拳头温柔如旧:“要不我借你点,你押我这一票?”   太上老君细细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你还是宰了我吧。”   话不投机,只能开战。   瑶婳一声重喝,一道利剑破叶而出破土而入,众人齐齐低头看去,顿时轰然,讨伐声一片。   太上老君打了个哆嗦,赶忙抱住自己的身家宝贝,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飞快地吐出一句:“誓死与恶势力抗争到底!誓死与恶势力抗争到底!誓死与恶势力抗争到底!”   后头众人见之嘘声一片,也跟着呐喊助威,场面那叫一个波澜壮观,相当之精彩!   瑶婳十分忧郁,拂袖离去。   第32章 意外之客   在万魔宫见着瑶婳没把饭吃干净就搁下筷子,这可是算是头一回。   左辛瞄了瞄瑶婳,再掐一掐脸,再瞄了瞄瑶婳,再掐一掐脸:“长公主,你偷吃小白东西了?”   瑶婳徐徐伸出手,揪住左辛耳朵:“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左辛疼得眼泪直打转:“长公主今日饮食不思,坐立不安,左辛实在担心。”   “担心你个大头鬼。”瑶婳定定地看着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左辛,你说可有什么法子能让天上那些榆木脑袋乖乖听我的话?”   “唔……”左辛默然片刻,回嘴道:“有,成为他们的皇母娘娘即可。”   “恩,这个主意不错,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瑶婳颔首,加重了些手中的力道:“你可知玉皇大帝几岁了?”   “不就长了你十几万年嘛,这种时候就要懂得跨越年龄障碍,才能一举夺得成功。”   瑶婳又默默加重了力道,左辛疼得龇牙,紧紧捂住嘴巴死也不敢发出声音。   恰逢此时右辛从门外冲了进来,跪在瑶婳面前时几乎就要摔倒在地。他缓了口气,语气尽量平平淡淡:“长公主,门口有个小孩,说是你的儿子。”   瑶婳闻言径直从椅上摔了下来,恶狠狠开口:“是哪个混蛋小子居然敢打我的主意?”她第一个不同意好吧!   右辛干瘪瘪说道:“长公主,就是门口那个。”   左辛抬眸看向瑶婳:“长公主,那我们该怎么办?”   “走,去做了他。”瑶婳一阵怒气,提着武器就往外走。   左辛闻言倒吸了口凉气,有必要那么夸张吗?   三个人浩气荡荡刚走到门口,就见对面一个小人朝着他们飞奔而来。左辛在旁,不知为何莫名诡异地兴奋起来。   瑶婳偏头看他乐得嘴巴都快吊到天上了,不免皱眉:“有这么兴奋吗?”   左辛随即收了收脸,不卑不亢道:“还真有那么一点。”   话音刚落,对面小人便冲着瑶婳软着嗓子唤了声“瑶婳”,声音软绵绵的十分好听。只见他一身白衣如雪,俊秀稚嫩的脸庞上一双眸子微微弯着,露出暖暖的笑容。身上衣袂随风飘飞,迎着晨曦几乎就要融进光里。   瑶婳眼见来人,连嘴角都奈不住向上扬起,连忙张开双臂将他紧紧抱住:“沧漓,你怎么来了?”   左辛右辛一瞅这场景,震惊得嘴都合不拢了,片刻之间对瑶婳的敬仰之情莫名油然而生。完了,八九不离十了,这孩子铁定是瑶婳的私生子没错。   左辛朝右辛揶揄地挤了挤眼,开口质疑道:“右辛,我怎么觉得这孩子不太像是亲生的,长公主生的能有这么好看?”   “我也有这疑惑。”   二人对话清晰入耳,瑶婳顿时有点忧郁:“你们不说话会死吗?什么叫我生得能有这么好看?”   “哦。”左辛右辛若有所思齐齐长吟一声,识趣地闭上了嘴。   自上次在妖界与沧漓不辞而别后,瑶婳心中至今仍是有些耿耿于怀,还好这会儿瞧着沧漓一脸毫不介意待她如初的模样,便安下心来。   不想沧漓正了正色,上来第一句话就是:“瑶婳,我的石头呢?”   瑶婳立刻甩开沧漓的手大步往屋里走:“来人啊,给我备上一桌酒菜,好好招待这位小客人!”   “瑶婳!”沧漓迈开小腿跟上:“我石头呢,你还没说什么时候还我呢?”   瑶婳停住脚步低眸看他,神情严肃:“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   沧漓立马丢出一个响亮又自信的回答:“当然啦,你以为呢?”   瑶婳扯了扯嘴角,淡淡瞥了他一眼,十分艰难地从怀里掏出一颗玉珠子放在他手上:“这玉珠子价值连城,你那破石头要不再借我些时日?”也怪自己先前去青华那竟把这事给忘了。   沧漓眼睛一亮,满意收起:“也行,不过再迟一日就要再给我一颗哦。”   瑶婳听了差点挤出内伤来,跑在墙角陪着小白画圈圈去了。她仰天一口长叹,原来自己在沧漓眼里竟还不如一颗石头来得有价值。她随手拈来一颗果子正欲往嘴里放,就听得左辛大吼一声:“长公主,不许偷吃小白的东西!”   瑶婳身形一顿,摸了摸小白的脑袋,笑得极为和蔼可亲:“小白你要多吃点,不然长不胖哦。”   左辛气吞山河,一双眸子亮得吓人:“长公主,你兜里藏着的两颗也要拿出来,我刚刚看见了。”   瑶婳冲着左辛哀嚎起来:“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左辛打量了她几眼,竖起一只手指摆了摆认真说道:“长公主,劳烦你把方才桌上那些先处理了行吗?”   瑶婳软弱无力:“我不乐意,我就喜欢抢别人东西,哼。”   当天夜里瑶婳趁着没人将沧漓默默拖到墙角边堵住,细细质问他如何干掉傀刹爬上妖族之首。沧漓直勾勾盯着瑶婳,手拢在嘴巴可怜巴巴说道:“父皇说他年迈已高,实在不愿再掺和六界之事。每日想着要与母后一道出去游山玩水畅玩世间,所以就问我愿不愿意接手掌管妖族。”   瑶婳点了点头:“那然后呢?”   沧漓义正言辞:“他们出去玩得高兴,我在妖界做着苦差,这种事我自然是不肯答应的。”   “恩,恩,继续说。”瑶婳托着腮问。   沧漓眸子微顿,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头笑了起来:“父皇求了我好几日我都不肯松口,最后没辙,只好把他所有身家宝贝全都拿出来跪着求我收下,我这才勉强答应。”   瑶婳低眸看着他,眼底不由泛出一丝肃然之敬。对于沧漓这种趁火打劫傀刹的做法,顿觉一身狗血淋头畅快淋漓。   沧漓嘴角噙着笑意靠近了些:“瑶婳你放心,我会偷偷分你些,不过你不要告诉别人。”   呦,小小年纪就懂得收买人心,简直与她有过之而无不及呀。瑶婳颔首,脸上露出一道如释重负的微笑。也难怪,今日见着沧漓凭着那张清秀俊俏的小脸蛋和花言巧语、能说会道的小嘴到处晃悠,就在魔界混得风生水起,不亦乐乎,人气似乎还比她旺了不止那么点。瑶婳担心他身上的妖气过重会招蜂引蝶,不不,是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便将自己身上一块贴身玉佩给了他遮掩妖气。沧漓拿到手后痴痴定在原地震惊地看着她,压制住内心狂跳,激动地问:“这是送我的?”   瑶婳偏头看他:“恩。”   “真的?”沧漓眉眼舒展,感动得差点嚎啕大哭一顿。他低眸笑了许久,边笑还不忘边用小嘴咬一咬玉佩。经鉴定是真货后顿觉兴奋感更加爆棚,迟迟才平静下来。   抬头再看瑶婳就已换了一幅新妆容。沧漓没看还好,这一看倒是受了不少惊吓,身体一震,踉踉跄跄后退了好几步。   “瑶婳,你画得这么……花枝招展是要去哪?”沧漓斜眸疑惑问道。这已经是他小脑袋瓜所能想到最为委婉贴切的词了。瑶婳今夜这一张脸可不是仅仅用“花枝招展”四个字就能形容得出的。简直……简直就是惊天地泣鬼神!丑不堪言!   瑶婳顶着一张面目全非的脸,淡淡笑道:“秘密。”   沧漓撇开目光,不忍多看:“瑶婳,你实在是太过耀眼,已然闪瞎了我的双眼。”   “这话我爱听。”瑶婳目光炯炯走了过来。   那眼神看得沧漓心里七上八下的,身子板像一把出鞘的剑立得僵硬板直,额上默默渗出些细汗:“瑶婳,你……你要干嘛?”   “没干嘛啊。”瑶婳倏然伸手,一把就将沧漓揽了过去,在他脸上狠狠吧唧亲上了一口。   沧漓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叫声立刻传了开来。   翌日清晨,左辛正伺候着重烨奉茶,沧漓则乖乖坐着朝食。抱拳站在门口镇守的右辛身形忽然顿了顿:“长公主回来了。”   众人听了纷纷惊了惊,相觑几眼。重烨瞪大了眼眸紧紧抓住左辛的手,紧张得快将茶盏捏碎;沧漓一张小脸埋进碗里使劲加快了吃饭速度,吃得几乎噎着。   一见瑶婳进门,四人立刻停了手中事,齐齐看了过来。这一看愣是怔了片刻,四人微微皱眉,盯着她不禁咽了咽口水。瑶婳仍旧是昨日出门那幅妆容,只是比起昨日看来更加惨不忍睹。   “呦,你们几个都在啊。”瑶婳抬起头,脸色暗得有些吓人。   重烨被她的神情弄得微微一愣,不知为何莫名想要笑。左辛在旁连连提醒,他这才冷声说道:“你这是怎么了?”   “别提了。”瑶婳侧头看他,痛苦地回了一声,让人看着不禁觉得伤感。她虚弱地对着沧漓唤他过来:“过来给我抱抱,我要寻求寻求安慰。”   “不要。”沧漓神情淡漠抬眸瞄了她一眼,坚定吐字。小嘴默默加快,光速扒光了桌上饭菜:“我吃饱了。”   瑶婳闻言一口老血堵在喉咙里喷不出来,有点难受。不就是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掉到猪圈里滚了一圈,身上有点臭而已嘛!   瑶婳阴森森朝重烨幽幽看去:“那哥哥你过来给我抱抱。”   重烨猛地一顿,抖了抖:“我赶着上茅厕,你还是找别人吧!”   第33章 备受挫折   看着重烨仓皇而逃的身影,瑶婳备受打击。抬头再看其他人,得,一个个都僵得像个木头。瑶婳一声吆喝朝着他们几人扑过去,可“咻”的一声,转头就已不见他们几人踪影。啧,一个个小腿跑得还挺快!   她转头要去抱小白,小白猪脸也吓得几乎要晕过去。瑶婳被它这个神情激怒,生出一腔愤恨,对着小白一字一顿说道:“我现在可是你的同类,凭什么嫌弃我!”   瑶婳扯着眉眼,死死抱着拼命想要逃脱的小白坐下,默默蹂蔺着它身上的肥肉,就当做是重烨和沧漓来折磨。   只要回想起昨日昭莲看她那惊恐的眼神,就好像是有种突然被雷击中的感觉,心头揪得极疼、瞬间冰凉冰凉。她揉了揉双眼,不由得透露出一股哀伤。   本想昨日趁着夜里偷偷去天府宫寻昭莲,原以为“美女”当前,他应该会有些不淡定。谁知昭莲见着她却是一脸震惊一脸懵,惊道:“瑶婳,你这是要去唱戏吗?”   瑶婳对此不屑一顾,摆了个自认为妩媚的姿势,软着嗓子道:“司命星君,都说您乃是这仙界中最为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一表人才相貌堂堂颜如宋玉貌比潘安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昭莲憋不住想笑,握拳放在嘴边抑住声音打断她:“我说瑶婳,你能说人话吗?”   瑶婳幽怨地瞄了他几眼,扁了扁嘴道:“近日来仙界里的那一场赌你是知道的吧?”   “恩,知道些许。”昭莲饶有趣味地听着,看着瑶婳那张脸依旧想笑。   瑶婳上前抓住他的手臂,无比严肃:“昭莲,你我都是朋友一场,要不你牺牲点,多多少少也对我表示表示?帮我走走后门,好让我能在这赌局里胜出,如何?”   昭莲低笑地凑近瑶婳,双眸里明亮地映出她那张极丑的花脸:“你这模样,我怎么觉得押在你身上有点悬呀。”   瑶婳恶狠狠地瞪了他两眼:“朋友一场,帮还是不帮,一句话的事。”   昭莲抬眸看着她,淡淡笑了起来,眉眼修长:“不帮。”   瑶婳被噎得说不出话,阴霾一时片刻席上脸面:“那我可要咒你历不过命劫哦。”自从知晓了昭莲亦有命劫,瑶婳便时常将这般诅咒挂在嘴边。   虽他自己是个司命星君,只可惜司天命不司己命。即使是掌管生死命劫的仙,他的命劫也在天道之中。瑶婳只猜得到他此番命劫颇为磨难,至于是何命劫她也无从晓得。只是每每见得昭莲全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的态度,就会让她着实不爽。要知道,倘若神仙度不过命劫,只怕最后也只能落得仙元尽毁飞灰湮灭的下场。   果真,昭莲淡淡笑了笑仍是誓死不从。不是他不愿意,而是有人威胁,委实没办法。   “很好,那就不与你废这口舌了!”瑶婳大怒,阳光明媚的脸阴冷下来,非常有骨气地将他天府宫内的古琴愤然掀翻,提步就走。才不管昭莲抱着他那些宝贝古琴哭得如何死去活来,直接往下一家奔去。   昭莲都已如此,就更别提莯浅了。她和冰夷小两口如漆似胶腻歪得不行不行,根本没空理她。瑶婳见状开始发挥毒舌功力,一边咒骂一边在客厅来回打劫东西,好不容易这二人终于肯搁下爱情大业回神看她一眼。谁料二人先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又相觑对视了下,静默半天不语。   这场景不禁让瑶婳有点发憷,她可怜兮兮地看着莯浅,泪眼汪汪:“莯浅,你要救救我。”   泪水一道一道沿着瑶婳的面颊流了下来,脸上五颜六色的胭脂水彩杂成一团,像极了一块糟透了的彩色面团。莯浅见之再也绷不住了,忍不住捧腹大笑。一旁的冰夷则更夸张,半张老脸都快埋到土里了,肩膀还一抖一抖的,笑得喘不上气来。   瑶婳忽然觉得有些悲伤,以至于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是不是交错了朋友。估计是注意到瑶婳脸上一脸忧色,莯浅这才敛了敛笑听她道来。   不想听完后莯浅望着瑶婳,一本正经:“你就得了吧,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字字真切狠厉一下子就浇灭了她一颗火热的内心。瑶婳顿时蔫了,那一刻更加深信自己应该是交错了朋友。   人生一片黑暗啊!瑶婳仰头叹息,内心无比焦虑。她将小白往身上挪了挪,带着满满一腔不如意揍了它一顿这才稍微解了气。小白本来就肿,现在更肿,瑶婳自己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忽然间她拍了拍大腿,灵光一现:别人不愿意押在她身上,那她也可以找个人代替她自个儿押自个儿啊!“很好!很好!”瑶婳对于自己的想法十分满意,朝着天空兴奋地大喝了两声,默默握拳朝沧漓屋内走去。   因先前觉得瑶婳身上太臭会沾染上自己,沧漓大白天的正躲在屋内沐浴,一边擦擦小身子一边欢快地哼着小曲。他那小小身板在水雾中看上去白璧无暇、嫩滑细腻,让人很想上前捏一把。   “谁?”沧漓听见一丝声响便静了下来试探问道,他认了一会屏风后面的身影,瞧着很是眼熟。结果定睛一看,差点腿软滑入浴桶中:“瑶婳,你进来干嘛?”   瑶婳见他面色一僵,瞬觉心情舒畅,凤眸里都奕奕闪着光:“你说我能干什么?”   沧漓双腿微抖,一对白臂紧张地抱住胸,结结巴巴:“你……你可别乱来。”   瑶婳侧过脸来看了一眼一马平川的沧漓,正色道:“放心,我是不会对你下手的。”   “万一你兽性大发怎么办?”沧漓默默地将自己裹得像颗粽子,看着瑶婳认真问。   “兽性大发?!”瑶婳趴在浴桶边,转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开玩笑!你浑身上下也没啥看头,再说了,睡都睡了,还紧张个啥。”   沧漓扯了扯嘴角,苦笑着从浴桶里爬了出来:“那不一样好不好!”   “有什么不一样,在我看来都一个样。”瑶婳嘟囔着,随手从怀里掏出了十淀金灿灿的金子递给他。   沧漓偏头一看,双眼发亮。他急急接过金子,大吃一惊:“你莫不是转性了吧?居然变得这么慷慨大方?”上回也是主动送了他一个玉佩,害他到现在都不敢相信。   “做人嘛,开心最重要。”瑶婳笑得双眸泛着盈盈水光:“走,我带你去见识见识什么叫做赌博。”   沧漓一顿,皱眉:“我还小,这不太合适吧。”   瑶婳语气带着诱惑:“就因为小,所以才要带你去实践实践,不然以后就会被人骗。”   沧漓低头绞着手指头,眼珠子转了转:“行,那你再给我一颗玉珠子。”   瑶婳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指着沧漓恶狠狠斥责道:“玉珠子!玉珠子!就只知道玉珠子!你不那么财迷会死啊!”   沧漓歪了歪头,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瑶婳回答:“恩,会死。”   瑶婳愤然,气得脸色铁青,恨不得把所有玉珠子全砸到沧漓脸上去,想了想还是忍住了:“你不要太嚣张了!”   “不要拉倒。”沧漓想也没想,转身收了金子就要走。   瑶婳扶额矗立着,无语得差点灰飞烟灭。她眼底溢出一抹温柔,手中却悄悄取出了随身小刀架在沧漓脖子上,好不神清气爽:“去还是不去?”   沧漓喉咙紧了紧,突觉干燥生涩:“去!”   临行前,瑶婳抓着沧漓交待了一番又一番:“说到底我还是个面皮比较薄的人,没有必要亲自上阵。原因很简单,万一我被看笑话了呢。所以此行目的很明确,你一人独去,好好押我一票就对了。记住!我的未来可就在你一念间了!”   “瑶婳,你都说了第四十遍了,我的耳朵都要起老茧了。”沧漓翻了个小幅度的白眼,毫不留情挣开她的爪子,挥了挥手提步甩头就走:“我走咯。”   “啧啧,了不得,了不得啊。这卓然英姿的背影,看起来多么稳重多么伟岸,越瞧越让人觉得顺眼。”瑶婳目送着沧漓远去的背影,不由感动得鼻头一酸。可他这前脚刚走没多久,瑶婳又不淡定了,左右来来回回徘徊着敲着手掌,焦躁得很。   重烨纳闷:“你要是担心,偷偷跟着去不就好了。”   瑶婳斜着眼看了他一会,抿了抿薄唇,顿时心花怒放连忙赶上:“真乃真知灼见也!我去去就回。”   可不料刚走几步就在门口见着沧漓,瑶婳一时躲闪不及,踉跄着打了个滑,差点摔个狗啃泥。看着近在咫尺正躺在草坪晒着太阳懒懒打着哈欠的小人,瑶婳眉心微蹙:“兴许是累了。”   沧漓瞌睡了一个时辰后,瑶婳痛心疾首。   沧漓瞌睡了两个时辰后,瑶婳青筋跳动。   沧漓瞌睡了三个时辰后,瑶婳秀眉一挑,目光充满杀气。   沧漓忽觉脊背一阵寒凉刺骨,醒了过来哆哆嗦嗦抖了抖:“是幻觉吗?怎么感觉瑶婳在附近。”他举目看了看,环视四处见一片安然无碍,满是疑惑地挠了挠头:“好像没有,要不再睡一会吧。”   瑶婳禁不住握紧拳头,仰天震吼跳了出来:“要是再不起来,我就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沧漓闻言一个机灵,倒抽了口冷气速速爬起欲逃。瑶婳飞奔而来揪住他的小领子,将他笼罩在一片恐怖的阴影之中,不动声色用着狠厉的眼神一刀又一刀慢慢凌迟着他。   沧漓咽了咽口水如实上奏:“我迷路了。”   瑶婳白眼都快翻到天灵盖上了:“你别不识好歹!”   沧漓绞了绞手指头,低声无辜道:“我真的迷路了。”   瑶婳一口老血堵在胸口,暴怒得几乎就要把手伸过去抽他几个耳刮子:“就在门口也能迷路?”   沧漓见状连忙化身八爪鱼般紧紧抱住瑶婳,泪水犹如潮水般涌泛开来,嗲声嗲气道:“瑶婳,你陪我去好不好,我一个人好怕。”   瑶婳视线触碰到他那可怜兮兮的小眼神,方才满腔怒火的心脏瞬间就被治愈:“我斟酌斟酌。”   “太好了。”沧漓破涕为笑,欢天喜地拉着瑶婳白臂回来晃着。他的笑容不知怎的仿佛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熠熠光辉。   瑶婳见之心弦漾开,不假思索握住他的小手踏云而上、御风而行,速度之快让沧漓在旁目瞪口呆。而他那神情似乎也十分取悦瑶婳,让她更加卖力暗中悄悄加快了速度。   来到仙界时机正巧赶上一堆人正围着讨论,太上老君仍在其中说得字字珠玑、慷慨激昂。瑶婳二话不说就将沧漓推了出去。   众人一见沧漓,纷纷抱以奇怪的眼神:“哪里来的小孩?”   沧漓背着手,说得极为认真:“我也过来赌赌。”   第34章 当场拆穿   沧漓闻言哼了一声,从怀里掏出十锭金子亮了出来。偏头一想,又将其中两锭默默收了起来。   太上老君一见登时乐开了花,忙拉住沧漓兴奋地再三询问,两颗眼珠子全都闪着金光。可待听到要押给瑶婳时,太上老君又透出一丝失望,拉住沧漓一阵苦口婆心奉劝。   瑶婳呆呆地站在十米开外,和桃花树面面相觑,相看两厌。眼看着沧漓迟迟未完成大业,路过的仙奴仙娥们又都纷纷对她投以奇怪的眼神,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过了一会,饱受精神教育已经决定投入敌方阵营的沧漓扬起笑,转身冲着躲在远处的瑶婳喊道:“瑶婳,我已经决定押在槿姒上神身上了,不押在你身上啦!”   瑶婳闻言“噌”的一下蹦了出来:“什么!?!”她本欲铤而走险想奏个捷径,谁知到头来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这一声大吼犹如平地一声惊雷,一时之间炸得众人瞬间沉寂下来,齐齐转头。太上老君尤其瞧了她好多眼,摸着下巴“啧啧”一阵摇头,神色还略带些鄙夷。转头再看其他人,皆是同样神情。   瑶婳被这灼灼视线烫得一时面红耳赤,差点就想上前揪住沧漓暴打一顿。她脊背落下细细冷汗,尴尬道:“今日阳光明媚,云淡风轻,真是个晒太阳的好日子。各位真是巧啊,呵呵!”   太上老君瞧着她若有所思了片刻,尔后顿悟过来。他拍拍沧漓的脑袋,语重心长道:“小小年纪不要学长公主干这种不要脸的勾当。咱们做神仙的呢,要懂得弃暗投明。”   瑶婳抽了抽嘴角,满脸黑线。   沧漓故作老气横秋的模样,深沉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恩,弃暗投明。”   太上老君欣然宽慰:“孺子可教也。”   瑶婳恨不得上前大掌一挥给沧漓来几下,朝他怒吼道:“没良心的小兔崽子,吃里扒外。”   说话间似乎还隐隐约约听到一声格外欠扁的轻笑,瑶婳横眉怒起,转头愤懑斥责:“哪个混蛋敢笑我,给我站出来!”   “是我。”青华倚在桃花树下,俊美的容颜在阳光中微微侧着,深邃如潭水的眼眸似笑非笑透着清傲。   瑶婳偏头一看,默默淌下一行泪,艰涩开口:“原来是帝君啊,难怪呢。我说还能有谁能像您一般笑得这么悦耳动听。”   “你这马屁拍得倒是挺响。”青华低声笑了起来,眼角清雅盈动。   “那是那是。”瑶婳讪讪回之,转头却是咬牙切齿暗暗呸了他一口:“笑!笑!笑个屁,我都快哭了!”   众人在旁听见了纷纷捂嘴偷笑起来,一旁的太上老君斟酌再三,终究还是没忍住上前问了出来:“不知帝君来此何事,难道您也是过来赌一赌?”   此言一出立即引来众人噤声,皆唯恐不及争先恐后朝这观望。   青华略一挑眉不说话,黑眸悠悠然朝瑶婳扫了一眼,唇边还带一抹淡笑。瑶婳瞧着只觉诡异,不敢直视,只好低着头提起耳朵听着。   众人一看,莫非有戏?一颗颗激动的小心脏全部都提到了嗓子眼。   青华风轻云淡,缓缓吐字:“恩,如瑶婳所说,今天的确是个晒太阳的好日子。”   “哦。”众人心口好似被重物狠狠钝击,异口同声唉声叹气,集体负手感慨好不失望,那场景壮观得让瑶婳一辈子都难以忘怀:   “再看不到八卦,我都要忘记它长什么样了。”   “人生无望啊。”   “空虚啊、寂寞啊!”   “……”   青华颀长挺拔的身影伫立着,勾了勾手指唤道:“瑶婳。”   瑶婳面不改色与他对视,一阵风过来将她吹得青丝乱舞:“什么事?”   青华眼底溢满温柔,看得瑶婳心里毛毛的,有点悚然:“你的东西还在我这,莫非你不要了?”   瑶婳没有什么兴致,直接拒绝:“不要了。”   “可惜,太可惜了!”青华黑眸半敛,注视了她好一会才摇摇头:“那我只好将煞骨石给扔了。”   “啊!”瑶婳大脑清醒了一半,抓住他的手臂温婉一笑:“壮士手下留情。”   青华瞥了一眼她手上的紫玉凤镯,凌厉复杂的眼神一闪而过:“这镯子……”   瑶婳默不作声,微微护住。   青华修长的手指停在嘴边骤顿,沉吟了下:“唔,有股妖气……”   瑶婳讪讪一笑,全没了平日里的嚣张气焰:“你弄错了,弄错了,怎么会有妖气呢?你别胡说。”这青华还真是越来越不好对付了!她明明已经施法将这东西封了妖气,可还是被他察觉到了,这下该怎么办。瑶婳面上坦然,心里却急得额上冷汗直落。恰逢此时沧漓正好撞了上来,抱着她死不松手。   青华好整以暇望着二人,眼底泛出一片冰凉:“唔,这小孩也有股妖气……”   瑶婳一瞬间轻松的状态再也绷不住了,她转头狠狠剜了沧漓一眼,眼神还格外凌厉格外吓人:“一边玩去,去,去。”   这沧漓不识眼色还倒打一耙,掀起眼皮委屈地撒娇着:“我不要嘛,瑶婳你陪我玩。”   青华低头看了会沧漓,眼神凌厉质问瑶婳:“这小孩莫不是也来自妖界吧?”   瑶婳哑然失笑,脑中自行忽略青华这句大实话。她浑身颤抖着抖到了沧漓面前,欲将他圈在身后。正想开口反驳时,谁知身旁沧漓突然爆发,吓得她小心脏都漏了好几拍。   也不知沧漓小小的身体里到底蕴藏着多少力量,只见一股强大的威识猛地从他身体中散发出来,倏地发出一道强烈的光芒。一瞬间一身衣裳随识而动,垂肩青丝随风飞扬,双目顿时凛冽如霜。   沧漓身上的戾气震得瑶婳愕然,立马挥手捏了个结界圈将妖气罩住,抱着他跳开了五丈远。偏头一看,幸好护得及时,一旁正讨论得兴致勃勃的众仙皆未发现这一幕,瑶婳侥幸笑道:“呵呵呵呵。”   青华眉梢瞬间冷淡,身上溢出寒气更甚,嗓音冷彻心脾:“看来所说没错了。”   瑶婳心里越发忐忑,吓得以为自己就要和沧漓同生共死了。她握了握拳在心里默默打气:千万不能怂!千万不要怂!   沧漓这时用着委屈的眼珠子瞪她,嗲声嗔怪:“瑶婳你放开我,让我与他一决生死!”   瑶婳眼里冒出一道火光,伸手往他小脑袋给了一拳:“真是自寻死路。”   “呜呜……”沧漓抱头扁了扁嘴。   眼看着青华已步步逼近他们二人,再不做点什么,恐怕小命不保!瑶婳一咬牙,弃了沧漓朝青华奔去。她忍住恶心用着绵长甜酥的声音对青华说道:“晚上我来你这取煞骨石。”   青华眉心微不可查轻蹙了下,面色渐渐缓和沉默了下来。瑶婳瞧着时机正好,又凑过去在他脸颊上微微印上一吻:“你可要洗干净了等我来哦。”   青华不由顿了顿,心里“啪”的一声宛若碎玉落冰,吓到了。再一恍神就瞧见瑶婳已抱着沧漓步伐轻盈往外跃去,那速度溜得比谁都快。   “又被跑了。”青华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无力抚额。他伸出白皙修长的指节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情不自禁笑了出来。细细一看,他那眼底里似乎还溢出一片温暖涟漪,沿着眼角眉梢蔓延开来。   “左辛,你看到瑶婳了吗?”沧漓抬头询问,方才从仙界回来就不见她的踪影。   “看到了,在那儿呢。”左辛朝她房间努了努嘴示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方才路过的时候,还看见她托着腮在那思慕怀春,怪恐怖的。”   沧漓歪着脑袋疑惑问道:“额……思慕怀春是什么意思?”   左辛乍然抬眼,抬着下巴见四下无人,便蹲下身在沧漓耳边轻声说道:“君子思慕,少女怀春,听过吗?”   “没听过。”   “唔,那我举个简单的例子,就是类似长公主这种一个人躲在房间里莫名其妙偷笑,莫名其妙心情激动。看着还特别傻,一问还特别不愿意承认的,这就是了。”   “哦!”沧漓愕然,双眸闪过一道精光:“我明白了!”   “恩,这思慕怀春啊是种病,得赶紧治,否则呢……”左辛颔首正欲接下去,可一转头。方才沧漓站着的位置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他的影子:“喂!人呢?我还没说完呢!”   沧漓兴致勃勃冲进屋,看着瑶婳游离的模样摆摆手:“瑶婳,你是不是对那个青华有意思?”   瑶婳大雾:“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对他有意思了?”   “两只眼睛。”沧漓神色古怪地盯着:“我看到你亲他了。”   瑶婳满脸黑线,咆哮道:“那还不是为了救你!你还有脸说!”   “哦哦。”沧漓脸上露出“了然于胸”四个大字,说话尾音还特别欠扁:“左辛说了,你在思慕怀春所以不好意思承认。”   瑶婳痛心疾首:“思慕怀春?!”   “对,他说了这是一种病,得赶紧治。”沧漓把刚才左辛说的话一字不落如实汇报,所以当晚左辛就被长公主叫来逼着跪断了好个搓衣板。   第35章 祈求帮忙   幽蓝夜幕悄然无声,风拂万物朦胧人心。   瑶婳在华清殿门外探头探脑纠结了一会,最终还是鼓足勇气,挺了挺胸膛推门而入。   青华此刻坐在桌前描着一副扇面正描得入神,他的侧脸被烛火勾勒出一道浅浅的光晕。听到来声,才悠悠抬眼斜了瑶婳一眼,脸上神情依旧是古井无波。   瑶婳扯出笑容唤道:“青华,煞骨石呢?”   青华似没听见般,又蘸了蘸水墨兀自描着扇面。那浓馥的花香似溢满扇面般,一颗颗娇艳欲滴的花朵绽在枝头争相夺艳,仿佛置身花丛、步入仙宫天苑般美不胜收。   瑶婳凑了过来欣赏,只见他寥寥几笔一首诗便跃然纸上。   也不知瑶婳哪里来的自信,在旁压着嗓门念:“浩态狂香昔未逢,红灯烁烁绿盘龙,觉来独对情惊恐,身在仙宫第九重。(韩愈《芍药》)”   念完又兀自回味一番,抵着下巴深沉说道:“恩,这首诗将牡丹花写得真是妙!”   “这是芍药花。”青华揶揄了她一眼,抬头望天。隐约间似乎还能瞅见他的嘴角略有弧度地扬起,貌似在忍笑:“文盲伤不起啊。”   瑶婳脸颊顿时通红,冷哼了一声扭过头去。这芍药和牡丹本就极为相似,不能怪她:“快把煞骨石给我,我拿了就走。”   青华闻言,二话不说伸手递了过来,那煞骨石豁然就在他的手掌心上:“呐,就在这。”   “这么容易?”瑶婳小小吃了一惊,本以为要与青华电光火石一阵纠缠方能拿到呢。   青华失笑:“不然你还想怎么样。”   “也是。”瑶婳歪头想了想,没想出什么。她伸手将煞骨石接了过来恍惚了下。再抬头时,却见青华方才唇角的笑意早已烟消云散,一人独自欣赏着扇面,根本没空理她。也不知为何,自己心里此时忽然有些小失落。   青华见瑶婳呆呆站立着,抬头淡然询问:“怎么还不走?”   “哦。”瑶婳恍然回神,摇了摇脑袋迈步往外走,走了几步似又想到了什么,身形顿了顿又回头:“青华,我有事要同你商量商量。”   青华懒懒应了声,气息清冽。嘴边似还藏着一丝不可察觉的狡黠:“什么事?”   瑶婳肃色:“其实是有件小事想请帝君帮忙。”   “哦?”青华放下扇面,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叩着桌面:“洗耳恭听。”   瑶婳轻启薄唇,滔滔不绝绕了些弯子才把事情说到重点上。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希望他这个财大气粗的帝君能替她了了心愿,好让她能在仙界这场不公不法的赌局里胜出。   青华颔首眯眼,敲着桌面的指节停顿了一秒,瑶婳的心也就跟着漏了一拍:“帝君怎么样,帮不帮?”   青华起身朝她走了过来,步子沉稳不急不躁,清冷的嗓音在她耳侧响起:“你是不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瑶婳抑住心中躁动,无奈摊手:“没办法。”   青华脸上忽而笑意然然:“要我帮你也行,不过只有三种选择。”   “这么好,还有三种选择?”瑶婳欢欣雀跃,顿时来了兴致。   青华淡淡笑了笑:“一种是槿姒赢了,你输;还有一种是你赢了,槿姒输。”   瑶婳一张脸瞬间垮了下来:“……这不是废话吗?那最后一种呢?”   青华思索半晌,缓缓道:“最后一种,就是你从明儿个晨起连续三日来我这,众人自会将票投予你。”说完还上下扫了瑶婳一眼,补充道:“我并不介意你的……平平姿色。”   瑶婳斜睨了他一眼:“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青华转身:“那就算了。”   “等等,等等,容我考虑下。”瑶婳拧眉,拧眉,再拧眉。好像有便宜不占不是她的风格吧,但是这又好像不是什么能占的便宜。哎呀,不管了,在追求胜利的道路上,尊严这种东西已经顾不上了。瑶婳大义凛然,握拳答道:“好!那就第三种。”   “恩,你有这等高的觉悟实在难得。”青华颔首,宽悦:“可我现在反悔了。仔细想想帮了你也没能捞到什么好处。”   “啊!”瑶婳抑扬顿挫啊了一声,心中难掩失落。她苦着脸恳求青华:“不要啊!帝君!求你回心转意吧!”   青华不语,眼底不着痕迹闪过点笑意。他伸手咳了咳嗓子默默看了眼桌上的茶盏努了努嘴,瑶婳立刻会意,蹦跶着过去将茶水满上递到他的手边。青华接过“嗯”了声很似满意,瑶婳心头阴霾立刻消散了不少:“你若是能来我这扫上一个月的冰莲池子……”   “好咧!”瑶婳眼皮子眨都不眨一下便欣然答应。只要想想自己能碾过槿姒上神一举夺得风头,瑶婳脸上便笑开了花,早已忘了矜持为何物。   青华不由笑笑,意味深长地看着瑶婳,面上狡黠意味更浓了。估计全六界也就只有魔界的长公主才有这等本事,被卖了还能傻乎乎替人数着钱。   翌日清晨,朝阳初露。   瑶婳便凭借着十头牛都拉不回的坚定信念如期赴约,一脸神清气爽敲开了青华的房门。   过了许久,青华才懒懒地打着哈欠出现,一双墨染凤眸都快合上了:“大清早的何事?”   青华一身清冷的气质在这晨曦中更加卓逸,且他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味道,让瑶婳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咱们早起散步去?我想过了,只要我们二人多在众人面前晃悠晃悠,这绝对可以事半功倍。”   青华看她一头秀发歪歪斜斜,不满回道:“不要。”   一说完,就见瑶婳天真无邪的脸立刻耷拉着没精打采,犹如坠入冰窖般周身散发出一道道失望。她娇小的身子此刻柔软得犹如春日的柳絮,让人忍不住很想上前抱住。   “那好吧,那我走了。”瑶婳频频叹息着转身,谁知衣袖却被扯了下,整个人踉踉跄跄朝后退了几步,不知不觉贴上了青华的胸膛。   瑶婳双眉微蹙,带着疑惑仰头瞧他。恰青华下巴正好抵在她额上,浓黑睫羽泛着清华,令人惊鸿一瞥,犹如泉水般清脆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走吧,不是要散步去吗?”   还未意识过来,小手便已被青华牵起往后门大步走去,瑶婳不由大喝一声:“不许动。”   青华一顿,往她看去。   瑶婳干巴巴笑了两声,顿觉压力好大:“正门和后门区别很大,要不咱们走正门?”   青华翻了个白眼,话里带着淡淡讽刺:“想得美,我没这功夫再绕一圈。”   瑶婳霎时热泪盈眶:“呜呜……就一小圈。”   “不去。”青华凤眸弯成月牙。   “呜呜,就一小圈。”   青华驻了脚步,摸着下巴思索:“我看我还是回去睡个回笼觉吧。”   瑶婳憋回泪水,拉着青华袖子就往外走:“走,散步去!”   从后门出来的时候,也不知是谁鬼嚎了一声“帝君和长公主来了”,登时就引来众人频频侧目,四面八方倏地一波一波涌来看热闹看八卦的嘈杂声。瑶婳一面目光游移于四周掩嘴奸笑,一面面色故作轻柔努力往青华旁边挤了挤。此时不抱大腿,更待何时!瑶婳光想想就隐隐觉得激动到不行,嗓音都有些微微颤抖,这就是传说中的走后门啊!   青华突然侧过脸来,暧昧地笑了笑:“想看看什么是放长线钓大鱼吗?”   瑶婳精神为之一振:“想看!”   青华闻言微微侧身,伸出精致白净、骨掌分明的手,不由分说长臂一揽便把她按进怀中。   瑶婳心头一震,不由感叹大清早要不要如此刺激。她一把推开青华,欲准备揭露他道貌岸然、人畜无害之下的丑恶。   青华微微一笑及时制止她:“你回头看看。”   瑶婳迟疑了片刻回头一看,周围不知何时已围了一波又一波的人,众人见他们二人动作暧昧亲昵皆石化僵死在原地,嘴巴全都张开呈鸡蛋状。一跟她视线碰撞,众人就都一脸顿悟外加“看好你哦”的神情浮在脸上。   “你信不信今日他们必定都会回去押你一票?”   瑶婳心悦诚服地点头,对,他说的的确很中肯。但是!她老脸虽厚,要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做这种事还是有些难度。只不过再细细想,好像除此之外,也别无选择。   “恩,为了我的终身成就。”瑶婳默默握拳,闭着眼睛扑了上去,伸手一把抱住青华。   看着撞入自己怀中的瑶婳,青华哑然失笑,他微愣了片刻才亦抬手将她圈紧了。这女人,很有前途啊!   听及周围众人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瑶婳更加卖力乖乖躲在青华怀中不敢乱动。只是他身上微热的气息伴着淡淡的花香扑入鼻中,将她撩拨得有些心神乱跳,心痒难耐。瑶婳只撑了一会就便不住,压抑着微小的喘息问:“可以了吗?我好像流鼻血了。”   青华闻言大惊,忙伸手将她脑袋扶正了瞧瞧。这不,果然从她鼻中溢出一丝丝血,沿着白嫩的肌肤往下淌。青华扶额,还有点无奈的意思:“别乱动,抬着头。”   瑶婳微微偏头捂住鼻子,缓了好一会才咬牙朝青华摆手,压了嗓子道:“我没事。”   “也就只有你才会有这茬。”青华双手抬着瑶婳下巴替她细细查看。在柔光之下,他那英俊柔和的脸上扬起笑容,唇角勾起弧线,从容里尽得风流。   瑶婳一不小心撞上他幽深的双眼,顿时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要炸了,脑中涌上一股血液。这一刻,也不知是不是青华过于惊为天人,还是她鬼迷心窍、意乱情迷,亦或者不是她缺了根筋,就是缺了两根筋。总而言之瑶婳这几万年来辛辛苦苦堆砌的节操在这一刻全都被狗啃了。   她毫不迟疑抬起手臂用力勾了下青华脖子,准确迅速地凑到他的嘴巴上狠狠啃了一口。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就连亲吻也竟是她自己也始料未及的……凶残。   看到青华明眸微漾,眼底竟有些灼灼火光。瑶婳顿时腿就软了,忙收回小嘴撤开了几米。   “瑶婳你……”   青华语音未落,瑶婳小脸瞬间不淡定了。她此时心中觉得万分后怕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好装作若无其事找了个理由:“哎呀,我得赶紧回去了。”她忙不迭站起身,风一般快速逃离现场。   青华倚在树边,神色微恍看着肇事逃逸的背影者轻轻呵出一口气,叹道:“放长线……钓大鱼啊!”怎么他就没能早点想到呢……   青华无辜被轻薄又无辜被撇下,惹得众人激动万分,纷纷作鸟兽状散奔走而告之,一时片刻周围喧闹声便已渐渐消去。   第36章 买定离手   从青华那回来后,瑶婳心情一直颇为愉快,甚至可以说是雀跃。她趾高气昂吹着口哨笑得跟桃花似的一脚踹开了自个儿的房门。   “嘭”的一声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把里头的夜染、沧漓还有左辛都吓了一跳,四人八目眼巴巴相视了片刻,静无声息了许久。   左辛低头与沧漓咬耳朵:“我怎么嗅到了长公主身上有种心花怒放的味道?”   沧漓眯着眼,抬着鼻子凝神闻了闻赞同:“我也闻到了。”   瑶婳无视他们,蹦哒着朝夜染过去:“已有些时日没怎么见着你了,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夜染挠了挠头,一双眸光盈动如碧波:“姐姐,上回被父王叫了回去一直没寻着机会。今日恰巧得空,便带了些礼物过来。”   一听到有礼物,瑶婳蓦地又荡漾了。可她转头一看,那桌上的东西早已被左辛和沧漓抱走。瑶婳此刻心情犹如倾盆大雨般无助和绝望!岂有此理!这两厮霸占了地主居然还敢当面瓜分!   “姐姐莫急,我这儿还有。”夜染紧张兮兮扯着瑶婳过来,空手变了一大包龙珠子海玉珠什么的揣入瑶婳怀里。   瑶婳顿时睁大眼眸,几乎是热泪盈眶抓住夜染的手握了上来:“你早该来多好啊!早干嘛去了!”   夜染讪讪一笑,唇角漾起几分笑意。   沧漓在旁大声说道:“瑶婳,他说他早前相亲去了。”   “啊?”似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瑶婳不敢置信,立马凑过来左手推了推夜染:“要不说来听听。”   夜染一时尴尬,面颊通红,笑容瞬间干涩起来。他费了好大力气才开口:“先前父王说……说……我年纪已然不小,恰他昔日旧友有位女儿落霞仙子,就给介绍了说让认识认识。”   瑶婳双眉微蹙,摸摸下巴,再摸摸下巴。   夜染屏着气看着瑶婳面色沉沉,心中甚是惶恐,说话声在那双好看的凤眸中越来越弱:“不过姐姐,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的心里只有……”   姐姐你……   瑶婳默不作声,忽而猛地一拍腿,眼又笑成了豌豆:“我说这名字这么熟悉,原来是她啊!”瑶婳过来拍了拍夜染的肩:“落霞仙子乃是东华上仙的首徒,也是这仙界中唯一一株芍药仙。你小子艳福不浅啊,难怪最近都不愿意到我这儿了。”   “原来姐姐方才是在想这事啊。”夜染失声笑笑,心头却蓦地一紧。   “彼此彼此。”左辛仗着瑶婳宠信回了句嘴:“某人近来几日也是不怎么愿意回万魔宫了。”   瑶婳偏头瞪他,怒:“是不是还想跪搓板?”   左辛缩了缩头答道:“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看见。”   “瑶婳。”沧漓丢下东西闪到瑶婳身边,快得连他自己都一愣。他眯了眯眼,眼神犀利看着她略微有些红肿的嘴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你嘴巴怎么肿了?”   瑶婳差点呛出内伤,闪烁其词:“被蚊子咬了。”   “万魔宫没有蚊子。”   瑶婳抑住内伤,保持住微笑:“好巧不巧,最后一只死在了我的手上。”   “我不信。”沧漓扁嘴鼓腮,啧了一声拿出了一张契约书,看着还有点眼熟:“天苍苍,野茫茫,一只红杏要出墙。”   众人闻言顿时就像是后背被突然用力猛拍了下般,个个口水呛个不停。   瑶婳淌下两行宽泪:“这……这不是我当初的卖身契吗?”那一纸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提醒着她当日因忌于妖王傀刹而默默签下的不平等条约。尤其是想起那颗离她远去鹅蛋大的翡翠玉珠子时,突然有种大江东去的悲壮之感,感动什么的全都化作了浮云。   “不是我故意要打击你,实在是很有必要提醒你需恪守妇道。”沧漓瘫在椅上,懒得分给她一点眼神。   左辛听完默默对着他竖了个大拇指。这世上恐怕还没有人敢这么……教育长公主呢。   夜染在旁则被沧漓一席话惊呆了,怔然片刻须臾间就已闪到他面前,夺过契约书仔仔细细从头到尾读了一遍,眼里透出一阵一阵询问的意味。   瑶婳扯了扯嘴角,风中凌乱:“你到底哪里学来的这些词!”   沧漓抖了抖小腿,唇角凝起一弯浅笑:“自学成才。”   “以后禁止四个字的成语!”瑶婳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上前抓住他痛心疾首大叫:“还有!把我的翡翠玉珠子还来!”   沧漓大惊,挣脱开绕着桌子跑:“不要!”   瑶婳忍不住想要暴脾气,可夜染却上前抓着她的衣袖,结结巴巴死缠着逼问:“姐姐,这……这是什么一回事啊?”   瑶婳不理,继续追沧漓。夜染见之,亦跟在瑶婳身后。   辗转之间,一间小屋就因三人的相互追逐变得吵杂不堪,灰尘扬起又落了地。特别是当三人磕磕碰碰嬉闹中不小心将屋子里的花瓶茶几桌椅带到地上时,左辛不禁扶额:“又要打扫屋子了。”   “来啦来啦,买定离手啦。”   今日围住众仙坐庄的仍是太上老君,此时他正心花怒放地收着钱呢,一位神仙苦着脸好气地过来恳求他:“我能否将前些日子买的槿姒上神换成长公主呢?”   太上老君斜了斜眼,缕着胡子趾高气扬:“那可不行!买定了可就不能变了。”   那神仙一听,垂头拍了拍腿,大叹了口气:“哎!早知道就不要这么早买,这下可亏大发了!哎!”   一旁一位不明真相的神仙见他如此垂头丧气,不免疑惑:“为何要换,押槿姒上神不是保管能赢吗?”   那叹气神仙看着他瞪大了眼,惊诧极了:“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不明真相的神仙挠了挠脑袋,有些尴尬:“昨儿个我下凡去了,刚刚才回来。这仙界可是有发生什么事了?”   那叹气神仙明白过来,略带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难怪你不知情。哎!”末了又摇摇头重重叹了口气,感叹:“昨日我们一大票人全都亲眼目睹了瑶婳带着从不早起的帝君晨起散步。二人还在光天化日之下勾肩搭背,实在是太丧心病狂了!”   不明真相的神仙脸色大变:“真有其事?”   “可不是嘛!”一旁众人纷纷附和,齐叹:“简直是丧心病狂啊……”这让我们这些单身的家伙怎么办。   那叹气神仙说完觉得不够惊悚,又添了句:“而且瑶婳还当众轻薄帝君,帝君大人竟然连眼珠子眨都不眨一下耶!帝君大人耶!那可是高高在上的帝君大人耶!重点是他居然!还笑了!天啊!”   “啊!”不明真相的神仙脸色骤变,不敢置信。他转头看了方才才下手买定的槿姒上神,眼珠子都瞪圆了:“那……那我方才还押了槿姒上神,怎么都没人提醒我!?”   “哎。”众人齐齐抬头望天:“我们其实不太介意再多一人与我们为伴。”   “啊!你……你们……”不明真相的神仙煞那间想死的心都有了。   总之,自昨日与青华的插曲传得沸沸扬扬之后,瑶婳就已荣登仙界热门人物之首。   团清抱着一团消息来给她补补八卦:“诡异,实在太诡异了!”   瑶婳面上平静淡然,眼皮子却一直跳:“怎么说?”   团清摇头:“我实在不明白,你不就昨日腆着脸皮轻薄了一下帝君,为何今日这些神仙们就纷纷倒戈。你在他们心中成为帝姬的可能性直接由一成飙升至五成,与槿姒上神齐等。你说诡异不诡异?”   “齐等了?!”瑶婳闻言惊诧,不由得提高了嗓音。   团清白了她一眼,不情愿地点头。   瑶婳顿觉得有一股清风将自己身体中那一团团忿忿的烟霾全部吹尽了。她心中悸动万分,默默握拳。很好!再这样下去,她就能远远地把槿姒上神甩开了。   “团清,你去同重烨说一声,就说我打算常驻于此了!”瑶婳唇角一勾,抬起星眸。   团清又白了她一眼:“瑶婳你知道什么是矜持吗?”轻薄帝君也就算了,还打算赖在这?   瑶婳淡然答道:“矜持?那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团清:“……你赢了。”   因此继瑶婳轻薄青华帝君之后,仙界之上又添一新的传闻:   “听说青华帝君最近将长公主夜夜留在寝宫中,都不让她回去呢!”   “可不,还听说青华帝君为了她,就连魔君派来的人也全都赶了回去!”   “啧啧……这帝君怕是空虚寂寞太久了,一旦起来禽兽起来啊……”   “不不,这禽兽起来的,怕是长公主!”   “哦哦,对对对……!!你说的没错!说的没错!”   故这几日只要凡是瑶婳所过之路,背后毕引来碎碎念一片。再回头看去,众人又必定回归原位仿若若无其事。就连带着身边的团清也都一阵神色微妙地看她,尤其是当看到她在殿内午憩时因梦到猪蹄子口水横流的痕迹时,都会猛摇头。   瑶婳笑靥如花,抹了抹口水:“这种细节就不要太在意了。”   第37章 不幸中招   团清双眸发出一道鄙视的视线:“我怎么觉得自己以前对你的看法太过狭隘、太过浅显了呢?”   “此乃正解。你越了解我,就会越觉得自己无知。”瑶婳抬眼,用一记冷光把这道不顺眼的目光打了回去:“兴许看在咱们的情分上,过两年我也会考虑让青小华勉强喊你一声团清叔叔的。”   团清抽了抽嘴角,无力抬眼:“青小华是谁?”   瑶婳默默握拳,煞有介事:“当然是我和青华的儿子。”   “……”从没见过这么无耻之人。   “长公主有这心愿,本君自会抓紧提上日程。”一道清朗如泉水的嗓音从屋外传了进来,伴着声音青华从容闪了进来。今日他一头长发未绾未系,懒懒披在身后,手腕处松松挽起,露出一道细白的手臂。他手里还端了一大面盘子,上面装满了琳琅满目五颜六色的药罐瓶子:“只是青小华这名字嘛……有待商榷。”   “切。”瑶婳闻言面上滚烫,眼珠子乌溜溜转动,有些尴尬。   青华斜眼瞄了她一眼,嘴边微笑无语。他静静地倚立于桌上,动作若风温煦般轻柔摆弄着面盘上的药罐瓶子。那药罐瓶子中还隐隐散发出阵阵药香,药气似比一切花香果子都要香氛得雅。对于“嗜食物者为俊杰”的瑶婳而言,就算是平白无奇的药丸,她也自能品出一番味道。   瑶婳实在忍不住好奇,腆着脸皮凑了上去:“这是什么?”   “这是太上老君近来炼制的新药,说是学了凡间的方式以文火轻拢慢捻成汁,再以多道复杂工序制成小颗药丸。”青华抬头看她,问道:“你要试试?”   瑶婳两眼一直,抹了抹口水猛点头:“恩!”   “连这都不放过。”青华微微叹了口轻气,手指轻柔取出其中一个药罐瓶子,缓缓倒出一颗:“伸手。”   瑶婳闻言立刻乖乖奉出双手接住。看着那白色药丸,瑶婳眼里不禁露出奕奕光芒,仿佛手掌心上的乃是她的大宝藏。自从云仙山出来后,就再也没吃过师傅的药丸子了。   她将药丸捧至鼻子边,眯着眼细细闻着。虽是小小一颗药丸,但瑶婳此刻却觉自己被药香翩跹拥簇,沉浸在一片沧桑年华的光影中。   团清在旁瞧着不禁白了白眼:“夸张。”   “要你管。”瑶婳不动声色白了回去。她迫不及待用手指拈来药丸张嘴吃掉,一瞬间药丸便顺着她的舌尖滑入,香诱十足。天下间估计也就只有她才能将一颗药丸愣是吃出了猪蹄子的味道:“唔,好好吃,我可以多吃一点吗?”   青华眸色淡然:“你想吃多少都可以。”   “哇,这么好。”瑶婳眼里饱含泪光激动地看着他,边问边动作迅速摸了好些颗药丸子吞进肚子里。   团清则对她这低级到令人发指的食物要求已经不想发表任何意见了。   “不过,这最后一颗是什么?味道有些怪怪的,不会是毒/药吧?”瑶婳抬头满腹疑惑。   青华拿了药罐瓶子认真看了会,浓浓的剑眉紧皱:“这是……春/药。”   “……”瑶婳面色青白,没扶稳桌子边摔了下去。   果真不到一个时辰后,瑶婳就豁然变成一滩神志不清的软泥瘫软在椅上。她的凤眸不断氤氲出水汽,朱唇轻启呢喃,瞧着竟比平日里多了七分媚惑、八分妖娆。而团清早就吓得屁股尿流不见了踪影。   其实,那只是一颗“醉生梦死”的药丸,并不是青华口中所谓的“春/药”。   青华仰望天穹,不由得心中轻叹:“吃货伤不起啊……”   眼见着瑶婳就要从椅子中跌落在地,青华连忙将她揽了起来。许是因为一时烛火太亮觉得刺眼,瑶婳伸手挡了挡,结结巴巴带着醉意:“你是……谁?谁啊?”   “我是青华。”青华幽幽低眸看她。   柔声低语,如风拂过。   瑶婳闻言笑了起来,一双眼眸水润灵动,恰似一颗明珠美玉,明艳不可方物。她环手勾住青华脖子,直盯着。那神似仿佛尘封已久的魅惑在片刻间一丝一丝倾吐而出,缭绕成烟:“为什么我横看竖看,都觉得你那么好看呢?”   青华挑了挑眉,将她揽进怀里:“哪里好看?”   瑶婳恍恍惚惚抬指,呢喃:“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她的指节微微带着冰凉,缓缓落在青华脸上停留片刻,一一从他眼眸、鼻尖、薄唇滑过。   青华止住她的手,眉心微蹙:“你这样我会把持不住的。”   瑶婳眸色一顿,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竟惹得人想一亲方泽。她反手紧紧抓住青华手指,正色道:“妖孽,不许碰我的猪蹄子。”   青华一时感动硬生生全吞了回去,原来敢情他是被当成了猪蹄子了,还是长得好看的那种。他低头浅笑了番,蓦地直起腰,打横抱起瑶婳欲放在床上。歪头想了片刻,又抱住她坐回了软榻。   此时瑶婳仍不清醒,整个人瘫软在青华怀中被他紧紧揽住,身上散出暖暖气息。她的腰身细瘦软暖,满满的都是花香,就如同殿外的桃花般,香气浓郁,久久不散。她不适地动了动,小脑袋极力在青华怀中蹭着,嘴里呢呢喃喃叽里咕噜念叨着“猪蹄子、猪蹄子”。   青华牵了牵唇角,用着不高不低的声音斥责她:“吃货。”他纤细的手指淡淡刮着瑶婳的鼻尖,眼中已饱含诸多情绪。   忽而从屋外溢入阵阵的寒气打破了这片沉静。   青华抬眼,眉心略显不耐烦地微蹙起来。他看了眼怀中正呼呼大睡的瑶婳,抚了抚她的面颊,万分不舍起身将她抱回床上,俯身替她盖上轻绒银丝被,蹑手蹑脚出了屋。   屋外流水潺潺,草树掩映。一抹蓝色身影倚墙而立,银白色的流苏在袖口边刻画出一朵瑰丽的紫月花瓣。这袭丰姿奇秀、颀长纤细的身影伫立在这清冷的夜风中,宛如一块无瑕璞玉,散发出一种迷人的高贵清华、王者气息。   漓钰步子往前挪,唇边是疏离的淡笑:“帝君。”   青华不慌不忙看向他,沉稳清冷:“真是稀客。妖王此时不在妖界,只身一人孤闯九重天,不知有何贵干呢?”   “自然是来接瑶婳。”沧漓微微挑眉,指了指屋子的方向。青华假意不明,他不介意说清楚些。   “只是不知你是以妖王的身份来呢,还是漓钰,亦或者……”青华微微停顿了下,继续道“……沧漓呢?”   沧漓指节轻轻叩着手臂,淡然自若:“帝君果然早将我的老底摸了个透啊!”这世上知道沧漓乃是漓钰,漓钰乃是沧漓的人可是屈指可数。   “彼此彼此。”青华冷哼一声,不屑打击他:“只不过瑶婳似乎还被你蒙在骨里吧?又或者是你没勇气亲口告诉她?”   沧漓听言面目微微一沉,转眼间又大笑了起来。此刻月光投在他的面庞,伴着身边落了一地的桃花瓣,让他看起来俊美似神祗:“她知道了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也对。你的身份对她而言,并非那么重要。毕竟瑶婳可是为了我……”青华眼神犀利直视他,挑衅道:“独闯妖界。”   虽他在瑶婳面前闭口不问妖界一事,但青华早对此事知晓清楚。不提不代表不知,只因生怕这女人再次离他而去。生死之事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看透,可如今却因为瑶婳莫名有了一份牵挂和羁绊。   “帝君怕是太过自傲了吧。”沧漓冷笑,面色有些微怒,但很快又平静下来:“我还要感谢帝君这毒中得恰到好处呢,否则我与瑶婳今时今日也未必能这么早相见。况且……我与瑶婳早就同床共枕了。”   当然,“只是作为孩童的沧漓与她和衣而睡”这话他当然不会说出口。   且不管说者有意无意,听者果然有心了。二人短短数秒之间,双目静视已然擦出了阵阵火光。   青华嗤之以鼻:“同床共枕又如何,我们二人早已盟定终生。”   沧漓立马抖出了一份契约书:“帝君说这话可就要笑死人了,瑶婳可是与我签了份成婚协议呢。”   “小孩子过家家的东西罢了,你也好意思拿出来?”青华见之脸上有些黑,煞那间周身便如数九严冬,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威慑天下的凌气。他双掌面向地面,兀自掌上凝气,抬手挥予间便结成一道冰刃带着寒气毫不迟疑向沧漓手中那张纸射去。   他的身轻轻晕罩在银月下,浑身散发出淡淡的冷漠气息,散落的黑发披在身后恣意挥洒。似只抬手间,便能斩断这天下。   “哈哈,想不到这小孩过家家的东西也会让帝君在意啊!”沧漓肆意大笑,额上碎发落了下来,微微遮住了眉目,让人看不清神情。他懒懒地抬起手指,竟空手将冰刃挡了下来,倏地往外甩去,砸至身旁一棵桃花树上。他稍稍抬眼,黑眸眼底仿佛有一种涉世已久的尖锐和锋芒,出奇的镇定、沉寂,让人不免觉得有一股巨大的恐惧无端袭来。   桃花树映着月光洒下斑驳,桃花儿们挤在绿叶间发出窸窣絮语。微风拂过,阵阵婉转悦耳的鸟叫声伴着清新的花香袭来。忽而树根竟出现了一个几寸长的裂口,数只鸟儿因这意外的摇晃“叽叽喳喳”不停叫唤着,隐隐不安。它们纷纷从树上涌飞而出,刺耳的声音近乎要划破夜色。片刻间,这硕大的桃花树猛然当场碎裂,原本雄姿英发的树跟竟在转眼间灰飞烟灭成灰,继而没入深空中“哐”的一下消失不见。   第38章 真晓真相   沧漓额上微微渗出了细汗。   这身子三千年不用,果然还是无法像当初一般。若不是那该死的苏潼……沧漓回神笑道:“帝君果然会体贴人,这时候还知道要替瑶婳捏个结界,免了扰了她的清梦。”   “自是比某些人懂得怜惜。”青华声音听上去格外惬意。   沧漓此时容貌意外的耀眼:“就算当日她为了你只闯妖界又如何,来日我必会亲自将她收入怀中。不到最后,谁都不好说。”   青华浓黑双眸如星空般深邃,嗓音低哑嘲笑道:“堂堂一代妖王,面皮还真厚。”   “彼此彼此。”沧漓偏头,嘴边扬起一道放荡不拘的笑容。他眯了眯眼深深吸了口气,恐怕今夜怕是不能将瑶婳接回魔界了。他幕的睁开双目直视青华,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警告让人不敢小看:“你若对再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当心我把你这华清殿铲得一干二净。”   “随时静候。”青华眼角微微上挑,嘴角微微勾起,甩袖回屋。   沧漓修长的身影望着里屋的人影一动不动地站着,他脸上噙着的笑不知不觉已然变了味。他抬起微微发抖的双手兀自嘲讽自己,就凭这身子,别说从青华手中夺走瑶婳了,就连如何保护她都是个问题。   他喃喃自语,眼中忽闪而逝的失落,让人想一探究竟,却幕的抓不住:“瑶婳,你说我该怎么办……”   暗夜醉人,情意却伤神。   瑶婳因吃了“醉生梦死”的药丸,天塌下来也都睡得安安稳稳,愣是整整睡了三日才依依醒来。醒来看到自己衣裳完整,确保自己没有做任何禽兽之事,便放下心。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长臂一展伸了个懒腰。忽觉口渴,正想唤来人时却听得隔壁屋子传来爽朗的说话声。   她凝神细细一声,隐隐觉得那愈发轻柔舒缓的女人嗓音听着有些耳熟。   她缓缓起身爬下床,垫着脚尖蹦跶了过去。那一双粉嫩的双脚在地面上欢快地跳动,日光折射着暖意洒在肌肤上,衬得双脚更加白嫩了。   瑶婳悄悄探头一看,吓得倒吸了口气。   额,莫不是她眼花了吧?敢情坐着与青华吃酒的竟是槿姒上神?!   今日槿姒上神薄施粉黛,蝴蝶珠钗一挽青丝划过耳际,典雅绰约。她的面庞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明眸皓齿、目如秋日:“想不到你也会有着急的时候。”   青华听之,手中酒杯一顿:“莫要取笑我了,也多亏得你相助。”不仔细看,谁都无法看出青华面颊似乎略微有些红。   想不到槿姒上神竟能让这万年大冰山有些慌乱,高!实在是高!不愧是她的头号天敌。瑶婳咽了咽口水,内心几乎难以平静。不由得紧张兮兮起来。   “相助?”槿姒朗朗大笑,髻上发丝自垂落下来,衬得她风姿素雅,似是天成:“你莫是想多了吧?我可是有条件的。”   青华微微一笑:“阿姐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阿姐!?瑶婳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未婚妻吗?为何青华会唤她“阿姐”?   槿姒笑意清浅,指背摊在桌上轻轻叩了叩:“唔,我要求不高,就要三根凤凰七彩羽毛。”   青华手中酒杯“啪”的一下碎成灰,他低眸面无表情看了眼,默默放下又换了一杯:“阿姐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啊!”末了一顿,悠悠转口:“不,是异想天开。”   槿姒端起酒杯大灌了一口:“我也知这凤凰七彩羽毛得来不易,若是旁人我还不敢加以奢望。但是换成了你,我必信你有这能力能从他手里取来三根。”   “莫说三根了,一根都难。”青华淡笑,仰天思索。凤凰七彩羽毛可是他儿时不堪回首的往事啊。犹记得儿时不小心碰了下那人的心头肉,就被他一脚踹到了九重天外。那时他的法力尚弱,天知道他花了多少时间才拄着拐杖爬了回来。   槿姒“呸”了一口,郎朗说道:“你要是不帮我这忙,我立刻就把事情抖出来。你可知这些日子为了你们两人,牺牲了我多少清誉,只怕日后再也嫁不出去了。”   瑶婳在旁似乎猜测到了什么,心微微一沉。   青华嘴角抽了抽:“阿姐,你嫁不出去早就是众所周知的事了。”   槿姒正色:“这话我不爱听了,我这舍小我求大我的牺牲精神,你怎可随意污蔑呢?”   为何总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呢?青华眸子闪烁,无奈道:“那还得多谢阿姐成全了。”   “是了,你应该心存感激,像我这样的红娘到哪里去找是吧!”槿姒颔首,笑得平易近人:“也多亏了那瑶婳是个傻子,也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看上的。明知是个坑还要往里面跳,非要跟我打赌。”   话音刚落,瑶婳脑袋“轰”的一炸,顿时眼冒金星,五雷轰顶。听到此处要是再听不出他们两人之间的交易,瑶婳脑子不是秀逗就是坏了。得,这下不仅心脏中了一箭还被踩了一脚。居然说她是个傻子!也不知她在心里挣扎多久,才勉强控制住自己愤愤然想要奔过去的心情。   槿姒偏头斜了青华一眼,见他捧着酒杯淡笑不语,连叹了好几口气:“哎呀,不管了,不管了。反正她都是你的囊中物了。总之,记得替我取来那三根凤凰七彩羽毛便好。”   两人后头说了什么,瑶婳已听不进去了。她紧紧揪着衣裳,保持着抓狂状态。不行,若是此刻出去与他们对峙,总感觉她会吃亏!瑶婳在屋内来来回回踱了好几圈,提起脚又收回,提起脚又收回,急得五官都快皱做了一团了。   她苦苦思索着方法,无奈却不能想到最好。思来想去,脑中忽然闪过太上老君那张小脸,不由得回想起当时的场景。瑶婳愤然咆哮了一声,气得要跳脚。对!当时就是太上老君厮在她耳边吹错了风,说什么槿姒上神乃是青华最为亲密之人!瑶婳越想越气愤,当即提步气冲冲闯到了蔸率宫。   太上老君正在整理药品,听到推门的嘎吱声,回过头来看到气势汹汹的瑶婳,忙移开了视线。   瑶婳上前揪着太上老君的领子恶狠狠道:“我可以骂人吗?”   太上老君闻言,背脊顿时冒汗:“不可以。”   瑶婳没理会他,怒火冲天:“你全都知道对不对?”   太上老君额上冒出细汗。不知为何总有一种自己今晚要做一夜噩梦的感觉。不,不,不是一夜噩梦,而是一月噩梦。他露出丈二摸不到头脑的表情,无辜道:“长公主说的是何事?”   “别给我装傻充愣了!还不给我速速道来实情,否则休怪我不念旧情。”瑶婳不耐烦吼道:“这一切都是你们三人搞出来的对不对!槿姒明明是青华的阿姐,你居然敢骗我?”   太上老君呵呵两声,谄媚求饶:“长公主,我真是比那比窦娥还冤啊!当初槿姒上神架了把刀青华提了把剑威胁我,我也是被逼无奈!若是我不尽全力配合,现在您揪的可就是一滩死尸了!”   “果然如此,你们还真是一群禽兽。”瑶婳冷哼几声:“说,你们这样做有何目的!”   “长公主,小的哪里知道帝君和上神的心思啊。”   瑶婳歪头一想:“唔,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太上老君尴尬讪笑,趁机往外挪了几步,瑶婳瞧之靠近,太上老君再挪,瑶婳又靠近:“那你倒是给我说说,除了你们几个还有谁知道实情!”   太上老君看着瑶婳那对让人毛骨悚然的双眼,决定撒个小谎。他哆嗦着声音回答:“槿姒上神本就极少来这九重天,其他人只知道她的身份,并不知道她与青华的关系。唔。若是认真说来,约莫着也就只剩下司命星君晓得了。”其实我们这一票人都知道啊!全天下就只有您一人被蒙在了鼓里啊!大家伙只是闲来无事,找点乐子赌一赌玩玩罢了。   瑶婳闻言,面色缓和了不少。她驻头想了片刻,忽然笑颜如花,嗓音里明显能听得出有些兴奋,换了个话题:“听说最近你还捞了不少好处?”   太上老君扯了扯嘴角:“果然女人心海底针,翻脸比翻书还快。”   “你说什么?”瑶婳龇牙,在他面前晃了晃拳头。   “没什么。”太上老君哆哆嗦嗦看她,差点抖成了筛子:“我说自你与帝君合计后,我的收入可就少了一大半呢。”   “你还有脸说!”瑶婳怒。   太上老君回答未带半分犹豫:“我可分你三成。”   瑶婳微挑了双唇弧度:“五成。”   太上老君略有不甘,一脸苦瓜色:“三成。”   瑶婳以上往下看他,缓缓吐字:“六成。”   太上老君往后踉跄退了两步,一脸胡子乱颤:“你这是趁火打劫啊!”   “你还挺识趣的嘛!”瑶婳偏头看他,捂着小嘴露出一脸惊诧。   太上老君见之掩面窝在墙角抹泪,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呜呜,成交。”   从蔸率宫回来后,瑶婳就趴在窗户边直等到天黑。一听外头有声响,立刻探出头去。待看清来人是青华时,连忙顾不得自己双腿又麻又软连忙卧在软榻上。青华一进屋,她便“哎呦”一声迅速将手中的香蕉皮径直砸向他。香蕉皮在空气中滑出一道优雅好看的弧线,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的一声飞到了青华脸上。   第39章 欲擒故纵   团清见之脚崴了两下,差点摔了个跟头。   青华怔了怔,面色阴沉用手指夹着香蕉皮缓缓取下,看着正默默认真看书的女人说道:“瑶婳。”   瑶婳头也不回,有点不耐烦:“干嘛?”   青华抬了抬眉毛,薄唇轻启:“你不抬头看看?”   瑶婳愤然将书合上,恍然转头。见青华吃了瘪,脸都黑了,瑶婳此刻自是心情大好,觉得比什么都来得让人痛快。但她不能露了马脚,于是略带同情之色看他:“你脸上怎么闻起来……有股香蕉皮的味道?”   团清在旁脸已经彻底抽了。真不知以她的智商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青华越过石化的团清,缓向她走去停在她面前,嘴角笑意深了几分:“我猜这香蕉皮定是成精了,自己跑到我脸上来了。”   “可不是嘛。”瑶婳收起视线,继续啃书:“怪只怪你人品太着急。”   青华抿着唇角默不做语,手指轻轻一捏便将她手里的书取了过来。   瑶婳顿时炸毛,声音大得连她自己都有点被吓到:“干什么啊?我可是个勤勤恳恳、求知若渴的人,别影响我读书。”   “就你?”青华有点被噎到,他指了指瑶婳软榻边上豁然一大盘的香蕉皮,扯了扯嘴角:“下次,请把凶物藏好。”   “唔……我给忘了。”瑶婳手指咬在嘴里做惊恐状,声音抖得不要太厉害:“我现在藏起来来得及吗?”   “你觉得呢?”青华挑了挑眉,一个淡淡的眼神扫了过来。   瑶婳声音如秋风扫落叶般瑟瑟发抖:“唔……这香蕉皮要成精我也没办法,只能怪你这张脸长得太欠。”   青华神色微顿,淡声回道:“这等小事我自不会放在心上。”   瑶婳听言小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笑得如沐春风。青华垂眸看了她一眼,上前握住她的下巴:“只不过我的心灵受到了重创,需要点补偿补偿。”   瑶婳瞪大了眼眸,不可置信。重创?!这厮居然也好意思说出口?她干扁扁地笑了两声,不动声色拿开青华握住她下巴的手指,认真说道:“要不我替你缴了这香蕉皮,削它一顿如何?”她可是特地命左辛帮忙备了酒菜好回去庆贺庆贺。不行,得想法子溜走。   “自是不必了。”青华从上到下扫了瑶婳一眼,一脸嫌弃:“就你这小身板,该翘的地方不翘,该圆的地方不圆,拿来暖床都不知道够不够柔软?”   屋里两人被他一席话吓得犹如惊弓之鸟般齐齐颤了下。   瑶婳咽了咽口水,悄悄下塌:“额……额……自然是不够柔软的,青华你着实明白。”无奈走了没两步,就被青华一只手揽住腰身拖了回去。   团清杵在一边看得已经面如枣红了,此时忽觉一个凌厉的眼神扫来,不由得激起一身鸡皮疙瘩,立马识趣退出了房间。   “没义气的家伙。”对于团清无视她的求助信号,走的时候还特意朝她投来极有深意的眼神这一举动,瑶婳嗤之以鼻。只不过,有时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在青华手中噗通挣扎了几下无果后,转头弱声对着他卖萌道:“呜呜……我下次不敢了……”   青华坐在榻上将她钳制在怀,心情大好凝望之:“说说,今日为何生气?居然还敢把东西扔我脸上?”   青华不说还好,一说瑶婳又炸毛了,她挺了挺胸膛质问:“槿姒是你阿姐,你为什么要骗我?”   青华嘴角浮起笑意:“我也从未告诉你,她是我的未婚妻。”   “唔……”瑶婳闻言脸色顿时黑如锅底。细细想来,青华的的确确未曾亲口说过槿姒乃是他未婚妻,从头到尾好像更多的都是她心中自己的揣测,而青华顶多也就是顺水推舟罢了。瑶婳转念气不打一处来,望着青华那修长白皙宛的五指,狠下心来一把咬住。   青华一时吃了痛,闷出一声冷哼,身子从里而外散发出阵阵冷意。   瑶婳脖子一缩,胆怯了:“谁……谁叫你要骗我的?”   青华微微低头凑近她,眼里噙着光芒:“我要是不骗你,怎么会有机会看到醋了的你呢?”   瑶婳梗着脖子:“什么?你才……醋……醋……了……呢……”其实也就一点点而已。   “你要是不醋,那为何要如此想方设法成为我的帝姬呢?”青华讲话时温热的气息直扑她的面颊,更让人觉得暧昧不清。   “不……那……那只是……我……”他说得很有道理,竟让人无法反驳。于是瑶婳怒:“我就是咽不下那一口气而已!”   青华听之,抑扬顿挫“哦”了一声,频频靠近那一颗不由自主想往外挪的脑袋。他此时俊美的面庞上双瞳黑亮如珠,长睫一垂美艳虚渺。   就算瑶婳脸皮再厚,双颊还是很快浮上一点热度,她忍不住对他狂吼咆哮道:“你……你离我远点!”   “偏……不。”青华嘴角带着微笑,剑眉一扬一把拎起她往内屋走去。   瑶婳幕的惊惶失措,胸中放佛被重重震了一下。她用力捶打着青华的后背,气得俏脸涨红:“快放我下来!”   青华语不惊人死不休:“到床上再放你下来。”   瑶婳一听,脑袋卡壳,喉咙里立刻打了死结:“你……你……你不……不要……对我做禽兽的事。”   青华稍稍偏头,双目中蕴含着□□裸极易读懂的情绪:“什么是禽兽的事?”   “你……你……你!”瑶婳气结,欲哭无泪。   青华将面色绯红的她缓缓放下,附耳低声:“要不我们来试试?”   瑶婳石化,立刻退到三丈开外,捂住衣裳,张牙舞爪:“你……你离我远点。”   青华一阵掌风将她吸至手边,眼底里带着一丝玩味,貌似还有种色狼的感觉:“你就算张牙舞爪,对我也毫无威慑。”   瑶婳浑身陡然一颤,咬牙道:“士可杀不可辱。”此时轻幔烛火勾勒,更衬得她美目倩兮,红唇艳丽。一阵清风拂过,她的衣裙亦跟着稍稍敞动,敞露在外凝脂般白皙的肌肤看起来更加诱人。   青华一把托住瑶婳脑袋,将唇贴上:“可我偏要羞辱你。”想他堂堂一代帝君,竟也有压抑不下自己内心冲动的时候。   唇上煞那间传来一阵一阵酥麻的感觉,等瑶婳回神过来才发现,她的唇已被青华堵住,连手也被他轻扣着。她挣扎着想要避开,却被压得死紧完全陷入了被动之中。   青华的动作温柔却又带着丝霸道,不知不觉瑶婳就已沦陷其中,自持和理智早已不知所踪。她手指微微抓着青华的衣袖,尽力配合着,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被推倒的。   青华有意无意挑逗她,边吻便用指尖沿着她的脸颊轻轻划过。先是抚过她的脖颈,再是掠过她的锁骨,最后还想用手指挑开她的衣裳。   一时天雷勾动地火,情雾迷离,风动四方。   瑶婳双目含水,嘴里娇嗔微喘着,脑袋有些发蒙。可下个片刻又似是被人点醒般,猛然醒悟,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唔,被人擒住又不能反抗,不能反抗又要被人吃掉。想一想,这实在是件很打击人的事。于是瑶婳怒,趁着青华不备踢了他一脚,脚下生风……   逃了……   周围煞时一圈圈烛火在空气中微微漾着,只留下一个石化的青华。青华不禁扶额,恨不得把她抓来捏在手心好好教育一下什么叫做“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黑沉沉的夜空挂着银月,闪着微光星辰。   沧漓背手驻足仰天叹息,他的眉间微蹙,眸底写满淡伤。风轻轻滑过他的脸庞,吹起散乱的发丝,露出了那一颗惊艳无言的美人泪痣,与炎姬如出一辙。   孤冥轻轻一跃,停在了他的脚边,划破了这短暂片刻的寂静:“妖王,傀刹王带给您的传音石。”   沧漓斜了孤冥一眼,伸手取过他双手奉上的传音石。一打开就听得傀刹暴跳如雷、震耳欲聋的声音传了出来,似乎连房梁顶都稍稍动了动。   “儿子!你死哪里去了,还不赶紧给我回来!!!我和你母后要出去游山玩水!!你快给我回来!!!”   孤冥抽了抽嘴角,无语。这傀刹王的声音还是那么的……洪亮啊!   沧漓揉了揉耳朵下意识地将传音石拿远了些,眉毛拧成了一团:“都这时候了父皇还有这心思……游山玩水?”   话音刚落,传音石里又传来傀刹歇斯底里的大吼,声音倏地向四处扩散,吓得沧漓一个机灵:“儿子!你还啰嗦什么!你说的我都听见了!!赶紧给我回来!听见了没?赶紧的!不然我可要掀了你的房顶!”   沧漓哑口,手掌倏地不小心一把捏碎了手中的传音石。一粒粒白色石灰登时如冬日飞雪般纷纷飘落,融合在土中,若有似无。   孤冥默默淌泪,这界中的传音石已经所剩不多,妖王是知道的呀。   沧漓看着那一堆灰心情顿时转好,他抬手示意让孤冥起身:“这几日妖中可有什么大事?”   孤冥脑海里搜寻了一遍,答道:“妖王,您这几日一直停留在此,妖中确有一堆事情等着您处理。”   沧漓闻言神色怔松,语气微沉:“恩。”来魔界确实已有一月光景,想他原是想来告知瑶婳自己的身份,不料却事与愿违。仙界的那个人确实是个不能小觑的敌手,他定要想想办法将瑶婳从他手中夺来。   孤冥在边上惶恐问道:“那您准备何时……?”   沧漓思索片刻,声音冷冽如冰,眼底掠过一道精光:“我心中自然有数。”   三日,三日之后定要告诉她,把这一切全都告诉她。   第40章 位列仙班   话说当仙界皆知晓了瑶婳、青华、槿姒三人的事之后,众仙赢钱的抱头痛哭,输钱的也抱头痛哭。唯独太上老君捧着一堆额外之财整日笑得眉开眼笑,差点没引人妒忌被揍死在路上。当然,也没有人敢动手。众人齐齐感叹几日后纷纷散去,各忙各事,好似从未发生过一般。   当然,自上回从青华爪下怀着极度惊恐的心情夺门而出之后,瑶婳的小日子依旧过得不温不火,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大事能让她从万魔宫中挪一挪屁股,出来走动走动。那就是瑶婳的二师兄容渊历经三十六劫难竟修炼得道位列仙班,归于司命星君门下。   瑶婳听到第一反应是:“二师兄还有个同胞兄弟,怎么我不知道?”   二师兄容渊痛心疾首:“你这是什么眼神?”   瑶婳眉目挑衅,忍着笑格外认真:“二师兄莫气,小师妹我只是觉得这仙界偶尔也会……一时疏忽,判错职做错事罢了。要不我替你再去问问玉帝老儿?”   容渊一把将她揪了过来,刮了下她的鼻尖,略带宠溺:“得了,就你嘴贫。”二人许久未见,感情却依旧深如当日。   “嘿嘿,二师兄能成仙,师妹自然是比谁都高兴。”瑶婳摸了摸鼻子,满眼星光。她弯弯小腰,手扶腰间鞠了个礼:“小女子有礼了,敢问神仙这是要去哪呀?”   她歪了歪脑袋,精灵俏皮地抬眼,对着容渊直眨巴眨巴。   容渊被她这举动给逗乐了,忍俊不禁。他亦正了正身子,手捂着嘴边咳了下认真回答:“本仙正欲前往九重天……偷蟠桃吃。”   瑶婳一听,“噗嗤”一声捧腹笑了出来:“二师兄你真没出息!至少也要到九重天见见美娇娘啊。”   “小师妹,我可不像你有这些花花肠子。”容渊轻描淡写:“你在天上的那些事,我们可是一件一件都知晓得清清楚楚哦。”   为什么就那么点破事都能传到这里来?瑶婳眼睛瞅了瞅天空,扁嘴装傻充愣:“二师兄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容渊眼里写满了戏谑,过来提点她:“该不会就是当日小师妹哭着求着让他带你上九重天的那位吧?”   瑶婳脸红尴尬,一口否定:“不是。”   容渊抬着下巴严肃看她,十分困惑:“那就糟了,我原以为就是那位神仙,还同你师兄师弟们全说了一遍。哎……这下怕是都传到山下,给说书人做故事去了吧。”   瑶婳闻言语结,动了动唇:“二师兄你把舌头伸出来,我替你拔了吧。”   “……”容渊不动声色退开了两米远,指了指远处兀自玩得高兴的小人,苦苦思量一番正色问道:“那家伙该不会就是你和帝君的……儿子吧?呦,都这么大了!”   瑶婳扯了扯嘴角,抬掌挥出灵气朝他心口刺去,无奈容渊神色从容拦手化去:“师妹你别恼羞成怒啊!就算是你的儿子,我们也定不会嘲笑你呀。”   瑶婳微微愤然,转头朝沧漓怒喊,唤他过来。沧漓一听蹦跶着小腿过来了:“怎么了?”   瑶婳摸了摸他的脑袋,眼里温柔宠溺,嘴上却咬牙切齿说得特别涔人:“乖儿子,这是我二师兄,好好打个招呼!”她还特别将重点放在了“乖儿子”这三个字上。   沧漓身子踉跄了下,僵着步步后退:“瑶……瑶婳……你没事吧?”   瑶婳一脸冰渣子盯着:“乖儿子,快叫声叔叔。”   乖儿子?!什么鬼?沧漓挺起小胸膛反抗:“瑶婳,不带这么占人便宜的……我好歹也是……喂!你要干嘛?你拿刀干嘛……不就是喊人一声叔叔吗?我喊就是了!你快把刀收起来。”   话落沧漓连忙转头对着仅仅是哥哥辈,眉清目秀、神采俊貌的容渊甜甜地喊了一声:“叔叔!”还另外做了个拘礼,脑袋差点磕到地上。瑶婳似很满意,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沧漓抬手轻捶了捶心口松了一气。还好还好,还在。   不过可惜,沧漓这一声“叔叔”对于容渊而言,杀伤力简直太弱,他根本没有丝毫愠恼,眉都不带皱一下。他弯下身子与沧漓齐平,低头在他耳语了几句,沧漓听了直点头。   瑶婳见之,白眼一翻,很是不屑。切,这两人还说上话了。   过了片刻,沧漓扯了扯正傲得不行不行的瑶婳,垫着脚尖在她耳边低语:“你二师兄说他将你话本子全扔了。”   “啊?”瑶婳与他对视了几秒,眼都瞪大了。她自个儿都不忍心动一根手指头的话本子竟……竟然被扔了……   容渊看着她那一脸壮士已去兮的眼神,忍得肩膀一抖一抖。   瑶婳低吼了一声飞快地朝容渊的房间冲了过去,也顾不上自己一头乌发变成了鸡窝,翻箱倒柜折腾了半天,眼都找青了。紧接着恍然回头看到一大堆话本子全都安然无恙好好躺在桌上时,瑶婳猛然醒悟过来,怒声一喝:“又骗我!”   一时周身煞气暴涨,层层青光如云雾般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瑶婳带着满腔杀气杀了出来。过来的时候还瞧见了这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两个人正你一眼我一语攀谈说话,脸上还都带着笑。   瑶婳顿时心中千万种忿恨化成一个拳头过去朝容渊砸去。喏,不重不轻,刚刚好砸到他的肚子上。   容渊一时吃痛呛了几口,捂着肚子弯着腰咳了下。   瑶婳作势诧异道:“哎呀二师兄你太客气了,不用与我行礼啦。咱们都这么熟了。”瑶婳走到他身后,脚上又是悄悄一道踹到小腿上。   容渊倏地倒在地上。   瑶婳磨着牙:“二师兄你怎么倒在地上了?死了吗?沧漓,快!快把他抬到坟场去!”   容渊内伤:“小师妹你怎么这么狠心。”   除了二师兄位列仙班之外,还有另一件大事也让瑶婳头痛不已,那就是莯浅要与冰夷成婚了。只要一想到她最好的朋友要离她而去投入别人的怀抱,她的心就不可避免地沮丧起来。当然,这其中更多包含了是她对自己兜里那点小钱的不舍。为了给莯浅准备婚礼,她的小金库,不,简直是大金库,几乎殆尽了。   莯浅带着略有凉薄、运筹帷幄的淡然笑意,背着手对着瑶婳的品味品头论足一番:“这新床看着似乎不够大气啊!我听说这沉香木的好像没有紫檀木来得好。”   “你够了,这已经是你换的第三张新床了。”瑶婳病怏怏转身,刀子架在她脖上:“你非得做到这鱼死网破的程度?”   莯浅正色:“不换好像也可以。”末了歪头又喊:“来人啊!帮我把那盏花瓶换下,对对!就是那个!还有那张桌子,对!靠边那张。哦,还有那一堆椅子,什么东西,丑得要死,全都给我扔了!”   “……”   好不容易熬到了成婚当日,看着莯浅那一顶凤冠那一身霞帔,瑶婳简直想哭晕过去算了。   不过上了妆的莯浅果然和平日里有很大不同,她的眉细长如月,轻轻一抬便衬得眼眸灵动晶莹,仿佛蕴含着天地万物之华。一身火红嫁衣裹身,珠翠金钗环佩,更显姿色无双。   莯浅可怜兮兮对着瑶婳眨眼睛:“怎么办,忽然有丝紧张。”   瑶婳用一种好笑的神情看回去:“你会紧张?哈哈,怎么可能?”   莯浅扯了扯嘴角默不作声,脸色有点难看。   瑶婳眼皮跳了下,轻咳了声,正色:“那我帮你去看看冰夷落跑了没。”   莯浅眉梢高挑,眉眼间生出一股寒霜之气:“你活腻了?”   瑶婳被她这眼神刺得发冷,恍然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顿时改口:“要不,我去帮你把他抓来?”   莯浅唇角冷冷勾起,眼里带着杀气:“我确定你活腻了。”   唉呀妈呀。瑶婳脖子一缩,脚下生风夺门而出。   可刚一出门还没看到冰夷的身影,就听得殿内忽然传来一阵众人的喧哗声,此起彼伏。瑶婳下意识抬头,努力从人群中挤了过去瞅上一眼。   哦,原来是昭莲、夜染带着沧漓来了,难怪身边女人个个搔首弄姿、卖弄风骚呢。她偏头一看,呦。还有几个姣美仙子扭着屁股凑在沧漓面前,捏着他粉嫩可爱的小脸蛋夸他长得好看。沧漓虽扭扭捏捏,可心里一下子就被这缕缕的蜜语撩拨了心弦。   这小子福气不错嘛。瑶婳欢快地朝他们挥了挥手小手,兴奋地唤着。沧漓一见瑶婳看来,立刻沉着小脸,小爪子一掌无情地将捏住自己脸蛋的玉手们一一挥开了。   众位姣美仙子集体斜视瑶婳,瑶婳一个礼貌的颔首回击了回去。   “瑶婳!”昭莲对着她眨了眨眼睛,手往边上指了指。   瑶婳大雾,朝他示意的方向恍然看去。这一抬眼,妈呀!兴奋感一下子全都惊吓去,心脏差点吓到了嗓子眼。她猛然抽回挥舞的双手,又对着自己小手呸了几口。   这青华怎么也来了?莯浅不是说好没给他递请帖吗?啧,定是他自个儿强来,脸皮真厚。   瑶婳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青华伫在远处不禁对她浅浅一笑。   见他身姿风华飘逸,眼底尽是水光潋滟。瑶婳贝齿轻轻咬住下唇,脸上泛起一丝窘色,不知如何回应。说实话,她也不知为何莫名想要躲着青华,只是想起上次在他华清殿一事,面上仍旧微微有些发烫。   “瑶婳。”沧漓哼哧哼哧迈着小腿小跑过来,抱住瑶婳大腿,眨巴着眼睛:“我晚上可以跟他们一起去闹房吗?”   第 41 章   瑶婳一听噎住了,嘴角抽了抽:“是谁告诉你的?”   沧漓略羞涩绞着手指头,目光落到她身上:“左辛悄悄同我说的,说闹房特别好玩。”   左辛……又是左辛!瑶婳默默捏起拳头,想也不想认真答道:“小孩子不能去。”   沧漓闻言心如刀戳,扯着瑶婳衣角急问:“为什么?”   瑶婳顿了片刻:“因为儿童不宜。”   “为什么儿童不宜?”   “因为……”瑶婳美眸稍转:“因为莯浅会把你扔到九重天上去,再把你凌迟一遍。”   沧漓咽了咽口水。   瑶婳郑重其事拍了拍胸脯:“不过你放心,我会去救你的。”   出于对瑶婳的绝对信任,沧漓信得不要不要的。他那小脑袋瓜挣扎了几百回,最终还是垂下了浓密的睫毛,神色暗伤摇了摇头:“那我还是不去了,小命要紧。呜呜,左辛教我的对联,我好不容易才学会的。”   “什么对联?”   沧漓抬了抬眼,眼底尽是失落:“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虾吃水水落石出,新郎压新娘新娘压床床压地地动山摇。”   瑶婳听言登时石化,风中凌乱。   “新娘迈步登大堂,富贵荣华万年长。”   门外傧相一道声音传来,宾客们皆纷纷探头望去。忽听得耳边乐声伴着一阵花海扑来,仙娥扶着莯浅缓缓登入大堂。只见她头上遮着红盖头轻移莲步,身姿飘飘若仙、体态纤美。裙幅褶褶拖迤三尺,犹如月光流动轻泻于地,更衬得白皙肌肤优美细滑、雍容柔美。   今日冰夷也是高冠束发,红衣慑人。一身礼服风姿绰约,潇洒倜傥、绝色无双。远远望去,二人衣袂相缠相绕,宛若绝美画卷中的仙侣,令人艳羡不已。   “吉时已到。”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   “礼成,新郎新娘入洞房!”   瞧着两个小儇捧着龙凤花烛导行,冰夷执着彩球绸带欲引着莯浅迈入洞房。瑶婳在一旁看得热泪纵横,不由得紧紧抓住了沧漓的双肩,心底亦跟着微颤了下。   沧漓转头埋怨:“瑶婳,你抓疼我了。”   瑶婳怏怏一笑:“让我靠靠,我脚……有点软了。”   沧漓径直戳穿了她:“谁叫你有位置不坐,非要蹲在面前看。”   瑶婳一时噎住了。原本她也只是想蹲在面前拌一拌莯浅,好让她有个终生难忘的婚礼。谁知盖头下的莯浅眼刀乱剜而来,吓得瑶婳收回了脚。正在她欲悠悠转身逃离的时候,莯浅一道清浅的声音飘了过来:“你若是喜欢,就在那蹲着看。”   “呜呜,我能拒绝吗?”   “不能。”   因莯浅目光实在太过冰冷,所以瑶婳只能咬牙含泪,蹲着看完了整个冗长繁琐的礼节。   她低声斥责沧漓“没心没肺”,幕的在他肩上用劲,欲将心中所有不快发泄在他身上。谁知沧漓竟一闪而过,无言地拒绝了她的要求。   瑶婳因双脚仍在麻痹中,一时重心不稳身子幕的向前倾,“扑通”一声华丽丽跌了个八字朝地。她摔倒时太过慌乱,手中胡乱一通抓了个东西。   周围顿时一片悄然无声。   瑶婳抬头见屋内众人齐刷刷看着自己,幕的觉得有些狼狈,恨不得遁地算了。沧漓一脸幸灾乐祸,指了指她手上的东西。瑶婳低眸看去,脸一抽,手里揪着的不正是莯浅的红盖头吗?额……这下误会可大发了!   众人见状才恍然发现新娘子头上的盖头早不见了,齐齐惊呼了声。   瑶婳咽了咽口水,迅速爬起。她怯怯望向莯浅,亲手奉上红盖头,双腿止不住抖。   莯浅悠悠取过,目光冷冽看了她一眼。忽唇边莫名扬起一抹灿若春花般的浅笑,嗔责道:“虽你我姐妹情深,可你也不能替冰夷给我掀盖头呀。他不急,你倒是急了。”   瑶婳脑袋瓜吓得波浪鼓似的频频点头:“是了是了,一时激动,手抖了。”   众人面面相觑几秒,立刻反应过来,一阵嬉笑起哄圆场,鼓乐声接着响起:“同进洞房,情深意长!同进洞房,情深意长!”   莯浅在众人一片祝福声中浅笑着缓缓盖上红盖头。待那红绸布快遮住双目时,莯浅还特地斜眼朝瑶婳看来,眼底里赫然划过一抹阴狠。   瑶婳登时冷汗噗通直落,连忙跳开她一丈远的地方。直到莯浅被牵引着进了洞房,瑶婳才如释重负。她转身拎着沧漓的领子,用力捏了捏他那略带稚嫩的腮帮子,威胁道:“此事,我们回去可得好好议一议……”   沧漓:“……”   晚霞渐隐,夜色渐至。   新郎官冰夷被一些神仙簇拥着灌酒道贺,整个大殿热腾非凡。忽而一首轻灵柔和的乐曲悠然响起,众人渐渐安静下来。   猛然间一股花香扑面而来,众仙悠悠之中只觉清新萦绕在鼻,心中一阵惬意、舒畅。仰头一看,一群身着淡粉色纱衣的舞姬宛若从梦中走出,轻轻从空中翻飞于地。她们个个面蒙轻纱、媚眼含波,眉宇间尽显妩媚之色。她们曼妙的舞姿伴着裙裾飘飞,灵动飘逸得仿若漫天轻盈的雪花,婉转流连。   瑶婳抬眼望去,只见众人皆已看得如痴如醉,几乎都忘却了呼吸,只除了对面的青华。今日他一身嫌少见的冰蓝衣袍,领口袖口皆镶绣着银丝边的腾云祥纹,腰间一根锦带,乌发上一顶银冠,显得整个人俊朗之中又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清傲高贵。他不动声色坐在一旁低头饮酒,额前几缕发丝微微散着。   许是感受到了瑶婳投射而来的目光,青华忽而抬眸,一时四目撞上。   二人恍恍惚惚间皆看得都有些愣神。良久,青华才勾唇朝着瑶婳淡然一笑,举了举酒杯示意。霎时间,整个大殿就因他的一道浅笑犹如暗香浮动,亮了起来。   瑶婳微怔了下,马上别开脸。她慌乱地捧着桌上的酒杯兀自喝酒,好压一压神。   夜染看在眼里,连连劝阻:“姐姐,你少喝点。”   瑶婳不理,继续。只可惜酒力不慎,酒过三杯就已经开始醉了。   此时大殿之中掌声四起,惊叹赞美之声不绝于耳。瑶婳下巴顶在手背上亦跟着摇来摇去,摇得自己都晕了。   恍然间见对面一双鹰隼般凌厉的眸子正直直盯着自己,虽有点眼熟,但仍让人看得有些怯生。瑶婳打了个哆嗦,扫了扫身边的人,最终停在了沧漓脸上。   “呜呜呜……我好怕。”瑶婳朝沧漓直扑了过去,挂在他身上痛哭。哭声一时惊天动地,忍得众人皆纷纷看来。   沧漓一头雾水,推搡了几下,没推动:“瑶婳,你发酒疯啦?”   瑶婳声音软软绵绵,带着三分醉意:“才没有呢,呜呜。对面那个人好可怕,一直看着我。”她脑袋挂在沧漓小小的身板上,手指却怯怯地指着青华。   沧漓转头一看,心中随即明白。他搂住瑶婳腰间,正色:“恩,对面那人的确很可怕,你日后见着他就要绕道三尺,懂吗?”   青华扯了扯嘴角,无语。他的耳力向来不错。   瑶婳摇了摇头,怏怏无力:“可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长得特别俊朗,看着看着就好像要被被吸走了。”   青华听言,一丝淡淡的笑意从唇边偷偷逸出。   沧漓手紧了紧,掐了她手臂一把:“你这是糊涂了。”   “我没糊涂!”瑶婳疼得侧头剜他一眼,一声反抗,人还是如死鱼般挂着。她不由自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你听,我的心脏从未像现在这样怦怦怦跳得这么快过。”   沧漓在她耳侧轻轻叹了一声:“我没听到。”   “你说谎!你这个骗子!”瑶婳委屈得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哭了起来。她边哭边打着饱嗝,哭了好一会忽然停住,细眉紧拧认真说道:“我要去茅厕。”   “那我陪你去。”沧漓一把扶起瑶婳,可却被她甩手甩开。   她微眯着双眼抽着鼻子,嚷道:“不行!你是不是想偷看!?嗯!?”   沧漓嘴角一扯:“那你自己去。”   瑶婳竖了竖小拳头,一腔热血:“恩。”   眼见着瑶婳歪七八倒磕磕碰碰从桌椅中爬了出去,沧漓多次起身想要上前扶她一把,但百般衡量之下还是由她去了。   月朗星稀,婆娑身影。   瑶婳带着丝丝醉意,左摇右晃四处游离。她那白皙的脸颊上此刻微微染着红晕,灵动双目迷离飘渺,一片迷茫。她拨了拨零零散散飘落的额发,抬步向前走去。都未曾发现有一人脚步微驻,倚靠在墙边静静细看着她。   走着走着忽被石头绊住,瑶婳一张小脸快贴近地面的时候,一只白净纤长的手伸来将她捞住了:“走路当心点,还是那么迷糊。”那人柔软的发丝滑过她的脸颊,温热的呼吸贴过她的耳边。   瑶婳迷迷糊糊转过身,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仰脸看他:“哦,是青华啊!”   青华眉眼微挑:“看来还没怎么醉嘛。”   瑶婳“咯咯咯”笑了,娇嫩的脸上双唇嫣红、明眸如水。她伸手勾住青华脖颈使劲往下一拉,借着酒劲壮胆,动作轻柔地吻了吻他的眼睛:“你的眼睛真好看。”   青华的心因她这一举动蓦然悸动,微微一僵:“瑶婳,随便亲我可是件危险的事。”   第 42 章   “哦!”瑶婳轻轻应了一声,似懂非懂。她捧着青华面颊,再一次如清风掠过青草般轻轻啄了下青华的双眼、鼻子和嘴唇。她的薄唇带着她身上的软玉温香,在这暮色夜空中诉说着一种欲语还休的诱惑。   青华心头一阵焦躁,只觉身体中似有些东西几乎快跳了出来,浑身燥热难受,于是将她推了推开。   瑶婳怀中顿时迎来一阵凉气,遂不满嚷嚷道:“还要亲亲抱抱。”   青华忍不住凑近,托住瑶婳后脑勺:“你确定还要?”   瑶婳偏头想了想,一脸视死如归的神色认真地点了点头。   青华闻言心如擂鼓,随即一把搂住她,用力咬上她的薄唇猛烈吮吻。一时双唇贴紧,阵阵酥麻的感觉蔓延开来,瑶婳忍不住嘤咛了一声。   青华眸子一缩将她放开,柔声问道:“怎么了?”   瑶婳睁着一双大眼珠子,咽了咽:“我们换个地方,这里不舒服。”   青华听言,迟疑微楞了片刻。面对如此主动魅惑的瑶婳,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不是吗?于是心中坦然接受,蹲下身抱起她。他稍一抬指画圈,一团灵气便流泻出来将他们二人腾升带离此地,眨眼之间就入了青华殿。   瑶婳落地时一个没稳住,踉跄了几步,青华抬手又将她捞回怀里。   此时的她眼含春水透着流光,犹似芙蓉初出。她的双颊红扉,小嘴微嘟,实在是娇艳无伦,让人不知不觉中动了心魄。   瑶婳倏地勾上青华脖颈,轻咬住唇,轻吮住舌。青华心跳加速,亦跟着轻咬吸吮起来。二人鼻息间的呼吸渐浓渐急,一瞬间一股淡淡的酒香味便在唇间弥漫开来。   瑶婳唇边扬起一道嬉笑,小手不安分地在青华身上游走,欲探入他的袖口。青华一声闷哼,将她压倒在床,双唇允得更紧了些。他顺着她的脸侧,滑入她的细脖,俯身轻咬。忽然兀的停住手低眸看她,却惹得瑶婳一阵无声控告,嘤嘤呜呜。她半睁着眼,一时水气氤氲。黑瀑般的长发适时倾泻而下,衣襟松垮滑落,纤秀的锁骨依稀可见。   青华一时失笑,稍稍将她放开了些,手指穿过长发,将她的衣衫一件一件除去。俯身再次贴上,他的手心所过之处就像是点了火,叫瑶婳一寸一寸融化,娇喘不息。   二人□□相呈、交颈缠绵,火热的气息一遍一遍倾覆全身。   屋内一时春情烟渺,一室春光。   翌日清晨,一缕阳光透过窗台撒入。瑶婳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懒洋洋从床上爬起。忽觉全身微微一阵酸痛,眉头不经意皱起。她环视了一下四周,一个哆嗦“唰”的一下子缩到了床尾。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瑶婳咬着下巴,努力回想起昨夜。只见青华蝴蝶般的睫毛悠悠抖着,睡得正香。他那精致的侧脸在这淡淡的光晕中,散发出一种深深的冷俊气息,不由得让人沉沦。   瑶婳瞪大了眼眸,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裳尽除,一身欢爱痕迹,顿时明白了什么。她抹了抹泪抱脚成团,懊恼得万剑穿心。   惨了!惨了!惨了!她这叫羊入虎穴自投罗网吧?呜呜。   看着床上正在沉睡的青华,瑶婳眸光一转,歪头想了个法子。她手指一扬,一道银光瞬时笼罩全身。“哄”的一声,瞬间就变成了团清。瑶婳低眸一瞧,不由得捂住嘴为自己的机智笑得花枝乱颤。   其实青华早就醒了,他见瑶婳笑得天地失色,不免也起了兴致。他假意揉了揉双眼,悠悠转醒。一时片刻,两人四目相对。   瑶婳秉着呼吸窝在床角,心中甚是忐忑。尤其瞧着青华此刻一脸威严乍现,脸上神情毫无波澜,实在不知他心中所想。于是手捂住嘴边轻咳两声:“帝……帝君……”   不料,青华朝他身上身下瞄了一圈,二话不说毫不留情一脚将他踹下了床。   瑶婳一时躲闪不及,整个人硬生生扑倒在地,撞得生疼。她咬得牙吱吱的,又不敢当场发作。   青华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却又只能忍着,明明都没使上什么劲,可还是弄疼她了。他收了收神,尽量让眼中散出吓死人的寒气:“大胆团清,胆敢肆意爬上我的床,今日我便要将你碎尸。”   “等等……等……”瑶婳缩了缩脑袋,咽了口口水:“帝君,这事……一个巴掌可拍不响!”额,不对,团清好像没有这种胆说这种话,哎呀,不管了!瑶婳有骨气地挺了挺胸膛,直视青华:“帝君……这事您也有责任!”可不知为何,总觉得青华嘴边好像有一小道笑呢?   青华语调微沉:“纵然如此,我也要将你的嘴缝起来,再将你一道一道碎尸喂给鱼吃。”说罢修长的指节中便夹了一根细针,幕的就要飞到瑶婳面前。   “唔……”瑶婳冷汗直落,捂着嘴躲闪而过。“唰”的一下跪倒,五体投地:“帝君,小的定会好好守着这张嘴,不会向外透露半分。”   青华冷冷看了她一眼,手里又蹦出了一大把金枪箭,箭头尖锐凌厉:“死人才是最守信用之人。”   瑶婳一看立刻缴械投降,摊开了双腿乱蹬,混着哭腔扯着喉咙吼道:“呜呜,不玩了,你太欺负人了!呜呜……”蹬着蹬着还顺带把一旁的椅凳全部踢倒。   青华斜躺在床看着她,忍得肩膀一抖一抖:“大胆团清!你是不是活腻了!”   瑶婳心中内流成河:“对!我就是活腻了!”她抽着鼻子,忍着一肚火将自己变了回来。   青华一看,脸色这才稍稍缓和,恍然大悟:“哦,原来是瑶婳呀。”他拍了拍床,示意瑶婳上去。   瑶婳脸上僵着,哆嗦着小腿肚子,不情不愿一步一步蹭到了他的床边。青华手臂一伸就便她拦腰抱上床,拥住:“还想玩吗?”   “不玩了……”瑶婳软着嗓子抽泣:“小腿儿疼。”   “知道疼还要扮作团清吓唬我。”青华伸手刮了下瑶婳鼻子,半倚着身子帮她揉了揉小腿肚子。他的动作轻柔舒适,几乎要把瑶婳的一肚子火直接浇成了一汪春水。   “嗯,对,就是那儿,多揉几下。”瑶婳被揉得小腿舒适,很是受用。她瞧着青华揉得正认真,抬腿踢了他一脚,可惜被躲开了。   青华挑了挑眉,翻身压了上来,制住她的双臂。他微低了头,一口咬住她的耳垂。整个动作捷如猎豹,偏又优雅到行云流水。   “你干嘛!我……我……”瑶婳无法置信,紧张地一颤一颤,想了半天回了句:“我……是不会乖乖就范的!”   “好,好,不就范。”青华笑脸近在眼前,双瞳星光勾魂摄魄,说着一只手又悄悄探入她的怀中。   瑶婳扭捏挣扎,面颊已然烫如枣红:“那要让我在上面。”   青华闻言一怔,噗嗤笑出了声,眼里写满柔溺。他扶了扶瑶婳腰身,一个翻身便让她坐在了自己身上。瑶婳低头一看,妈呀,这样好像更让人害羞。可不,青华此时结实光滑的胸膛上稍稍覆上了一层薄汗,玲珑剔透看着让人有些……垂涎。   瑶婳捂着脸不敢多看,弱弱道:“我看我还是在下面吧。”   青华伸出手臂压下瑶婳脑袋,抵住她的额头嗤嗤闷笑:“不后悔?”   “恩。”瑶婳羞涩回应,略带娇气的语调从喉间逸出,主动揽住青华吻了吻他的唇。   青华睁圆双目,一个翻身再次做主,不一会儿喘息声便又再次响起。   因实在太累,瑶婳不厚道地睡了许久。青华拦腰将她轻轻抱起,闪身将她带至浴房替她擦拭。瑶婳迷迷糊糊只觉得一片温热舒适逐而转醒,贴着青华胸口揉着眼睛。   青华柔声问道:“醒了?”   瑶婳蹭了蹭他的胸膛,没好气地点了点头,小声抱怨着。   青华失笑,动作轻柔:“再不醒,天可就黑了。”   瑶婳眉眼猛得一跳,抬头望去。果然,外面夜色一片微凉,已经是第二日晚了!   这下完……蛋……了……完了完了……她昨天可是答应了哥哥重烨,今日要与他一道前去西海龙宫拜见西海龙王的。   瑶婳倏地穿好衣裳,与青华简单道明了几句。   青华拉住她的手:“我陪你去。”   瑶婳听及一口回绝了:“此时若是让重烨知道了我们的事,估计他就得抹刀子去了。走了。”说罢便闪了出去。出门的时候,因为心虚还忍不住瞄了下四周勘测下环境。   不想偏头却正好撞见了团清。见他一脸不以为然的态度,瑶婳登然做出从容不迫的模样,挺了挺胸膛。   以她的名声,来这里再正常不过了,不是吗?而且别人又不知道,干嘛要这么心虚。   可团清却凑过来咬耳朵:“瑶婳,昨儿个你们动静太大,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   瑶婳当场破功,吐血倒地。   原本到万魔宫只需一会儿的路程,瑶婳此刻却觉走得异常艰难,特别是当脑中闪过哥哥重烨的脸庞时,更觉身体一阵哆嗦。果不其然,刚进宫门,就见周围奴才们哗啦啦跪了一地,鸦雀无声。   第 43 章   瑶婳瞅了瞅,转念一想觉得还是躲一躲为妙,于是垫着脚尖欲悄悄转身刚想跑。不料,重烨粗暴地过来,像拎小鸡一样揪着瑶婳的衣襟将她拎到了跟前,骂道:“说!去哪里了!你难道忘了今日要陪我去西海龙宫吗!?啊!”   瑶婳咽了咽口水,乖乖跪好。看重烨这神情怨愤的脸色,唔,好像是十分生气:“哥哥……我们能不能到里面谈啊,在这里有点……丢人。”   重烨听言,越发怒了。他拍着椅子扶手气呼呼发着脾气,寒眸瞧她:“你这时候知道丢人啦?你早干嘛去了!你个不省心的臭丫头!”   此时周围万籁俱静,众人皆敛色屏气,可瑶婳却好死不死叹了一口气。   重烨怒:“你叹什么气!”   瑶婳揉了揉腿:“跪着累。”   重烨听言鼻腔中轻掷一笑,过来对她就是一顿毫不留情的毒打。   瑶婳双手护着脑袋,伸长着脖子誓死反抗:“哥哥!你忘记爹爹跟你说过什么了吗!”   “爹爹嘱咐我要做个好魔君,要受万人敬仰;然后再好好照顾你这个臭丫头!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忘了吗!?啊!”重烨怒道。   瑶婳继续反抗:“我也知爹爹以你为傲,所以也在努力朝你靠向。虽我的理想只有你的一半,但好歹也算说得出口,拿得出手!”   “一半?”重烨停了手,伫立半晌疑惑问道:“被五千人敬仰?”   “不是。”瑶婳仰着脖子,一字一字认真答道:“是、被、人、养。”她昨日做的就是这事,不是吗?   重烨捂住心口,生生吐了一口血。他痛心疾首捏了捏眉心,拎着拳头对着瑶婳接着又是一顿毒打。左辛和右辛见她被揍得鼻青脸肿差点认不出了,连忙过来帮腔求情。   重烨瞥了两人一眼:“我记得万魔宫外还少两个看门手。”   两人思索一番,口水一咽,立刻挪着屁股闪得远远的。   瑶婳顶着两只熊猫眼呸了他们一口,杀气腾腾:“两个没义气的家伙。”   重烨在她头上冷笑一声:“我看你精神倒是挺好的,看来下手还不够重啊!”   “呜呜,哥哥……”瑶婳哭丧着脸,抖了抖小手指,眨巴着眼睛,努力滚出水珠:“瑶婳知错了,我……我明天就去给西海龙王认错。”不就是吃顿饭的事嘛,至于这么生气吗?   重烨淡漠地瞥了她一眼,转身拉开了宫门,“砰”的一声将她粗鲁地扔到外头:“今晚就给我去!”   瑶婳满面泪痕:“哥哥,现在已经大半夜了,我怕西海龙王眼力不好,乌漆麻黑的瞅不见我。”   “哪来那么多理由!”重烨低斥,转身“砰”的一声又将左辛右辛扔了出来,顺势把门合上了。   动作那叫一个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你们二人陪她去,今晚若是瑶婳不向龙爷磕头致歉,你们就别想活过明日。咱们魔宫里的那一颗龙珠子还要指望着龙爷赏赐呢。”   左辛右辛一听心里不由得一抽,这关我们什么事。   瑶婳满是心酸:“哥哥,你为了一颗龙珠子居然把我卖了……呜呜。”   左辛右辛你一言我一语,数落起瑶婳来:“长公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吧啦吧啦……”   瑶婳默默坐在地上,见他们两人数落了半天终于停下来歇口气,立马笑得如沐春风又带着杀气问:“想造反是吗?”   左辛瞬时精神一振:“可以吗?”   “你觉得呢?”瑶婳探身揪住了他的耳朵,嚎叫般的杀猪声登然响起,右辛在旁一脸同情地看着,不由努力一咽。   瑶婳揪着揪着,似是想起什么来。糟了!昨儿个醉酒误事,不仅把自个儿丢了,还把沧漓给丢了。她赶紧询问道:“沧漓呢?怎么今日都没见到他?昨日他可有回来?”   右辛摇摇头:“未回,不过今日倒是差人过来送了一封简信,吩咐让亲自交到您手上。”他从怀里悉悉索索掏出一张简信递给瑶婳,那简信上似乎还带着一丝少年特有的淡淡清香味。   瑶婳连忙接过拆开一看,一行出乎意料之外清隽又不失硬气的字体顿时映入眼前,上面简简单单写着“已回冥邪宫,勿念。”只六个字她却看了许久。   瑶婳吸了吸鼻子,扁了扁嘴,眼睛不由自主酸涩起来:“臭小子,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左辛右辛两人见她双眸蒙上了一层薄雾,皆面面相觑,纷纷转过身去。过了许久,左辛才斗着胆子提醒她:“长公主,再不走天可就晚了。”   瑶婳颔首,轻叹了口气缓缓起身。树旁冷风微凉,她的心情亦跟着莫名沮丧。寂静的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闷热的湿气,一种低沉的悲伤近乎埋雾拢罩心旁。   可她哪里知道,她此时的失落比起沧漓昨夜的哀伤……根本不算什么。   昨日夜里,瑶婳起身出门后,沧漓心中百般放心不下亦寻了出来。寻了许久,好不容易听得远处有细细说话的声音连忙闻声赶来。不曾想,映入眼中的却是他们二人在黑月下细吻呢喃的一幕。   沧漓刹时惊愕,原以为在生命中遇到瑶婳乃是上天给他最好的恩赐,不曾想此刻的她竟落入了别人的怀抱。   他一阵冷笑,胸中怒火登然从血液中蔓延开来,一道道愤恨意识翻然腾升,瞬间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那个娇羞啃咬他人嘴唇、脉脉含情的人竟会是瑶婳?为何他从未见过?   沧漓握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咯”响,指节隐隐泛白:“明明我与你有约在先,为何……为何你却要奔向他?”原来,原来他才是凄惨的那一个。   沧漓愤恨地闭上双目,一颗苍白的心逐渐被戾气吞噬。只消片刻,杀气就如惊涛骇浪般袭来,片刻便将他淹没。他手中扬起一阵妖火,黑眸中泛起层层波澜。可下一刻,却又兀自收回,低低嗤笑。   “若是此刻阻止你了,你怕是会恨我一辈子吧,瑶婳。”看着她窝在青华怀中,一对双眸醉意明亮,沧漓终还是别过脸转身离去。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引自《武陵春春晚》)   沧漓偏头对着黑幕下的孤冥说道,他的眉眼是从未有过的冷傲如霜:“即刻启程,回妖界。”   孤冥怔了怔,答道:“好的,妖王。”   夜半,瑶婳又偷偷摸摸过来华清殿,扫眼瞧见青华睡觉居然不关门,于是迈着轻盈的步伐溜了进来。   青华此时面颊红润、眼眉微皱着睡得正甜。他悠悠翻了个身,俊秀的睡脸正巧对着瑶婳。他那雕刻般精致的五官带着浑然天生的尊贵,剑眉斜飞入鬓,令他看起来更加清华绝伦,与他醒来时的神态全然不同,更多了一分冷冶。   瑶婳看着他的朱唇玉面不由得吞了口口水,飘然若仙眼都亮了。她停下脚步席地而坐,拖着腮帮子用着温柔的目光凝视着青华的睡脸,越看心里越觉得暖。   哎呀妈呀,真好看!   一阵微风拂过,吹起青华如墨青丝。他不安地动了动身,蝶翼般的睫毛稍稍抖动,似要转醒的模样。瑶婳吓了一跳,连忙屏住了呼吸。   额……该不会是醒了吧?!   谁料青华轻声呢喃了几句,舒舒服服接着睡了。也不知他梦见了什么,嘴角边居然扬起一道淡淡的笑容。如果不是他眼皮子紧紧闭着,瑶婳定会以为他已经醒了。   她深吸了口气,抚了抚胸口安下心来。一时间忽玩心大起,眨巴着眼睛伸手悄悄朝青华脸颊探去。她的手指尖细腻柔软,还带着些丝丝凉意:“我来占你便宜了哟。”   青华仍旧睡得香甜,两只眼紧闭。   瑶婳唇角一勾,胆向边生,又小声说道:“我真的来占你便宜了哦。”见他仍没有反应,瑶婳舔了舔略有些干的嘴唇,就这么大胆地覆了上去。   还以为能神不知鬼,谁知床上的人却幕的睁开了眼,对上眉目。他睁眸时,屋内瞬间一片光芒万丈。   瑶婳身子顿时僵了一僵,双瞳瞪大。她颤巍巍地用手欲推开青华,可他哪里肯放弃这块到手的肥肉。温热的唇迅捷擒住,径直贴了过来。两人煞那间痴缠一时如冰雪交融般,几乎烫化在心中。胸中点点情意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撩拨心弦。   青华抱着瑶婳愣是啃了许久才肯放手,眼底一抹迷离之色久久才散去。   瑶婳气鼓鼓看他:“你骗我,你根本就没睡。”   青华双手扣住瑶婳细腰,抱上床榻:“谁叫你要自投罗网的。”   瑶婳闻言羞忿,不禁扭动了下身子表示了小小的抗议。   青华见她双颊染霞又气鼓鼓的模样,不由得低笑了一声。他轻环住瑶婳颈脖,含住她的耳垂,一双手不安分地游移在她身上,声音低柔:“可我就喜欢你自投罗网。”   瑶婳心中顿时宛若灌下了蜜糖,嘴角微微上扬。她忍了又忍好不容易将笑意隐住,不屑地对着他冷哼了声:“自作多情。”   不过青华似乎没听进去,他软趴趴靠在瑶婳肩上,吻了吻她颈边的肌肤:“瑶婳,我想你了。”   他那轻柔浅缓的动作和温热的气息惹得瑶婳一阵一阵酥/痒,忍不住缩着脖子躲了躲,转头娇嗔:“别闹了。”   可青华哪肯听,不由自由又往她脸上凑,眼里满满的都是如水神色。   瑶婳捏了捏小拳头,二话不说将他埋进被中。自那日到现在,她全身都还酸着呢。   青华拧眉,葱白手指拉住瑶婳小手指,直勾勾看着撒起娇来,眼底尽是一片潋滟之色。   第 44 章   瑶婳选择性忽视,缓声羞道:“身上还疼着呢。”   青华怔松片刻,眼里潋滟之色逐渐淡去,转为懊恼。他轻轻叹息一声,隐忍着:“那你躺着陪我睡会。”他也是初次,所以并不懂男女这些情/事。若是知道会让瑶婳如此难受,他自己必会有所节制。   瑶婳点了点头和衣躺下,冰冰凉的衣诀爬进被中珊珊作响,一股凉气瞬间萦绕在整个被窝中。青华拧了拧眉头,支着脑袋替瑶婳慢慢剥去绫罗衣裳,耳畔尽是满满暖意:“这样会着凉。”   他不急不慢轻轻抚弄着,能让这闻名三界的御天战神伺候自己,瑶婳瞬觉如梦置幻,啃着手指,傻呵呵跟中风似的笑了起来。   青华不知她在想些什么,问道:“傻笑什么呢?”   瑶婳含糊不清地回了一句,青华没听清,停下手中动作凑了过来。不想却看到瑶婳竟已经在这片刻中睡着了!她那一头乌发如云散散铺在鹅毛枕头上,眉眼之间扬着一丝浅笑。那蝴蝶般的睫毛随着她轻轻浅浅的呼吸一动一动,安静而静恬。   青华不禁扶额,她到底是有多累?   他瞥了瑶婳一眼,忽又笑得春光灿烂,冷傲的神色煞那间已然换上无法言喻的温柔多情。他迟疑几分,不疾不徐帮她将一身冷裳换下,压紧了被角。   也不知瑶婳做了何梦,迷迷糊糊间伸出手抓住青华手臂,不满报怨:“不好吃!不好吃!”她撒娇时手臂不停抖动着,香肩不慎裸/露在外,就如淡雅如雾的明珠在夜中散发出熠熠生辉之光。   青华目光落在她那洁白如皙的肌肤之上,呼吸一紧,顿时没了睡意。   恩,香肩半裸,他好像没有必要拒绝,于是忍不住覆上啃了几口。可瑶婳一个翻身,四肢宛若八爪鱼径直缠住他的身子,嘴里闹闹叨叨呓语:“放开你的嘴!”   夜月漫长,花拢星芒。   第二日醒来,瑶婳下意识地探了下手边,却发现床边空空荡荡无人,只犹余温。她惊诧之中坐起身,环望四周,却发现青华早早坐在桌边拿着书卷,一脸神色凛然。   瑶婳安心下来,又往被子里躲了躲,揶揄他:“怎么这么认真?”   青华抬眸见瑶婳直勾勾看着,深邃的眸底立刻涌起浓浓的黑海,细细端量起她来。虽瑶婳此刻躲在被中,只留一个脑袋,却仍掩盖不住那出尘脱俗的气质。   瑶婳见青华不动声色看着自己,心中奇怪:“怎么啦?”   青华见她那盈盈善睐的明眸在这晨曦中诉着万种风情,不由眸中含笑,轻轻放下手中书卷:“在想文盲原来是如此造成的。”   瑶婳斜乜他,正色:“人生已经如此艰难你就不要当面拆穿了好么?况且有些东西是福分修来的又不是脑子修来的,就好比如……”   青华缓缓起身,忙不迭地朝她走了过来:“比如什么?”   瑶婳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你。”   素来淡定的青华不禁怔了怔,心中微动泛起阵阵涟漪。他眼若星辰俯身望着她,问道:“那你觉得我可以养你一辈子吗?”   瑶婳想也不想,眉梢一勾,脸仍旧躲在被窝中:“恩。”   青华似笑非笑侧坐在床边,将她从被窝中抱了出来。因一时温热消失,瑶婳冷得浑身哆嗦了下,“啧”了声嗔责青华。青华淡笑,不动声色将她紧纳怀中:“万一我没这个本事呢?”   “啥?!”瑶婳似听到不可思议的东西,拽拽地甩了他一个白眼:“那我养你!”   青华付之一笑,嘴角弧度宛若月牙:“好。”   “帝君,司命星君来了。”团清立在门外头小声禀告。   “让他在厅堂稍候片刻,我随后就到。”青华看了瑶婳一眼,眼内盈满笑意:“我去去就回,你再睡会?”   瑶婳摇了摇头,扁嘴:“肚子饿了。”   青华闻言嗤笑,起身朝屏风处走去,取来衣锦。瑶婳嘴里不停打着哈欠,伸出削葱十指抚上青华肩头,缓缓下榻。她懒懒抬手,一袭轻纱衫便翩然遮体。亭亭玉立中,袖口处的雅兰衬着腰间细带,更凸显出身姿窈窕、柔荑纤长。   青华微微俯身替她理了理颈背衣领,闻着瑶婳身上一股淡淡幽香,看着她那如玉如珠的耳垂,心中一股躁动随之袭来。青华懊恼地捏了捏眉心,暗暗压住。   见她坐于梳妆镜台前,死死抿着嘴唇不语,青华伸手揉揉她的发丝,满腹疑惑:“怎么了?”   瑶婳轻叹了口气:“不想梳发,犯懒。在想要不要再回去睡个回笼觉。”   额……青华脸上表情僵住,忽然有种想让她将这话吞回去的冲动:“可我给你备了早膳。”   瑶婳一个机灵回身看他,那一双凤眸如墨、奕奕闪光:“真的?”   “恩。”   见青华颔首,瑶婳登然生龙活虎,动作迅速拾起木梳子梳发,嘴角扬起一道笑意,嗔啧他:“那你怎么不早说。”   青华不由得苦笑:“看来我的地位岌岌可危啊?竟都比不上一盘早膳。”   瑶婳乐呵着哼着小曲毫不理睬青华。她兀自将一头青丝绾起,用支玲珑剔透的铃兰步摇固住,左面再斜插上水晶玲珑簪。少许流苏静然垂下,轻缕住散落青丝,再无其他装饰,却衬得她肌肤细润如脂,艳若桃李。   瑶婳嘴唇微微勾起,迫不及待:“走吧。”   见她看来,青华立刻收了灼灼盯着的视线,与她并行牵手而出。   昭莲早就在厅堂处等得近乎要翻白眼了,好不容易见门口走来身影,大老远就欢跳地朝他们挥手。待看清是青华和瑶婳时,表情“唰”的像见鬼似的连忙蹦跶着过来,瞪大了眼睛来来回回从上到下瞟着二人。当看到他们小手牵着时,表情更为夸张。   一大清早就遭受如此闪亮亮的视线,瑶婳眉头一皱:“干嘛一副见鬼的表情?看到我很惊讶吗?”   昭莲猛摇了摇头,手颤巍巍指着他们二人紧握成团的手指。   青华不由得甩了个冷眼,口吻带着淡淡的嘲讽:“怎么?没见过大清早秀恩爱的?”   “没见过!”昭莲蓦地一抖手,怒:“你们还可以再丧心病狂点吗?”   青华毫不客气打击他:“可以。”说罢转头抬起瑶婳脸颊,猝不及防轻啄了下她的薄唇。   他这举动太过突然,瑶婳下意识闭上眼睛,已然忘了闪躲。末了一时红霞满布,忍不住抿着嘴唇傻笑起来。   昭莲默默望天,抹了一把泪:“一切都是浮云,一切都是浮云。”   青华打量他片刻,恍然大悟:“哦,实在对不住,我忘了你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昭莲嘴角抽了抽,打了个踉跄,风中凌乱。自此明白了一个道理,天地六界谁都能惹,就是不能惹上这对秀恩爱的夫妻。   时光如梭白驹过隙,瑶婳一晃便已打着蹭美食的旗号,皮厚如城在青华殿中度过了两月月头。   一日,月色正浓,地覆白霜。   瑶婳闲来无事来青华书房晃溜了一圈,谁知不经意间竟发现了昆仑镜。传说这昆仑镜不仅有自由穿梭时空之力,而且还能将未来之事浮现于镜中。世人皆说这神镜被人所偷,原来是藏在青华这了。只要一想到能窥视未来之事,瑶婳眉宇间便灵动起来,激动万分。   她指节缓缓凝起一道灵气,轻然弹于镜中。这昆仑镜沾上仙气,顿时“噌”的一下发出白光。瑶婳不由露出讶异之色,想打开昆仑镜并非易事,想必是青华先前用过,未曾封住,所以她才能这么轻易就将昆仑镜解开。   她低眸细看,一幕幕场景倏地翩然而至。只见昆仑镜中一片刀光剑影、角鼓争鸣,众仙个个手持冰刀利器、面上僵窒沉凝。瑶婳心中咯噔,大吃一惊。   忽而呼声震天动地,仙界天兵天将暮然冲出,满面鲜血顿时铺满天际,好不凄壮惨烈。青华御剑踏云,越人海而至,而身后那天庭也已几乎破损殆尽。他手持银剑对着对面领首之人,寒光一闪。银剑转眼便在他手中旋成一股剑气,迎击而上。那剑身透着淡淡厉光,锋利无比宛若如秋霜。   不料对面那领首之人却是嘴角轻抬,冷冷笑道。他一抬手,对面一众人猝不及防人头已然落地。“咣”的一声,两剑相击。顿时剑气激荡出一股强大洪波,瞬间将所有人涌入其中。远远望去,天色交白风起云涌一瞬,兵锋如林瞬间齐发,双方齐呼呐喊声与残叫声交织,血光与刀光辉映,全然陷入了厮杀。   瑶婳此刻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手微微发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散发而出。想不到竟有人敢挑起三界之战,就连青华都被逼陷入于被动中。这到底发生了何事?   她沉了沉心接着往下看,待那人转头过来时,瑶婳脸面刹时变了色,手一抖差点将昆仑镜扔了出去。竟,竟会是她的二师兄容渊。这怎么可能?她怔忪片刻仍不肯相信,又壮着胆子捧着昆仑镜看了几遍。直到确认镜中那人的的确确是二师兄容渊时,好似晴天霹雳又给了瑶婳当头一击。   第 45 章   她脸色一片惨白,神绪游离了好一会才缓过来。那镜中分明就是三界之战,二师兄怎么可能会叛变?可这确实是货真价实、能窥视未来之事的昆仑镜,不会有假。可倘若当真如镜中预言,那她的二师兄……瑶婳晃了晃脑袋,实在不敢再想下去。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瑶婳慌乱之中连忙将昆仑镜塞了回去。抬头见青华迈步走进,瑶婳不自在地讪讪一笑。   青华过来长臂一揽将她纳入怀中,柔声道:“怎么在这?”   瑶婳努力压制住心里的惊慌:“本过来找你可是没找到,只能在这候着。”   青华听出她语气中的不对劲,眼中甚是关切:“没有什么事吧?”   瑶婳逼着自己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目光,眼珠子尽量瞪得溜圆溜圆:“真的没有!”末了还扁了扁嘴,以示心中不悦。   青华被她表情逗乐,眼底掠过淡淡笑意。他俯身靠在瑶婳肩上,微显倦懒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我们要不早些歇息吧?今日乏了。”   瑶婳故意不应声,可青华朝她耳边吹来的阵阵热气,却让她抑住不住发出了一声嘤咛。待青华手掌抚上她胸口时,瑶婳身子更是僵了僵,扭捏着想要挣扎,脱口而出:“不要在这。”   青华肃色,一把抱起:“那去房里。”   瑶婳抬手捂住脸,羞得将脑袋下意识埋入青华怀中,嘴角轻弯出好看的弧度:“恩。”   窗外瑟瑟,寒风萧索,一室春光,香影浮动。   青华侧身凝视瑶婳,一言不发,眼底一片轻柔。恬睡中的瑶婳微撅着嘴,如婴儿般祥和恬静,肩膀随着均匀平稳的呼吸微微抖动。他稍微帮瑶婳挪了挪身子,她便不满地咕哝了几句。青华不由得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绽开笑容。若是能永远停留在此刻,该多好?   恍然回神,青华轻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将瑶婳扶起斜靠在自己身上。他敛了敛笑意剑眉一蹙,嘴角边升起一团苦涩。暮然抬手将灵气集中在手心,逐而覆至瑶婳脑穴边,指尖划出一道银白光线,哄的一声空气波动,白光乍现变成半椭圆光晕覆盖住她整个脑袋。转眼一瞬,瑶婳的记忆便如走马观花般赫然呈现而出,一团白雾中裹着一段段片段轻浮于空。青华指节微转,悠悠轻拨那一段段记忆。   待拨到今晚之时,他的指节微顿,停驻不动。他猜得没错,瑶婳果然已经知晓了她二师兄容渊之事。若不是今晚恍然抬头见昆仑镜未在他亲手放置的位置,只怕他也不会发现。瑶婳不愿与他提及此事,想必心中已经作了一番打算。他什么事都可以任由瑶婳胡来,可唯独这一件事不愿让她知晓。   青华手掌一闪而过寒光凝聚,将这段记忆迅速从她脑中抽了出来。只要将这记忆抹去,瑶婳便再也不会知道真相。青华眼神微微一黯,徒然狠下心来。一道银光擦着这记忆而过瞬间抹去,在空气中消失不见荡然无存。   无论如何都不会让瑶婳身陷险境之中,就算那个人是她的师兄!这种事情让他一人承担便好!   也不知是不是这两月来在华清殿日日吃得一样的早膳,瑶婳一大早见一桌饭菜忽然没了胃口,赌气一掀便将所有佳肴全都掀翻在地。   周围仙娥一片倒气惊呼,团清默默石化。恰此时青华翩然而至,环视四周一圈,心中煞时了然。   瑶婳因做了亏心事,与他对视了一会,便觉冷汗悄然落下。见他逐步靠近,只好缩了缩头,落荒而逃。   “该死的团清,也不知放了什么东西在饭里,这两日弄得我吃饭都没胃口。”瑶婳懒懒地托着腮帮子咒骂着,胃里又觉一阵翻江倒海。   莯浅瞥了她一眼:“现在还有人这么着急送死吗?”   “可不是嘛。”瑶婳止不住又一声干呕,连忙抱住盆子接住。这盆子还是方才死皮赖脸找莯浅讨的,也不知她从哪里变来的,闻着隐隐有股脚味。   莯浅蓦地盯住她,摸了摸下巴,疑惑问道:“你莫不是有喜了吧?”   “啊?”瑶婳怔怔看她,手中盆子一下咣当砸到脚面上,疼得牙吱吱:“有……有……喜?”一开口,胃里又立马翻腾起来,瑶婳连忙将盆子捡起。她可怜兮兮抬起头,眼里尽是迷糊神色,呜呜问:“不会吧?”   莯浅过来坐在她的身旁,伸手凝气覆在了瑶婳肚上,细细感受气息。   瑶婳此刻忽然觉得自己紧张得连心窝子都在颤,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问:“怎么样?”   莯浅白了她一眼,怒:“别吵。”   瑶婳讪讪一笑,乖乖挺直身子坐好。过了许久,莯浅才收了手,轻皱起眉沉声说道:“还真是。”   瑶婳心头“咯噔”一声,顿时像是一口血堵在了喉咙处,呛得她直接咳了起来,脸上浮起一片红霞。   莯浅扯了扯嘴角,过来替她捋了捋背:“有必要这么激动吗?”   瑶婳抖着嘴唇,抹着泪:“我娘亲怀我的时候,愣是怀了三年才把我生出来。万一这肚子里的孩子也像我一样,那可怎么办?”   莯浅颔首,认真回答:“很有可能。”   瑶婳听言,呜呜抽泣了几秒。她默默握拳,一把揉掉脸上挂着的泪水,吼道:“我不生了!!三年耶!让我带着个大肚肉球跑三年耶!那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不生了!不生了!”   身后忽然传来“啪!”的重物落地声,把瑶婳结结实实惊了一跳。她黑了黑脸转头看去。只见青华伟岸颀长的身形像木头般戳在门口,半张脸埋在阴影中。虽看不清他的神情,却仍让人无端心觉冷厉。   妈呀,青华怎么追到这来了。不就是掀了早膳,至于动这么大肝火吗。瑶婳顿时躲在莯浅身后,寻思要如何逃跑。   不料青华大步而来,如神祗降临将她从莯浅身后揪了出来。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声音还带着不悦:“你们方才说的可都是真的?”   “什么?”瑶婳一头雾水,没转过弯来。   青华死拽着瑶婳双手不放,又问了一遍:“你们方才说的都是真的?”他直勾勾盯着瑶婳,那眼眸如同嵌了冷光般,清冷摄人。   原来不是为了早膳的事啊。瑶婳点头“嗯”了一声,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听不见。她也知这生命来得不合时宜,只是没想过青华会这么排斥,心里忽然略觉苦涩。   青华惊得如五雷击顶,身子颤了一下。他目光落在瑶婳身上,轻飘飘问道:“那我是要当爹了吗?”   瑶婳手被抓得生疼,忍不住挣扎起来,黯然垂下眼眸:“你先放开,手疼。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不要这孩子。”   “说什么呢?这可是我们的孩子啊。”   “什么?”瑶婳原以为青华不愿意要这孩子,可听他这么一说一时语噎。惊慌抬头却见他脸上的冷冽早就不见,已然换上了惊喜雀跃的神情。他的脸此时微微涨红,眼中一片星奕光芒。难道他方才是紧张了吗?瑶婳声音一片低哑,扒着青华手臂问:“你不生气?”   青华幽深眼眸泛出光华,竟有些语无伦次:“我开心还来不及呢,为什么要生气呢?”他双手抓住瑶婳手掌,紧紧贴着他的胸口:“你听,我有多紧张,多高兴!”   瑶婳一片怔然,暗暗心惊。此时的青华完全没有了昔日里的冰俊傲然,双手微微发抖,还涔出了些细汗。贴着他的胸口,只听得一阵阵“咚咚咚”急促紊乱的心跳声传来。   青华激动得有些手足无措,忍不住惊叫:“我要当爹了!我居然要当爹啦!瑶婳!你要当娘了!”此刻他虽恨不得抱起瑶婳转几圈,但想了想还是忍了下来。   让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青华如此失态,看来他是真的高兴。听他声音里藏不住浓浓的喜悦,瑶婳眼睛逐渐浮上一抹雾气,朦胧了双目。她低头咬着手指头尽量控制自己心中的这份心绪。青华捧起她的面颊,替她不着痕迹地拭去了泪水。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颚,动情吻着:“莫哭,这是喜事。”   瑶婳被吻得晕眩,只能紧紧攀附着他,眼中带泪。直到快没了呼吸,使出所有力气捶打青华胸口,他这才松了手。青华蹲身在瑶婳跟前,小心抚着她的肚子,脸上尽是抑制不住的激动神色:“你说是男孩还是女孩呢?你说要给他娶什么名字好呢?”   瑶婳心中流淌过一抹酸楚,小嘴一撇:“我不想生。”   青华方才在门口也听得她与莯浅的对话,虽知她心中所忧,但仍愕然片刻。思索一番抬首望着她的眼睛,坚定道:“我们的孩子不需怀胎三年。”   瑶婳眼里噙满滚烫的泪水:“那要多久?”   青华眼睛一亮,皆是笑意:“跟凡间女子一样,只要十月。”   “对比之下好像才可以。”瑶婳听言心一软,声音软软糯糯。可转念一想,越觉不妥,抽着鼻子控诉:“可十月怀胎也很累!”   青华抱紧她,正色:“这期间你想吃什么都可以,想做什么都行!我都答应!”   “成交!”   月光如水,倾泻在周。   屋内烛火伴着紫檀木香荡漾在屋内,华美繁复的云罗绸被铺于身下。   青华漾着如水般的眸子停在了瑶婳身上,双手一直抚摸着她的肚子。对于某人自上了软榻后一直对自己的小肚腩窥视,瑶婳眼内有些失望,微微嘟嘴不高兴,滚了一滚滚到了榻边。青华双手一捞,又将她捞回。   瑶婳一双大眼睛斜睨他:“别老摸我肚子。”   青华斜靠在锦织软塌上,微微一笑:“好。”说罢又上手摸了摸。   瑶婳怒,回头使出刀剑般的眼神,瞪了他一眼。   青华默默无视,将这刀剑般的眼神掐死在摇篮中:“下个月,你我成婚如何?”他抬起青葱细指,缓缓落入她的眉心处,将那褶邹一一抚平。   瑶婳掩嘴打了一个哈欠,回应:“不好。”   青华拧起了眉头:“为何?”   “麻烦。你都不知道,莯浅成婚当日头上居然戴着一顶几乎要压死人的凤冠,而且还饿上了一整日……”她窝在青华臂弯中叨叨絮絮说了一通,直到后来慢慢地没了什么声音,嘴里断断续续嘀咕着连旁人也听不清的话。   青华见她又秒睡,脸上黑线不由一僵,但很快又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不麻烦,你呢就乖乖坐着等我来接你便好,凤轿中我给你备上一堆零嘴,你看如何?”   瑶婳咕哝一声,脑袋贴在青华胸口蹭了蹭:“那好,记得多备些,我饿。”简单几字,却宛若天籁之音。   “好。”   第 46 章   对于头两日喜当娘的瑶婳而言,这些日子简直就是受尽万般恩宠。只要她一个手指头,立刻就会有人端茶送水过来好生伺候,生怕她磕了碰了,生活过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   可自从青华到蔸率宫恶补了一些胎儿之道之后,便从以往不动声色看着她将一桌美食风卷残云晋极到了对她事事进行严格管束严加看管,变态程度简直令人发指。不管瑶婳走到哪,总有一道深邃犀利的眼神跟在身后,尤其当她无意间小跑、搬重物、受凉、戏水时,青华更是会挑出来黑脸训责。   瑶婳愤怒掀桌:“老娘不干了,这的日子简直猪狗不如!”   一日,团清疾步走到书房门口,惴惴不安朝里望了望。此时青华正与昭莲商议一些事情。他两面色皆凝重万分,心情瞧着好像不是太好。   团清诚惶诚恐,考虑片刻最终还是提步进去:“那个……帝君……”   “嗯?”青华见是团清打扰,漫不经心应声,顺道端起一杯清菊茶轻轻啜了一口。昭莲坐于旁一脸悠然,轻松自在摇着折扇。   团清哆哆嗦嗦,牙齿磕巴得不听使唤:“小的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青华抬眸挑了挑眉,眼底露出一丝不可耐烦:“有话就直说。”   团清咽了咽完全挤不出口水的喉咙,结结巴巴道:“长公主……长公主今日……跟人……打……打架了。”   青华闻言,立刻被刚喝进嘴的清菊茶呛到了,弯着腰抚着胸口咳得死去活来。   昭莲见青华如此紧张,瞪大了眼珠不可思议地替他抚了抚背。他收起折扇轻抵在嘴边,眉头微蹙不由得叹气:“问世间情为何物啊。”   团清嘴角抖动了下,僵直了身子。这都什么时候了,司命星君然还不嫌事多。   青华冷冷瞪了昭莲一眼,浑身冒出丝丝寒气,双手都在抖:“那她现在在哪里?”   团清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额上冷汗直流:“现在在外头躲着呢,而且……”   “而且什么?”   “长公主好像受了点伤。”   “什么!?”青华面色铁青,气得就是几乎跳脚。   昭莲刚想上前劝他冷冷静静,谁知转头早已不见了青华的身影。只留下团清仍杵在房间里,二人面面相觑:“他这是脚踩风火轮了吧……”   瑶婳此时正躲在假山后头旁紧张朝四处观望,虽她额发微微盖住,但仍看得清楚她脸上一道血痕如凄红胭脂,赫然划在额上。   “在躲谁呢?”   忽然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瑶婳头也不回“嘘”了一声紧张道:“别出声!”   可那人却似听不懂般,继续发问:“你在躲谁呢?”   瑶婳“啧”了声,翻了个白眼:“叫你别出声!”哪来的聋子。   那人接着问:“为什么?”   “叫你别出声!你听不懂吗?”瑶婳怒上心头,转身斥骂,可不料却与那人撞个正面抱了个满怀。瑶婳抬眼一瞧,额:“青华……嘿嘿,原来是你啊。”   “当然是我,不然还有谁?”青华此刻面如黑墨,脸上原先的温柔神情全被怒不可遏取而代之。   完了,青华生气了,后果很严重!瑶婳讪讪一笑,吓得拔腿要跑。   青华一个疾步,抓住了她的手,俯身逼视:“你要去哪?”   瑶婳咽了咽口水,忙把视线转开,声音微哑:“我……我去散散步。”   青华不语,恨不得一把捏了她。他摁住瑶婳双肩,瞪眼怒道:“散步还敢跟人打架,恩?”   见青华眸子无笑似含冰,一身寒气逼人。瑶婳转了转眼珠,使出杀手锏。她睁了睁自己清澈明亮的双目,努力挤出眼泪,委屈兮兮看着他撒娇:“因为肚子饿了。”   青华见招拆招,一点点凑近:“肚子饿为什么跟人打架,你倒是给我说清楚讲明白了!”他那微微上扬的尾音,让瑶婳瞬间有种森冷气流滑过、毛骨悚然之感。   瑶婳唇齿哆嗦,眼眶煞那间热了起来,鼻子发酸:“因为我跟二郎神家的哮天犬抢食物。”   “哮天犬?”青华捏了捏眉心,气得近乎要站不住了。他压了压心中怒火,提高了声调吼道:“我这青华殿很穷吗?你居然去跟一条狗抢食物?”   瑶婳听言,大汗辩驳:“可是哮天犬它在吃……吃螃蟹……啊……”末了忽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猛捂住嘴巴狂摇头。   青华黑眸突然深谙了下去:“很好,螃蟹!胆子养肥了啊!你不知道怀孕的时候不能碰那东西吗?啊!你不知道你现在是两个人吗?!”   瑶婳艰难点头。   青华沉着脸,气急:“知道还吃!”他上前一把握住瑶婳的脸颊细看。当看到她额上挂着的血痕时,脸色更为阴沉了,冷眉高耸:“说!这是怎么回事?”   瑶婳心里升起一股委屈,忍不住掉眼泪:“不小心摔倒,被螃蟹大爪磕到了。螃蟹也没吃着,跑了。呜呜。”全天下最笨的吃货约莫着就是她了。   青华一记狠厉的冷眼瞪了过来,牵起她的小手:“过来,我觉得我很有必要对你进行一番惩罚。”   “啊?”瑶婳吓了一跳,下意识把手缩了回来,迈开几米警惕看他:“什么……什么惩罚!”   青华眉头一阵微拢,凑到她眼前:“等会你就知道了。”   瑶婳吞了口口水,手爬脚爬就要逃:“啊?大夫说这种特殊时候不能做那档子事,青华你要克制啊……喂,你听到了吗?”谁知仍被青华一把捞了回去,眼前景物忽地一变,就被他略粗鲁抱起往房间走去。   事实证明,瑶婳想多了。另外也验证了,与青华作对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   瑶婳晃晃悠悠站起身,刚走了两步胃就忍不住撑得想骂娘。她背着青华啐了他一口,哽咽骂道:“无毒不丈夫。”   青华不以为然,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狡黠:“你现在肚中有了孩子,需注意多吃点新鲜的瓜果蔬菜,这样也会长得快。”   “那你也没必要让我吃完这满满一盆啊!”瑶婳涌泪而出,抹一抹继续:“而且,你放几只大螃蟹在我面前却不让我吃是几个意思?!”   青华微挑着眉梢:“让你闻闻味,解解馋。”   瑶婳一口血堵在心口,差点喷出来。   “空虚啊!寂寞啊!”瑶婳慵懒地抬起手遮住眉眼,半眯着看向天空。只见温暖的阳光穿过淡薄的云层,透过手指微隙照耀到身上。白色光芒轻轻摇曳出光晕,伴着舒坦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这小日子过得实在是太过悠然,悠然得让人牙痒痒想灭了它。   瑶婳默默望天,不由感叹,为何当日竟要贪图那一只螃蟹的美色,一只螃蟹而已啊。她瞥了瞥头扫了眼身后一排排面无神情齐刷刷站得像根木桩子的仙奴们,揉揉脑门。   此时她不仅脑门痛,心更痛啊!不就是出门跟哮天犬打了一架,至于这样吗?她圆目一瞪,低声咒骂。忽的眼底掠过一抹精光,瑶婳抖着两条小腿吆喝:“喂,你们,站在那帮我挡挡太阳。”   那一排齐刷刷的仙奴听言无动于衷,个个眼底都凝着犹豫。   瑶婳怒,拍案而起:“老虎不发威,你们全都当我是病猫吗?”   那一排仙奴顿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喘,齐刷刷瞬间移动,片刻就立在瑶婳跟前。   瑶婳翘着下巴看他们,唇角漾起一抹玩味的笑:“左边一点,不对!再往左一点,不对不对!!往右两步!你们都是聋子吗?……”   团清恰从门口拐了进来,看到她得瑟抖着小腿,乐不思蜀差使着一个个哭丧着脸的小仙奴们,不由扯了扯嘴角,叹道:“幼稚。”见着瑶婳视线不冷不热扫来,团清立刻笑脸上前禀声道:“长公主,夜染来了。”   瑶婳闻言眼睛一亮,笑靥如花扯住团清衣袖:“在哪呢?快,快请他进来!”   团清话还未说开口,夜染就似听到她的期望般,从门外小步跑到她身边,眸底流光轻转:“姐姐。”   瑶婳一把推开碍事的团清,看着夜染一脸激动之色,几乎就要热泪盈眶:“呜呜,你怎么才来?”   夜染微微怔了怔神,脸上颇有些尴尬,饶了饶脑袋:“近来……近来东华上仙到西海龙宫做客,父王让我……陪着一起。”   瑶婳很快领悟过来,眸底柔光泛泛,摸了摸下巴调侃他:“哦,原来是落霞仙子呀。难怪难怪……嘿嘿。”   她笑得极为暧昧,夜染顿时面布红霞忙解释,声音中微微发抖:“不是的,姐姐……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得了,这有什么好害臊的。男欢女爱实属再正常不过了。”瑶婳翻白眼,斜睨了他一眼,不给他任何废话的机会。   夜染煞那间一双清眸黯了下去,不由垂眼。他低头看见了瑶婳微微隆起的肚子,强笑:“还未来得及恭喜姐姐呢。”瑶婳怀有青华帝君骨肉之事他也是前些日子才得知,虽说她和青华帝君交好似乎早已是命中注定之事,但他此刻仍觉得苦涩万分。   瑶婳一听身子一紧,抽着鼻子指了指身后那些仙奴再指了指在旁杵着的团清,可怜兮兮控诉:“别提了,这日子过得简直猪狗不如。”   团清顶着无辜的小眼,争辩:“关我何事。”   夜染抬首低声浅笑:“姐姐,青华帝君也是关心你,所以才让人寸步不离跟着。更何况前些日子你还磕伤了呢。”   “呸!”瑶婳一听怒了:“不就是一小道伤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早就好了!”   团清挑眉,泼冷水:“那是因为帝君特地找了太上老君讨了仙药来,否则这伤不知还要到何年马月才能好呢。”   瑶婳扭头,扬起拳头以示警告。团清见之不屑,白眼一翻,鼻孔往外哼了声气。   瑶婳对他这态度很不满意,瞪眼威胁:“小样,以后再找你算账。”末了又转身变回笑脸朝夜染勾了勾手指头,附在他耳畔低语:“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虽她还未开口,夜染也猜到了七八分。他挑了挑眉,笑意噙在唇边:“姐姐什么事需要我帮忙,我一定尽力。”   “就喜欢你说这话。”瑶婳重力拍了拍夜染肩头,差点没把他拍倒在地。   所以在夜染的配合之下,瑶婳终于顺利从团清眼皮底下逃走,哼着小曲提着小行李屁颠屁颠跟着他到西海龙宫里来了。可万万没想到,她前脚刚到,青华后脚就已经闻讯赶来。   她那时正懒洋洋抖着小腿斜靠在软榻上,深情感叹着小日子的舒适惬意。忽觉身后有一股强大的威压倏地笼罩过来,压得她喘不过气。她僵着脖子回头,果不其然见到了面若冰霜的青华。   第 47 章   瑶婳双腿一软,差点跌下软榻往地面滑去,幸好夜染手快扶住了。   这一切俱都落入了青华眼中,他脚底生风大步流星杀了过来。一抹冷凝的眼神迅速从夜染脸上掠过,不动声色将瑶婳从他手中扶至自己身前,狭长的眸子微眯看着,一脸阴霾之色。   夜染见这自己忽然空了的双手微楞片刻后回神,默默将所有的苦涩掩在了眼底。他朝青华弯身致礼,知趣地走开了。   瑶婳见唯一的救命稻草没了,心中瞬间冰凉刺骨,默默淌泪。她浑身颤了下,收起了方才慢悠悠的态度,娇声问道:“青华,你怎么也来了,呵呵。”   青华眉头紧蹙,默不作声,丝丝寒意从他体内散逸出来。瑶婳见之只觉煎熬难耐,眼眸低敛着不敢放肆。   青华轻哼一声,冷冷看她:“敢情你这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嗯?”   “嗯,两天不揍浑身难受。”瑶婳点头应声,见青华瞬间飞来一记狠厉眼神,她又立马摇头摆手:“没有没有!没有的事。”   青华牵起她的手,脚步飞快就要往外走,不愿让她在此处多加逗留:“快跟我回去。”   瑶婳闻言脑中立刻浮现出这些日子以来的水深火热,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她脚步踉跄了下,甩开青华双手。趁他不注意,手指抹了点口水往眼上涂,罢了还索性屈膝蹲着,脑袋埋在膝盖上,嘤嘤哭诉:“我想哥哥了。”   青华身体一僵,停下脚步看她,双眸划过一丝幽光。虽明白这是瑶婳的缓兵之策,但细细想来这些日子对她而言确实有些煎熬。见她此刻蜷缩抱成一团,犹如软绵绵的小猫,青华心中泛起一波涟漪,软了下来。他俯身将她扶起,如云如雾的眼眸望着,柔声道:“那你回去几日,我过些天再去接你。”   瑶婳眼中闪过惊喜,愕然:“真的?”随即又黯然低下头,自言自语:“算了,肯定是在安慰我。”   青华顿时满头黑线,一口老血堵在胸口:“你就这么不信我?!”   瑶婳抬眸见他无端生气,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回应:“因为……因为……”   青华冷着脸不听她任何解释,三五两下便将她裹好,拎起她腾云驾雾从西海龙宫中“唰”的一下就来了万魔宫门口。二话不说径直将呆若木鸡的瑶婳拎下,一把扔到门口甩袖离去。   瑶婳揉了揉眼,又揉了揉眼,一头雾水。看着青华那颀长挺拔的背影,伴着一袭胜雪白衣,在冷空中直似神祗渐行渐远,简直无法置信。   她恍神半日才终于缓过来,唇角扯出一缕幅度,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她那薄唇在暖阳下艳如粉樱,如花初绽。她欢喜得满脸飞霞,睁着两只铜铃大眼连蹦带跳迫不及待敲开了宫门。可左辛一开门见她心花怒放晃着小手打招呼,面无表情“啪”的一声又把门关上。   瑶婳顿时风中凌乱,用力使劲“砰砰砰”继续敲打:“左辛,快开门啊!”   里头甩来一句:“你谁啊?”   瑶婳磨牙:“你们家长公主。”   左辛思量半日,答:“我们家长公主没这么胖。”   瑶婳捏了捏自己的小肚腩,默默含泪握拳,不就是近来几日多吃了些嘛,何必这么打击人,呜呜。不用说,这是变相逼着人使用暴力,于是瑶婳一脚拽开了宫门。   左辛见宫门碎成渣渣,忙换上笑脸小步迎上:“长公主许久未见,竟美若天仙。小的方才看走眼了,还望您见谅。”   瑶婳紧锁的眉宇逐渐舒展,面色似有好转:“左辛,眼睛若是不好,要不我替你取了吧。反正留着也无用。”   左辛心底大惊,转身要跑。瑶婳上前一个箭步,将他拦下:“说!我哪有胖!”   左辛上下瞄了她一圈,吞了吞口水,认真答道:“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被你放过。”   瑶婳挑了挑眉,嘴边浮上一道让人忍不住发颤的笑容。她好整似暇凑近了几分,瞪大了双眸,再问:“你再看清楚,到底哪里胖了?”   左辛抹了抹那一脸口水,后退:“要不你问问右辛,你也知他这人不爱说谎。”罢了手指指了指刚从边上缓缓悠悠走过的右辛。   瑶婳闻言眼底光芒瞬间放大:“右辛你过来,有事要你帮忙。”   右辛抬眸见对面两人看他的眼神怪异得很,心底爬起丝丝不妙,猛摇了摇头拒绝。瑶婳对此不放弃,又朝他勾了勾手指头,笑得如沐春风。   右辛见鬼似地呆了一呆,抖了抖鸡皮疙瘩:“长公主拜托你别笑了,脸上肉都快抖出来了,太可怕了。”   “……”瑶婳掩泪奔走。   也不知是不是孕中女子皆笨的原因,瑶婳难得被放养一人出来游玩,谁知居然迷路了。她盘腿坐下,望着无边天际一声感叹。   听着渐行渐近的脚步声传来,瑶婳以是有人寻来,顿时喜上眉梢伸长脖子望去。谁知对面却站着一蒙面女子,背着暖阳细细勾勒出她那曼妙如水般的身姿,叫人看了心头不由得一悸。   瑶婳警戒了几分,倏地起身跳开。待看清来人时,心中一惊,双瞳骤然微缩:“梦曦。”   梦曦勾了勾嘴角,冷声大笑:“老天不负,终于让我找到你了。”说罢便在掌中凝结成一道玄气,直朝瑶婳眉心攻来。她那周身盈满戾气、毕露杀机。   瑶婳大愕,连忙后退,手中支起一道结界,将这道玄气击挡回去。不料梦曦却穷追猛打,抽出腰间利剑挥了过来。每一道剑光皆是凌厉强横,她频频向前逼近,不给瑶婳任何回旋余地,顷刻间惊险危机便涨满整个天际。   瑶婳担心伤及肚中胎儿,急忙劝阻:“梦曦,有话好说。当初在妖界未能帮你救出苏潼,实属我的过错。”   梦曦闻言震怒,仇恨像猛兽般直奔而来:“你还有脸提起苏潼?若不是你,他怎么可能会被妖王虏获,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她眼里闪着无法遏制的怒火,腕上闪出狠厉剑花,化作一道剑光卷土袭风朝瑶婳扑去。   瑶婳一面微微护住肚子,一面抵挡。“锃”的一声,那抹如梭如电的的剑光陡然一横劈入身后树林。眨眼不及之间轰然一声,径直倒地。瑶婳额上已然涔出阵阵冷汗,她握紧了手中银剑,飞速躲闪。若不赶紧了结此事,怕是会对自己尤为不利。   “你在说什么?苏潼被虏与我何干?”   梦曦听言身形摇曳了下,幽怨的声音瞬间刺破了寂空,满脸戾气:“明明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你!为什么!?为什么最头来这一切却是落在苏潼头上!老天不公!老天不公啊!”   瑶婳脑中一片混沌,她微微前倾避开剑风所向,声音里有了起伏:“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就不认识苏潼。”   梦曦双眼布满红光,周身玄气再次暴涨,青光乍现势如雷霆冲来:“也对,你的记忆早就没了,又怎么可能会记得。你为了自己活得心安,当然不记得!”   瑶婳眼看着要被她玄气所伤,强行在阵阵剑风中空手凝起一道结界。只听得她闷哼一声,左面肩头已被玄气割伤,血色玉珠顿时沿着肩臂滑落。片刻之间,已然落了下风。瑶婳无奈被逼退了几步,她强行握住银剑末端,在空中画开一圈圆弧。一眼望去,剑影转眼之间就如闪电般笼着巨大的白光呼啸而去,直斩梦曦。   瑶婳见剑尖停在梦曦眉心前,心中一惊连忙收势。银剑顿时如悬在空中凝固的冰刃一般,丝毫未动。   谁知梦曦竟不依不饶,迎着剑尖就朝她走来:“若不是因为你,苏潼又怎么可能会死?!”   “苏潼死了?”瑶婳大骇,急急退后,心中莫名腾升起一丝内疚。若是当初守信救他,今日是否就不会落得此下场:“是傀刹吗?他不是答应我要放了苏潼吗?”   “傀刹?不,不是他!”梦曦顿驻脚步,挑了挑眉冷冷看着瑶婳。她暮然抬手取下面纱,面纱下顿时露出一张面目全非的脸来。乍一看,不仅仅是额上、颊边和下巴,只要是袒露在外的肌肤皆有一层暗红色的火烧疤痕。她的左眼眉边上更是有一道凹凸不平、狰狞狭长的疤痕,结成痂沿着眼眸附在肌肤之上,酷似修罗夜叉崎岖蜿蜒至耳边,让人见之不禁一颤。没想到百花仙子原那沉鱼落雁之貌,此时此刻竟满目疮痍,令人触目惊心!   空气瞬间凝固,瑶婳吓得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手中银剑垂了下来:“你的脸?”   梦曦轻抚面颊,露出诡异的笑容。她低声嗤笑着,发出阵阵轻哼:“我的脸?呵呵。”   瑶婳猛然觉得心脏像是被只无形之手紧紧捏住了,恐慌得厉害,几乎就要窒息了。正当她恍神欲上前时,梦曦却倏地抬首,双目布满戾气。   瑶婳煞那间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驻了脚步。   第 48 章   梦曦只手抚着自己面颊,满是伤痕的指节止不住颤抖,蜷握成拳,青筋隐隐暴露。她满目凶光看了眼瑶婳,心中愤怒骤然爆发,怒喝而道:“是沧漓。是沧漓!我这张脸就是他给的。若不是我命大,我又怎么可能从他手里逃过一劫呢?就连苏潼也是死在了他的手上!”   瑶婳刹时好似晴天霹当头一击,张口结舌,脸已然变了色。怎么可能?那个记忆中有些调皮的孩童,怎么可能会杀了苏潼,怎么可能会毁了梦曦的脸呢?她上前睁圆双目,不敢置信:“怎么可能是他,你别胡说!”   他明明那么调皮可爱。   “胡说?”梦曦仰头大笑,眉宇间透出一股讽刺:“也难怪,你早就忘得干干净净了,又怎么可能会相信?明明是你自己犯下的罪,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们来偿还?!”   瑶婳不由得愣住了,三万年前犯下的罪?到底,到底三万年前发生了什么?!   她的心此刻莫名揪成一团,颈背也已默默落下细汗,顺着衣裳缓缓低落。脑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快要迸发而出,一直不断敲击着脑穴,让她顿觉头痛欲裂。   走神一瞬,梦曦竟趁她不备迎面挥剑袭来,对着就是一记重击。瑶婳抬眸发现时已躲闪不及,只见得剑锋快而狠从她胸口贯穿直入。瑶婳闷哼一声,紧锁眉头飞步后退,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握住剑身,咬牙拔出。   “哗”的一声,黏稠暗红的血珠沿着瑶婳伤口瞬时喷流而出。一眨眼,咸腥的血腥气便伴着微风钻入鼻尖。   瑶婳右手覆住胸口,大口喘着粗气,一张薄唇已经没了任何血色。她朝梦曦唾了一口,脸上已罩上一层寒霜:“卑鄙!”她悄悄捏了捏发抖的左手,却发现左手已经没有任何知觉,手上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化作一朵朵艳丽的血花没入土中。   梦曦步步逼近,冷声道:“只要能杀了你为苏潼报仇,这点又算得了什么呢?”   瑶婳听着她的声音只觉得似嗡嗡回响,霎那间身子软弱无力,再也支撑不住,双脚一软径直倒地不起。瑶婳浑身蜷缩成一团,双手下意识紧紧护着肚中胎儿。孩子,孩子……娘亲没用,娘亲没能好好护你。   梦曦见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手却一直护着肚子,怔了怔神。她缓缓地眯起了眼睛,又一点一点地睁大,顿时了然。眼内闪过一丝冷冽之光,声音带着沙哑问道:“难不成你现在肚中已怀上了青华的骨肉?”   见瑶婳脸色倏地变了,梦曦心中更加笃定了这个猜测。她仰头大笑,黝深的瞳孔中布满了嗜杀之气:“看来被我猜中了。那好,那我就先解决了这个孩子,再来解决你。”   瑶婳咬住下唇,手不由得攥紧了。不,不能让梦曦伤害这孩子。她强撑起身子凝聚一丝仙力划破手指,欲用指尖上的血滴张开一张三重结界。她挥手抬指一瞬,一张三重结界登然呈现在眼前,发出一阵耀眼光芒。只要有了这三重结界,任何人就都无法伤害到这孩子,就算……就算是要散了她一身修为,也在所不惜。只差最后一步了,只要念完咒语就可以了。她的孩子就能安全了,她的孩子。   瑶婳竭尽全力支起已经疲惫不堪的身子,缓缓抬起双臂。因不慎扯到了伤口,疼痛感瞬间袭来。她微皱了一下眉头,咬牙忍着睁开双眼,低声唤出咒文。须臾间,那三重结界如火光般顿时光芒暴涨。   瑶婳嘴角不由微弯了起来,双眸中闪过一丝流光。可不料在下一刻,这三重结界却忽然敛了光芒。   不,不!瑶婳紧张得脸色发白,嘴唇发青,泪珠禁不住从眼眶中淌出。如果连这最后一点希望都被剥夺,那她的孩子……不!!   看着那三重结界变成一团黑幕径直消失在了空中,未留一丝痕迹。一霎间,瑶婳心中所有堆积的希望和防御轰然倒塌。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   一抹狠厉划过梦曦眼底,她冷声笑道:“想不到你为了这孩子,居然想散了自己一身修为铸这三重结界。不过老天开眼,没让你得逞。哈哈哈。”   瑶婳手指握成拳尽可能护住胎儿,一手抓住梦曦裙摆抖着声音向她低声求饶:“不要!不……要……求……求你了。”   “求我?”梦曦冷着脸色一脚将她踢开,挪步靠近。她抬起右脚,将瑶婳的手踩在脚底狠狠碾压,那一双芊芊玉手煞那间鲜血横流。这双手方才本就已经受了伤,现在再加上这一下□□,瑶婳顿时疼得直咬牙。   梦曦居高临下,语气里满是狠厉:“当初我求沧漓求你的时候,你们可是眨都不眨一下呢。”   “是我不对,求你放过……这孩子……这……孩子。”瑶婳从未像现在这般胆怯,眼眶中频频掉落下湿润润的泪珠,参着细细的汗水从脸颊悄然划过。这是她和青华的孩子,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要是这孩子发生什么事,不,不!   “不可能!”梦曦闻言低声笑道,嘴里发出阵阵阴森恐怖的声音。她那满是狰狞伤疤的脸庞因她怒睁着的双目,更加显得像是从无尽地狱中爬上来的修罗野鬼。她扬起手,掌风一阵将满是鲜血的长剑吸至手中,一个跨步抓起瑶婳,毫不迟疑一剑刺入她的肚中。   一声凄厉沙哑的惨叫瞬间从瑶婳喉中发出,撕心裂肺般的疼痛随着长剑深入遍布全身。她身子一阵阵抽搐,五脏六腑似碎了般,鲜血频频从伤口处喷溅而出。   梦曦看着几近晕厥的瑶婳,嘴角咧出一道残忍的笑容。她握住剑头末端,手腕用力又将剑身拔出,又再次刺入,煞那间一道道赤红鲜血如泉水般喷涌而出。   瑶婳登然蜷倒在地,遍体鳞伤。她颤抖着双手抚摸着满是鲜血的肚子,不由得悲怆痛哭。孩子,她的孩子。暗红血液从她肚中顺着一身衣裳缓缓溢出,腥香顿时弥漫在周。暖阳白光洒在殷红血花上,如冰峰之上的红莲般无声绽放。   梦曦舔了舔喷泄在她嘴角边的血痕,一对嗜血青目望着仰头大笑:“别急,我这就送你上路,让你陪你孩子去。”她手腕一翻脱手而出,刺眼的剑芒瞬间直逼而来。   可瑶婳却仍蜷缩在地,未有任何反应。暮然望去,她的眼中竟没有了一丝生机,神色里流落而出的皆是痛不欲生的绝望!   一袭银袍恍然跃入眼帘,梦曦惨叫一声,身子朝后飞了出去。一道红艳妖火如蟒蛇游龙般蹿了过来,火浪一个接着一个直击梦曦。她在空中飞腾着旋了个身,下意识支起双臂想要阻挡这来势凶猛的攻击,没想到这妖火却如万头猛兽迎面而上,将她击垮。她霎时如流星划过天际般直直往外飞去,身子中的根根肋骨竟在眨眼间撞得粉碎。   “胆敢伤她一根毫毛?!”一道怒不可遏的低吼声传了过来,沧漓墨发飞扬立于磅礴的妖火之上。他阴冷的眼神宛若千年寒冰般瞪视着已经奄奄一息的梦曦,眉宇间划过狠厉和森冷,让人头皮略略发麻:“找死!”   梦曦拼命爬起,嘴中频频低笑。沧漓听之,周身妖气顿时悬涨,如潮水一般蜂涌而出,如野兽般厉吼嘶声。他双眸一紧,忽地又朝她迸射出了一道狠厉的妖火。火光“啪”的一声在她双手燃烧起来,空气间瞬间充满一股烧焦刺鼻的味道。梦曦疼得在地上打滚,一声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瞬时响起。   瑶婳颤颤巍巍抬头,斜眼间只看到一双脚立在自己跟前:“青华是你吗?”   沧漓听得瑶婳那一声气若游丝的声音,心中不由一紧,连忙蹲下将她抱起。待见到她一身伤一身血,面容惨白、双眼无神时,沧漓脑中一片空白。他如鲠在喉不知作何言语,只道是下意识用双臂将她牢牢搂紧了。怎么会这样?   他抵不住心中愤怒,朝梦曦射去狠厉的目光。此时一张俊脸已然愤怒得扭曲,连肩头都在微微颤动:“若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定叫你陪葬!”他挥手欲给瑶婳注入灵气减缓她的伤痛,可不料瑶婳却摇了摇头。   这温暖的胸怀和那缕熟悉的味道冲破了瑶婳最后一丝防线,她缓缓抬起满是鲜血的手用力抓着他的衣裳,紧咬着牙关,一字一句努力说道:“青华,救救……我们……的孩子……孩子。”   沧漓目光一转,落在了她那满是淋漓鲜血的肚子上。他恍了恍神,喉间烫得发疼。孩子?她竟已经有了青华的骨肉了吗?他的心中顿时如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的滋味。不,现在不是在意这种事的时候,瑶婳这一身伤若是不及时救助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他眸光敛了敛,凝视着瑶婳苦涩一笑:“你放心,我会尽全力护好孩子的。”   只一简单一句话,却叫瑶婳瞬间崩溃,她呜呜咽咽痛哭流涕起来,丝丝冰凉落下沧漓手边。   第 49 章   沧漓大氅裹紧着瑶婳,单手凝着灵气替她疗伤。霎时间耀光乍现,散逸而出。一团红光释出涟漪波动,将瑶婳包围在内。阵阵红光涌着鲜血暗暗没入她的体中,一道道伤口缓缓愈合。他眼底闪过一抹温柔和担忧,忍着悲痛和自责取笑她:“想不到堂堂魔族长公主也会哭?说出去谁会信呢?”   瑶婳眼泪扑簌扑簌掉落,双眼已朦胧一片。她抖着双手捂住嘴巴,竭尽全力不让自己恸哭出一丝声音。那一寸寸无形的悲怆如厚墙般挤压着她,片刻就要将她吞没在其中。   沧漓见了更觉万分痛楚,他目光忽地一闪,手指兀自拂过她的面庞,隐隐埋入一道青光。那是一道昏睡诀。瑶婳脑中渐渐混沌起来,眨眼之间就在他的怀中陷入沉睡,那双沾满鲜血的手却仍紧紧抓着。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暂时逃离这世界。   梦曦攀着泥土缓缓爬了过来,她那烧焦成碳的手指已分辨不出模样,一掌一掌扒在地,步步靠近。她不知死活,嘴角扬起一道阴恻恻的冷笑:“亏你为她做了这么多,可她眼中根本就没有你。”   沧漓一言不发,暮然将圈住瑶婳身上的手松开,微眯了眼望声而来。他的眼内划过一阵阴鸷,好似一道冰,瞬间就将空气冻结。忽然间,一把青刀从他手中闪出,伴着凶芒在无形之中炸裂分成一片片碎片。这些碎片相互撞裂,朝着梦曦嘴唇腾飞而去,噼里啪啦划入她的口中。数以万计的碎片在那一瞬间就如一把把极细的利刃,千刀万剐般在她口中横冲撕裂,无止尽折磨。梦曦疼得低声厉吼,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把把细小的利刃从她嘴中划破而出,反复悬刺在她面上。她手指颤巍巍扒着嘴想要竭力掏出这些细片,可那一双手却猛然碎裂成灰,盈荡在空。那一张狰狞的脸片刻间已经血肉模糊,没了模样。   “既然你这么想找死,我就好好送送你。”沧漓沉着脸色抱起瑶婳,眸光泛寒,冷冽吐字:“孤冥,杀了她。”   孤冥闻言从树上跃下,单膝跪地领命。他似想到了什么不由问道:“妖王,要不要让属下问问她是如何从那场火里逃脱?还有……”他抬首时见沧漓冷冽眸光扫来,心中惊了一惊,连忙收了声,不敢继续。   原来早该死了的人为何出现在这里,沧漓此刻根本不在乎。他现在在乎的只有怀中的瑶婳。他神色阴冷,紧紧握拳:“杀了她便是。若是再让我看见她还活着,你便提着自己的脑袋来见我。杀人可以有千万种办法,死无全尸就是其中之一。”   孤冥背后一阵发凉:“是,属下明白。”   梦曦顿时黯然失色,眼中闪出错愕:“想不到最终还是跟苏潼一样死在了你的手上……死无全尸。”她那略带凄凉悲鸣的话飘荡在空荡荡的幕空中,参杂着张绝望的表情,让人情不自禁生出浓浓的恻隐之心。她在地上挣扎了片刻,忽然朝沧漓扑了过来,苦苦哀求他:“求求你……求你帮我和苏潼葬在一起……”   沧漓眼里迸射出寒气,冷冷看她道了一句:“不可能。”末了径直转身抱着瑶婳腾飞而去,身形倏地在蓝空中如一道纤绝尘陌消失不见。   梦曦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嘴里发出微弱的呻/吟。她忍不住吐出一口一口鲜血,只觉自己整个心剧痛无比。她拼命压抑住喉中的悲鸣哀嚎,却仍挡不住一行行泪水往下流淌:“苏潼,我对不起你,没能替你报仇。”   孤冥面色冷然提着剑一把朝她脖上抹去,鲜血瞬间自颈脖之上狂溢而出。梦曦死死捂住,圆睁双目盯着前方,身子缓缓倒下。她那双眼鼓出面目狰狞的脸庞上布满狰狞的伤痕,已然看不出哪些是血哪些是泪水。   一抹浅浅的笑意从她唇边逸出:“苏潼,我来陪你了。”   话说三万年前,人族皇帝被利益蒙蔽双眼,亲手将灵魂奉献给妖族。妖族得此援手,在妖王傀刹的指挥下向仙魔开战,意图独占六界。因知力量相差甚远,故妖王暗中破坏神魔之道,让重兵沿此通道悄悄抵达天庭和魔宫。   神魔之道本是连接仙界和魔界的秘密通道,自前任魔君与仙界达成和平共识后,便合力开辟了这一条通道,为的便是能方便两界使者交流往来。也不晓得妖王从何得知,若将其攻占而下,那么极有可能会被偷袭成功。不过可惜,后来被天魔两族发现。   当魔君欲率领众多弟子赶往时,不想瑶婳却一直抱住他的大腿,哭闹着要随他一起前去。重烨对此大为不满,便将她禁足在魔宫之中,可万万没想到,瑶婳竟兀自挖了条地道爬出了魔宫。   她嘟着嘴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默默握拳:“一定要赶上!这可是难得一遇的三界之战,若是错过了,可就是要遗憾一辈子了!”   正说着话呢,就听得身侧传来“噗嗤”笑声。瑶婳怒冲冲转头过去才发现是个美男子,登时眼都看直了。那人一身锦袍沐在阳光中,不带半分戾气。虽他低头含笑半掩着自己的俊颜,可那眼眸却露出一丝温柔的光,从容里尽得风流。   “你笑什么?”   “笑你衣服脏得都看不出颜色来了,唔……还有,你头上好像还挂着鸡窝。”   废话!刚从地道里爬了许久才爬出来,当然脏!要不是怕被哥哥发现,早就用法力了!瑶婳越想越觉得可气,干脆大步流星凑到那人面前,胡乱蹭了他一身泥。   沧漓顿时傻了,风中凌乱。   也不晓得抽了什么风,两人居然越聊越投机,后来干脆一拍即合,一同搭伙前去厮杀战场。一路上,只要听得沧漓夸奖她,瑶婳就一个尽地笑得花枝乱颤、小鹿乱撞。厮以为他们会一直这么走下去,可是探头一望才晓得已经到了战场边界。   彼时沧漓却暮然凑过脑袋,神秘兮兮地掏出一把利剑来,叫瑶婳吓得一时愕然。   “……”瑶婳僵硬地瞪着他,艰难道:“沧漓,你该不会是妖族之人吧?”   沧漓眨眨眼,点头:“对。”   “哦……”瑶婳霎时满脸悲壮、倍受打击!难怪重烨总说:就算是给野猪设下的天罗地网也都会被她无端端闯入,确实没错:“那,那给我留个全尸行不行?”   沧漓斩钉截铁拒绝:“不行。”   “呜呜……你……你要是不给我留个全尸,我……我……我就诅咒你!诅咒你走路踩到钉子,诅咒你……吃饭吃出老鼠屎!诅咒你……喂!你……你笑什么!!喂!喂……笑毛笑啊!我很严肃好不好!?”   沧漓对她眨了眨眼:“我何时说过要杀你?”说罢疾步上前将剑揣进她手里。   瑶婳拿到剑之后顿觉安全感爆棚,但又觉得事有蹊跷,微有诧异:“你不杀我?”   “当然不会,若是要杀你,早就动手了。”沧漓咧嘴,露出狡黠笑意:“这把剑是让你用来杀我的。”   瑶婳满脸黑线:“你该不会脑子坏掉了吧?”   “恩,坏掉了也说不定。”沧漓抬着眉梢看她,眸色微闪恰似明珠美玉,看得瑶婳小鹿又乱撞了:“我虽是妖王之子,但我生性不喜战伐,虽一直劝父皇休战可他却不听劝告。再加上我不希望父皇以身犯险,所以便一心希望能促使这场三界之战不战而止。”   沧漓说得尤为认真,只可惜瑶婳已经全然沉醉在他温柔的美色和话语中,神色微惚恍恍。又因他时不时凑紧了些,鼻尖总飘来一缕缕清新的气息,害她一番遐想搞得自己飞霞满面。   “瑶婳,你听明白了吗?”沧漓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见她一副呆愣愣的模样,误以为是紧张过分,于是绕过她的肩膀将她紧紧揽住:“瑶婳,有我在呢,你不必紧张。”   噗……把持不住了……   后来承他所言,为制止这场三界之战,沧漓佯装被她所俘。   当瑶婳以剑抵住沧漓喉咙出现在战场边界的时候,一干小妖全部惊慌失措不战自乱。本以为可以伺机攻占万魔宫,想不到竟被还是将了一军。尔后为了救出沧漓,妖王在万般无奈之下随即投降,命所有攻占神魔之道的重兵全部撤出。可不料,当瑶婳信守承诺放了沧漓之后,妖王又出尔反尔率领重兵出击攻打。仙魔两族也早有防备,再加上青华帝君和魔君分别率领众多兵将前后夹击,后经一番苦战最终致使妖族伤亡惨重,被逼退回了冥邪山。   瑶婳本以为自己为这场三界之战尽了绵薄之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料重烨对于她的出现却大发雷霆,一怒之下罚她禁足一万年。倍感痛心的瑶婳趴在窗户边,骂了重烨整整一夜。骂来骂去,简而言之就是控诉自己这么年轻,如何能窝在此安享晚年!?   不过后来,她每日软趴趴窝在窗边时,想的便是沧漓临走前的微微一笑,和他那一句温柔甜蜜的话语。咳,其实就是一句简单的“我走啦,后期有期”罢了,当然,她可以为了这句话乐得在床上翻滚来翻滚去。   所以当瑶婳已经不满足于单相思时,她决定故技重施,从地道里爬出去,可没料到刚从窗口爬了一只脚出去,居然就被重烨逮住。瑶婳当场抱住他的大腿死不撒手、痛哭流涕:“哥哥,你我断绝兄妹关系吧!!”   第 50 章   重烨凌乱,将她扔回房里:“你就是跟我断了兄妹关系,今天也得给我禁足去!!!!!”   瑶婳很是失落,但让她更为失落的是:在随后的半年里她费尽心机,无时无刻不在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最后重烨也只松口应允她每年免除一日的禁足罢了。虽说听起来不怎么样,但瑶婳为此也傻乐了好些时日。   后经苦苦挣扎和等待,终于盼来了这一日。正当瑶婳满脸灿烂地躲在魔宫外头傻笑时,不想远处一脚熟悉的脚步声却暮然传来。那人走得近了,才陡然认出他来。   沧漓眼角微微上挑,浅笑着朝她望来:“终于等到你了,瑶婳。”他那温柔如水的嗓音在这冬日里犹如一丝甘甜清泉涌入,让人不免乱了神。瑶婳登时欢喜若狂,两眼蓦地亮了,差点没奔过去扑进人家怀里。   想不到一年不见,他仍绝世无双。   见瑶婳呆呆地瞧着自己,沧漓面上霎时间布满赧意。   明白自己占了人家大便宜,瑶婳徒然间也觉得颇有几分不好意思。也不晓得如何,她竟脱口而出与他做了个万年约定:约定日月,在此相会。   所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第二年如此,第三年亦是。   瑶婳晓得自己从前并不是这样的人,但自短短三次私会后,大概明白她已坠入爱河。只要每年能与沧漓在一起整整一日,便觉温馨甜蜜。   到了第四个年头,仙界又派了苏潼前来。自打仙魔两族言和后,仙界每年都会邀请魔族前去参加皇母娘娘的寿诞盛宴。有一年重烨刚巧闭关修炼,这一重担自然就落在了瑶婳身上。奈何偏偏瑶婳这人不愿意凑这热闹,所以打算直接回一份贺礼。贺礼是有了,可贺词瑶婳倒是想了许久。她想了多久,那仙使便傻傻地等了多久。那位仙使,恰恰就是文曲星君苏潼。   苏潼见她愁得抓撒绕耳、极其痛苦的样子,便哆嗦着念了几句。瑶婳听言,顿时抬起头来一脸钦佩之色一个劲地猛夸,当下交了他这个朋友。   而第四个年头约定的那一日那一时刻,瑶婳正巧在与沧漓幽会。她大抵从未想过苏潼竟会背叛自己。   苏潼震惊地看着低眉垂眼的瑶婳,不敢相信。原以为她是被妖人挟持,可见她那心甘情愿的模样,心中顿时辣辣地烧。唯恐破坏仙魔关系,又恐瑶婳勾结妖人,苏潼终一纸书信状告到了魔君重烨那。   重烨火冒三丈,苦苦思索几日,最终决定先不打草惊蛇、轻敌冒进。   第五年那一日,重烨亲自带兵围剿沧漓。为了彻底打败他,重烨还特意召来了诸多帮手助战,其中自然也有苏潼。沧漓孤身一人被团团罩住,又因中了魔毒,迟迟杀不出重围。眼见自己要败,在危急关头沧漓毅然决然地将自己的三魂七魄从肉体分离而出。只可惜因中了毒,在遁地逃亡的最后一刻沧漓仍昏迷了过去。所以当重烨斩其首时,他的三魂七魄便被生生砍伤了一角。   当瑶婳带着一身伤踉跄赶来时,已是半夜。魔宫外面重了一大片的枫树林,可那上面的每一片枫叶,全都染满了血迹。   那一年,瑶婳被洗了记忆,禁足。   那一年,她本与他约好了,要远走高飞。   今时今日。   漓钰低头看着晕厥中的瑶婳,抬起指尖一点一点地替她拭去汗水。烛火之下,她那玉软花柔般的容颜却不断显露出恐惧和绝望。   这些神色俱都一一落入了漓钰眼中,叫他心底不由升起了一团团忧虑。可彼时却也只能守在她边上,其余什么事全都做不了!   他虽保住了她的命,可她腹中的胎儿却……   漓钰心中极端懊恼,亦不晓得她醒来后该如何与她道明。恰在此时,瑶婳在梦中只觉一些残缺的记忆似要冲破阻碍一一奔来,叫她头疼欲裂。整片天际煞那间抵挡不住重击,轰然间碎裂倒塌。   “不要!”瑶婳惊叫着醒来,睁开眼时却看到了漓钰咫尺间无限放大的脸孔。他那眉眼间尽是浓浓的关切,似乎还有种复杂的情愫在内幽幽流转。   乍一对上他目光,瑶婳不免愣了,暗道:她竟还活着!   漓钰眼中盈满关切,不停唤她:“瑶婳,瑶婳?”   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他身上有一股幽凉清香缓缓扑来,瑶婳这才渐渐安下心:“我没事呢。”可当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肚子时,却是暮地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过来:“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怎么会?那里怎么平平如也?!   漓钰闻言,身子僵了僵:“瑶婳,你伤还未痊愈,先不要激动……”他亦想说出实情,可抬眸看到她那一对分明已噙满了雾气的眸子,只觉喉中哽塞。   瑶婳目光愣愣地落在他身上,嗫喏问道:“孩子,孩子不在了对吗?”对了,她伤成那副模样,孩子,孩子只怕是……   漓钰眼底霎时掠过一抹苦涩,果然有些事,想瞒都瞒不住。他沉吟了片刻,终究还是摇了摇头:“是。”他的嗓音虽不高不低,可落在瑶婳耳中却似晴空惊雷炸开。   她浑身一震,愣着良久不动。   孩子,孩子。她和青华的第一个孩子。   漓钰也晓得她失去孩子的痛,可当见得瑶婳眼里血红一片,不断重复呓念着“孩子”时,他亦害怕极了:“瑶婳!你这样让我很怕。你哭出来,你哭出来啊!”   他慌神地抓住瑶婳双肩不停地唤她,谁料却被她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我明明都在梦中见到了他,你为何要骗我……你说!你为何要骗我!?”瑶婳紧攥着双拳重重朝漓钰身上捶击而去,一拳又一拳,一拳又一拳。   可捶着捶着,她的眼眶里却扑簌簌地滚落了一串又一串的泪珠。   越滚越多,越滚越多……滚着滚着,滚得瑶婳再也抑住不住,捂住脸心如刀绞地痛哭了起来。   明明在那梦里,是个多么可爱的小孩。   明明见着他一袭青袍靠在窗边思考;明明见着他浑身上下洒满了晨阳;明明见着他瞧着漫天白色海棠花微微浅笑;明明见着他眉间有一个小小的银色印记;明明见着他双眸默然,隐隐透出与青华一般的傲气……   明明……明明是她的孩子……   瑶婳掩面大哭,哭得昏天暗地,哭得撕心裂肺。哭得三千青丝早已散乱,哭得樱桃薄唇早已惨白一片。   漓钰也是心口一窒,溢满了说不尽说不出的苦涩。他几欲开口,却都哑口无言,只能无措地将她紧抱在怀,温柔安慰:“他只是去了更好的地方。瑶婳!”   “都是我的错,我知道……我知道……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瑶婳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抬眸看他,眼中泛着满满泪光。   看着她泣不成声,漓钰心口亦是莫名揪紧。想他堂堂一尺男儿,此刻一双眼亦是情不自禁湿润了起来。他视线一瞬不瞬凝视,声音低哑了下去:“瑶婳,不是你的错……”   可徒然间,瑶婳却幕的往他身上靠去,脑袋缓缓划下,晕厥了。   沧漓大震,可又暗道:这样也好。   养伤这几日,漓钰亦一直陪伴在旁不离左右。虽瑶婳伤情已无大碍,近来见着他亦会附于浅笑之,可漓钰比谁都清楚。在她那眉目间隐忍住的不仅仅是啜泣,更是淡淡的哀伤。   可她既然不愿再提起,那么他亦没有理由谈及,而且,他向来也不太懂如何安慰人。   皓月当空,天阶夜色凉如水。   柔和清澈的月光倾洒在水中,朦胧的光辉宛若若隐若现的轻纱薄绡浮在空中,恰似欲语还羞的少女娇羞。   今夜,漓钰破天荒地看见,瑶婳因湖中鲤鱼嬉戏勾起一道久违的笑容。他眼中闪过愕然和惊喜,提步上前:“瑶婳,怎么出来了?”   瑶婳循声凝望而来,见是漓钰,便一笑:“整日窝着都快窝出毛病来了。”今日她虽一身素衣,但她那绰约身姿浸在月光中,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那不点自红的樱桃唇、白若凝脂的肌肤,恰都说明了她的伤,当真全好了。   漓钰与她相视一笑,倚在凉亭雕花木栏旁:“你愿意出来多走走也是极好的。”   “那你可就得小心咯,小心我把你这宫殿给踏平了。”瑶婳弯了弯唇失声笑笑,她的白玉纤指在乌发间滑动,轻拨了拨:“一直以来都忘了同你说一声谢谢了,沧漓。”   “瑶婳……你……唤我沧漓?难不成……”漓钰身子僵了僵,凝住了笑容:“你恢复记忆了?”   瑶婳抬眸,一声轻笑自她唇边逸出。须臾,才点了点头:“恩,也不知何故,莫名地就都想起来了。”   沧漓一片怔然,甚是惊诧。虽他之前想方设法,可莫说是让她恢复记忆了,就连她脑中封印的痕迹都抹得一干二净。   不晓得有多少次,他都忍不住怀疑这一切只是一场梦罢了。   “也难怪当初要救你一命,原来这一切皆是命中注定欠你的……”瑶婳不由得嘲弄自己,可话音未落沧漓便已大步上前将她紧拥入怀。瑶婳被他这举动吓了一呆,登时想要推开,思衬许久又幕的放下了手。   夜里凉风拂起两人的墨发,更显飘逸出尘。   也不知过了多久,沧漓才缓缓放开瑶婳。他紧握起她的细手,俯身低头双额轻抵住靠了过来。一时之间,唇,在咫尺之间悄然靠近。   瑶婳眼神微闪了下,不动声色避开了:“沧漓,过去便已是过去,如今……我心,已另有所属。”   顷刻间,周遭一片静寂,噤若寒蝉。   她的话轻轻环绕在他耳边,淡得如同冬日初雪沁入肌肤中,让人心窗暮然一冷;又犹如千金重锤,一下一下地敲打在他身上,压得喘不过气来。沧漓面上僵窒沉凝,侧开了脸。   原本以为瑶婳恢复记忆是他最为翘首以盼之事,可万没想到此刻却连他心中最后一点希望亦随着她的清醒消迹。   沧漓强笑着看她,可一丝丝苦涩却不断地萦绕心头。他想说着什么,可没想到喉中几度哽塞,终未能说出口,最后只能转身离去。   夜空晚风冷冽吹拂,似乎也蕴藏着淡淡的讥讽,嘲笑着他这几万年来的黯然神伤。   看着朦胧月色下的那一袭背影渐趋渐远,瑶婳水漾般的眸子立即盈满泪珠。她紧咬住下唇努力不让眼泪从眼眶中滚落而出。一滴滴透明晶莹的泪珠不断滴落,啪嗒啪嗒落入湖畔之中,激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对不起了,沧漓……   天地间黑幕渐笼,周边喧嚣声瞬时沉寂。   第 51 章   翌日当瑶婳见着沧漓顶着一张风华绝代的脸带着笑意朝她招手呼唤,恍若昨日并无任何事发生,心中多少还是略有些吃惊。   她暗暗压住满腔内疚,竭力浮起一抹笑容与他对视:“沧漓。”   沧漓一双明亮璀璨的双目目不转睛直视她,指了指对面空着的位置道:“过来陪我下一盘棋。”   目光触及他眼中时,见那里平如一泊无风湖水,瑶婳不由松了口气,却又莫名泛酸。   沧漓见她杵着不动,抬眸关切问道:“怎么了?身子又不适了吗?”   见他就要起身过来查看,瑶婳连忙摇了摇脑袋坐下,极为认真对他说道:“陪你下棋可以,不过你可得让我五子。”   沧漓一愣,随即一阵爆破般的大笑自嘴里逸出:“好,就算让你五子,你也未必能赢。”   瑶婳斜睨他:“说不准呢。”   果然,大概是沧漓第一局过于轻敌,被瑶婳侥幸险胜了。沧漓见着棋盘上赫然可见的盘面,双目不可置信瞪得几乎要合不上。瑶婳的棋艺向来差得可以,想不到今日却败在了她的手中。瑶婳嘚瑟地挑了挑眉慢慢起身,沧漓忙叫住她:“再来一局。”   瑶婳脸上溢开笑容,噗嗤笑道:“再来一局也改变不了什么。”因为,你的心很乱。   听她如此挑衅,沧漓额上满是黑线。不就是过于轻敌输了第一盘罢了,哪来那么多自信。他虽面上露出鄙夷,却也忙收起漫不经心的态度与她再战。虽瑶婳一个劲地催他下子,却都丝毫不影响沧漓非得思量半日才肯落子。   瑶婳脑袋耷拉着,等得有些无趣。她芊芊玉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随口便将心中疑惑脱口而出:“话说当日你是怎么逃脱的,我分明就见你的脑袋……”   话落而出瑶婳瞬的回神,此时想要捂住嘴阻拦却已来不及。见着沧漓持着棋子的手一顿,眸光微敛,瑶婳便知自己犯了大错。   未几,沧漓手中白棋子缓缓落下,低沉的嗓音开口说道:“那时我虽全身中毒身子未能动弹半分,但我已悄悄将三魂七魄移身而出。只是没想到在逃亡时仍被砍了首级,因此三魂七魄少了一角只能陷入虚空之中养着,直至……”他稍顿住,抬眸望向瑶婳,一双眼光辉光奕奕:“直至你带着聚魂盏来救我。”   虽这事已足足过了两万年,但只要一想起当时当日,瑶婳便觉胸腔热流涌动。她轻启了启唇,却发现自己竟不知如何开口。只知道而今的沧漓能安然坐在她面前,已是上天开恩。   恰此时孤冥来禀,他小心翼翼抚在沧漓耳边轻声道:“妖王,仙界的青华帝君来了,是否请他过来?”   沧漓双眸一缩,怔了片刻才颔首让他退下。瑶婳自受伤流产后一直在妖界殿中修养,虽他因为自私并无意让青华知晓瑶婳下落,但自昨夜一事,他也已认清了他们之间缘分已尽。他起身离开瑶婳视线,抬起凤眼掠过,无意识地伸出手轻轻将簌簌飘落在她肩头上的海棠花拾去。   “有人来找你了。”他扬起一抹春风怡人般的笑容,举手投足间温润如玉。他将纯白如雪的海棠花含在嘴边,浅笑着淡然离去。   待沧漓走远了,瑶婳还坐在石椅上一动不动。一个声音突然在背后幕的响起,那嗓音中还带着丝赶路而来的气喘吁吁:“你在这里坐着做什么?”   瑶婳脑中顿时一片空白,黑瞳骤然微缩。昔日怀孕时青华一幅幅惊喜关切的画面逐渐在她脑中闪现,逼得她不敢回头,喉间哽咽唤道:“青华,你来了。”   青华立在瑶婳身后,轻声回答:“嗯。”   听得他低沉而磁性的嗓音,薄薄的迷雾霎时蒙上了瑶婳的眼眸。她抱住双臂,头轻抵在石桌上默默掉泪。这些日子以来的坚强一下子被打到谷底,在他面前轰然倒塌。   虽他已从沧漓口中得知瑶婳肚中孩子已经没了,但此刻见到一身伤却隐忍着坚强的瑶婳,身子不由一僵,疼得几乎要剜出血来。若不是沧漓告诉他梦曦已死,他定会将她碎尸。青华慌慌忙忙上前,伸手将瑶婳往怀里一带,深不见底的黑目中波光粼粼。   虽看不见青华神情,但是在耳畔声声唤着她名字的声音却柔和得让瑶婳卸下了心中防备和坚强。此刻,再多的言语都比不上一个暖人的胸怀。她埋在青华的怀中哭得撕心裂肺、惨然悲鸣:“孩子没了……”   听她呜咽哭泣,青华眉目间竟也逐渐浮上一抹悲伤:“孩子是没了,可若连你这娘亲也都没了,我那华清殿岂不是要空落落的?”   瑶婳抬首怔怔看他,眼里噙满滚烫的泪水:“青华,你难道不怪我吗?”   “怪,你不回来我便怪。”   白驹过隙,岁月如梭。一晃便是两月有余。   华清殿外皑皑白雪静静缤纷,铺了一地洁白。远远望去,黑夜中的小亭上方已盖满厚厚白霜,晶莹剔透的雪花顺着屋檐悄然滑落。   瑶婳熄了屋内烛火,推开窗,抱膝坐在软榻边。虽被吹入而进的冷风冻得直打哆嗦,她仍静视着这一片初雪。   自打妖界归来之后,她的身子调养得其实无所大碍。但显然青华认识不到这一点,整日将她裹得像个猪头般好生供养在殿里。要不是她时常与团清耍耍嘴皮子,兴许连她自己是谁都会忘记。   想来着这日子过得也忒快,快得倒叫她快忘了一些重要的事。若不是鬼王来妙严宫做客,大抵她也记不得今日是那孩子胎死腹中整整三月的日子。   虽青华早已将他的精魂化为灵芝撒落凡间,但好歹亦是她怀了几月的儿子。瑶婳自认为没有做好一位母后的责任,故今夜便暮然决定要去祭拜下他。   所以当团清推门而入时,见得的便是屋内黑压压的一片。他心中大骇,忙摸着黑将烛火点燃。可随着摇曳不定的烛光重新跳动时,屋内仍旧空空无人。   好在团清也不笨,见窗户开着,且那边上还铺着一层白雪,就晓得瑶婳必是偷溜出去了许久,于是提步去向青华禀明。   青华听得瑶婳不见,心也是跟着一紧。只是他从未晓得,当看着屋外一片阴沉时,他手中清茶倾洒了都不曾察觉。   清香甘醇的茶香登时盈满整个华清殿,缓缓弥漫开来。   就算团清看到了,委实也不敢开口。尤其当斜眼偷偷瞧着帝君一脸肃色时,更是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良久,青华才凛过心神。   团清登时大喜,误以为帝君欲下命派人去寻,不料却见他暮然起身,如离弦之箭般腾云而去。只转眼之及,便在这一尘不染的漫天雪地中消失得一干二净。   瑶婳彼时正端坐在雪地之中,裹住身子冻得瑟瑟发抖。一阵猛风泛着缕缕寒气扑来,让她不由自主再一次打起喷嚏来。   早知如此,就该将青华那条白绒绒的狐狸毛毯带来。现在回去,指不定被逮住了又要被数落一顿。   此时,树林之中一片雾凇之景,白茫茫的枝上缀满了清秀雅致的琼树银花。月光柔柔照耀下,更显雾凇银丝闪烁,迷人风姿。   景色虽美,可她摸了摸脸,忽然有种不是长在自己脑袋上的忧伤,稍一用力便觉刀割般刺痛。瑶婳仰天长叹:“雪师,我只是想来静静地装个逼!”   奈何,雪师根本不搭理她。雪扇稍一用力一挥,几坨白雪便哗啦啦哐当当地砸在她身上。得了,这下可好。就连三千墨发也都闪着白色银光!   瑶婳顿时赌气,侧身一躺干脆全埋在雪堆里。若不是趁着微暗的月光,怕是连将双手摊在眼前,也见不到她任何影影绰绰的迹象。此时有人踏雪而来,可惜瑶婳毫无察觉,一心只晓得埋在雪堆中痴痴发呆。   “你就这么不怕冷吗?”   听得青华淡淡的声音传入耳畔,瑶婳心底蓦地一惊:“青华,你怎么来了?”她欲抬头看他,不想睫毛上的雪花却多得叫她看不清。   “青华,你快帮我一把,我的脑袋……卡……卡在……雪……了……手也……卡住了……”   “可我怎么觉得,你玩得还挺欢?”青华的神情没入这黑夜中,瞧得不是很真切。但自他嘴里溢出的清浅笑声,却听得十分清晰。他原想捏个仙诀替她除了那一身雪,可手指顿了顿还是放弃了。   见他跪坐在雪地中替自己一点一点地拍去身上的白雪,瑶婳不免露出了震惊之色:“青华,你怎么不用法术呢?”他那白嫩嫩的手覆在雪里,她看着都觉得冷。   青华笑道:“这样可以让你在雪堆里多呆一会。”   “……”   就这样,瑶婳等着青华替她扫雪等都快睡着了。好不容易熬到手能拔出,瑶婳顿时刷刷两下便将雪拨掉。当她气急败坏地从雪堆里爬出时,青华却将她一把紧裹在了结实清冷的怀抱中:“生气了?”   “谁叫你慢吞吞的!我都快冻成傻子了!”瑶婳双手摩擦着不断地呵气取暖。   看她微微嘟着嘴,青华不由弯弯嘴角:“恩,是我不对。”可他那说话的语气里,哪里有半点道歉的意思。所以瑶婳偏头轻哼了一声,还是不想理他。   “还在生气啊?”   “那当然咯,我把你埋雪里试试?”   青华失声笑笑,无奈之下只好捏了道仙诀,登时一件毛绒绒的狐狸披风便将他们裹入其中。霎时,青华那温暖的体温一下子全都传了过来,如暖阳般渐渐将她融化。   青华把下巴埋入瑶婳的肩榻之中,沙哑说道:“那你能原谅我吗?”   在雪里埋了这么久,现在能稳稳当当地窝在温暖的怀中,简直不能更惬意了。瑶婳吸了吸鼻子,下意识频频凑近了些:“我也没那么小气,只要你能将我搂紧些,我便原谅你这一回。”   “恩。”青华笑笑,将她搂得更紧了。也不晓得抱了多久,他突然开口问:“怎么来了也不叫我?”   第 52 章   瑶婳呆呆立在原地,低头小声喃喃:“忘了……”其实不是忘了,是因为不想让他知晓罢了。只是她亦不明白,自己为何不愿让他知晓。   青华也不当场拆穿,就这么一瞬不瞬地抱着她,静静坐了良久也没怎么说话。徒然间,他指尖凝了道仙气,悄然覆在这一片皑皑白雪之上。哗啦啦一阵,静然极致的雪地中却倏地绽开了一簇簇蓝紫色的迷迭香。   迷迭香虽缀满在白雪里,然,微风微微拂过,仍觉幽香飘溢。再加之漫天飞舞着的白雪,周遭美景顿时空灵虚幻得让人无法置信。   青华那一双黑眸深沉若夜,淡声道:“迷迭香代表着思念,和永恒的回忆。”   思念和回忆。   瑶婳闻言愕然,怔楞了片刻后嘴角一抹笑意悄然蔓延,轻轻捧起面前的一朵迷迭香。只可惜这里这么美,她却很不争气,一双眼里不知何时已噙满了雾气。   淡淡银月笼在青华身上洒射出无数光华,他一字一句:“本帝君的儿子值得这样的葬地,一生一世,三生三世,永生永世。”   也不知怎的,这眼泪忽然间啪嗒啪嗒,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瑶婳越擦,掉得越多。后来两手已擦不过来了,瑶婳索性将整个身子都埋进青华怀中,哆哆嗦嗦地哭着,哭得悲凉凄意。青华越是劝她,她就越发哭得大声。就像,那孩子才刚刚逝去一般。   她似承了许久的煎熬,哭了许久,哭得嗓子发哑了才渐有收势。那美如璧玉的脸庞在迷迭香下更衬得倾城绝色,可上面的眼泪却还是一直落,一直落。   青华捧起她的脸望着,一点一点地吻去上面的泪珠:“别哭了,叫人看见了多不好。”   谁料瑶婳却抽了抽鼻子,嘤嘤继续道:“要你管我。”   青华当下挑着狭长的眸子,眉头紧蹙着十分苦恼:“你都把鼻涕眼泪全一股脑蹭我衣服上了,叫我如何能不管你?”   瑶婳听言登时展颜一笑,唇角笑意微荡:“活该。”   青华眼底精光泛泛执起她的柔荑轻吻,浅浅勾唇:“不哭了便好。”末了朝她伸出手,柔声道:“瑶婳,你儿子既受了本帝君这般大的礼仪,故,你也只得以身相许做我的帝姬。”   彼时他正屹立在蓝紫色的迷迭香之上,轻盈不染的雪花缓缓飘落在肩头,更显身姿挺拔、衣袂飘飘。   “什么嘛……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瑶婳不满地嘟嚷着,可眸子里却是潋滟水光。   青华意味深长地看她:“怎么?你不愿意?”   瑶婳霎时满脸黑线,哪有人求婚求得如此怪异的。可当见着青华佯装提步要走,瑶婳赶忙将他揪住,踮起脚尖轻啄了下他的薄唇,盈盈如水的目光望着:“愿意!愿意啦!”   冬日微风吹拂而过,迷迭香飘飘洒洒、漫漫散落。天地一片静寂,犹如被尘世遗忘的仙境。   “瑶婳,等等我!”团清像阵疾风般从人群中左右冲撞而来,未几才追上了瑶婳。他顶着张可怜兮兮外加义正言辞的脸看着她道:“瑶婳,帝君说了,让我紧紧跟着你!你莫想着要甩开我!”   瑶婳揉了揉眉心,十分嫌弃:“今日我与莯浅约好了来凡间游湖,你来凑什么热闹?”   团清正色:“不管你上刀山下火海,帝君吩咐了我都必须得呆在您身边跟着,好好护着……”   看着仍在叽里呱啦侃侃而说的团清,瑶婳实在头疼,抬手打断他:“罢了,你若是想跟着,我倒也不嫌弃。正巧我正愁着上哪去找个船夫来帮我们划船呢。既然你送上门,也就好好干吧。”   团清听言顿时满脸黑线,指着身旁站着、一脸无辜的船夫忍不住叫嚷道:“这难道不是船夫吗?”   瑶婳似没听见般,扭头踏上湖畔边的木舟上。这木舟船泛于湖水之面,任凭苏暖的阳光摇摇曳曳倾泻满舱,影影绰绰。船舫后头隐约传来缕缕清雅悠扬的琴声,如潮水般洋溢开去,充盈在整个木舟中。婉转连绵的琴声缓缓流淌,就如幽泉自山涧叮当流出,舒缓恬静;又如白色精灵随风翩飞,飘逸出尘。   瑶婳看着团清杵在岸边嘟嚷埋怨,不由勾唇莞尔。她半倚着身子靠坐在船头,悠悠托着腮,讽刺他:“我看你连船夫都不如吧。”   虽他心知这乃是瑶婳的激将之法,但此时此刻她的态度仍旧给团清带来了不小的打击。团清苦苦挣扎,最后默默握拳:“我忍!”   瑶婳见他如此硬气,挑眉继续道:“昨儿个太上老君新收的小药童过来寻你,我瞧着那小姑娘长得挺秀气的,想着应该与你口味不一,便同她说你不在。约莫着下次我与她说你有主了好推拒她,你看可好?”   “什么!?”团清憋红了脸,怒目圆睁地看着瑶婳,几乎就要将她吞了似的。莫说青华了,就连哮天犬都知道团清对这太上老君新收的小药童有意思。听得瑶婳威胁,团清忙将船夫打发走,疾步就朝船桨处奔过来一把抱入怀中,就末了还甩了句话给瑶婳,简约两字:“友尽!”   看着团清默默淌泪,瑶婳不由唇角浅浅勾起。她那眉目间轻波流转,似万千繁花在转眼间绽放,天地万物都为之失色。她见不远处莯浅迈着步子不疾不徐地走来,忙朝她挥了挥爪子。   莯浅踩着满地春光缓缓而至踏船而上,桃腮带笑的她此刻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韵在身。她那双目犹似一泓清水望向瑶婳:“又在欺负团清?”   团清以为来了个帮腔的主子,心里顿时升起一股委屈,含泪求助于她。谁知莯浅淡淡瞥了他一眼,嘴角扬起一脸狡黠的笑意朝瑶婳道:“记得算上我。”   瑶婳闻言顿时捧腹大笑,团清见她笑得前仰后翻气得甩袖愤恨欲离去,谁知那一对船桨顿时咣当砸到脚面上,疼得他咬牙切齿。就不应该对这两人有所期望!虽他只是青华帝君身边的仙奴,但好歹也算得上是个仙,可想不到今日跟着瑶婳沦落到这凡间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连船桨都要欺负他。呜呜!   瑶婳偏头朝团清吆喝道:“船夫,开船!”   “是的,主子。”团清泪流满面,为了他日后的感情生活,只能硬着头皮撑着船桨往湖中划去。   若不是游于这湖中,想必也无法发现这湖水竟清澈得如同明镜般,能在日光照射下显得熠熠生辉。   瑶婳闲逸地斜靠在船边,看着木舟缓缓前行在水波里荡起一层层细碎的涟漪,忍不住将手探入湖水之中。因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摇曳倒映出的暖阳景色顿时惊散而去,晶莹的水珠贱在她的柔荑之上引来一丝丝凉意。湖畔荫荫垂柳,暖风吹拂起瑶婳那绝色容颜,更映得她肌肤白里剔透、眸光笑意浅浅。   因为孩子一事,瑶婳这几月以来的眉间始终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思念与哀伤,虽她嘴上说着无碍,可她那苦苦紧闭的眉头却仍诉说她重重的心事。见瑶婳脸上神色如此惬意,很是享受这湖岸风景,莯浅暗暗松了口气。虽她面上平静如水,心中却是默默替她高兴。   见一抹略有些炽热的关切目光瞧来,瑶婳转头对她嬉道:“莯浅,你莫不是爱上我了吧?”   莯浅美眸凝向她,想了片刻正色答道:“可惜已经来不及了,过几日便是你和青华仙婚了咯。”   是的,过几日便是她和青华的仙婚之日,她原本也没想过这一刻竟会来得比自己想象中快。那一日青华过来提亲,莫说是把她吓了一跳了,就连重烨也都吓得两天吃不下饭,最后还抱住瑶婳大腿哭诉着不让她走,说是自己辛辛苦苦种的白菜让人拱了,什么烂比喻!   听莯浅提及此事,瑶婳顿时面布红霞,原本粉嫩的面颊此刻更加醉红了。她唇角微泯着,忍不住偷笑,一双碧玉般黑眸似深潭般波光粼粼。   莯浅将她神色尽收眼底,薄唇微翘打趣她:“要不让我想想如何从青华手中将你夺来?”   “你敢?”虽知她是玩笑话,但瑶婳仍急得斜眼娇嗔,瞪了莯浅一眼。   莯浅懒懒瞄了她一眼,默默回击:“得了,你也别太看得起自己,就你这模样,约莫着这六界中也就青华帝君敢收了你。”   团清虽使劲划着船,但仍竖着耳朵偷听。听到莯浅如此折损瑶婳,心中大喜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笑声恰落入瑶婳耳中。   谁知瑶婳转头,竟不怒反笑。她这抿嘴冷笑的模样惊得团清险些将手中船桨扔了。据往日经验看来,通常瑶婳这么笑,他是逃不过了。果然,他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得瑶婳淡淡的声音飘了过来:“团清,我方才粗心将发钗掉落湖中了,你去帮我寻来。”   发钗掉了?恩,恩,恩,小事,小事!团清在心中思量片刻,点了点头大喜领命。只要用法力,就算是在无边海洋寻找一根针也就是眨眼之间的事。团清蹦跶着靠在船边,伸出手欲在指尖凝气仙气探入湖中。   谁知瑶婳悠悠的声音又飘了过来:“团清,你若是在这使了仙法亦或是乱了这凡间的气数,怕是会惹来是非;倘若不幸被妖人发现了,怕是会惹来杀身之祸;又或者倘若被仙界发现,怕是也会惹来麻烦。总而言之、言而简之,有我在,是不能让你使用这法力的。另外寻找发钗一事甚小,你也莫要惊扰到冰夷,以免丢了青华帝君的面子。”   听着瑶婳那一腔胡话竟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团清不由仰头望天,一脸哭丧。他就知道没那么容易!若说先前他的心情可能少许有些憋闷,此刻尤甚!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帝君,他……他……能甩手不干么?   第 53 章   瑶婳见他急赤白脸,捂着嘴偷笑。她微眯着眼冲着他挥了挥小拳头催促:“还不快下去。”见团清怔楞着,便不由分说一脚将他踢下湖去。   团清在水中噗通挣扎了几下,默默地吃了几口湖水,见瑶婳拎着船桨作势着又要朝他扔来,连忙含泪往水里噗通游去。唔,约莫着狗急跳河也及不上他那样。   一时之间,清脆悦耳的笑声如银铃般漾开在空,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莯浅被她这荒唐的行为雷得不轻,眼角翻了好几个白眼翻得几乎抽搐:“幼稚!”   好不容易笑够了,瑶婳这才止了笑声凝向她。见瑶婳眉眼间忽然又凝上无声的失落,莯浅微微一愣,不禁问道:“方才不是还开怀大笑,怎么这会儿又失落落的?莫不是你心里还约莫着有心事?”   瑶婳听得莯浅关心她,一时没藏住心思,立刻扁着嘴抱怨:“也不知青华这几日在作何,神神秘秘的总寻不到人。莫说他了,就连着二师兄还有昭莲,半个人影都没见着。无趣,无趣得很!”   莯浅闻言心中咯噔一声,如水双眸顿时黯了下去。她轻咬着嘴唇不语,手指紧握成一团,隐隐有些不安在心底萦绕而生。转身片刻,生怕被瑶婳瞧出,莯浅忙敛起满脸的不自然,唇边流泻而出一串笑声,调侃她:“不是还有个团清在嘛?”   幸好瑶婳未曾察觉到莯浅的神色变化,手指有一搭没有搭扣在船边呼唤:“团清,你上来吧,我没掉发钗。”   团清“唰”的一下游了过去,手攀住木舟几乎要哭出来。恰此时一阵风吹过,吹得团清连打了几个冷颤,又打了几个喷嚏。他哆哆嗦嗦爬上木船,立在风中,瞪着一双愤怒的眸子,义正言辞控诉:“瑶婳,你怎么能欺负人?!”   瑶婳耸了耸眉,懒懒道:“太上老君的小药童……”   团清:“……”   湖水满盈,耀在夕阳下泛出一片金光,微风吹拂,荡起阵阵涟漪,犹如水晶珠光。   自那日在凡间将团清踢下湖去,想不到他竟连连病了几日。待瑶婳正打算去探望探望他时,他却自个儿来了。看他满脸容光焕发的模样,瑶婳料想定是这几日受了那蔸率宫的小药童的悉心照料才颇得如此。   瑶婳忍不住调侃团清:“你可是携了那小药童共赴了巫山?如若不是,这脸色怎么瞧着格外神清气爽呢?”她那尾音还刻意微微上扬,听着格外欠扁。   团清闻言怔了一瞬,面色顿时有些不自然。他将手中捧着的东西重重搁在桌面上,斜眼嗔责道:“莫胡说,休要污了人家清白。”   瑶婳撑着腮忍不住唏嘘:“切,污了人家清白的指不定就是你呢。”   结果团清一听,居然毫不矜持低声笑了起来。得了,看他那半扬着清浅的嘴角,瑶婳不由凝眉惋惜,长叹一声:“要在江湖混,最好是光棍。”   此话一出,团清不乐意了,敛起笑容肃穆道:“若是此时不脱棍,日后如何继续混!”   瑶婳瞥了瞥他,咂嘴:“呦,还懂得还嘴了。”   瞧着瑶婳作势就要上来揍他,团清忙退了两步,讪笑:“瑶婳,帝君吩咐让我取了这凤冠过来让你试试,若是仍觉得重就再改一改。”说罢便将那双凤翊龙冠递了过来。   瑶婳双手一接,唔。看着不重,却还有些沉。这双凤翊龙冠的顶端之上不仅以金龙饰之,更翊以二只展翅凤凰口衔珠滴在侧。单单是那光彩夺目的珠花、翡翠等就让人数不过来,更别提这冠饰两侧更有两条金龙衔珠结挑排而坠,简直繁丽华美得让人发指。   瑶婳望了团清一眼,颓然道:“仍是重。”出嫁那日她不仅要身着凤袍霞帔,还要脚踩凤屐。若是再加上这冠饰,额……恐是小命会马上去了半条。瑶婳在心中兀自计了一阵,默默握拳下定决心。   “团清,我已下了决心,将这凤冠上的珠花翡翠拔了,好减减重量。”   团清半只脚还未踏出房门,就被门槛绊了一跤。他僵着身子扭过头来,扑到瑶婳面前五体投地哭诉道:“姑奶奶,这可是皇母娘娘特意命人给您做的,您若是一个不小心损了这宝贝被皇母娘娘知道了,怕是会忍得她老人家心里不舒畅啊。”   瑶婳身躯猛地一震,指着凤冠惊悚问他:“这难道不是送我的?还要我还回去?”   团清一口气涌上心头,差点噎死自己。他黑着面皮睨了瑶婳一眼,乖乖答道:“凡送出的东西如何还有要回的道理,更何况是皇母娘娘呢。这凤冠赠予您了,自然就是您的了。”   瑶婳沉吟着点点头,柔声道:“如此甚好。”说罢一只手指迅疾如雷就要拔掉正中的那一颗翡翠,辣手摧花。   团清不免捏了一把汗,忙上前死死护住那凤冠,苦口婆心劝阻:“瑶婳,这东西已是你的,您想作何处置都妥。只不过你和帝君成仙婚在即,倘若坏了这凤冠恐是会惹来十分的麻烦,所以暂请您再忍一忍直至仙婚之日结束后,你看如何?”   “恩,你说的颇有几分道理。”瑶婳敛眉凝思了片刻,淡淡答道,可那一双眼却仍死锁在那凤冠上头,乌溜溜转着。   团清心下一横,更加死死护住那凤冠,不得不说,他们二人皆是固执的主,僵持了半响仍是各不松手。见瑶婳未再有任何动作,团清提防之心也就缓缓放了下来。谁知他刚一松手,忽“咔”的一声脆响在耳畔响起。   团清心下一沉,忙噗通着瞅眼过去瞧,待见到那两侧的金龙连带着两串珠结竟被硬生生折断了,面色霎时惨白如纸,心觉一阵一阵绞痛。   瑶婳敛了敛心神,正色:“唔……好像折错了。”她原本也只计划着摘掉些冠面上缀着的翡翠珠子罢了,这下好了,全都没了,省事!她忙将凤冠往头上一套试了下,立即喜笑颜开:“是比方才轻了不少。”   团清满脸泪痕,脸色更加不好了:“你是舒坦了,可我觉得我的脑袋重了。”   瑶婳起身来回踱了几步晃了晃脑袋,顿了顿又继续道:“可仍觉得重。”   煞那间团清震惊之色简直溢于言表,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些:“还重?”他见瑶婳空出一只手不依不挠继续戳着凤冠,立刻惊诧问她:“你这又是作何?”   瑶婳侧脸垂眼,懒懒答道:“在想从哪里下手比较妥当。”   团清当场石化,忙使出浑身解数想将凤冠从她手中夺来。可不料瑶婳身形一闪就已从他身侧闪出门去。待团清提步追出,却只见得瑶婳一路分花拂柳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也不知团清寻了多少地方,却还是连根毛都没找到。   瑶婳一路揣着凤冠,揣得手心都微微涔汗。她弯弯绕绕,绕进了一片腊梅树中。那白里透红的腊梅傲然挺立绽于冽风中,远远就能闻到一股细细的暗香。风吹花落,自有一股冰洁玉清的雅韵洋溢而出。   恰这时,腊梅树下两个仙娥盈盈踱步而来,瑶婳忙设了个隐身决躲了起来。倘若要是叫人亲眼看见了她摧残这凤冠,怕是会落入皇母娘娘口中,到时就算她想栽赃给团清也怕是难上登天。   原以为这两个仙娥只是路过,谁知他们二人竟靠着小树八卦起来。瑶婳极为忧心怕被团清追上,忙撤了隐身决往反方向走去。   她本不想偷听,可当听及那二人口中隐隐约约提及自己的名字时,瑶婳脚步稍顿,仰天叹了口气道:“这下想不八卦都不行了。”她悄声又折返了回来,寻了个隐蔽处躲了起来竖耳倾听。   只听得其中一个仙娥兴奋议道:“今日见了长公主,才知帝君为何会对她如此着迷。若要我说,论举手投足亦或是浅笑微颦,私认为长公主风华绝代并不比那广寒宫的嫦娥仙子差。”   瑶婳一听忍不住心神荡漾。唔,还挺有眼光。她那美眸之中奕奕闪耀,索性变了张椅凳寻了个空地坐下听他们说完。她一面竖着耳朵偷听,一面小手使劲掰着那凤冠上的大颗翡翠,可无奈仍掰不下来。   另一个仙娥听之忙附和道:“可不是嘛,况且帝君待她就如传言般情有独钟、体贴入微,真叫人羡慕不已。若是我们两人几生几世就能修来求得这种福分,莫叫我做扫地小娥了,扫茅厕亦行。”   瑶婳闻言噗嗤笑了出来,连连摇头,没出息!   过了片刻,那仙娥声音又飘了过来,只不过听得出里面略有些惋惜:“不过可惜了,听说先前长公主肚中已经怀了帝君的骨肉,可没想到竟被那梦曦给害了,委实太可恶了。”   “确实呢,向来寡淡的帝君那阵子脸上瞧着都是一副熠熠生辉、眉目带笑的模样,想是也是盼着能……哎,实在太可惜了……”   瑶婳怔愣了半晌,双眸黯淡了下来。她低头默默抠着那翡翠珠子,无奈那东西却纹丝不动,叫让她十分郁闷。到底是哪个杀千刀做的这凤冠,出来我们好好谈谈!   那仙娥顿了顿又继续低声说道:“不过这都还没什么,怕就怕长公主若是知道了她二师兄的事,恐是会再受一打击。听闻长公主与她二师兄情同手足,关系尤为深厚呢。”   另一仙娥凑过去,疑惑问道:“她二师兄什么事?”   “你都没听说吗?”那仙娥见她摇了摇脑袋似格外诧异,脸色绷得紧紧的,左右瞧了瞧见没人才低声道:“她二师兄犯了天条,被关在了仙牢中,近几日帝君正和众仙商议着如何处置他呢。”   “咔”的一声,凤冠上那碧玉般的翡翠珠终于咔嚓一声掉了出来,咕噜噜不知滚到了何处。   瑶婳颤颤巍巍起身,扶着树根瑟瑟发抖,脑中一片空白。   第 54 章   团清从远处绕道而至,恰见瑶婳躲在棵腊梅树下背对着他。顿时眉目清润,嘴角噙上一抹笑容,疾步上前,手搭在她肩头拍了拍。   谁知瑶婳幽幽转过身,一脸苍白如纸,叫团清瞧了霎时大骇,敛起笑容关切问道:“你怎么了?”   那两个八卦的仙娥听得有声响也不禁呆了呆,恍然回神后忙小跑着过来磕礼。可待一见到是瑶婳时,心知方才口中所事定被她听了去,双腿立刻不听使唤颤了起来,忙“噗通”一声跪地求饶:“长公主饶命,小的不该多嘴……”   见瑶婳默不作声,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他们二人急得哭了,嘤嘤呜呜的哭声陆陆续续从喉咙里憋了出来,萦在耳边。   瑶婳从震惊中抬起头来,看了看他们,怒瞪双眼喝道:“闭嘴”。   那两仙娥哪里见过长公主如此暴怒过,不由心一抖,硬生生打了个寒战,噤若寒蝉。   团清黝黑的眸子微微下沉,一抹忧色瞬时爬上了眉梢。他低眸见那两个仙娥热泪滚滚,吓得脑袋几乎要埋进土中,心猜瑶婳定是知晓了她二师兄容渊触犯天条一事。想不到帝君如此遮掩此事,却被这两个仙娥给毁了。   瑶婳一改脸上怒容,厉目扫向了团清,咬牙问他:“青华在哪?”她那周身上下寒气不停涌动,让人缓不过气来。   若是不告知,以她的性子怕是会直闯仙牢吧。团清眼神微闪了下,犹豫答道:“帝君此刻正在殿中会见众仙,此刻前去似有……”不妥……   话音未落,却见瑶婳早已扔了凤冠,似发了疯一般火急火燎朝殿堂跑去,唤都唤不住。许是太过恐慌,瑶婳连自己是如何从腾云上滚下来直接滚到殿门口的都不太记得。只模模糊糊依稀知道她自个儿方寸大乱地爬起,顾不上一身灰土便径直推开殿门而入。   彼时青华正与众仙商策容渊之事,见着殿门忽然间却被人骤然推入,眉间紧皱立刻萦上一丝恼怒。待他看清来人乃是瑶婳时,不由双瞳一缩,身子僵了僵:“瑶婳,你怎么来了?”   殿堂中诸多躬身伺立在侧的仙者见是瑶婳,也皆是一怔,个个面露难色,齐齐撇开头去。   也不晓得瑶婳哪里来的力气,竟跌跌撞撞跑上前将青华从椅上扯了下来,紧抓住他的手臂问道:“二师兄当真犯了天条,当真被关入仙牢了吗?”   青华听她此番话,心头狠狠窒了一息。想不到他将此事藏得如此之紧,却仍被她知晓了。青华故作镇定,扶住他道:“瑶婳,你且先回去,稍晚些我再与你解释。”   谁知瑶婳竟甩开他的手,蓦的抬眸,双眸中深沉如漩涡似个深渊黑洞,直直撞入青华眼底,惊得他一惊:“你还想瞒我瞒到何时?!”   青华静静看她,眸色暗沉了几许,可奈何喉里一阵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见他默声不答,瑶婳心头一慌,手指不住发颤。她瞬的又拽紧青华的衣襟,慌乱摇晃着问他:“青华,你快告诉我!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青华凝眉肃色静默了半晌,终还是抵不过瑶婳苦苦求他,只能一字一句沉声道出事实:“瑶婳,你二师兄触犯天条,需受得那七七四十九道的落雷之刑,剔除仙骨革除仙籍……”顿了顿,道:“再打入那万劫不复之渊。”   “什么……!?”瑶婳闻言顿时犹如五雷轰顶,脸色变得煞白。她身体几经摇晃,往后踉跄退了几步,忍不住大哭大笑起来:“你在说谎!!”   殿堂上诸位仙者皆被她这一哭吼惊了一番,全都齐齐望向她,三三两两窃窃私语一番后兀自退了出去,将门带上。   青华上前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一袭淡淡清香缠绕鼻尖。他隐了隐沉重的心头,在她耳边轻轻叹道:“瑶婳,这已是事实。”   瑶婳眼中噙满滚烫的泪水,似用尽了力气一般揪着青华衣领奋力哭吼道:“你告诉我,二师兄他到底犯了什么天条?至于打入那万劫不复之渊吗?”她的眼里滚落出一串串泪珠,噗通滑落脸庞,袭上心头。   青华心口倏地紧了紧,沉声:“你何不亲自去问问他?”   瑶婳呆愣愣站在原地,愣神回首之际,她已一路连滚带爬、浑浑噩噩直奔出去。身后青华冲她喊了什么,她一句都未听清,转眼间便已到了仙牢门口。她亦不晓得自己心中到底在害怕什么,胸腔沉重得竟似要将她消耗殆尽般。   看守仙牢的仙者见着满面泪痕的瑶婳也皆是一愣,若不是见着紧跟在后的青华帝君点头示意,也不敢随意将她放了进去。   瑶婳努力平静了半响,可那喉头源源不断升起的涩意却让她止不住泪眼婆娑。青华蹙紧了眉头伫在后头静静地看着,心情亦是沉重不堪。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想上前安抚她,可瑶婳却已敛起哭腔一步步艰辛地往里走去。   仙牢之中,云雾戾气不断缭绕,瑶婳迈入而进便觉身上法力被一种无形威压限制了些,抬手微微握拳,不免略觉有些不适。远远望去,青石台上边几根百丈巨柱巍然耸立,金龙盘绕在周仰天长啸,压得人喘不过气。低眸一看,就连脚边唯一一座铁桥通向那硕大的青石台也被深渊紧紧环绕。台下深渊中幽幽漩涡伴着戾气不停流转,缓缓萦升似要从中爬出修罗夜叉般,令人毛骨悚然。确有听说倘若一旦跌入这仙牢深渊中,不仅会被伤得体无完肤,就连三魂七魄皆会被这戾气慢慢吞噬从而陷入万劫不复轮回中,只是没想到会是这般悚然。   只要一想到二师兄容渊被关在这仙牢中,瑶婳便觉呼吸一窒,有些发抖,一股疼痛感莫名袭上心头。她闭上眼睛不敢多想,捏诀便朝青石台飞了过去。   只见那百丈巨柱之上绑着一人,那男子蓬头垢面低垂着眼脸,浑身被金刚铁链死死锁住,琵琶骨上两根细细的链子更是从他颈脖绕出刺穿而过,将他定死在巨柱上。那男子听得有脚步声传来,倏然睁眼。他那眼底里覆满了死灰般的绝望直直砸入瑶婳眼中,叫瑶婳忍不住身体颤了颤。   那人正是她的二师兄,容渊。   瑶婳忙死咬住唇,硬是不让自己抽泣出声。到底是犯了何种天条,至于让二师兄受此酷刑?手足被铁链锁住也就罢了,就连琵琶骨也不放过。要知道,一旦穿了这琵琶骨,这一身几千年几万年来的修为法力便会尽废!她一动不动仰头望向容渊,却见他背脊悄悄直了直。   容渊见是瑶婳,声音忍不住抖了抖,哑声问:“你怎么来了?”顿了顿忽变得有些激动起来:“瑶婳你快回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兴是太过用力扯到了琵琶骨,容渊顿时疼得直抽气。可就算他咬紧牙关,却依旧止不住那一声声低沉的嘶吼声从他喉中不断溢出。   瑶婳咬了咬唇,低眉看向别处,生怕自己多看几眼便要忍不住嚎啕痛哭出来。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二师兄容渊竟会如此凄惨!   她静默地看着殷红的鲜红从他肩胛两侧淌落而出将他衣裳浸湿了个透,不晓得要说什么。良久,才轻启薄唇:“你就晓得不想让我看见你这模样,你怎么就不晓得自己不该犯那天条?!”   没想过平日里温顺乖巧的长公主,此刻竟硬生生散出一股令人极为无形的压迫感来。二师兄喉咙紧了紧,忙将脸侧到一边去,喘着气止了声。   见他沉默不语,额角大颗大颗汗珠又不断顺着鲜血滑落,瑶画终忍不住厉声哭着吼他:“容渊!你为何要这般做?!你到底犯了什么天条!?”   容渊抬起眼帘看她,嘴角噙上一抹淡笑,还夹了些苦涩:“小师妹,二师兄也是身不由己。”   瑶婳闻言顿觉泪珠如大雨滂沱,也顾不得伸手去抹,只跌撞往后倒退。谁料一个重心不稳,踉跄了几步,跌坐在地差点掉入那深渊中。晶莹剔透的泪珠自她眼眶中越滚越多,越抹越多,瑶婳心如刀绞,低声喃喃道:“身不由己……好一个身不由己……”   容渊见着她差点跌入深渊,脑中顿时嗡嗡作响,面色不免白了白道:“小师妹,小心!”   瑶婳一股血气上窜,扶住台边,对着他大吼:“谁稀罕你关心,你以为你仍是我二师兄吗?你以为你……”吼着吼着却忽然失了气势,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得捂住脸低声嘤嘤呜咽。   深渊中一缕缕戾气咆哮嘶吼缓缓萦升,伴着四周阴风阵阵,令人觉凉骨三分。   奈何直到最后,二师兄对于他自个到底犯了何天条仍旧守口如瓶。瑶婳跌跌撞撞走出仙牢之际,只听得容渊在她身后道了句:“小师妹,替我照顾我师父。”顿了顿,又道:“七日后便是我行刑的日子了,你莫来看。”他虽极尽温柔道出,可那压抑着的话里却仍藏不住浓浓的苦涩绝望,叫瑶婳更觉悲痛万分。   青华半垂着脸立于暮色中,额上散了几缕发丝微微遮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见神色。他缓缓走近,将瑶婳拥入怀中,不语。   第 55 章   自上次去仙牢里看过容渊之后,瑶婳便没也再去过。直至看着容渊被天兵押上那诛仙台受那落雷之刑,瑶婳仍觉这只是一场噩梦罢了。容渊在那台上朝她看来,低了低眼帘:“小师妹,你终究还是来了。”   瑶婳忍住心头悲痛,哑着声音道:“二师兄触犯天条得了这下场也好生让我瞧着,免得日后不小心复了你的道。”   容渊心头咯噔一声,似被人狠狠剜了一刀,怔楞了片刻才淡淡道:“小师妹又怎么会走到我今日这地步呢?”   瑶婳死死咬住唇,眼眸中渐渐泛起一层薄雾。彼时恰又有一人下了腾云正往这头疾步赶来,容渊忙抬眼过去瞧。   谁知来的不是师傅,却是莯浅。他微微一愣,一双眼转瞬之间又黯了下去。   瑶婳心知容渊此刻自认为给云仙山蒙了羞丢,所以师傅不愿过来送他最后一程。可二师兄哪里知道,师傅他老人家那是心中有愧。自打认识师傅起,瑶婳就未见过师傅那般失魂的模样,整日躲在屋中闷声叹息,巴望着却又不敢过来瞧他一眼。   两位天兵过来将容渊捆在邢台之上,开始行刑。这落雷之刑一但开始,不劈满一百零八道便不会停下。瞧着那一道道天雷从天而降直劈入二师兄身子中,瑶婳心疼得直颤。想不到原本惊才风逸、颜如美玉的二师兄在受了区区十道天雷后,那一双手臂竟几乎已被生生劈成了面目全非的焦炭。   瑶婳双目死死盯着,可不想越想努力睁眼看清楚,却越觉得模糊。滚烫的热泪不知何时早已斑驳了眼前的一切。   容渊咬着牙大声吼着:“小师妹,你别看!”   “不!”青华伸出手想要捂住瑶婳双目,却被她轻挥开。   瞧着眼下三道天雷刹那间又要落下,瑶婳浑身一怔,心弦一松,再也忍不住扑了上去替他挡了挡。   仙人皆知,这落雷之刑本就威力十足,可若是要替他人挡了,那天雷的威力便会是原先的几倍。瑶婳这一下便是受了三道,纵然她有一身修为护体,可也无法轻轻松松受得了这三道天雷。   那一刹那,整个诛仙台上惊叫声、倒抽气声迭迭而起。血色腥香伴着漫空馝馞的薄雾弥漫开来,朵朵血莲从她一尘不染的白纱中浸出驻足在地。晨曦暖阳透过云缝洒在她的身上,薄薄地镀上了一层暖光。光洁的诛仙台上映着瑶婳那清澈晶珠的泪眼,任何言语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风华。   昔日在云仙上与二师兄嬉戏玩耍的一幕幕好似走马观花般浮现在眼前,仿若还在昨日。瑶婳捂住伤口疼得眼泪直流,可却抬头对着容渊忍不住咧嘴笑道:“二师兄,你永远都会是我的二师兄。”   容渊只觉脑海一阵天雷鸣鸣,瞠着双目哭吼得面目都已狰狞:“小师妹,你在干什么!快走开,你快给我走开……小师妹!”他那一身铁链被他晃得哐当直响。   众人也皆不晓得瑶婳会做这事,都似傻了一般,皆齐愣愣呆着。青华亦是大脑一片空白,恍神片刻见又有三道天雷从天而降时,才回过神慌慌忙忙上前欲将她护住。可就算青华再怎么快,也都快不过这天雷直下迅疾的速度。   “哄”的一声,三道天雷径直落在了青华身上。   瑶婳见一身清华此刻却血泊肆流的青华护在她身前,忽意识到今日这诛仙台许是被她搞得一塌糊涂了。   “青……青华……你快走开。”她头搁在青华肩胛上,眼见着又有十道天雷劈了下来,欲推开他。   可青华哪里顾得上,只捏了诀将她牢牢束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天雷正正劈中他。莫说瑶婳受不得了,就算他是青华帝君,亦无法轻松受得住这十三道天雷的威力,更何况他还分了一半法力给瑶婳生生铸了一道结界。   温热的鲜血自青华嘴里流出,喷了一地,整个诛仙台顿时散满了腥香的血色朱华。他抬手轻轻婆娑着瑶婳眼角,哑着声音道:“瑶婳,莫哭。”忽从他背脊传来一阵阵筋骨断裂的声音,青华苍白着脸伸手想捂住嘴,可惜没能捂得住,一口血喷了出来撒在瑶婳脸上。   瑶婳瞠着双目,泪珠源源不断从她眼眶中滚落而出,哭得稀里哗啦。若不是容渊在那上头大喊,众人皆未能从震惊中回神将他们二人扶了出来。想二师兄那么个大男人,此刻竟也哭得撕心裂肺。   诛仙台上一团慌乱,天兵们忙上奏恳请将那落雷之刑暂缓一缓。   瑶婳瞧着只有青华身上墨色衣袍被那鲜血濡湿,双目一阵涩痛,忍不住呜咽:“你为什么要管我?为什么管我?!”   “你若是死了,我又何来的帝姬呢?”青华蹙了蹙眉,侧眼看她,末了又咧开嘴,硬生生从嘴角扯出一道浅笑:“你该不会是想丢下我吧?”   瑶婳瑟抖着双肩,死死抱住青华,终是忍不住大哭出了声,吼道:“你不要吓我,不要吓我……”泪如泉滴顺着她的面颊流了一地,朦胧如水将她眼眶厚厚蒙上了一层浓雾。虽她已然看不清眼前一切,可她却仍看得清青华那苍白如纸的面庞上明明沾染了殷红鲜血。   青华抬手抚上,替她拭去眼泪:“瑶婳,我若是骗你,你会怪我吗?”   瑶婳双手紧握成拳,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喃出声,但仍是止不住溢出一声声呜咽,抖着嘴暗哑道:“会。”脑中隐隐传来阵痛,瑶婳实在忍不住伸手去揉了揉。只觉脑边嗡鸣一声,某些残缺的记忆似要冲破阻碍,渐渐脱离束缚般从黑域里迸发而出。   青华听言身形不由顿了一顿,鲜血自指节缝中慢慢沁出。他从未想过,瑶婳对于二师兄竟如此执着。此时他已受了伤,只怕当初封了瑶婳的那一段记忆恐是再也无法控制住了,怕是瞒不住她了。他低垂着头,眼神微敛,黯了下来。   瑶婳半捂住面颊,晶莹的水珠从上而下一滴又一滴滴落在青华纤细的手掌中。良久,她身子忽踉跄了往后退了几步,低声问了句:“昆仑镜里的都是真的吗?”   清清淡淡、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语听在青华耳中却如惊雷般,顿时掀起了心中的一阵轰隆。他怔楞安静了一阵,道:“是。”   瑶婳敛起哭腔站在原地,望着他又幽幽问了一声:“所以你们便给二师兄扣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是吗?”   青华蹙紧了眉头看了神色怔然的瑶婳一眼,上前紧紧将她拥入怀。可不料瑶婳竟撇开头推开了。青华俯身从她面上扫过,却见得她那目光神情竟陌生清淡得让人心肝莫名一抽。青华一愣,心口漫出一股苦楚来,随后松了手。他很想反驳,但辩解亦无意义。   他定定地看向瑶婳,凤目里烁着光:“于仙,于魔,于人,这是最好的方式。”   瑶婳微微抬首,双目有些失神。她静默了许久,唇角竟逐渐溢出一丝冷笑来,盯着青华又哭又笑,喃喃道:“所以你才要封了我的记忆。” 瑶婳除了冷笑还是冷笑,她推开青华,一步一步向容渊退去。   青华身子颤了下,面色苦涩些唤她。然说时迟那时快,瑶婳也不晓得哪里来的勇气,忽转身扑向容渊,涌起全身仙力捏诀便往他身上那铁链挥光劈了去,欲想将二师兄从那台上解救下来。可那诛仙台上那厚实的铁链哪有那么容易就能轻易被人劈断的,瑶婳使出浑身解数劈了好几道,连条缝都未见着。那冷汗从她额上涔下,急得她热泪不由倏地又盈满眼眶,水珠子蓦然滚落。   容渊惊颤颤吼道:“小师妹,你这是做什么?你快放开!小师妹!”周围天兵见她如此大胆,皆纷纷拔了剑,将她齐齐围住:“长公主!快放开这个罪人!否则连你也一起受罚!”   霎那间,无数冷冽剑光从四面八方萌发而来,全部聚拢逼向她。剑气萌动,直有横扫千军之势,一时片刻,诛仙台上便杀意四起,箭拔弩张。   青华有些惊诧看她,慌神道:“你快过来。”他大步往前跨想要拽紧了她的手心,却被天兵全部挡在外头,却是连她的衣诀都未碰到。   不光青华,就连一旁的莯浅也都颇为惊诧,呆在一旁愣愣的。自识她以来从未见过莯浅掉过一滴眼泪,不想她此刻竟眼眶泛酸,捂着嘴泣了起来。   青华狠命攥紧指节,皱着眉斥责道:“瑶婳,不得胡闹!”   瑶婳对上青华双目,颤抖着唇哭道:“二师兄本就未范天条,何来有罪?”   青华狠狠一颤,面色很不好看,他顿了一顿,又道:“容渊日后乃是会引得六界大乱之人,故今日定要将他处死。”这话他是极不愿意说出口的。   瑶婳闻言似被卡住喉咙般说不出话来,只瞠着双目,任眼泪不争气啪啪一遍又一遍淌过脸颊。二师兄的事她是知道的,她是知道的。瑶婳忍不住大哭出了声,带着哭腔乞求青华:“我求求你放过二师兄吧,二师兄他没错。我愿代他受罚,我愿代他受罚!”   青华神情复杂看着她,声音有些飘渺:“瑶婳,你莫问我也自知答案。”   容渊也跟着哭得一塌糊涂:“小师妹,二师兄自知有罪,你就不要为了我做这等事,小师妹,你快回去,勿在我身上浪费感情。”   天兵亦劝阻她:“长公主,你若再不下来,我们可就要动手了。”   瑶婳呆愣愣站在原地,低头敛起哭容。看着瑶婳那死寂般的神色,不知为何总令人心中无端窒息了起来。   青华强撑着伤痛,步履踉跄着想要靠近她,不想瑶婳却抬起那忽然间冷若冰霜的脸,冷眉横扫了过来,咧着唇低沉道:“青华,今日我若救不出我二师兄,我也不活了。”   青华一看被吓得不轻,只觉手脚冰冷凉意彻骨,惊恐地对着她大叫:“瑶婳!万万不可!”可恍然转眼之及,却也来不及。只见瑶婳纤细玉手双掌一翻转,幕的在诛仙台上扬起两股强劲的掌风打在面上的天兵身上,瞬间倒下诸多,伤及半数。   青华一颗心顿时慌得六神无主,这诛仙台上诸多天兵,刀剑无眼。再加及她今日所为,就算她是魔族长公主,只怕也是同那叛乱罪人亦同。他与莯浅齐齐唤住她,可却仍阻不了瑶婳眼底抹上冷厉的目光,紧握利剑与天兵们一片交战。她银剑一挥肃杀而上,整个诛仙台瞬时血肉横飞,杀声一片,乱成一团。   第 56 章   想她方才便已承了三道落雷之威,而今又拼尽力气以一敌多。剑影无数刀光无眼,任她再怎么厉害,如何能敌过这些天兵?青华忙捏了一个仙诀,倏地一道金色仙光自他手中喷泄而去向她撒去将她死死围住。他那面上惨白得很,竟一点血色都无。   可那十三道落雷之刑哪有那么容易就能安然无碍,不消片刻,青华却是再也强撑不住,心口漫上一阵一阵疼痛,硬生生吐了一口血。那结界华光顿时消散而去,破出洞来。天兵们对视一眼,忙又提剑上前。   “瑶婳!”   “瑶婳!”   眼见着一道道凌厉的剑光就要触及瑶婳身前,青华惊了一惊忙飞身而来。想他堂堂帝君,可那身子此刻却因区区几道落雷之刑伤得不听使唤,疼得几欲将自己绊得跌倒。无奈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团团天兵涌着朝瑶婳杀去。   众仙嘶喊着将她围住,慌乱之中,却直愣愣地瞧着一抹曼妙婀娜的身影扑来挡在了她的身前。   血,啪嗒啪嗒。   一滴,一滴,随着剑光直击而入从那人的心脏喷泄而出,顿时染了那一身衣。   瑶婳抬首,看着那女子满身是血立在不远处,眸底里皆是那摇摇晃晃的身影,看得不清晰却挥之不来散不开去,心不由一起一伏翻涌滚动。待她抬头睁了睁眼,看清了对方了面容,便愣住了。动了动唇,不可置信轻声唤道:“莯……浅?”   莯浅长长的发丝散乱落下,恰遮住了她的面容。周遭众人见这状态,也皆齐齐停了下来,呆愣愣地望着。   瑶婳慌得都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踉跄着想要上前。可莯浅那瑟瑟发抖、单薄的身子却云烟般飘摇着跪倒在地,瘫在了诛仙台上。那一道道鲜红自她伤口流淌而出,顿时便将整片诛仙台染红了便。瑶婳忙扑在她身边,颤抖着手指胡乱在她伤口上想堵住血,嗫喏着唇急道:“莯浅……莯浅……莯浅……”   “傻子……”莯浅面色愈发青白,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道:“我虽不及你年长,可也没见过像你这么傻的人。”   瑶婳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咽出了声:“你……胡说……”   泪水啪嗒啪嗒从她眼眶中不断滚落。   “我……怎会……胡说?”莯浅双目紧阖,却缓缓抬手抚上瑶婳肚子,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你约莫着……又不知你……你……这肚中怀上了……孩子……吧?”   瑶婳蹲在她身边,哭得几乎断了气:“你……莫再……说了……莯浅,你莫再说了!”   莯浅听得瑶婳不信她,自那唇边扬了一道清浅的笑意,虽血迹斑驳可煞是好看:“瑶婳,我若……死了……化成了灰……你要是……不活着……将我带到冰夷……身边,我定会咒你一生一世……”   眼泪在这一瞬间,汹涌决堤。   “莯浅……莯浅……”瑶婳哭得撕心裂肺,慌忙不断摇她又扑到她肩胛上,哽咽吼道:“我不要!你自己与冰夷说……莯浅……莯浅,你自己跟他说……”滴滴答答的泪珠晶莹落在莯浅肩胛上,湿了那一片衣襟。   哭吼间也不知莯浅捏了颗什么东西,一把塞进瑶婳喉中径直化了去。萦绕在嘴中而来的味道煞那间钻进鼻尖,竟熟悉得让人热泪滚贴。瑶婳如何不晓得,她往日常常去青华殿后的冰莲池里偷偷摘来吃。   莯浅疼得双肩有些瑟瑟,又扯着笑着道:“往日只要见着你到那冰莲池里玩,我的心便亦跟着抖一抖。庆幸你眼力还算好,从未将我拔了去吃。我今日见着你如此英勇,想来以往也是看错了你。”   “莯浅,我晓得的,我晓得的……虽你时常框我,但我早就知你是那冰莲池里的一朵冰莲……”   她晓得的,她早就晓得了。莯浅在冰莲池里昼吸日精夜纳月华,陡然间修炼成人形,她早就晓得了。   瑶婳哭得一塌糊涂,视线亦模糊了去。当年她为了躲着团清,时常窝在树上睡觉。不想却能每日见着一个女子左右瞧着没人,才敢化身为莲朝那冰莲花游去。瑶婳虽不是八卦之人,可莯浅那一抹惊艳,却令人挪不开半分视线。瑶婳转了转眼珠子想着若是窝在这冰莲边,定许是冰凉凉舒服得打紧,故有一日便坐在那石椅边等着她来。   她那身子,亦果真如她所想,冰凉凉舒服极了。可此刻,瑶婳却不愿抱着她这冷得涔人、微微发抖的身子。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枉费……我装了这么久……”莯浅听言神情立刻萦上几分委屈。末了片刻,声音很是微弱接着断断续续道:“我虽灵气……不高,可好歹也是株冰莲……也有疗伤复原的能力……”她停了停,抬手摸了摸瑶婳肚子又继续道:“方才我已将自己……的内丹……给了你……唔……这次……可要千万护住你肚中的……孩子……要将……他养得……白白胖胖……的……”   瑶婳抱着一身血衣的莯浅瘫软在地,哭得嗓子都哑了:“莯浅,我不要!我不要你的内丹……”她拼了命地想要将那内丹从体内逼出,可奈何怎么都逼不出。恍神之际,却见莯浅在冰冰冷冷的诛仙台上慢慢虚化了,瑶婳忙挣扎起身,伸出玉白纤手想去握住她,可一丝丝清冷寒意却自指尖溜走,可任凭她怎么呼喊都再也摸不及她那一指一发。   莯浅笑着嗔了她一句,道:“还……真是傻子……”   “莯浅!”   瑶婳大脑里一根弦倏地崩断,哭着扑了过去,可却也只能眼巴巴看着笑意浅浅的莯浅毁了这一世仙身,当场化作一朵冰莲。那一株洁白冰莲花上沾满殷红鲜血,之刻便浮在空中四分五裂,灰飞烟灭。瑶婳手忙脚乱欲拾起这些碎片,可那坠落绽放的片片冰莲碎片竟随着风化作了纯白散灰飘散开去。   “唔……”那一刻,诛仙台上鲜血如冶,绽开了一朵又一朵彼岸花。瑶婳胸腔一波波痛苦绝望溢了出来,滴滴泪珠一刻也不停地往下掉,暮然洒在那台上。可诛仙台上众是仙气缭绕,从此以后却再也不会有一丝莯浅的气息。   “莯浅!莯浅!”   眼下,四周一片死寂,愈加凄凉了些。聚齐在诛仙台的这些人大抵未曾料想到这等场景罢了,个个丝毫没有回神的意思。只是恍恍惚惚中,听得二师兄低着眉眼,轻轻道:“瑶婳,我有你这个小师妹,自觉人生已足……”他顿了顿又道:“谢谢你。”   瑶婳愣了一下,僵着脖子抬首,呜咽着疑惑着问他:“二……二……师兄……?”   容渊凝向瑶婳,一脸神色倏地舒缓开来,嘴角渐渐浮出一抹淡淡的笑。可瑶婳却看得真真切切,他那眼角分明默默地淌下许多泪来!   看着二师兄,瑶婳心里道不出是何等滋味。只是他那副看破生死的模样,让她顿时惶恐不安,一颗心提了起来:“不……二师兄……不要……”   犹记得彼时被师傅惩罚的时候,都是二师兄偷偷带些瓜果来看她;犹记得彼时被其他师兄们欺负的时候,都是二师兄站出来护她;犹记得彼时……   瑶婳忙趔趔趄趄从莯浅消失的地方爬了过去,可风却带了些沙子般钻进了眼中,让人越揉越涩,越揉越苦:“二……二……师兄……”   容渊蹙了蹙眉,看着她道:“小师妹,替我好好活着。”   “不……二师兄……不要……”可她话音未落,却见得容渊紧跟着他的身形一晃,竟生生用尽所剩一己的灵力震碎了自己的元神:“二师兄!你做什么!二!师兄!!”   瑶婳顿时哭得撕心裂肺,伸出手去想抓住他的一丝一角,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妖冶红血从他身上喷出。   四面八方吹来阵阵凉风,将诛仙台上一大片一大片殷红血花吹起。血色花瓣纷纷扬起翻飞轻舞,又暮然落下洒在瑶婳肩上,沁入衣裳中浸出一缕又一缕涟漪。空气里到处弥漫着血色腥香,飘渺着馝馞薄雾。涌出的血花飞得异常绚烂,在日光照耀下分外妖娆。   “小师妹……此生……不见。”   “二师兄!不……不!”瑶婳惊叫道,无奈却只能愣愣看着眼前的容渊渐渐魂消魄散开去。然她用手一碰,不想那一抹身影竟化成点点星光在幕空中散去。点点星光镶嵌在天幕下,幽幽闪闪发着光,璀璨繁繁得宛若片片飞絮的蒲公英。而今,一切美好都已随着这些星光,渐渐从这尘嚣之上退隐消失。   万籁俱肃,使得沉寂的诛仙台更显静谧。   “我恨你!二师兄!我恨你……”瑶婳哭得喊得嗓子都哑了,可容渊却是铁了心的不理她。   容渊不理,莯浅也不理。   莯浅,莯浅……   容渊,容渊……   第 57 章   待再睁眼时,映入瑶婳眼帘的就是一片冷冰冰的冰墙。她强撑着坐起身来,才发现自己的肚子又大了许多。眼下肚子饿得慌,她摸摸索索也只摸到了些凉飕飕的馒头,只能胡乱往嘴里塞几口。   自那日莯浅与容渊自毁仙元后,她便得知原来当日青华早已与众人商榷好,料到她会救容渊,便想着让青华挡着几道天雷也无妨。只盼着瑶婳能看在他这苦肉计的份上,顺顺利利将她二师兄容渊行了这天刑。只是他未曾料到,瑶婳竟会如此执固,而莯浅和容渊竟会如此傻。   从太上老君那里知晓了真相后,瑶婳久久回不过神来。她原是不想要这孩子的,但只要一想到莯浅那厮仙逝前叮嘱过她,便咬牙忍了下来。想来也正是乘了莯浅的内丹,她此刻方能好好活着。   离开青华时,她原想着一人走到天际默默将孩子生下来也就罢了,没料到自个儿一人挺着个大肚子竟走到了北极星君白羽这。不想许久未见,他的个子倒是一点都没长。   进来见瑶婳又啃着凉飕飕的馒头,白羽拉长了脸问她:“你就不会找点热的东西吃吗?”   瑶婳抬起头来,没好气朝他撒娇道:“可不就是在等你来嘛。”   白羽黑着面皮睨了她一眼,将手中热腾腾的小米肉粥搁在她旁边,斥道:“就该让你多饿上几次。”   瑶婳连忙捧起小米肉粥,腆着脸皮向他道谢。天知道在这鬼地方连只小鸡的影子都没见着,怎么可能会有热的东西吃?就算白羽冷面不语,瞧着他一身细汗尚未淌干,就知道他定是又飞了极远替她要来这一碗粥。   瑶婳囫囵吞枣两下就将粥喝得连渣渣都不剩,她摸了摸肚皮仍觉得有些饿,于是眨巴眨巴眼睛,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与他商量:“白小羽啊,日日喝这粥汤,委实觉得不够两个人吃。日后你能寻点肉来吗?”瞧着白羽面无表情,瑶婳忧心他听不懂又解释道:“好比如猪肘子这种。”   白羽仍是不应声,害得瑶婳一时觉得老脸不知往哪里搁好,忧急而气道:“倘若你能替我寻点肉来,那我……那我……”她狡猾地转了转黑眼珠子,大声道:“以后就让九月唤你一声大哥!”   唔,九月就是她肚子里的那位……   “大哥?!”白羽就是招架不住她这招,浑身一抖,眼巴巴地望着:“真的?”   瑶婳咧开了小嘴“嗯”了一声,笑得如沐春风。白羽那点小心思她还是懂得的,虽他面上倒是一直很淡定,可自知晓她肚中怀了位公子后,自是比谁都盼着孩子能赶紧出生。许是因他独自一人在这北极仙宫待得有些久了,难免略觉有些孤寂。   白羽思忖了片刻,喜上眉梢道:“那我可就不管你那张脸肿没肿得得像猪头样了哦?”说罢手掌糯糯便伸了过来轻轻摸了摸瑶婳的肚子,柔声道:“九月,九月,你可要快快长……”   “你才肿得像只猪头呢!”瑶婳朝他翻了个白眼,“切”了声无情拍掉白羽小手。不料肚子里九月却似抗议般,踢了她一脚。想不到,竟痛得很。   瑶婳俯首龇牙:“哎呀,借居在我这屋檐下,小胳膊肘还没长全呢居然还往外拐?”   结果不到片刻,九月又踢了一脚。   瞧着瑶婳疼得脸都黑了,白羽禁不住笑出声来。看着他手掌幕的又伸过来在她肚皮上抚摸,瑶婳飘来几记刀眼之后却再也没力气恼了。   大抵是白羽良心发现,也可能是承了九月的面子,近来几日瑶婳明显感觉这饭菜可口丰富了诸多。瑶婳凑近了悄悄问他,可这白羽小小年纪却整日绷着个冰山脸装酷,委实探不出什么口风来。若不是那一日瑶婳摇摇晃晃想要起身蹲茅厕去,委实发现不了门边那一抹鬼鬼祟祟的影子。   瑶婳怒上心头,当场将这窗户边上露出的龙角给揪了出来揍了两拳。   边上白羽立刻喝道:“姐姐,住手!姐姐!住手!”   低头瞅着这鬼鬼祟祟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夜染时,瑶婳微微一愣停了手。也难怪,这几日时常见着白羽眉开眼笑得有些忘形了,她本该早点想到才对。   夜染两手捂着可怜的龙角直了直身板,疼得眼泪差点没掉下来。瞥着白羽还在,无奈又给忍了回去,道:“姐姐,你下手也太狠了些……”   瑶婳面不改色道:“我误以为又有人在觊觎我家九月,下手自然不能轻,得快准狠。再说了……”她瞄了瞄夜染一眼,嘴角微扬道:“这许久未动拳头了,委实憋得有些难受。”   见夜染面色僵了僵,瑶婳顿觉一身舒畅。可好死不死,九月偏偏在肚中又踹了她一脚,疼得瑶婳心窝子一股老血淤上,当场想要发飙。   也不知这夜染睡了什么石墨,性子转得跟变了个人似的。本以为他的到来会带来一派美食满天、幸福满满的光景,不想他却端着架子,却越发奇葩起来。整日跟在瑶婳身后头告诫什么东西能吃什么东西不能,就连喝水都当分得一清二楚。   瑶婳眼巴巴瞅着自己肚子越来越大,可时常吃不饱还害得自个儿落下走路有些飘忽的毛病,心头倏地一阵阵痛,于是怒起便将夜染给赶了回去。   夜染临走时,瑶婳还特地送了他一大瓶夹了口水的冰山雪水,他竟也大大方方接下了。只不过向来冷脸的白羽抱着他的大腿哭得稀里哗啦,哭了一阵觉得喉咙干渴,于是抢来喝了几口。   夜染走出没几步又顿了顿脚,回首侧过身来:“姐姐,你可知自你离开后,青华帝君便着了魔似的日日到处寻你,日日到那万魔宫守着。倘若不是白羽偷偷告诉了我,我如何有这能耐知晓你在这地方。重烨的隐觉委实厉害得很,就连玉皇大帝也探得不了一分你的气息。”   瑶婳从他手里夺来那雪水,递给多嘴的白羽笑道:“白小羽仙友,你若口渴便多喝点。”   夜染见她这一举动,就瞧透了她的心思。自知她若是想躲起来,便是极不愿意被人找到的。想必瑶婳这一次破例让他来,也定是看在了往日的诸多情分之上。见着瑶婳低头不语,夜染尴尬地咳了咳,喃喃低语道:“倘若你愿意,我便知晓于他。”   夜染口中的那个他自然是青华。青华啊,青华。这个名字也当真是许久未听得了。瑶婳静默许久之后,终有些失神地望向他,叹气道:“夜染,莫说弃仇消怨。可任我再怎么心宽,也始终无法原谅青华当日所为。若不是因为他,我岂会失去莯浅,失去容渊?”   夜染黯了黯双目低着眼帘,然还不待说上什么,又听得瑶婳又兀自道:“可惜早已物是人非。日后,我再也不想失去任何人了。”   夜染身子僵了僵,静寂了良久,终转身离去。他这一走,北极仙宫又只剩下瑶婳和白羽两个了。   跟白羽这厮在一起,日子过得本就比较无助,可偏偏将夜染赶走了之后,这肚子却是越发痛了。尤其疼得死去活来时瑶婳都会仰天长叹,一再感慨肚子里的这位当真是胳膊肘往外拐的小主子。每每瑶婳捂着肚子斥责九月时,就尤其痛得更甚,白羽也时常面色惨白围在她旁边急得团团转,可惜帮不上什么忙。   算一算,怀上这小九月大抵也快十个月了。难不成果真如那凡人等同,她竟不需向她娘亲那般怀上三年半载的?难不成就快将这小肉球给卸了?虽她将小九月取名为九月是有着这么一层含义和祈愿在的。可事实证明,瑶婳当真想多了。   过了十个月后,这圆鼓鼓的肚子一点动静皆无,倒是她那一张脸越长越肿也不知是几个意思。瑶婳时常如卧针毡般侧在软榻上盯着自个儿的肚子瞧,只要九月稍微动了一下,她的眉间也便跟着耸一耸。   如此一来,白驹过隙,一晃日子倒也过去了一年。   在这一年之中,除了夜染和重烨偶尔过来看望她,倒也没见得其他人的踪影。不想今日却来了位不速之客。只见得转瞬之间,那人便已在那北极冰山之上落了脚,他那一抹身影在这满是冰雪中竟散着一种傲然和孤绝之感。待抬起头来看清了眼前之人时,瑶婳又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脸上尽是抑制不住的激动神色。   想不到,竟是沧漓。   他从雪中缓步而来,瞬时躲在了瑶婳伞下。纤长的手指捧起瑶婳侧脸,倏地便吻了上去。一声天雷自瑶婳心中炸开,倘若不是握着伞,定毫不迟疑赏他一巴掌:“许久未见,竟连个孕妇都不放过。”   沧漓低眉见她脸上浮起一片红霞,便清笑开来,那双眼笑得仿若灿若星辰:“许久未见,你还是这模样。”他那惊为天人的面庞仍是掩不住的俊美绝伦,黑直的发、斜飞的剑眉在清冷寒意的幕空中更显得冷傲不拘。那一对细长的双眸更是不经意流露出柔光奕奕,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挪不开眼。   沧漓顿了顿又接着道:“只不过肿了许多……”   瑶婳被占了便宜又被道出实情,自觉一口老血堵在喉咙里喷不出来,委实有点难受。但此刻见着沧漓,心头上更多的仍是惊诧。她睥睨了沧漓一眼,疑惑问道:“你怎么找来了?怎知我在这?”   沧漓一听眉头蹙了蹙,低声嗔道:“怎么?还不让人来瞧你了,难不成你就这么不想见着我?”他低头瞥了眼瑶婳那圆鼓鼓的肚子,眼底里溜过一抹不明的神色。见她一手打着伞,一手还得撑在腰上,忙将伞拿了来,扶住瑶婳往屋内走去。身后飞舞的雪花悠悠飘落着,一朵一朵将这苍茫的天地渲染成白茫一片。   第 58 章   “恩,你且算还有自知,委实聪明得很。”瑶婳嘴上嫌弃他,可眉梢却悄悄爬上了喜色:“你先告诉我,重烨的隐诀就连玉皇大帝都未能探得一分,你究竟是怎么找到我的?”   沧漓俯身看她,黑眸左右转着,掠过一丝精光:“倘若你跟我回去妖界,我便告诉你。”   “莫非……”瑶婳故意拖了尾音,幽幽道:“你想将我这孕妇拐到你们妖界做妖后吗?”   沧漓闻言,眼睛笑得眯了起来,凑到瑶婳面前,道:“这样也好。”   瑶婳发出一记嘘声,一改脸上的笑容,肃穆道:“原来天下人不知,这堂堂的妖王竟是个爱吃亏的傻子。”   “唔……”沧漓嘴边带了淡淡的笑意,随即道:“彼此彼此。”   可就算沧漓不说,瑶婳大抵从他清瘦得厉害的面庞上个也猜得到几分。想必为了从重烨的隐诀中探寻她的踪迹,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招,只怕废了好生修为。虽他一身妖气隐得极好,可总能隐隐令人察觉到同以往相比更弱了许多。   进屋瞧着他那面色惨白,瑶婳心里不由得一阵紧缩。看了看他几眼,挠心挠肺思忖几下。又看了看他几眼,又挠心挠肺思忖几下,最后愤然地将一盘猪肘子搁在他面前,道:“吃吧。”   沧漓瞧着这盘黑不溜秋的猪肘子,嘴角扯一扯,道:“给我的?”   “恩。”瑶婳从中捡了一块最肥的,夹着递到他嘴边。   沧漓微微瞪大眼眸了,眼瞅着这玩意油光肥腻生动得好似只猪头面对面盯着,不由顿时神伤,叹道:“我不吃这玩意……”   瑶婳一记冷眼扫了过来,斩钉截铁道:“不行。”   “哦……那偶尔试试也不错……”沧漓干干讪笑了几下,认命张嘴啃住。那视死如归、满脸悲壮的神情叫瑶婳更加欢喜,嘴角微微抿起,忍着笑。白羽这厮厨艺的确忒差了些,今早不幸啃了一口,难吃得差点没将肚子里的肠子都给吐了。   正想着呢,白羽就恰进门来了。他瞥眼一瞧,见有人正淌着两行热泪埋头啃着猪肘子。无奈那猪肘子越瞧越觉得眼熟。思思一想,那不正是他今晨辛辛苦苦为瑶婳做的吗?为了做这盘猪肘子,还害他差点没把整个窝都给端了,于是面皮黑了黑,遂跳了进来怒吼道:“给我速速放下你口中的肉。”   他这嗓子一吼,倒是吼得沧漓一口肥肉冷不防滑进喉咙里,噎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恩,当真难吃了点。   瑶婳愣了愣,缓声道:“白小羽,这位是我旧友。”   白羽一听,脸皮顿时有些挂不住,羞愧得脸红了几分又白了几分,紧握着拳头强撑住,活脱脱就像只炸毛了的小野猫。亦不知是不是这缘故,白羽从此以往竟莫名与沧漓结下了梁子。二人怎么看,怎么互看不顺眼。再得知沧漓乃是冥邪宫妖王后,更是每日喊着叫着要与他下一道战书。只是那战书大抵是丢了吧,瑶婳至今也从未见过。   照理来说,在这北极之境荒天风冷,一眼望去连只野猪都见不着的不毛之地,但凡只要是个人,呆上十天半个月的总会觉得乏。再加上沧漓如今乃是一介妖王,理应公事繁忙重物缠身才对。哪晓得瑶婳每日睁眼,都能见一张硕大的脸出现在她面前。沧漓说了,倘若她一日不跟他回妖界,他便一日都待在这,这话让瑶婳尤其分外感慨。转念一想,沧漓这厮无论何时何地皆是在宠着自己,也算是极好的,所幸也就由他了。   只是没想到,小九月出生那日也是意料之外。   转瞬间严冬已逝,初春悄然来临。瑶婳手执着一把烟蓝色油纸伞曳曳行走在这千里冰封之中。怅然眺望而去,那一望无际的雪原上依旧银装素裹,覆着冰霜雪窖。   那如诗若梦的油纸伞面绘上了些许洁□□嫩的桃花瓣,这纷繁的花瓣在这晨光倾泻之下轻轻舞翩,密密层层簇拥而聚,似在慢慢倾诉着这千年沉静。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亦随着微风似清水般摇曳飞舞,从伞上缀下落在了瑶婳肩头。   她那一袭浅蓝色的织锦裙幅褶褶闪耀,如月光流动轻泻于地,给人一种清雅出尘之感。那一头墨玉般的青丝用发带轻挽而起,缀上了一支碧玉玲珑簪,飘然如仙的模样无不令人心悸。在这细雪霏霏中,一缕缕淡雅的流苏从腰际一直延伸到裙摆亦随着她的莲步微微晃动,虽她怀着九月,可那略微雍容的身段上依旧散出一丝丝清香流光,恍若倾城。   “九月啊九月啊,你何时才肯从娘亲肚子里出来呀?”瑶婳低头对着九月喃喃自语,见九月毫无反应便提步轻迈于冰层之上,那白如玉的面庞,美眸顾盼间仍流溢着无数华彩,漾着眸光浅笑。   微敛恍然间,却忽觉肚子蓦地一颤。瑶婳一对细眉立刻紧紧蹙紧,她捂着肚子强撑着想要回屋。不想,竟疼得死去活来,这让她无比忧伤:“儿子,我也只是随口胡诌罢了,你竟还当真了!”   倘若不是不是沧漓瞧见了将她抱回屋,只怕她便定是会冻死在这北极之境也说不准。被这肚子里的九月欺负成这德行,连稍稍挪个步子都觉困难至极,叫她如何咽下这口气?   瑶婳有气无力地瞧着沧漓,伸着手指头哆哆嗦嗦道:“待……这臭小子……生……了,我……我一定……好好教训他……”   “……”白羽在旁见她都这幅模样了,仍惦记着这种小事,又急又气吼道:“姐姐!”眼见着她疼得眉毛都拧作了一团,自己又帮不上什么忙。白羽面皮黑了又红,红了又黑,急得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汗珠啪啪直往下掉。   “白……小……羽!你不要……在我……面前晃……了!烦……得很!”瑶婳声嘶力竭朝他喝道,双目几乎都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白羽听言立刻乖乖愣在那儿,一动不动杵着,可一双腿却是紧张得瑟瑟发抖。   沧漓见她高隆的腹部上下不停起伏,忙伸手不停替她轻揉按摩着。可无奈瑶婳仍不不停喘着粗气,杀猪般痛苦嚎叫着,疼得几欲滚落在地。此刻沧漓才当真觉得什么叫一筹莫展、束手无策。他僵了僵脸,神色逐渐凝重起来:“只怕是要生了……”   白羽愕然惊叫,连说话都结巴了:“要……要……要……生……生……了?!”   瑶婳一头青丝湿漉漉地贴在额上,手臂上青筋隐隐暴起,止不住的痛苦□□。她紧抓住沧漓衣襟,哑着嗓子竭力道:“快……快去……叫仙婆……仙婆……”   可这北极仙宫哪里来的仙婆?   莫说是从仙界寻一个来了,就连从这最近的凡间找一个产婆腾云过来,只怕也已来不及。之前也不是没想过仙婆的事,只不过以往瑶婳每每提及仙婆,总是太过自信扬言道:“这生孩子无非也就是肚子一剖,也便自个儿出来了,要仙婆作甚?”   而今可怕的现实的现实摆在面前,肠子悔得青了也弥补不及。不到片刻,瑶婳便觉浑身乏力,苍白脸色更加惨淡。更别指望这肚子一剖,九月就能蹦跶出来了。瞧着她气息越来越微弱,沧漓思量片刻对着白羽道:“你快去打盘热水来。”   “热……热……热水?”白羽磕磕巴巴,怔楞了片刻才回神来。他颤颤起身往外头冲了出去,磕磕绊绊了好些下,终摔了个四脚朝天。   瑶婳急促喘息着,额上汗珠渗渗:“仙婆呢……仙婆!来了没有?!”   沧漓握住瑶婳手,急道:“哪有什么仙婆,我来替你接生。”   “什么?!”听得沧漓决定甩手做回仙婆,瑶婳顿时面色一变。她瞪大着眼盯着自个儿的肚子,苍白着脸咬着牙摇头坚定道:“不要!我是吃过猪肉,但还没见过野猪能上树呢。”言下之下便是:你,怎么可能?!别逗我了!   沧漓睨了她一眼,瞪眼:“容不得你拒绝。”   瑶婳是想,可无奈一次次钻心的疼痛却让她面色愈发青白,此刻已疼得连手指皆动弹不了了。她咬紧了牙关,抱着肚子抖着怒道:“我不生了!不生了!”   沧漓哪里顾得了她这么多的情绪,二话不说便将她抱紧,靠坐自己怀中。他咬了咬牙,抬手一扇便将手中妖气骤然溢满在掌中,顿了顿在她耳边嘱道:“忍着。”   瑶婳打了个哆嗦:“你当真……要在我这肚上劈一刀吗?”   “可不就是你出的主意。”   “救……救命啊……”瑶婳抹掉脸上的汗水,哭着喊着想抽身。可这话音未落,就见沧漓颤颤巍巍地将这满掌青色妖气生生在覆在她肚中破开了一道裂缝。那一瞬间,彻心的痛楚清晰地从肚中传来,流遍四肢。   感到身下的人颤的越发厉害,沧漓心顿时就揪紧了,忙将三千年的修化成一颗妖珠给她服下,让她缓一缓这疼痛。作为冥邪宫妖王,他这与生俱来的修为本就颇高,更何况是三千年的修为。那妖珠滑入瑶婳口中,顿时乍似一汪温热的天泉在她肚中散开来,瞬间让人犹如沐浴日月精华般舒坦惬意、神清气爽。   瑶婳松了一气,猛地抬头却见沧漓手中不停,将那掌中的青色妖气化成了千万条细丝伸入她的肚中。转眼间,便见九月被那千丝万缕交缠裹住,从她肚中破开轻扯而出。瑶婳不曾见过如此惊诧的场面,更何况是在自个身上,便两眼一瞪,身子一震,晕了过去。   晕过去之前还在想,生个孩子还能白白赚个三千年的修为,倒也算值。   第 59 章   迷迷糊糊中,只隐隐约约感觉到沧漓将她抱得紧紧的,不厌其烦地唤着她的名字。待迷迷糊糊再睁开眼时,就见九月乖乖躺在她身侧,浑身上下裹得白绒绒的睡得正香。他那圆扑扑的小脸在这淡淡的光晕中,散着一种恬静的气息。卷长透明的睫毛微微翘着,似蝶翼般扑闪着流光溢彩,小嘴微嘟着十分惹人怜爱。   瑶婳靠坐在床上,将他抱来怀里瞧了几眼。不想看了看,阴霾立刻席卷心头,愤然:“这孩子怎么瞧得有些丑?”   “……”沧漓半眯着眼笑笑,点点头:“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   瑶婳满脸黑线,龇牙:“定是受了你的妖气所为。”   “哦。”沧漓思索半晌,长吟一声:“莫不是三千年修为竟太多了,要不你还我?”   “……”   也不知是不是乘了沧漓这三千年修为的缘故,九月落地后长成四五岁孩童的模样也只惊天动地花了几月的时日。瑶婳纳闷了,这等好事怎么就轮到她了?难不成时来运转了不成?莫说先前还百般嫌弃九月长得丑来着,不想他长大后,小小年纪便有着张倾倒众生的祸水脸庞,令人怎么瞧怎么挪不开眼去。   瑶婳俯身捏着自家儿子粉雕玉琢、柔软可爱的脸颊,柔声感叹道:“儿子,你当真和我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呀,长得真好看。”   白羽在旁边从上到下瞄了瞄瑶婳,再看了眼九月,最后吐槽道:“你太高估自己了吧,我眼瞅着九月没有一处长得像你。”   瑶婳听得白羽竟跟她抬起杠来,不由朝他翻了个白眼冷哼了声:“老眼昏花。”罢了又转头堆上满脸明媚笑意问九月:“儿子,你觉得娘亲说得对不对呀?”   “九月,别听你娘亲又胡言乱语。”白羽亦眼巴巴盯着九月,笑得花枝乱颤。   谁料九月清冷冷的眼神瞥了眼蹲在他面前笑得傻乎乎的两人,袖子一甩,竟扭头走了。末了,那柔柔的嗓音还甩出二字,声音有说不出的清冽好听:“傻子。”   瑶婳一时受了重伤,捂着胸口倒地不起:“呜呜,臭小子……”   白羽亦忧伤不及,小脸憋得一阵红一阵白,手指还颤巍巍指着九月踱去的背影,反反复复惊诧念道:“傻……傻……子?”   原以为生出了个举世无双的小子来,无奈这家伙不知何故竟稳稳朝着那冰山冷面脸发展。说来也怪,九月在肚中本就与瑶婳合不来,时不时给她来上一脚也就罢了。没想到待他出生后,竟将这般嫌弃上升至另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境界了。瑶婳时常忧伤望天,这小子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   犹记得某日清晨,瑶婳极为不舍地将恬睡中的九月从梦中唤醒,打了盆水拎了把湿帕子过来要替儿子擦脸。不料九月却猛推开她的手,揉了揉迷糊糊的双眼指着那块帕子问道:“这帕子是你的吧?”   瑶婳低眸看了看,惑道:“确实是娘亲我的。”   抬头再见九月时,却见他眼中的困意早已抹去,此刻正目光灼灼凝望着她,又问了一遍:“确定是你的?”   瑶婳听得他再三确认,顿时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点头如蒜:“是啊是啊,一人一半感情才不会散。娘亲听得那凡间女子说,倘若与儿子共用同张帕子,这母子间的感情便能蹭蹭蹭往上涨呢……儿子呀……”瑶婳冠冕堂皇胡言乱语的能力向来无人能及。   可事与愿违,瑶婳这头霹雳屁啦说了一通,美梦还没开始做呢,九月这头便扯了扯脸,拧了拧眉,冷冷吐了简约一字:“脏。”   “……”   嫌弃她倒也是小事,九月时常捉弄她才是正经大事。   一日夜里,瑶婳饿得饥肠辘辘,捂着前后紧贴的小肚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桌子上的瓜果残骸,正瘆得慌。不想忽一阵微风伴着一丝淡淡的奶香味在身旁拂过。   低头一瞧,一双萌萌的脚丫子骤然出现在眼前,瞧着分外眼熟。瑶婳抬头一看,登时心弦漾开,原来是自家儿子:“儿子,怎么还没睡?”   九月冷俊着帅气小脸,一张薄唇紧紧抿着。他挑了挑眉,将手中一大盆食物递了过来,道:“拿去。”银色月光细细碎碎地洒在他那一头微微散乱的发丝上,透着光晕在风中飘逸开来,看起来颇为养眼。   瑶婳被九月这举动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傻眼了。她抽了抽鼻子,呜咽:“儿子,这……这难道是要给娘亲的吗?”   九月面无表情,冷冷看她:“你不是饿了吗?”   瑶婳霎时热泪盈眶,久久杵着不动哭得稀里哗啦:“真……真的是……给……给我……我的?”   九月见她假装矜持着不接,顿了顿又兀自收回了那一盆食物,转身就要往外走:“不要算了。”   “要,要!怎会不要?”瑶婳回神,忙蹦跶着过去夺了过来,紧抱着不愿松手,欢喜道:“儿子亲自做的,娘亲怎么会不要?”不料低眸揭开盖子看了眼,眼泪什么的全部生生吞了回去,一张脸瞬间黑了个透。这些食物到底是何物种,怎的面相竟如此难看,黑不溜秋的一团也就罢了,活生生就像一坨坨参了枯枝烂叶的泥土。   瑶婳拧着眉头揪了一小块放入嘴里尝了下,感动全在一瞬间化作了浮云。不想,这玩意吃起来味道更甚!于是扯了扯嘴角,小声问道:“儿子啊,这是什么?”   “吃的。”九月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背着手转身回屋:“全部吃完,别负了我的心意。”   瑶婳顶着热泪望着九月那潇洒离去的背影强笑道:“我……我会全部吃……完……的。”最后一字落下,已经有了嘤嘤哭音。第二日果然不负众望,瑶婳拉得稀里哗啦、一塌糊涂。至今也不知九月给她的到底是何玩意。   此刻瞧着沧漓进门来,九月便转头急冲冲扑向了他的怀抱,软软的童音甜甜唤着:“漓叔叔、漓叔叔。”每每瞧见他对着沧漓嘴角扬起一股不易察觉的清浅笑容时,瑶婳心头总难以压住波动的情绪,想要杀气腾腾过去,一把捏死他。自家娘亲便是“瑶婳”“瑶婳”的唤,别人家便是“漓叔叔”“漓叔叔”的唤,怎么回事!   沧漓抬手宠溺地揉揉九月的小脑袋,俯身将他抱起坐在软榻上:“漓叔叔回妖界这几日,九月可想我了没?”   “当然想了。”九月抬头看他,嘴角微微咧开,笑得眉眼间都隐隐含着浅淡的笑意:“可是漓叔叔,你何时才肯带我到妖界玩呢?我好想去冥邪宫看看。”   瑶婳第一次看见九月笑得倾世欢颜,微楞了片刻后狂拍着同样诧异的白羽,问道:“我没看错吧?九月笑了?”   白羽僵着脖子,仰天长叹略忧伤:“恩,你没看错。九月是笑了,只不过不是对着我两。”   瑶婳顿时老泪纵横,叹气感伤:“为何这差别待遇怎么这么大!”   白羽亦跟她抱成一团,默默窝在墙角边哭得凄凉:“只能说,我们二人这路还远着呢……”   听得他们二人鬼哭狼嚎的,九月蹙了蹙眉头,偏头对着瑶婳勾了勾手指唤道:“瑶婳。”   瑶婳眸色顿顿,错愕地捂住小心脏。什么情况?儿子竟主动朝她勾手指?瞧他那嘴角抿着微微上扬的模样,难、难不成九月是要给自己来一个温柔贴心的抱抱?见着九月又对她勾了勾手指头,瑶婳有些轻飘飘起来。忙敛起一脸哀色,神清气爽地堆上如花笑容,蹦跶过去,眨巴着眼睛问道:“乖儿子,你唤娘亲何事?”   九月抬了抬眉冷冷地瞥了一眼,眼神如刀,声调冷清道:“你蹲远些,有些碍眼。”   “碍……碍眼……眼?”瑶婳倍感痛心往后踉跄了几步,腾升起的感动瞬间烟消云散:“呜呜……你个臭小子……屁头年纪怎么说话的?呜呜……”   白羽一听不由噗嗤笑出了声,偏头见瑶婳死鱼眼瞪着,便梗着粗脖子忍着笑,脸憋得通红通红的,肩膀止不住抖。沧漓一对凤眸见他们二人似活宝般,亦笑得轻轻浅浅,奕奕闪着光。   谁知九月轻飘飘又甩来一句:“白羽,你也蹲远些,亦碍眼得很。”   “呜呜!”白羽听得自己竟也遭九月嫌弃,洒泪又与瑶婳抱成一团,哭腔道:“我们两究竟何时才能翻身,何时才能将沧漓踩在脚底下,何时才能博得九月一展笑颜啊?”   九月道:“不可能。”   “呜呜……”   一室静谧,幽香弥漫。   银色月光如流水般透过云层静静泻入窗边,倾洒在倚窗而立的瑶婳身上,散出一圈圈迷人光晕。她那一头墨发倾泻,雪衫如霜,有说不清的出尘如仙。她微微低眉,抬腕探出柔荑,那柳絮般的雪花便簌簌落在她温热的掌心之中,转眼间便化为晶莹剔透的点点水珠。恰有一朵飘零而落的白色雪花落在她长睫之上,随着睫毛微微抖动掉落,更衬得那一对如珠如水的明眸美艳虚渺。   瑶婳不由唇边勾起一抹淡笑,那笑意之中敛满风华无限,却掩不住她那一身翩若惊鸿的气质。   瑶婳收回了那宛如溪水般柔美的纤纤玉手,垂下了眼帘,轻叹。这九月越长竟越像他,尤其那一双凤目清清冷冷般,与那人简直如出一辙,叫她如何是好?莯浅啊莯浅,你可看见了吗?倘若你还活着,止不住九月连着你也要一块儿欺负呢。   恍神间,那眉目间就已萦上了一丝淡淡的哀伤。没想到,九月的出生竟让重烨的隐诀有了微微的破裂。倘若如此再待下去,只怕青华找上也大抵会是迟早之事。   第 60 章   忽听见耳边有熟悉的脚步声传来,瑶婳忙敛了敛。转头再看去,那眉目间哪里还有一丝神伤:“沧漓。”   沧漓不疾不徐朝她迈步而来,一股清淡的沁人幽香顿时弥漫开来。他朝瑶婳靠近了些,俯身凝视着,轻启薄唇:“瑶婳,我有一事想与你商讨下。”   瑶婳抿了抿唇角,亦抬头望向他:“沧漓,你来是要问我到妖界一事吧?”   沧漓身体一僵,愣了半晌道:“你……你怎么……知晓……”   “就算你不说,我也晓得这些日子你日日替我修补那隐诀,倘若不是你,这隐诀早就已经破了,如何能撑到现在。”瑶婳轻声浅笑,那一对眸色在夜色中愈加浓郁:“你今日前来,想来也是忧心了这事许久才下了这决心,我又如何不懂?”   沧漓怔了怔,盯着瑶婳又探口道:“那你可是想好了?”   瑶婳如水的眸子轻转了下,内心纠结了一番,终松口:“沧漓,我自是愿意带着九月跟你到妖界的。”   “那太好了。可是瑶婳……”沧漓只觉喉里一阵发紧,心口一蹦蹦的,手脚竟有些慌乱得沁出了些细汗:“你也知我存的不止这心思,我亦想让你做我的妖后。”他一只手探到了瑶婳腰间,盈盈一握将欲将她的纤腰纳入掌中。不想在那一刹那,瑶婳身子颤了颤,不动声色悄悄往后缩了缩。   一时片刻,沧漓眸子里飘满了莫名的苦涩。他微僵垂着伸出去的手,有些失神地呢喃:“瑶婳,对不起,对不起,我……”   瑶婳心里亦慌得紧,不晓得该说什么。她再明白不过他的意思,只是这些年来皆在有意无意地避着,而今只怕是无法再避下去了。瑶婳只好将视线侧在别处,低低叹了一句:“我自然晓得你好,但奈何我的心已全然容不下他人了。”就算她与青华处到今日这番局面,可她的心收不回了便是收不回了。   沧漓闻言浑身怔了怔。   他有些失魂地低下头去,手中攥紧了衣襟,喃喃念道:“是吗?”那一刻眸子中闪过丝丝复杂的哀伤,在轻轻悄悄间渗透心扉,不由让人觉得凄凉不堪。   瑶婳心口亦漫出一股异样的感觉来,眼眶倏地红了:“沧漓,而今的我又有何德何能能让你如此待我好呢?你也知我分明已为人娘亲。”   沧漓上前忍不住喊道:“我不介意。”   “可我介意。”   房间里一时静寂无声,两人沉默了许久。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沧漓才凑近了,带着一抹浅笑柔声道:“瑶婳,不管多久,我都愿意等你。”   可那笑,却教人看得心碎支离。   听闻昭莲前来探望,伫在细窗前的青华回身走到桌边坐下。刚端了杯茶要喝,不想握着茶杯的手却蓦地一抖,几乎将整杯清茶洒在颊边。   青华不由懊恼,蹙了蹙眉。   团清守在后头,眼睁睁看着茶水珠子顺着他的唇边一滴一滴落在帝君的手背心上,顿时觉得涩然无比。   苦,帝君这些年过得也太苦了些。   昭莲刚刚迈脚进了去,就发现窝在墙角的团清正拿着袖子悄悄抹泪。不知情还眯着眼对他调侃了几句。团清登时眼巴巴看着,无声咒他。   可不,这才刚咒了几句,就见昭莲捂着胸口咳了老半天。团清委实看不下去忙上前替他斟了杯茶喝下,这才好受了些。   青华神色略显惊讶,问他:“怎么?往年不见得你生过一回病,这回难不成也倒了?”   昭莲斜了斜他,唇角一挑嗔道:“总会有失足之时不是?”   青华低声笑了笑,抬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那握住茶杯的手指隐隐泛着些许苍白,微不可察地轻抖了抖。   昭莲眼尖瞅了却不住地皱眉:“不是我说你,你说你这是何苦呢?这好端端的一身修为就这么几近散了,就只为了……”   青华听言手蓦地一僵,硬是挤出个轻轻浅浅的笑来。昭莲见了忍不住连声哀叹,委实说不下去。顿了顿拍了拍腿,“哎”了一声叹道:“那她知道了吗?”   青华微笑着垂下眼帘,摇了摇头。   昭莲忍不住又叹气:“哎,也罢。你们两的事我也管不着。只是看你这身子倒教人十分忧愁啊。”   青华淡然起身走向窗边,细窗缝里不断吹来丝丝凉风,打得扑扑作响:“我这身子倒不是什么事,倒是容渊的事才叫我十分惆怅。”   “莫不是那容渊的本体真身还未找到?”昭莲忙抬眼,紧张问:“这么细细算来也已过了两年有余了,想不到那人躲躲藏藏的本领倒也教人佩服啊。”   不得不承认,当初从青华口中得知容渊只是个三分魂魄的分/身这一真相,昭莲也是极为震惊。无论他怎么想来想去,皆想不通。这好端端的一个容渊奈何怎么会只是个分/身呢?也全然不知青华是如何察觉到的,只晓得他当初铁了心地要将容渊送上诛仙台,为的也只是能以一招引蛇出洞将本体真身引出来。   仙人皆知,但凡仙元尽毁,魂魄便会在顷刻间消逝殆尽。此人做了多番努力,硬生生将自己的三分魂魄拆了出来,只怕为的便是要隐藏自己的踪迹。如此看来,容渊说到底也就是个替死鬼罢了。   可不巧青华偏生在容渊的魂魄上动了手脚,只要他一死,这分/身的魂魄不仅不会消逝,更是会自动归于本体。要知道,当日容渊在诛仙台上受得万般伤皆会一一落加在本体身上,那会是怎样一番重创,也不晓得那个人到底有多隐忍。倘若不是青华受了重伤,又怎么会对这么区区一人没辙呢。   青华轻轻“嗯”了一声,回身看向昭莲:“就算昆仑镜中所示此人有反叛之意,但从种种迹象表明,未见得此人有反叛之心。我多番揣测,昆仑镜中所示极有可能大抵只是他的命劫罢了。”   昭莲沉默了下,眼底划过一丝疑惑:“命劫?那为何我竟无从晓得?”按理来说,他身为司命星君,理应对仙界众仙神的命理一清二楚才对。   “我亦想不明白。”青华在他旁边坐下,声音听起来略有些疲惫:“倘若真是命劫,若此人能主动受这仙界天罚历完劫也就罢了,但若他执意孤行、逆天行之,只怕最后也只能落得一个仙元尽毁、仙尘尽断的下场。要知道,命劫在身,纵然如何逃脱,亦逃不出这天意。”   昭莲静默了一阵,声音飘飘忽忽:“天意……?”   青华又道:“我本不担心,但只怕再等上些时日,大抵那个人已经死了也说不准。”   昭莲当下大骇,心里颤了两颤:“何出此言?”   青华狭长的凤眸定定看了过来,幽幽道:“那人本就散了三分魂魄,只需一道离魂诀就能落得魂魄散尽,况且我已在容渊的魂魄上藏了诀,只需三年时日一到,此人便会仙身皆毁。除非……”   “什么?!”昭莲颇为吃惊,大呼出声。见团清瞪大了眼看来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措,忙抬手轻咳了咳,脸不自在地侧开。   他强按捺住心中震惊,缓了缓又问:“除非什么?”   青华也没太在意,似乎觉得乏累了,覆手拈来一张丝毯披在身上径直半卧在软榻上,未再语。   昭莲蓦地抽了抽嘴角,催他:“话别说一半啊!”   谁料青华竟兀自背过身去,急得昭莲忍不住想上前拍醒他。团清也顾不得唐突,忙护在前头,拧眉道:“帝君近来十分嗜睡,要不您先回去?”   昭莲无奈地摇摇头:“得,就让他好生歇着吧。”   待回神过来时,瑶婳就已发现自个儿站在冥邪宫门前了。瞅着九月又将自己娘亲撇下,小腿蹬蹬跟着沧漓时,瑶婳素来镇定的脸又瞬间不镇定了。她扭头望向同样无比忧伤的白羽,哭诉着又与他抱作一团:“白小羽,九月又不要我了……呜呜……”   白羽心里头也堵得慌,满头大汗看着瑶婳道:“你不晓得你这样抱着我,大抵有可能将我闷死吗?”   “啊!”瑶婳大惊,忙放开爪子。可不,低头瞥一瞥白羽,却见他此刻正热得汗流浃背,豆大晶莹的汗珠如雨水般不停滚落,打湿了衣裳。他直呼呼大喘着气,双手还不停扯着衣襟盼扇一扇风。瑶婳从未见过有人流汗能如此夸张,惊得瞪大了眼眸紧张问他:“为何你这汗哗啦啦淌得跟流水一样?”难怪方才抱着他的时候,总觉得有些许汗水莫名奇妙沁入衣襟,湿漉漉的,怪难受得很。   “不流才怪!”白羽撩起衣袖抹了一把额上汗水,怒道:“你不晓得我是北极星君吗!北极仙宫哪里有到如此炎热之地过?!这什么鬼地方!?破地方?!”   瑶婳闻言,噗嗤一声大笑道:“哈哈哈,我说呢。”   白羽见瑶婳莫非不安慰,还在旁边笑得快岔了气,于是怒得脖上青筋皆隐隐露了出来,朝她吼道:“你还幸灾乐祸?!”   第 61 章   瑶婳扭头见白羽急赤白脸的,忙忍住笑:“也不知是谁吵着嚷着说是要护着九月,自个儿收拾着包裹愣是挤上腾云一起来的,要我说,这皆是你自找的。”罢了睨了眼白羽,见他赤红着脸又淌着汗,不免让她联想起“汗血宝马”四字,顿时又忍不住,笑得前俯后仰。   白羽捏紧了拳头,脸色铁青,气得身子抖了好几抖。   若要说起白羽这厮,瑶婳一再感慨委实甚为可爱。只是白羽这厮总活脱脱像只炸了毛的猫,可不知何故只要面对九月,他的气势便会莫名骤降。偏生九月年纪虽小,无奈又老成冷面得很,每每不把白羽欺负到脸红鼻子跳的程度,自是不会罢休。故而瑶婳便与他因这同样凄惨惨的遭遇,时常找对方抱作一团哭诉斥责这没心没肺的九月。   这些日子眼瞅着自家儿子貌似又长了些,他那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在流光眼眸上扑闪扑闪,澄澈无瑕得无从掩盖。光洁白皙略显稚嫩的侧脸和那微抿的唇,在暖光的照耀下时常泛着冷意的气韵,张扬着一丝与生俱来的傲然。也恰是他身上这恰到好处的空灵和冷漠气息,让自家娘亲更加神魂颠倒,挪不开眼。   偶有一日,也不知这白羽受何打击,忽灵台一片清明醒悟振作了过来。他握着小拳头对着九月愤恨怒道:“本仙再也不愿日日饱受你这欺凌,本仙当下就要回北极仙宫!再见!”顿了顿见九月面无表情不做声,又补了句:“不,是永不相见!”说罢便不管不顾蹦跶着收拾完包裹腾云“唰”的一声飞了出去。   只是掐指一算还没过完两日,白羽便又腆着脸皮敲开了冥邪宫大门:“九月,我又回来了,那北极仙宫委实冷得很,有些受不住。”啧啧,看他顶着两只硕大的黑眼圈,怕是这两日想九月想得打紧,没怎么睡好觉。   “冷?”九月冷眼从上到到下缓缓打量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那一抹小小的身影转身走到院中捏了道诀,一道如蟒蛇游龙般的红艳妖火眨眼间便登然跃于掌中,凌风扬起。九月手腕轻柔一转,那掌中妖火便滑至地上兀自围成一圈。短短几息之间,那火浪便一道接着一道蹿来,瞬时笼罩在他们二人面前泛起层层波澜,咔咔作响。   白羽心中一时大骇,想不到仅仅两日九月竟已跟沧漓将这妖火学得炉火纯青。抬头见一道炽热的妖火往自己这边冒来,他忙缩了缩脑袋微微侧身想爬走。   不料九月不容分说小手爪子便将他抓来坐在火堆旁,眨了眨眼对他道:“坐。”那妖火熊熊燃着,还不时窜出火苗。   白羽额上悄然滚落一行行汗珠,他抬手抹了抹,结结巴巴道:“九月,你……你这……是作何?”   “你不是怕冷吗?”九月抬头无辜眨眼,扬起一道令人炫目的笑容,惊得白羽心神一震:“我好心替你招了道火烤着。”   “可我……现在不怎么冷了……”白羽咽了咽口水,伸出小短腿想走。无奈九月一眼刀剐眼神飞来,吓得他驻了脚步。虽觉得热,但又觉得做人不能没有节气,说什么也要挽回自己的脸面,于是白羽便强撑着一身的汗,不禁失笑道:“烤着……委实……舒服。”   话音刚落,那妖火竟又莫名大了许多。   过了好一会,白羽拧了拧袖子上如小溪流水的汗珠,干巴巴低声问他:“唔……九月,这妖火怎么越来越大了?”   九月冷冷睨他,嘴角溜起一道不易察觉的狡黠笑容:“你不是说舒服吗?”   白羽内伤,掩泪。好歹他也算是客人,请不要对他下如此黑手好吗?呜呜。   细雨初停,微风习习。   青翠欲滴的荷叶在塘水间挨挨挤挤,遮住了那洁净无暇宛若碧玉的清水。凌波仙子亭立在这碧波之上清雅舞动,微微泛起波纹,引得无数涟漪轻漾,别有风韵。   白羽一人耷拉着脑袋慢慢走着,心里失落又气愤地琢磨着到底是哪个混蛋偷了他从北极仙宫带来的灵芝吃。恰此时倏地发现不远处草丛中有个圆滚滚的不明物体,白羽顿住脚步打量了几番无果,遂蹦跶着过去抬脚轻轻踢了它一下。   呦,这不明物体居然还颤颤悠悠晃动了几番。   白羽摸了摸下巴,满腹疑惑。这不明物体圆滚滚滚成一团也就罢了,还白糯糯的,瞧着约莫着像是个无限放大的汤圆丸子,让人很想上去狠狠啃上一口。白羽若有所思片刻,自言自语道:“这是什么玩意啊?”说罢又提脚踹了一下。   那不明物体受到强烈的撞击,果真又晃了晃。不料从它身上竟不紧不慢飘了句话过来,让白羽听了差点挤出内伤。   他道:“踢够了吗?”   唔,这……这……这……不是九月的声音吗?   当下,白羽捂着小嘴震惊得已不能自己。他猛咽了口唾沫,垫着脚尖欲神不知鬼不觉爬走。可还迈出两步,裹成白糯糯一团、趴在地上的九月就已莫名挡在了他前头。明明是个小短腿,奈何这速度竟快到让他措手不及!   白羽晃了晃身体,努力稳住心神:“咦,九月,你怎么在这?”兴许是跟着瑶婳久了,这信口胡诌的本事也就“蹭蹭蹭”跟着长了。可当低眸瞥见九月白糯糯的衣衫上赫然多了一个他的脚掌印时,白羽顿觉心惶惶胸闷闷。这万一九月要是当场揪着这脚掌印与他对质……唔,那这事可就大条了。想了想,不由得又猛咽了咽口水。   可这九月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仰头淡淡瞥了他一眼后便不语。   可怕,实在是太可怕了。白羽心中一时忧郁又只能强装镇定,做出从容不迫的模样。倘若这是在北极仙宫,他早该对着那片雪地哀嚎了。他提着颗到嗓子眼儿的心,扯了扯嘴角指了指天,装腔作势:“这日头实在晒人得要紧,都快把我晒出一层皮来了。倘若你没何事,我且先回屋子避避了。”末了便从九月身边绕过,脚底抹油想开溜。   无奈九月偏偏不给他机会,死扯住他的袖角,指着方才他趴着的那处地方,道:“瑶婳。”   “瑶婳?”白羽不明他这是什么意思,停住脚步低眸看他:“瑶婳也在那边?”可这明明就是一片草丛,哪里有半个人的影子。   九月神情严肃摇了摇小脑袋,那眸底浓意翻滚:“瑶婳在荷池边。”   白羽双瞳骤然放大,顿时幡然醒悟。额……这草丛背后便是那荷花池,敢情这是要让他偷窥?一刹那,白羽神情便有些微妙,烧了起来。   白羽挺了挺胸膛,佯装苦恼道:“我就不去了,今日还有诸多事需处理,我且先回屋了。”末了俯身拍拍九月脑袋,脚下大步转身离去。光想像被瑶婳发现他这般行径,白羽就觉冷汗涔涔,惶恐至极。那可不仅仅是一顿皮肉就能解决的事,九月这算盘打得可真让人咂舌。   只可惜,一道寒光华丽丽擦过止住了白羽去路。他觉左边耳鬓上有股异样忙抬手摸了摸,待一摸到从耳上滴落的几滴殷红鲜血时,手脚不由发僵抖了抖。大抵九月这娃前世修来众多的福分,生得一副倾世容貌,不,清秀容貌也就罢了,偏偏那一身从小就天赋异禀的修为更让人尤为嫉妒和气愤!   瞧九月羽睫微扇,扁着小嘴哼唧了几句似有些不开心,白羽努力压下脸上的惊慌,目光闪烁:“改日再同你玩,乖,听话……我且先回屋了。啊!!你就算把我另一只耳朵割下来也没用。男子汉大丈夫,我是不会屈服的!啊!九……九月……你使那妖火做何?要烧到我衣裳了!快……快……收……快回去!既……既然你都邀请我了……那……那我就只好将手头事情缓一缓,勉强跟着你去吧。”   九月满意收回妖火,背着小手对着此刻万念俱灰的白羽冷言道:“走。”   “唔……呜……好……”白羽本想悄悄瞪他一眼,无奈瞥眼见着九月那张嘟嘟小脸上竟显出一丝傲气凌人时,好端端的牙齿竟莫名打起颤来。他晃了晃脑袋自言自语道:“若不是这牙坏了?赶明儿恐是得找个大夫好好瞧瞧了。”   朦胧的日光透过云层倾泻在地,轻轻摇曳出暖金色的光晕。雨后草地的清新味,弥漫在周,盈满天地。一张繁复华美的流苏线毯铺在荷池边上,绣满了云花藤纹样。串串银线流苏顺着池边滑落,沁入池水之中。   瑶婳半支着脑袋侧卧在这线毯上,懒懒地拈来个灵芝啃了起来。无奈尝了几口,又“呸呸”吐了出来:“什么玩意,这么难吃!”   她那白皙细腻的皮肤如若凝脂,樱花薄唇似要滴出血来,清艳之间让人眉眼皆醉。   白羽见之小心肝一抽,忍不住暴了起来:“好你个瑶婳,居然偷我的灵芝吃!偷他的灵芝吃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嫌弃!”当然这句话他是说不出口的,只因九月彼时将他的嘴堵了个严严实实、一干二净。任凭他再怎么大声怒吼,也只能断断续续勉强发出了些“唔唔唔”的声音。   瑶婳听得周围草丛传来悉悉窣窣的隐约声响,忙警惕起来环视了一圈。待确认周遭没有他人踪迹后,眼珠转了转,“咻”一下顺手将灵芝扔荷花池中毁尸灭迹。这灵芝虽难吃得要紧,可到底还是未经主人同意。   见些许水珠跃出池面,瞬将灵芝给卷走了,白羽心疼得跟踩到碎渣子似的,气得差点把心肝肺全吐了出来:“我的灵芝!!!”   旁边九月不安慰他便罢了,居然还冷冷地甩了个白眼,打击嫌弃道:“一惊一乍。”顿了顿又道:“没见识!”   唔,白羽当下大抵受到了一万点伤害,血气一堵,哽在了心头。倘若不是为了顾及这点颜面,他必然早已抑住不住悲恸鬼哭狼嚎一番了。不过他就不明白了,这晒晒日头赏赏景的到底有何看头,为何要窝在此处白白便宜了那些吸血蚊虫。于是推搡了下九月,正想问问疑惑。可话未出就见着不远处沧漓不疾不徐一步步走近了,他那幽深如潭的双眸中还饱含着戏谑的笑意。   白羽一看,登时噤了口。莫不是有戏看了?   第 62 章   果然,沧漓一袭白衣悄然立于瑶婳身后,兀自将那手中握着的那株硕大荷叶遮盖到了她头上。在这满池荷花奕奕绽放衬托下,沧漓眼角微微上挑、朱唇轻抿,更显彼时眉目疏朗、风流倜傥。   瑶婳一时被遮了视线,以为是吃了白羽的灵芝,瞎了,于是懵道:“我这是瞎了吗?”那声音听起来似乎还藏着些许颤抖。   沧漓闻言一怔,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他那一对双目须臾间流光溢彩,仿若微风轻拂闪动着些悸动的情愫:“哪有那么容易瞎。”忙将荷叶从她头顶掀起,没想到竟从荷叶边晃悠悠滚落几滴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她洁白无瑕的肌肤缓缓滑落。   白羽满脸黑线,望天:“九月,那真的是你亲娘吗?”   九月在旁长叹了口气,无奈点头。   因没了这荷叶的遮挡,瑶婳双目刹那间又脱离黑暗,重见光明。想起方才伸手不见五指一片漆黑的丧明之痛,瑶婳心头不由得一震,仍未缓过气来。她足足呆愣了半响才悟出了个道理来:敢情方才自个儿不是瞎了,而是被人戏弄了!于是铁青了脸,暴怒转身骂咧咧道:“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居然胆敢戏弄我!?”   谁料乍一转身,却毫无预兆落入了一个微凉的怀抱中,一缕清香顿时从那温润的胸膛中扑鼻而来。瑶婳抬首望去,凝到的却是沧漓那一对温润到不可思议的幽眸,于是忙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招呼道:“沧漓,你什么时候来的?”边说还边不动声色从他怀中退了出来。   沧漓指了指自己手中的荷叶,静静瞧她:“那个吃了豹子胆的是我。”他那略带些许慵懒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听起来竟仿如情人间晨起的昵语。   瑶婳原想指着他人鼻子训戒呵斥一番,不想这罪科祸首竟是地盘家主子,只好悻悻作罢:“哦,那……只……好……没事。”只好而已。   看着她哀怨的眼神飘了过来,沧漓顿时眉花眼笑。他伸出手将荷叶递了过去,道:“怕你晒着,便摘了朵最大的荷叶给你,好让你在这叶子底下乘乘凉。”   迎着他幽凝的眸子,瑶婳只得勉强扯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接了过来。不料背过身端着这荷叶细细一瞧,无奈拧眉,拧眉,再拧眉,不想却越看越觉得小。于是乎砸吧了下小嘴,嘀咕道:“这么小,究竟哪里够遮我这一身?!”   瑶婳声音虽小,可这抱怨却一字不落全都落入了沧漓耳中。他嘴角勾起淡淡的笑,轻抬手便将那雪白衣袍上的袖子搭在她头顶之上,另一只手轻执着,问道:“那这样够了吗?”细风轻抚贴面,悄然吹起那袖口上镶绣着银丝边的流云纹样的锦缎衣袖,交织着与袖下美人额前的几缕发丝飞舞,仿若轻盈的万物窃窃私语。   白羽安安静静地躲在草丛中看得心惊肉跳、好不惊颤,隐隐之中还莫名有点负罪感。虽说沧漓心悦瑶婳早已不是一日两日,但对于未经世间情爱的白羽而言,这无疑就是一重大打击。况且他心中还极为生怕瑶婳和沧漓二人再做出些出格的举动,于是赶忙扭头想要捂住九月双目。大抵是因为自己看得正欢被人捣了乱,九月毫不留情张口便将白羽伸过来的手咬了个死紧。   唔……!白羽一时吃了痛,大吼了一声爬了出来:“九月你干嘛?痛死我了!”他起身忙捏了个诀将自己手上的伤痛给抹了去,可不知为何捏诀时总感觉身后有两道灼热的目光朝他这边看来。   白羽心脏忽重重跳了几下,等反应过来扭头时,才发现瑶婳和沧漓已经瞥眼朝他看来了。白羽霎时惊得趴在地上装死,岿然不动。   可惜瑶婳不吃他这一套,道:“装死也没用。”   白羽只好乖乖起身,对着他们二人目光闪烁解释道:“啊,方才不小心绊倒了,从草丛那头摔进来了。”亦不知是不是手掌心被咬得太过疼,他那小小的肩膀实在抑住不住不停剧烈地抖着,就连脊背上也迸沁着冷汗。   无奈九月正气凛然,卖的一手好队友。当下就从草丛中圆滚滚爬出,小手指指了指杵着的白羽,软软的嗓音道:“瑶婳,他躲着偷窥,被我当场逮住了。”顿了顿又指着自己小脸上的血可怜道:“他方才还欺负我,将我脸划伤了。”   白羽无疑像是晴天挨了霹雳,打得他半天缓不过神儿。他蓦地瞪大了眼睛,惊诧道:“我什么时候划伤你了?”划伤人的明明是他!   “什么?!”听得自家儿子被欺负,瑶婳连忙冲过来一把抱住白糯糯的九月,心疼得跟什么似的,道:“儿子,他怎么欺负你了?娘亲过去劈死他!”说道一记凉飕飕的眼刀便朝白羽射了过来,吓得他咯噔两下差点崴了脚。   白羽赶紧摇了摇脑袋,又急又气指着自己耳上的伤疤,结结巴巴解释道:“我哪敢欺负他,你看我耳上的……伤……疤……”可不想白羽自己摸来摸去竟寻不到任何一丝痕迹,最后几个字因这变故亦硬生生折在了口中。简而言之,他此刻的内心动摇得极为严重。   气氛突然间有些微妙……   “我看你耳朵上挺好。”瑶婳转头看着白羽时,似乎能从他身上剜出好几个洞来。跟着她每每靠近一步,白羽便跟着哆嗦下。   迎着她寒嗖嗖的目光,白羽只好转头要向九月求助:“不信你问九月。”   可没想到九月抬首,却是漫不经心眨巴着大眼睛看他,一副不咸不淡、事不关己的模样。见着瑶婳带着询问的眼光看来,九月忙敛了敛笑堆起一张愁容,郑重地点了点小脑袋。啧啧,那小模样瞧着的的确确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思。   白羽心中顿时犹如千军万马奔踏而过,淌过一抹抹酸楚。待他察觉到九月嘴角闪过一丝狡黠得意时,才恍然明白这一连串皆是在报方才的一脚之仇,于是乎又做了最后一次垂死挣扎:“瑶婳,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方才不小心踢了九月一脚,所以他才……”额……   “你还踢了九月一脚?”瑶婳挑了挑眉,步步逼近。   白羽忽觉脚步有些打软,忙摆手否认:“没……没有的事。”老天爷,让他死了吧。   看着白羽面色如土,还不住地抹冷汗,沧漓目不忍视遂开口帮了腔:“想来白羽也不是故意而为之……”见着瑶婳眼刀飘来,颈间一抹凌厉的剑气划过,沧漓忙改口:“但委实需要点教训。”   唔……白羽忽觉脑中一声巨响炸开,忙“唰”的一下跪倒,五体投地:“瑶婳,我错了!”   瑶婳心中自然知晓这是九月的计谋,不过为了日后的家庭温馨和睦,只能对不住白羽了。故白羽挣扎到最后仍是没有逃过这一劫难,只能说被揍得有点凄惨,凄惨得连着好几日都哭着喊着要找九月报仇。   这不,今日又在房内听到白羽在外头大吼大叫嚷嚷着,瑶婳拿眼偷偷瞅了下儿子那不动声色的脸,止不住地抹了抹冷汗:“儿子啊……要不娘亲去把他赶走?”   “不必了。”谁料九月摇了摇脑袋,起身竟头也不回往外踱去。   一瞅见九月出门来,白羽顿时面色如土,额头冷汗密布,差一点就要痛心疾首地跪在他面前忏悔了。不过幸好九月腿短步子小,白羽寻思着仍有些机会寻个隐蔽些的角落躲起来,于是磕磕碰碰往墙角跑去,这跑的时候脚步还略有些打软。   看着白羽这厮傻乎乎地将屁股堂而皇之露在外头,九月眼角抽搐轻叹了口气,悠然走到他背后蹲下,戳了戳他的脊背小声道:“我看到你了。”   白羽闻言心中一颤,脸色铁青转过头来,讪讪一笑。正当琢磨着如何开口时,不想九月竟伸手递了一个瓶子给他:“给你的。”这瓶子不同那些寻常花瓶,瓶身通体竟晶莹透明得没有一丝浊物,剔透素净得宛如水晶般熠熠生辉、美轮美奂。   大抵是没想过九月会主动示好,白羽不由惊跳起来:“这个……要送我?”   看他可笑的模样,九月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点了点头。那双眼眸如同一汪冬日冰泉在春日之中融化漾开,整个眉眼间都往外泛出了丝丝笑意,挡也挡不住。   “这不是又是什么阴谋吧?”白羽瞧了他一眼,面上神情更添了些疑虑,思忖了片刻后仍旧不敢伸手接过。九月刹那间不由抿了抿唇,眼眸掠过了一抹抹失望。   乍一对上他那双可怜的大眼珠子,细细一看似还有些泪花噙在眼眶中一闪一闪的,白羽顿时有些懊恼。于是默默握拳,暗暗告诉自己:没错!只因瞧着九月的眼神颇有几分忏悔的意思才收下的,绝对不是因为他楚楚可怜的模样诱惑才收下的!   遂兴高采烈收了下来,奈何越瞧越觉得甚喜,日日抱着困觉。九月还与他说了,倘若日后又惹哭了白羽,每哭一回就记得往那瓶子中滴一颗泪。何时瓶子满了,九月便答应白羽的任何要求。白羽原先想着男儿岂能轻易掉泪,不为所动,是极不愿接受的。但奈何九月这条件委实诱人得很,于是一口答应了。可回头转念一想又觉心中一片气苦,这每每一滴泪珠子岂不是得到猴年马月才能装满?于是灵光一闪想了个妙计,每到夜深人静之时便偷偷往那瓶子中灌满两大勺清水。只是后来没想到竟被九月发现,又被拖出去暴打了一顿。   第 63 章   慵懒午后时光,紫檀熏香伴着泥土和暖阳的气息弥漫在院中,悠悠诉着一股舒倘的酣畅香息,轻轻摇曳的光晕在将天地间似呢喃着一道道清新,穿梭于层层叠叠的树叶之中。只可惜,一拨拨小妖提剑赶来挡下了一人去路,暂时打破了这片宁静。   青华双目浮冰千尺,一身肃杀之气。他那眼神阴厉得如同万年寒霜般,让小妖们不由背后一阵发凉:“青华帝君,您此番擅闯妖界,可有何事?倘若您不速速离去,可别怪我们对您不客气。”   “让开!”青华长眸微敛了敛,不耐烦对着面前围攻而上的小妖喝道,不想这些小妖听得他的话语后,虽惊惧对视了一番,但仍齐齐朝他一拥而上,一时之间周遭剑光凛凛、嗡鸣声声。   青华脸泛戾气,冷声笑道:“既然如此,便看你们有没这个本事罢。”   只见得半空一道凌厉森寒的银色剑气如离弦之势闪过,众人还未回过神来,便见有一物滚落于地。待定睛看去,不想竟是一颗血粼粼的头颅。抬头再看去,果见面前一小妖身子呆呆杵着,脑袋却已赫然不见。   青华身形一晃,手中长剑银寒如冰雪闪亮,锋利夺目映着光散着森森寒意。   见此场景,小妖们齐齐打了个寒噤,只觉得眼前之人根本就像是一尊地狱修罗般傲然而立在这院中,不敢再贸然上前。他们虽知青华乃仙界帝君,但不想今日这简简单单的一剑却委实让他们顿觉心惊胆战,忙火急火燎将这事禀了妖王去。   可人还没出院子呢,就见得沧漓缓缓踱来,衣袍猎猎立在院中朝青华望去:“青华帝君不请自来,闯我妖界,杀我小妖,可是有正当理由,何不说说听听?”他虽知重烨隐诀早已有了裂缝,青华寻来大抵也是早晚之事,但不想仍是小觑了他。   青华挑了挑冷眉,脸色越发阴沉,径直问道:“瑶婳呢?”   沧漓朝小妖们挥了挥手手示意他们退于一旁,只手撑了撑下巴,好笑道:“倘若我没记错,这魔族长公主理应在魔族,又怎么会在我这妖界呢?帝君莫不是糊涂了吧?”   听得沧漓此言一出,青华脸瞬间垮了下来,冰眸中透出彻骨的寒意,紧紧握拳道:“我知她在此处,倘若你不将她交出,我不介意血洗你这冥邪宫。”他那额上青丝碎落而下,微微将眉目遮在一片阴影之中,让人瞧之瞬觉头皮一阵发麻。   “啧啧啧……想不到堂堂帝君也有着急的一日。”沧漓闻言挑衅地扬了扬下颔,冷哼又道:“可就算她在冥邪宫又何如,你也知她不、愿、见、你。”奈何还偏生将“不愿见你”这四个字说得刻意提高了几度。   青华听言一贯沉寂的眼眸中登时怒火汹涌,森寒冷冽劈掌直来。掌风所到之处,风声鹤唳,戾气难掩:“你找死吗?”   见得青华如此轻易就被他这三言两语的恶意挑衅激怒,沧漓心中多少有些惊诧。他敛了敛眼底之色,纵身一跃往后退去,弯唇冷笑了声,道:“可帝君杀了我又如何,瑶婳不见便是不见。”可不料他这话音刚落,瑶婳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便猛然砸入眼中,生生折了他口中这狂话。   只见她垂着双目决然不动地立在那里,薄唇紧抿着平静得让人有些讶异惶恐。微微散乱的发丝在风中飘逸,清艳纤弱间似又淌出一丝寒幽冷厉之气。   “瑶婳……”青华双目瞳孔紧缩,身子猛颤了下,声音中夹杂着些许颤抖,道:“你来了。”   沧漓也未曾料到瑶婳竟会主动出现,多少仍有些错愕。他紧蹙着眉头疾步跨到她身前,神情灼然看着她疑惑问道:“瑶婳,你怎么来了?”   瑶婳双目定定地望向沧漓,清冷似水的目光中平淡得让人几欲说不出话来:“看来有些事还需亲口同他说清楚讲明白,才能让他死了这条心。”   听她说得如此决绝,沧漓便知晓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这解铃还须系铃人,罢了。   “这样也好。”沧漓上前紧握住瑶婳双手,叹息了一声,点头应允淡道:“倘若你有何需要便唤我一声,我听到便会及时赶来。”瞅着瑶婳晓得他的意思,末了便遣了众妖速速退了出去。方才青华面庞一直隐在阴影之中未能看清,此刻抬首才赫然发现他竟瘦得皮包骨了。瞧着他那一身孤清飘逸的身姿站在远处一言不发,竟莫名令人觉得有股心酸萦上胸头。   一时之间,院中周遭一片万籁俱静。   瑶婳轻悠悠转头看向青华,亦发现了他这骨瘦如柴的模样。虽他那墨发青长慵懒散了一身,但那清瘦些许的身子仍是掩不住,只多看一眼都觉眼泪如珠便要禁不住噙满眼眶,烫满面庞。她暗暗压下心中这莫名的酸楚,强忍了忍泪,往肚子里咽了咽:“不知帝君找我可是有何事?有事便说,倘若没事,我便先告辞了。”   “瑶婳……”青华面上写满了痛楚,他走上前来想要靠近些,却又迟疑地退了回去:“我知你仍在怪我。”   “怪你?”瑶婳抬眼回望,嘲讽一笑道:“不,我不怪你,而是恨你!”   “恨我……”青华闻言煞白了一张脸,大大往后退了几步,身体亦在微微颤抖:“瑶婳……”   瑶婳暮然上前,紧盯着他的眼睛,冷声说道:“大抵帝君是将当日诛仙台上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吧,竟还能将话说得如此大言不惭。”   青华眼中的神采一点一点暗淡下去,连语声也带了些凄然道:“瑶婳,我知当日之事乃我过错,可是……”他疾步上前想要开口解释,可惜瑶婳口中接下来的话却惊得他脚步一滞。   只听得瑶婳用尽气力喊道:“好一句你的过错。你可知就因为你的过错,生生葬送了我生平最亲的两个人。莯浅和容渊虽不是死在你手中,但也算因你而死,叫我如何不恨你?!”她那双美眸眼中此刻盈满了诸多读不懂的情愫,亦或者言之,盈满了诸多生命燃尽之后的仇恨。停了片刻,瑶婳又道:“青华,早在你当日决意诛伐我二师兄容渊时,你我此生情谊便已就此了断了。”   青华黯然地看向瑶婳,昔日里狭长的凤眸中全是矛盾、痛苦的神色。此刻落在瑶婳眼中本应觉得畅快,可见他面色凄凉,良久无语,瑶婳却再也看不下去,只好转身背对着他:“倘若帝君听清楚想明白了,那便请你离去吧。”脚步顿了顿,又淡漠地说了句:“你我今后形同陌路。”   青华听言心头一震,失魂落魄地立在原地,凄凉不堪。他嘴里呢喃唤道:“瑶婳,瑶婳。”可再看去,院中空无一人,哪里还有瑶婳的影子。   待走得远了,瑶婳回头去瞧似隐约还能瞧见青华的身影久久杵在那里。也不知为何,好端端的眼眶却忽然间滚下热泪来,瑶婳抬手轻轻一抹,丧气道:“今儿个真背。”   明明是那暖风轻轻吹拂着她那白玉瓷般的面颊,可却无端觉得有些寒意,莫名刺骨。   夜色如水,皓月如霜。   自浑浑噩噩走出冥邪宫后,青华便已察觉身后有人躲躲闪闪地跟在不远处,虽多次使出凌厉掌风警告于此人,但奈何偏偏那人似听不懂般,依旧不为所动仍是跟着。他走一步,那人也便跟着走一步。他停一步,那人也跟着停一步。   哎,当目光触到了那躲躲藏藏的影子时,青华不由感叹从未见过如此愚笨之人。无奈只好停下脚步,微微侧头看去,厉声喝问:“你还要跟着我多久?”   他那墨发青丝垂下几缕散于肩头,眉眼天成、袍袖飞扬。纵然此刻神色凄凉却仍透着与俱来的高贵傲然,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良久见那影子不答不语毫无动静,青华只好翻身一跃揪住他后脖子将他从暗地里揪了出来。陡然天眩地转间,那人也渐渐露出了张圆嘟嘟的小脸蛋来。   青华的手不由一震,竟是个四五岁的孩童?心头煞那间不由汩汩泛起一丝宛若清泉的温软,在这朦胧雾霭的黑夜中涌出阵阵微不足道的伤怀情愫。   九月晶亮的小眼睛对着青华眨了眨,大抵是觉得眼前这人生得好看,连声音都少了些平日里的冷漠:“快放我下来。”   瞧着他身上倒是没有任何一丝妖魔鬼怪的气息,似乎反倒还有些许若隐若现的仙气环身。也不知是哪位仙家小孩,约莫或许是从家中跑了出来迷了路。青华俊目微眯,冷着脸居高临下问他:“为何要跟着我?”但不知为何,总隐隐感觉他那眉眼清冷长得很像谁。   原以为拿这冷硬的面孔质问,或多或少还能让这孩子心慌惶恐乖乖作答。不想九月却丝毫没有任何不安,倒是也赏了青华一张冻得跟冰渣子似的小脸,道:“倘若你放我下来,我便告诉你。”   小小年纪居然还懂得讨价还价?青华嘴边弧度不由轻轻扬起,心头一软便将他放了下来。见他站在对面眼巴巴抬头望着似有些吃力,青华只好蹲下身来,细心与他道:“这下该告诉我了吧,说吧,为什么跟着我?”   第 64 章   九月拧了拧眉头,有些不乐意。他顿了顿缓缓伸出柔软细嫩的小手指指了指青华左眼,又指了指他右眼,强词夺理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跟着你?这只还是这只?”   这娃不仅讨价还价竟还会忽悠人?青华一时语噎哭笑不得,清澈眸里皆是流光肆意:“如此说来,倒还是我冤枉了你。若然如此,那我也便就此离开了。”说罢便起身捏诀唤了道腾云欲御风离去。   谁料九月却死死拽住腾云,义正言辞道:“你既冤枉了我,我岂能如此轻易就放你走?”   “什么?”大抵从未受到在小孩身上摘过这种跟头,青华听得他此番话差点呛到,挑着眉看去。   只见九月一袭干干净净的蓝色锦袍在身,墨发用白色玉带高高束起。虽他白嫩的脸蛋上仍有些稚嫩的气息,但小小的身板却散着不合年龄的沉稳。俏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水灵灵的眼眸轻悠一转,便悄然蔓延出丝丝叫人心惊的疏离。   方才就觉他眉目间长得像谁,恰此刻他那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意,不想竟与瑶婳有七八分相似。青华伫立在腾云端上见了,却也是怔楞了片刻。他抬手扶额,自嘲般笑道:“我又魔怔了,竟从你身上看出了瑶婳的影子。”   九月当然知道他口中的瑶婳便是他自家娘亲,倘若不是今日撞见了他们二人的对话,只怕九月此刻还在冥邪宫欺负白羽呢。有些事情瑶婳不说,不代表他自己不会查明。就好比如他从小没有父君,就好比如面前的这个人神态眉目皆长得与他相似,就好比如与他在一起会觉莫名心安。   “我没地方去,所以你要养我。”九月顺势揪住青华衣诀,可怜道。见他露出半信半疑的神色,九月忙低垂下眼,假作黯然:“我是个孤儿。”   明知道这孩子说的是谎言,但他那清冷冷的童声却犹如天籁之音般让青华瞬间泛满慈悲之心:“罢了,你便同我一起到九重天上去吧。你叫何名?”   “九月,我叫九月。”九月当下抬起头来答道,他那一对墨黑清瞳如水,波光滟涟。   九月?怎么还有人能将名字怎么取得如此……随意……见九月兴致盎然地爬上腾云,青华也没来由忽觉心情舒爽。但又轻启薄唇,补了句:“倘若哪里让我不满意,我便将你从九重天上扔下去。”   对他的威胁似乎不太满意,九月佯装受惊似地瞪向他:“扔?”末了十分自信说道:“不必了,我自个滚下来便是。”   青华嘴角立弯了弯,又强抿了下去:“甚好。”   不想九月彼时却伸手握住他玉笋般的手指,大方道:“我可以让你牵着我的手。”   被他这小手掌软糯糯地包围住,青华修长的手指骤顿,转头朝他微不可见摇了摇头表示不必了。可不料九月却扯住他的手死活不肯撒手。最后实在没辙,只好任由他牵着扯着直到九重天。   众所皆知青华喜静,故当初这华清殿也特意选了这九重天最为偏远僻静之处。不想今日仍由九月就这么一路拉着,倒也弄得这九重天众仙奔走相告青华帝君带了个娃儿回来。   当团清迎上来看见九月时有还些莫名其妙,待仔细将他打量一番后,不由双目赤红、倒气惊呼,极为愕然:“帝君,您怎么出了一趟门竟……竟还生了个娃来?”这孩子的模样、神情左右上下瞧着竟跟帝君长得一模一样!   青华懒得搭理他,在桌边坐下慵懒地以手撑着腮微微清笑,叮嘱道:“这孩子叫九月,是我在路上捡来的。从今日起他便暂住在这青华殿了,你也替我好生照顾着。”   团清有些茫然,但仍抿嘴点头应允道:“是的,帝君。但是这孩子瞅着甚小,奴才不知该给他安排个什么合适的差事。”   “不必了,就让他跟在我身边便可。”   “跟在您身边?可这孩子……”团清听言大惊,就像是听到不可思议的事般有些不可置信。本想再多问几句,却被青华一个冷冷的眼神扫来,忙改口:“好的,奴才明白了。”   话说这九月倒也悍然不惧,虽不知是哪位仙家的孩子,但自进了这青华殿后便也大大方方矫捷地兀自往那软榻上一坐,顺带还拈来几个青桃果子吃。瞧他那动作行云流水偏生又不觉唐突无礼,青华嘴角不由勾起一抹浅笑。可团清瞟了一眼,却是惊得拼命对他使着眼色,那可是帝君的软榻啊!那可是玉皇大帝赏给帝君的青桃果子啊!老天爷啊!   九月兴味地朝他瞧一眼,唇边绽出一个冷笑:“你这双目倘若坏了,得治。”   “呜……帝君,您到底是哪里捡来的这孩子呀?”团清一脸凄凉,幽幽哭诉:“简直就像是长公主和您生下的孩子,就连欺负我的口气都如出一辙。”   青华闻言口气有些凌厉,起身大喝一声:“你说什么?”   团清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猛摇了摇脑袋,噗通一声跪下:“帝君,奴才说错话,奴才该死。是奴才有眼无珠,您别往心里去。”自瑶婳走了之后,凡是任何人在帝君面前提及长公主的名讳,这小脑袋都得拽在兜里走。   “你方才说他像谁?”青华幽深双瞳逐渐放大,声音里已带了些怒意:“快说!”   团清哆哆嗦嗦跪着,脑门冷汗涔涔:“像……像极了长公主。”   “你说他像极了……瑶婳?”瞬息之间,青华仿似晴天霹雳般,脑中一片空白。他六神无主呆呆地瞧着九月,胸口蹦如鼓擂。   团清说的没错,九月的眼眸、薄唇皆跟瑶婳生得一模一样。他原以为昨日是他魔怔看走眼了,竟想不到……青华往后踉跄了几步,纤长细密的睫毛轻颤而动,纤细玉白的手指慢慢握紧成拳:“莫非他真的是?”   团清跪在地上有些惴惴不安,斗胆插起话来:“帝君,可这孩子已经四五岁了,时间算算委实不可能是长公主亲生的。”   “除非有人度了修为于他……”青华微敛着双目自言自语道:“便有这可能。”说罢便急不可耐迈步上前探了探九月体内的仙气,他那捏诀的手指竟还因紧张生生灭了两次凝气。九月心中自然知晓青华的目的,也任由他往自个身上探息凝气丝毫不拦着。   青华探了一次又一次,良久后才敢确定九月身上确有三千多年的修为。他不自觉牵起九月小手,眼里皆是不可置信的狂喜,闪着一缕缕幽光:“这怎么可能?”   九月轻推开青华的手,眼眸黑色愈浓,坦然道:“我也想问问她,到底我的父君是谁?”这平淡如水的一句话里,却是不言而喻饱含了诸多意思。   青华眼眸登然放大,心中激动难以自抑,亦或者说是极为复杂的情绪顿时泛于面庞之上。团清跪在地上偷偷抬首瞄了眼,登时惊悚万分。莫不是帝君受的刺激太大,怎么此刻竟还笑了?糟了!该不会是魔障了吧!?   只不过不知自个儿还得跪多久,自方才算起,青华便已傻傻盯着九月瞧了许久。莫不是帝君已经将他给忘了?可怜他的小腿都已经跪得发软了!   正当团清欲清咳一声提醒青华时,却见他敛了敛心中波澜,两步回身走到了桌旁,施施然坐下唤道:“团清你过来!”   团清如蒙大赦,忙爬了起来:“帝君有何事吩咐?”   青华缓缓呷了一口茶,纤长的手指摩挲着碧瓷茶杯:“九月的事我自会查明。但现有一事需你替我去办。”团清忙激动地竖起耳朵听,不想青华精光一闪,却道:“这几日你便带着九月到处转转,遇人就与他们道九月乃本帝君的儿子。”他那眸子中清清楚楚分明漾着笑意,丝毫没有任何魔障的痕迹。   “啊?”团清闻言心中一颤,差点栽下跟头来。怔了一瞬,讷讷低喃了一句:“奴才委实不明白帝君您这是何意呢?为何要说九月是您的儿子呢?”   青华一道冷冽的目光扫视了过去:“团清,莫要多嘴问,有些事就算说了你也不懂。”   团清听言扁了扁嘴,瞥了眼九月后,回头耷拉着脑袋,应了声:“哦。”   于是乎晌午后瞧着这天空一碧如洗、风轻云淡是个漫步的绝佳时机,便懒洋洋往九月面前一站,径直牵起他软绵绵的小手欲将他带出去溜达溜达。   不想九月懒懒低眸看了眼团清伸过来的手后,又缓缓抬首,不着痕迹剜了他一眼。那眼神如刃似还带着浓浓的煞气。不过团清厮以为在个四五岁的孩童眼中定不会有此等可怕摄人的眼神,于是抖了抖浑身鸡皮疙瘩,晃了晃脑袋后,继续牵着他软绵绵的小手往外走。   不料彼时耳边却 “咻”的一声擦过道凌厉的凝气,团清一时神魂俱失,傻立在了当场。眼见着第二道凝气又迅疾而来,团清忙下意识躲开。摸了摸耳朵,幸好还在。   本欲跳起来大骂到底是哪个混蛋敢对他下此毒手,不料团清循着凝气之声瞧过去,却未见得有任何人的影子,唯独只有个九月乖乖立于身后。团清不明白了,傻傻问他:“你方才见到谁暗算我吗?   九月翻了翻白眼,冷声道:“自然是我。”   第 65 章   “啊!”团清登时吓得忙跳开几米远,手指颤颤斥责道:“你……你为何要暗算我!?”   九月冷冷瞟了眼他这一惊一乍的模样,不由冷哼了声,莫不作答。   可就算如此,团清也能从他那一脸倨傲从怀中掏出手帕擦了擦手的动作中看出,九月分明就是在嫌弃方才团清牵过他的手。有句俗话说得好,刚脱虎穴,又误入狼窟,大抵说的便是团清他这人。   团清当下只觉腹中苦不堪言,好不容易摆脱了瑶婳,现在怎么又从天而降来了位磨人的小主子。   这日子简直就是骑虎难下,有苦说不出啊!老天爷啊!他到底该怎么办啊!   不过眼前忽一阵疾风吹过,一帮如狼似虎的仙娥便朝着九月围攻而来,根本就没有余下任何闲暇时间让团清再去细细琢磨这个问题。   团清眼睁睁地看着九月任由仙娥们牵着他白嫩嫩的双手,还顺道吧唧吧唧亲上两口,惊得目瞪口呆不能自已。不由仰头望天,一声长叹:“仙跟仙之间的差距为什么这么大!”   九月本就生得极为好看,再加之此刻嘴角边难得扬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小小的身姿沐在阳光中奕奕闪耀,简直宛然天人。尤其当他抬眸时,他那清俊稚嫩的面容更是光华万丈、眉目如画。   俏长的眼睫毛微微一眨,便不免引得众仙娥一阵眼晕目眩、白脸羞飞。   团清想要从这三层外三层的仙娥中挤进去愣是被三番两次挤了出来,他就奇了怪了。平日里这些仙娥们连打桶水都娇弱弱的,怎么此时此刻力气竟比他还要大?   眼看着众仙娥眼里只有九月,团清不免咬了咬唇,心中顿时生出一股与此情此景尤为相衬的心酸来。好在还有位贴心的仙娥瞅见他被晾在寒风凛冽中进退不得,双眼炯炯朝他看了过来。但不知为何,团清总觉得她那审视的目光中却是噙满了前所未有的怪异。   只听得那仙娥上前疑惑问道:“团清,我左右盘算着这清秀俊逸的小孩委实不太可能像是你家儿子。要不你快跟我们说说,这孩子到底是哪位仙家的小宝贝?怎么先前皆从未见过呢,偏生还生得如此惹人怜爱?”听得这位仙娥一问,其余仙娥也皆不由噤了口齐齐看了过来。   “是呀是呀,你快同我们说说……”   “对呀对呀,我们也瞧着这孩子清秀俊逸委实不像你生的……”   众仙娥登时像闹开了热锅般叽叽喳喳吵得近乎翻了天,那喧哗声嘈杂鼎沸、地动山摇得叫人听都听不清。   可这无端中,耳畔偏生还不时清清楚楚地传来些“团清贼眉鼠眼”“团清长得有点抽象”“团清其貌不扬”的话语来,叫团清听得霎时脸一阵红一阵白,不免觉得有些羞恼,微微怒道:“九月乃我家帝君之子。”   “哦哦……原来这孩子叫九月呀,九月九月,久了就能约,呦!这名字取得真好……”   “是呀是呀,原来是团清家帝君的儿子呀,也难怪生得如此绝色……”   “就是就是,团清啊……你可真有福分啊,跟了位好帝君!”   “可不是嘛!”一旁众仙娥纷纷附和,齐叹:“团清你简直是要让我们眼羡妒忌死啊……”   “……那是那是。”团清干巴巴笑了两声,讪讪回之:“委实有福分!有福分!”福分个毛线!方才差点就挂在九月手上了,你们那是没看见!   大抵众仙娥们皆顾着将身上的珍宝殷勤地递予九月,团清那哭丧着的脸压根就熟若无睹,无暇顾及。蓦然忽有一个仙娥却托着腮,纳闷道:“可团清家的帝君不就是青华帝君吗?”   一时间,鸦雀无声。   “唔,好像是哦。”众仙娥若有所思齐齐长吟一声后,又齐齐摇了摇头,否认:“但不可能吧,九月乃青华帝君之子这委实不可能啊!从没听说过啊!”   “就是呀,从没听说过这档子事。莫不是团清你又来跟我们开玩笑了吧?”   “就是啊!团清,你可得把话说清楚了,千万别诓骗我们……否则……我们可跟你没完……”   “对啊对啊!……”   团清见这群明眸皓齿的仙娥皆变了脸色,转眼间笑得如同万花齐放,不疾不徐道:“姑奶奶们,我团清何时撒过谎,这孩子确如诸位所想,的的确确是帝君之子!”当然,是不是亲生的,他自个儿也不清楚。   “啊?!”众仙娥顿时傻眼了,个个心口好似被重物狠狠钝击般,全都大惊失色懵呆了。团清见她们全都抱紧了不吭声,一个个娇弱弱的身子在风里瑟瑟发抖好似落叶般,不免怀疑自己莫非是个蛇蝎心肠的后爹了!归根结底,这般打击人的真相到底是从他嘴里亲口说出的,一霎那忽觉自己大抵成了这些人眼中的千古罪人。   团清抑住不住生生打个哆嗦,脑瓜中正极力思索着如何说些极为客观的话好开导开导她们,不想话未出口却措手不及地看着众仙娥似癫狂般齐齐嘶声叫喊着狂奔了出去。   一时间,团清倏然哑口无言。不过细细想来,身边乍然没了仙娥们吵吵嚷嚷,若然如此倒也是极好,遂领着九月回了华清殿。   先前团清还误以为自己能好好享受个舒坦幽静的日子,不想这还不到半日,大抵九重天上所有以前见过的、没见过的仙娥们全都簇拥地朝青华殿涌了过来。瞥见这窗外头挨三顶四、川流不息、络绎不绝、摩肩接踵的围观人群,团清的心情是极为复杂的。尤其当看着个个娇羞的仙娥们一脸傻样、欢天喜地凝望向九月时,他心中的凄凉更是苦不堪言。   不过这也就罢了,最让他肝胆欲碎的便是听得这些仙娥们居然胆敢堂而皇之地闯到华清殿来喧哗。每每听得她们彼起彼伏地尖叫一声,团清的小心肝就不免跟着抽一抽。啧啧,这胆子也太大了些!不就是有一缕清风拂面,九月那张小小俊颜不由微微一笑罢了,有必要如此怦然心动!?有必要如此欣喜若狂吗!?   还好团清多次偷偷拿眼瞟了瞟青华帝君,却也见得他竟连眼皮子都懒得抬,都周遭一切视若惘闻也就罢了,嘴里居然还道:“最好这九重天上所有的仙都来瞧瞧。”可即便如此,团清仍被这些仙娥们多次吓得魂飞魄散、直抵心尖。   偏生这些仙娥们还乐此不彼,整整窝在青华殿窝了三日。每当他忍不住躁动,尽量柔声提醒她们时,奈何她们却总不领情。不领情也就罢了,一通埋怨后居然还时不时朝他扔来一记记白眼,让团清心疼得也是拔凉拔凉!   也不知何故,今日面对这络绎不绝、熙熙攘攘的围观众人,九月却一反常态地伏在窗台上软绵绵叹着气。见他那一对眼眸清澈得如同一汪春水,潋滟盈盈泛出阵阵涟漪,不免又惹得仙娥们花痴泛滥、频流口水。   团清杵在一旁恍神时却听得九月阴恻恻的声音飘了过来:“团清,你去寻个锦盒来。”   锦盒?团清扭头问:“要锦盒做什么用?”   九月小手懒懒地指了指窗外头那些人,眨眨眼睛清冽冽答道:“你替我同她们说,倘若还要继续看,便需朝她们每人收两锭金子。”偏头想想又道:“收来的金子皆全数归你罢。”   团清闻言眼前一亮,笑嘻嘻露出一口白牙应承道:“诶!我这就去!”说罢便寻了个硕大的锦盒一路狂喜冲到挨挨挤挤的人头中寻了个高处。俯瞰看去见这密密麻麻的仙娥们,哎呀,隐隐还觉有些小激动。   可不料当团清兴致勃勃朝她们宣了这讯息后,周围仙娥们煞那间一片肃静,继而键步如飞一哄而散,那如离弦之箭的速度顿时让团清心中悚然一惊!   转眼见四下凄凉无人,团清差点哭出来:“喂!怎么全都走啦?!喂!我还等着收点钱给呢!喂!你们快回来啊!喂!”   而彼时窗边的九月,面上却浮上一丝欣喜,微显倦懒地耸耸肩道:“要的便是这等效果。”殊不知他为了配合青华,已经白白便宜了这些仙娥好些时日。这在三日内,身边不得一寸安宁。倘若放在往日,这些仙娥必定早已被他剐了个遍。   话说这九月到华清殿逍遥自在住了几日,远在妖界的瑶婳便心急火燎地寻了自家儿子几日。不光是妖界,就连魔界和凡间都快被她翻了个底朝天,不想直到最后一刻仍是连九月的半点痕迹也没。   瑶婳急得挠心挠肺,差点没把白羽扑上去扔回南极之境,再将他从南极之境拽回来!当初也不知是谁拍着胸脯对她扬言说道要像块狗皮膏般好生粘着九月!粘粘粘!粘个毛线!   面对一触即发的瑶婳,明知道会被拍成渣,白羽仍是哆嗦着脑袋叫起板来:“仙人也有三急,我也很无辜好吗?!”   瑶婳转头沉声:“三急?我看你是有三疾吧!我现在就来给你治治!”   “别啊!”见瑶婳作势就要冲上来,白羽惊呼,一张小脸犟着偏生又看得出他急得简直就要哭出来。倘若不是沧漓上前及时制止住了,只怕他铁定变成了一滩渣泥化在地上。   也幸好经得沧漓提醒,瑶婳这才恍然记起九月失踪当日便也是青华前来妖界的那一日。莫非这只是巧合,亦或者莫非……   第 66 章   瑶婳心中一时大骇,忙压下各种烦燥不安的心绪。心叹不会的,青华帝君断不是这种卑鄙之人。   可只要一想到自家九月确有可能在他手中,瑶婳登时坐立不住,再也顾不上白羽和沧漓如何苦口婆心劝阻,当日夜里便揣着一副杀人的目□□急败坏地往青华殿怒冲冲杀了过去。待一路飞也似地径直腾云冲到这青华殿中,发现九月赫然在此,虽说怒火攻心,但瑶婳也委实松了口气。   九月彼时正窝在软榻中休憩,只觉有阵凉风扑来,便被个硬邦邦的身子扑了个满怀。瑶婳沉痛又参杂着心酸的哭声霎时刺进耳中:“儿子啊,是娘亲没用。你被歹人拐来,娘亲竟然毫无察觉,生生害得你在这受尽折磨……呜呜……是娘亲没用啊……儿子……呜呜……”   九月不动声色将她推开,似笑非笑地瞧过去:“瑶婳,你到底是从何臆断出我被歹人拐来,又是从何臆断出我受尽了折磨?”说罢随手拈来颗青桃在她面前大大方方啃了起来。   瑶婳止住了嘤嘤哭声,上下打量了九月一番。瞧着他面庞白嫩无恙,眼眸冷然,瑶婳的脸“轰”的一下便烧了起来。千般思虑大抵他这模样倒像是被好生照养着,如何能瞧得出一丝受尽折磨之色?话虽如此,但瑶婳仍语气愤然:“儿子,你无须为他说这好话。娘亲知道青华帝君让你为难了。你放心,娘亲待会必定给你讨回个公道!”说完觉得口渴,兀自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光了。   九月将青桃放下,点了点头:“恩,委实觉得有些为难了。”   “恩恩!”瑶婳默默握拳,摩拳擦掌番待会好动手!   “不过是被你为难了……”   “啊?”瑶婳登时石化,大感受伤,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为什么啊,儿子?”此刻她那一肚子焦急之后的欣喜,欣喜之后的委屈全憋在腔中,出不来也进不去几欲涨开来。总而言之,委实不是什么好滋味!   瑶婳禁不住怒吼:“是不是那该死的青华威胁你了?想不到他竟是这种人!娘亲待会就跟他说理去!不,是与他大战个三百回合好好替你报仇!”   可话还没说完,就听得九月冷冷一句便将她给堵了回来:“瑶婳,我是自己离家出走的。”   瑶婳煞那间似被人扼住了喉咙般,再发不出半点声响。恍然良久后,抽了抽鼻子可怜兮兮问道:“儿子,你是不是不要娘亲了,你是不是讨厌娘亲了……呜呜……”她那晃晃悠悠、颤颤忽忽的身影此刻看起来竟还莫名平添了几许萧瑟的意思。   不想九月还未回答,门外一阵淡淡的清浅笑声便冷不防传入耳中,让瑶婳硬生生打了个寒碜。她眉头紧紧蹙起,只觉一股凉意自胸口缓缓弥漫开来,不由得倒抽了口冷气。不用猜也知来人是谁,能坦然自若地来去这华清殿,自然也便是这华清殿的主人。   “瑶婳,你不是要与他大战个三百回合吗?喏,他来了。”九月善意地指了指她后头提醒道,颇有几分幸灾乐祸。   “……”瑶婳眼角抽搐,顿时一口老血堵在心头,上不来下不去。这臭小子到底还是不是亲生的了!想当初在她肚中时毛还没长全呢,胳膊肘就已处处往外拐,到了现如今仍是收不回!倘若他这偏心外人的老毛病无法敛敛,指不定哪日非得气得她抑郁而亡。   瑶婳气竭地瞪了九月一眼,尽量泰然自若地转过身。不想故人相见,果不其然仍旧平添了许多尴尬。更何况前几日她还指着别人家鼻子道“形同陌路”,今儿个竟还自己送上门来。   好在青华倒也没说什么,只一味静静地注视着她,嘴角缓缓漾开一丝清浅的笑容。瑶婳见之不由得屏住呼吸,只觉一阵心悸。   夜里凉风将他轻垂在肩的墨发缓缓吹起,玉锦色的宽袍长袖在溢满清香的空气中飘飘扬扬。朦朦胧胧的银色月光下,青华那一双幽凝的眸子中满满的皆是柔光,宛若天山巅上的圣水掩不住的琉璃光华,摄人心魂。见着此刻他傲然骨逸、丰神俊朗地屹立在面前,瑶婳不免满腹疑惑。前几日在妖界分明还看见他瘦骨如柴,莫不是那竟也是错觉?   见瑶婳痴痴地盯着自己,青华心中顿生出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情愫来。他微微侧过头,轻咳一声道:“你来这,可是有何事?”   瑶婳这才猛然回神,眼底倏地掠过一抹懊恼和尴尬。说恨他的是自己,离了他的也是自己,与他斩了情谊的也是自己,不想而今居然仍被他的美色所诱,当真恨不得自裁了事罢了!但只要转念一想到九月往后的日子无人照养,终还是咬牙忍了下来。   为避免再次被美色所虏,瑶婳笃定决心不再多看他一眼。于是乎一张白脸转眼间便成了黑锅底,胡乱道了句“我来将九月带走”便欲牵着九月糯糯的小手出门回家去。不想九月半点也没迟疑,摇头回绝了。   “为什么?”瑶婳蓦地瞪大眼,愕然问他。那眼圈瞬间委屈得一下子红了个遍,瞧着九月就像瞧见了杀父仇人般样。   九月拧着眉头淡淡答道:“我在此尚还有些事未处理,且先不跟你回去了。”他那冷冽着的眸子无疑犹如万千利刃般,更加刺得瑶婳满目疮痍。   青华眼中染上清浅笑意,在旁插了话:“那日在归途中碰见了他,愣是哭闹着要与我上这九重天。当下也不知是哪位仙家的孩子,本帝君便只好将他带了回来。”   瑶婳听言铁青了脸,怒气一览无遗:“你有本事将他拐来,奈何怎么没这本事承认?!”   “这话说得委实让本帝君觉得冤枉委屈,本帝君倘若想要拐个人来,何必亲自动手?”青华讪讪一笑淡淡答道。他虽不羞不恼,可那眼底里却分明不可察觉地划过一抹狡黠,只不过瑶婳半丁点都没注意到:“也不知九月这孩子到底是你何人?就算当日要拔了那一冰莲池中的玉蕊花也未见过你如此心焦气急过。”   大抵是想起当日因护着那一池子玉蕊花而被青华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悲惨生活,瑶婳耳边响起磨牙的声音,狠狠瞪了他一眼,怒答:“九月是我儿子,我当然着急!”   话一出口,青华双瞳倏然瞪大,当场不吭声了。   瑶婳心头登然一紧,暮然才反应过来自己竟说漏了嘴,不由得惴惴不安起来,就连身子也都绷紧了。无奈迎着青华那愈加凌厉的眼神,瑶婳心中飞快地想妥,勉强大笑慌乱又道:“哦,虽说九月只是我收养的义子,但亦如同我的亲生儿子般。他若丢了,我自然也会心焦气急。”   “哦……是吗?”青华略带狐疑,眼神寒光如刀般折射出“我不相信”四个大字,让瑶婳瞧着十分骇然。   “那是自然。”瑶婳面不改色与他对视,只觉握紧的手微有些细汗。可就算她掩饰得再好,落入青华犀利的凤眸中仍皆是些许惊慌神情。   瑶婳生怕被他发现,肃色又道:“虽本长公主亦想有个亲儿子,但无奈仍待嫁闺中,自然没有这个福分。”罢了见九月介怀她方才口中的话,开始若有若无地疏远往里躲,于是忙拉住他朝他挤了挤眼小声暗示道:“儿子,亲儿子。”   “原来是义子啊……”青华心神一凛,长眉微挑、薄唇抿起。他那青丝簌簌散落,映着月光轻轻摇摆拂了一面。他唇边微微勾起一抹清笑,略带些许慵懒的声音传入耳中:“如若当真是你的义子,你这等心情本帝君自然也能明白上几分。”   “青华帝君明白便好,九月在您这殿中也已打扰了诸多时日,今日我前来便是要将九月给领了回去,还望帝君不要阻拦。”回头瞧着九月脸色尚且还温和,瑶婳连忙上前狗腿道:“九月啊,快跟娘亲走,娘亲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只可惜九月显然不能理解她这娘亲望眼欲穿、盼儿归家的热情,只拿一双幽深的眸子定定望了瑶婳半晌,在众目睽睽之下冷着脸甩手走了出去。尽管如此,瑶婳仍是大喜,忙提脚跟了出去,这地方她可是一刻都不想多留。   眼见着九月不识路,出门之后直往西边走,瑶婳忙唤住他,急吼道:“儿子,走错了,是这边!这边!”   不想九月脚步一滞,转头道:“下次过来记得带上我的枕头,这次你忘了,我并不怪你。”   “……”瑶婳刹那间张口结舌,颤声声问:“儿子啊……你……你不跟我回去吗?”   九月一脸茫然,淡声:“我何时说过?”   瑶婳愣了片刻,心中只觉一震!两震!不想开口欲想再问个究竟时,谁料九月那小子竟三五两下便在视线中不见了踪影……   瑶婳当下一张白脸被活活气成了猪肝色,杵在冷风中愤愤骂道:“臭小子!”嘀嘀咕咕间还隐隐约约听得身后传来某人的轻笑声。不过这倒也没什么,只不过回头不小心瞥见了他那颇为同情的眼神时,顿让瑶婳炸了毛!只恨不得当下便与他大战个三百回合顺道拆了他这华清殿以泄心头只恨。但转念凝神细思量今日孤身一人只怕是会败下阵来,更何况这还是在人家地盘之上。还是那句话,只要一想到九月往后的日子无人照养,终还是咬牙忍了下来!   青华凑了过来,语气温和问她:“九月今夜不肯与你回去,你也无须甚于担忧此事,本帝君日后自然也会帮你多劝劝他。只不过眼下瞧着这夜色已晚,要不本帝君让团清给您准备个房间休憩?”他那眼底溢满温柔,看得瑶婳心里毛毛的,有点悚然。   “不必了。”瑶婳面露愠色,气急败坏哼了一声,飞甩袖子腾云而去。   看着瑶婳踉跄而逃,青华清水瞳眸一闪瞬觉心情舒畅。还以为自那日诛仙台之后,便再也见不到她这般洒丽率性的模样。况当日妖界冲冲一面,瑶婳对其判若两人的态度就连自己也深信不疑,不想今日一见才知她这脱胎换骨约着只是脱了一身胎,却还来不及换得那一身骨。青华微微抬眸仰望着天穹,轻叹道:“大抵她这般亦或者是承了九月的缘由。”   第 67 章   夜风微凉,暮色渐浓。   团清无意中从华清殿门前路过就被青华叫住了,瞧着帝君此时神采淡雅似有几分欣忭怡悦,团清心猛的一颤。就算旁人不知,可他日日守在帝君身边又如何不晓得?只怕这一年多来都不曾未过他这般开眉展眼了。   “帝君可是有何事吩咐?”团清乖乖立在一旁,不免狐疑揣测了起来,可思想来去仍是摸不得半点头绪,于是悄悄用余光扫了扫。不想彼时恰见得青华清泉双眸如水,嘴角笑意甚浓。不知为何团清鼻子一酸,眼眸顿时禁不住都湿了,于是偷偷拿袖子抹了抹,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青华眉眼里皆是清清亮亮,欣然道:“团清,你明日便差几个碎嘴的仙奴四处散个音讯,就道今夜九月的娘亲登门找本帝君讨儿子来了。”   九月的娘亲来了?!团清倏地大惊,拧眉:“可帝君不是说这九月是路上捡来的吗?奈何怎么还会有娘亲呢?更何况前些时日您还对外称九月乃您之子,奴才只怕这么一说,众人不免定会在您背头说闲话呢。”这万一要是闹出了些帝君夺子的传闻来,这可怎么办呦。   “恩,他们若是要说便让他们说去,说得越多越好。”   这下换团清诧异了:“那万一他们要是问起九月的娘亲来,奴才也不知该如何答呀。”   青华顿了顿,笑道:“你只要记得与他们道这九月的娘亲是魔族的长公主瑶婳即可。”   “啊?”团清不敢置信,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来:“这,这九月的娘亲当真是……长公主吗?   啊?”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哎呀,这脑袋有点痛,有点痛!!莫说他先前早已被这凭空出现的九月吓得不轻了,现如今又跑出了瑶婳娘亲来,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可明明就没见着瑶婳怀孕,该不会九月是她从抱哪里来的吧?   哎呀!难不成前些日子帝君便已知晓,所以合着才让他和九月做出戏。可这……这不就是摆明了想让众人皆知晓九月便是帝君与瑶婳的孩子嘛!啊!不会吧?!   “可是帝君,虽说九月委实长得像极了您和长公主,可奴才总觉得不管如何算,这时间皆对不上啊!”九月瞅着分明就已有四五岁了。   青华当然知道团清的意思,但也只是笑了笑,长眸略带精光:“本帝君说了,九月的事我自然会去查明,但当下我需要的不是真相,而是谣言,你只要照着办便可。”   团清楞了一会儿,费了好大力气才吐字:“哦,那奴才明日就去办。”   翌日,当九重天所有仙娥听闻这一奇讯后,全都脸色大变,揪住团清的领子斥声逼问事情真伪。可他哪里晓得?!昨儿个他也只是去了趟茅厕回来就被分了这等差事。见她们一个个眼神颇有几分如狼似虎,恨不得抽筋扒皮的意思,团清也只好举手投降,哆哆嗦嗦猛点头求饶。奈何得到了答案,众仙娥居然还齐齐朝他动起手来。   他很无辜好吗?!   见着团清顶着两只熊猫眼递茶送水,九月忍不住问道:“团清,你这眼睛还没去找太上老君瞧瞧啊?前些日子见着就已经有了毛病了,今日不想更严重了!”   团清一听差点吐血倒地,眼里不由染上一层薄怒,熊猫眼瞧着也越发黑了:“多谢提醒!”   “恩。”九月深以为然点点头:“不必客气。”   “噗……”团清当场血溅三尺,刚想怒瞪他几眼,就见青华抱着一大箱东西进来了,忙敛了敛眼神。   青华见到九月便朝他招招手,一双明眸笑得别有深意:“九月你过来,我有些东西要给你。”他那俊然绝伦的面庞上溢着一抹浅笑,似海上明月般湛湛生辉,整个身姿神飘俊逸傲然如天人,让人挪不开眼。   九月“哦”了一声,慢悠悠踱了过去。团清亦不由自主跟着挪了过去,眨眨眼看见青华诚然开了箱子,那里面竟满满塞了一箱夜明珠,顿时羡慕得口水哗啦啦直流,艰难咽了咽,又咽了咽。   不料九月低眸看了眼,顿时兴致索然:“你想收买我?”他这般语出惊人,让团清禁不住嘘声抽气,斜乜他。   “委实聪明!”青华修长的指尖敲着桌面,慵懒的神色淡道:“倘若你愿意帮父君追回你娘亲,让咱们一家三口团聚。往后你想要什么,父君皆答应你。”   父君?娘亲?团清忍不住抖了抖,叹气。这帝君到底是何时改了口?!他怎么不晓得。   九月略一沉吟,傲娇地抬了抬小下巴道:“我是不会背叛瑶婳的,除非……”顿了顿,眼珠子转了转缓声道:“你带我到凡间转转,体验体验几日凡人的生活,我便应允于你。”   青华两眼一亮:“成交。”   于是乎团清便在一阵百思不得其解中被迫跟着他们父子二人下凡来,开启了买菜颠勺吃饭饭、围着锅碗打转转的生活。青华和九月倒是心血来潮、乐不思蜀,每日皆得将那熙熙攘攘街道从头走到到尾才肯罢休,沿街两旁来来回回无非也就些茶楼、酒馆、当铺、作坊店肆林立罢了。虽说眼前这一片繁盛的街景在夕阳余晖的晕染下确实添了几分朦胧和诗意,但面对周遭频频颇具穿透力的吆喝声世界,团清紧跟在一旁,只觉百无聊赖、烦闷如山。尤其当不幸有新酒楼开张,那爆竹炮仗在头上噼噼啪啪作响时,团清更想一举扫平了这地方。   好在小巷边上有家茶楼,那楼上隐隐约约传出阵阵淡雅宜人的古琴声。古琴缓缓泄出美妙的音符,轻扬袅袅依稀徜徉在周。时而似流水,时而似春风,清如溅玉、颤若龙吟得让团清不由自主闭目聆听了起来。   可不知为何,耳边总觉身后传来几道低低压抑着的争吵声,声音听起来还有些耳熟。团清猛地回神忙转头看去,不想却见青石街道上除了挑担赶路的、驾车送货的,毫无两样。团清满是疑惑,眉头蹙得更紧了些。待他回身想禀告帝君时,却见他与九月已施施然从茶楼门口走了进去。   见大街上粼粼而来的车马、川流不息的行人,团清忍不住仰天一叹:他们倒是自得其乐,但他还得苦中作乐!正欲提脚赶上他们二人时,不想忽一阵清凉凉的味道迎着风儿散来。团清蓦地止步,偏了偏头嗅了嗅,恍然想起了北极星君白羽!于是心头没来由地一喜,忙大步流星蹦跶过去将他当场“请”了出来。   呦,还果真是!   团清朝他简单行了个礼,笑盈盈问道:“奴才方才还不敢确认,以为是自己看走了眼,想不到当真是您!也不知今日吹了什么风,竟把您给吹下凡来啦?”   白羽神色隐晦地看了眼团清,忍了忍怒气。倘若不是方才与瑶婳争执,又怎么会落魄到被人逮住?藏头露尾地偷瞄上九月几眼心情本就不佳,不想这厮居然还敢多嘴?!   团清瞥见白羽脸色越发坏了,于是蹭了蹭过去陪笑:“说起来您也算是帝君的救命恩人,当日若不是承了您的恩情,只怕帝君必定凶多吉少!说起来也惭愧,今日帝君恰巧携了九月下凡,倘若您不介怀,奴才这便领您一同过去。”   白羽眼里顿时流光闪烁,当下应允:“正有此意。”   团清大喜:“好咧!奴才这便领您过去。”老天爷开眼,他终于摆脱只影孤形了!   彼时瑶婳正躲在不远处瞧了这一幕,潇洒地拨了拨散乱的青丝,朝天翻了个白眼,以示不屑:“切!”熟不知方才团清疾步过来时可没把她给吓傻了,好在她破罐子破摔,当机立断径直拆了满满一头黑发稳稳当当盖了满脸,转身一把抱住身旁的柱子才得以侥幸逃过。故此时正忙着对自己的机智表示沾沾自喜,心花还得怒放!   可当片刻后望见二楼窗边上坐着的九月淡蓝锦裳清秀可人时,瑶婳不由死咬住袖子,抽了抽鼻子,哽咽道:“团清你个傻二楞,怎么就没把我也请出去呢!”   世人皆说女人心海底针,大抵说的便是瑶婳这般。   亦不知是不是近些日子身旁有了九月的伴随,青华眼下看起来倒没有任何憔悴的痕迹,甚至可以说面色好得让瑶婳很想一脚把他从楼下给踹下来。只见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宠溺地摸了摸九月脑袋,温柔地替他微微理了理散乱的额发。待九月不喜,不动声色还略有些羞涩地将他大手悄悄拨开时,青华狭长的眸子微挑了下,薄唇边立刻绽开了朵迷煞苍生的笑容。   瑶婳目光骤然一滞,虽说她极不愿意承认,但从侧面仰望而去,不管是五官容貌亦或者是神韵气质,九月确实与青华长得极为相像,二人身姿皆于无形之中散着一股冷傲高贵的邪气。正如当日在凡间初见青华那般,眼眸间流露出的尽是万分的轻傲不羁,偏生又带着圣洁和淡漠。   看着他们四人在茶楼之上谈笑风生、饮茶嬉闹,瑶婳瞬觉心中十万分的不平衡!她倚在柱边胡乱理了理头发,忿忿咬唇哼声:“臭小子!有了别人就忘了娘!”   余晖淡染下,青华忽回眸朝她这边望了过来。瑶婳只觉心脏剧跳,忙大步闪身一躲隐入了黑影之中。看着他那平静的眸子中没有一丝波澜,瑶婳不由得松了口气安下心来。倘若被发现了,这丢的可不仅仅就是颜面了……   第 68 章   可瑶婳不知,人家青华早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只是没有个适合时机将她戳破罢了。眼看着她慌忙笨拙地朝侧边闪去,青华心神微动,努力压下嘴角的笑容。待瞥见她迈步离去时,这才垂下眼睑,漾起十分笑意。   瑶婳越想越觉心头泛酸,于是便趁夜深人静之时偷偷摸摸跳入九月房内,睁大眼眸拍醒他。九月睡得正香,忽然被人拍醒难免会有些起床气。见他目光正若有所思从自己面上扫过,瑶婳猛咽了咽口水,只觉一阵没来由的紧张。   “儿……儿子……是娘亲啊!”瑶婳手指了指自己,眨巴眨巴眼。   “瑶婳?”九月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淡淡瞥了一眼,难掩失望:“哦,原来是你。”   “……”看着儿子脸上表情,瑶婳悲愤许久,委屈哀道:“恩,没错,又是我。”   九月懒懒打了个哈欠,问她:“大半夜的不睡觉,找我干嘛?”   瑶婳忙抬手从怀里掏出个锦袋来,献宝似地递给他,正色:“儿子,娘亲知道你喜爱这龙鳞片,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赠予你了。”   这所谓的龙鳞片是用羽毛刀将轻薄如云的金箔置于珍贵的龙鳞面上紧裹成形,再将缕缕金线沿着龙鳞纹路上镶嵌缠绕而入,巧夺天工才得以制成一片。倘若不是当日西海龙王回赠给重烨被她偷偷私了下来,她又怎么会可能拥有这般稀世珍宝呢。此前九月撞见了愣是找她索要了几回,瑶婳皆没舍得给。今日想着若能用此物换得他一道回去,便咬了咬牙拿了出来。   九月眼疾手快一把抓来,扒开那锦袋数了数,逼视:“你是不是还藏了几片?”   “……”瑶婳一顿,扯开一道狰狞的笑:“没有啊……”   九月又扒开数了数,末了又道:“先前我数着分明有整整八十八片,可现如今却少了八片。不是你藏起来的,那会是谁?倘若你无意将这袋宝贝送我,你便收回去罢了。”说罢便伸手作势要将锦袋递过来,另一只小手还拎了拎被褥一角准备往身上盖。   瑶婳暗暗叫苦,悲痛地从怀中掏出剩余八片龙鳞片,泪流满面乖乖递上:“娘亲只是一时没忍住拿了几片罢了。”呜呜,以退为进,这跟明抢有什么分别嘛?!   轻点了点见数量无误,九月这才心满意足地将整袋龙鳞片揣进兜里。见他心情大好,瑶婳趁机趴在床边幽幽盯着他,柔声问:“那儿子啊……”   可话还没说完,九月就已滚回被褥翻了个身继续洋洋洒洒地睡了。瑶婳不由面部一阵抽搐,目瞪口呆,怨念无限。儿子啊!你一定要这么无视你娘亲吗?!   瑶婳十分艰难地又将九月拍醒,眼巴巴问:“儿子啊,你既收了我东西……那是不是……”   九月不耐烦地翻回身,揉揉眉心道:“我问你,你今日替我带枕头了吗?”   瑶婳手势一顿,讪笑:“嘿嘿,忘了。”   “哎,忘了也罢,下回记得带上。”九月嘟嚷了几句,又失望地翻身滚进被褥中。   瑶婳微微拧眉,沉思。莫不是方才她没说清楚道明白此次来意,所以九月毫无所觉?于是轻咳了咳,小声道:“儿子啊,娘亲……娘亲……今日来是想带你回去的。”   九月想也不想窝在被窝中,答:“不回。”   瑶婳扁嘴:“那……那你把方才的龙鳞片还我。”   九月从被褥中爬起,大雾:“什么龙鳞片?我从未听过、见过,更未拿过!”   “唔……”瑶婳满脸黑线,瞪大眼:“就是你怀中的那一个锦袋,掏出来还我!”   九月眼底划过一丝狡黠问道:“你确定?”   那腹黑的小模样看得瑶婳面色微顿,思索半晌后才敢视死如归点点头。九月万般无奈,只得从怀里悠悠掏出锦袋还了回来。瑶婳顿时诧异,难不成九月还转了性子,煮熟的鸭子还能让它飞了不成。急不可耐接过锦袋打开一看,果然!空空如也。   瑶婳嘴角一抽,微怒:“还有里面的龙鳞片。”   九月摆摆手认真道:“什么龙鳞片?我从未听过、见过,更未拿过!”罢了又翻身窝回被褥中。   “……”一阵冷风凉飕飕吹过,瑶婳当场石化。这大概是她第八百八十次被自己的儿子堵得哑口无言。   彼时房门忽然被推开,青华一袭银丝白袍、玄纹云袖悠然走了近来。他那俊美绝伦的容颜在这淡淡倾泻而入的银光中显得艳光四溢,犹如黑夜清辉照得人心神欲醉。一股清淡的沁人幽香随着他的衣诀轻轻摇晃顿时在屋内弥漫开来,大抵在九重天皆能叫多少仙娥们春心荡漾,可此时却叫瑶婳心里咯噔一声,大骇破窗而逃!   结果刚迈了只腿出去,就差点绊了一跤,还是叫青华疾步迈上前拽住了她的手臂才没让她从窗户中给滚落出去。   青华默叹一气,耳边低语叮嘱道:“小心点。”   瑶婳猛回神一看,见他的脸近在咫尺,慵懒双眸还有意无意从她面上掠过,不由得眉眼一跳,忙僵着脸把手臂挣脱开来,一溜烟爬上窗户滚出,速速往林里逃窜隐没而去。   瑶婳边逃还边想,不对啊!明明是恨他,怎么无端端就变成怕他了呢?!这……这分明有问题啊!但……但当下……还是抓紧时间逃吧。但倘若硬要叫她说出个逃跑的理由来,约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不容易逃了许远,合算着青华应不会追来了。不想回头一看,却见他彼时正眉目疏朗地紧跟在身后,叫瑶婳膝盖莫名又软了下。瑶婳脸色骤然一沉,轻步跳开:“不知青华帝君有何要事,大半夜无端尾随于本长公主,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青华眯了眯眼,堵住她的去路:“本帝君碰巧也有疑惑想要问问你,不知长公主这夜半三更的找本帝君的九月有何要事呢?这既送宝贝又贴热脸的,莫不是见他长得清秀稚嫩,心生了歹意想将他拐跑吧?”   还本帝君的九月!呸!脸皮忒嘛真厚!瑶婳忍不住辩驳:“青华帝君爱说笑,九月乃本长公主之子,我自有这个权力将他带走。也难怪,帝君您年长了我几万岁,记性委实有些差也属正常。”   青华一脸莫名其妙盯着她,“咦”了一声道:“长公主这么一说,倒当真把本帝君弄糊涂了。仙界上上下下众所皆知九月乃本帝君之子。如若不信,长公主大可随意抓个仙奴来问问便知。”   “你说什么?!”瑶婳面色骤变,额头青筋突突直跳,愤愤看他:“岂有此理!九月明明是我儿子,与你何干!”她好不容易藏着掖着的宝贝九月,就连让重烨多看两眼都舍不得。青华他居然还敢堂而皇之地让整个仙界皆知他的存在?!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瑶婳不由气炸,气得手脚都在发抖。   可面对瑶婳的赫然而怒,青华却不以为然。他神色中稍带着清浅笑意,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波光潾潾:“可本帝君这就不懂了,九月分明就是你我的儿子,是你的自然也就是本帝君的。这二者之间又有什么分别呢?”   “什么?!”瑶婳闻言顿时火冒三丈,脱口而出,浑然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你说得倒是轻巧!若不是我含辛茹苦怀胎一年半载才将他生了下来,而今哪来这般九月。你说是你的便是你的?当真以为自己是女蜗娘娘啊?!”现如今拐跑了九月不说,现在居然还明目张胆地想跟她抢?!门都没有!   虽从始至终青华就已猜测怀疑,但此刻从她口中听出真相,不免还是微愣了愣神。末了一对眸色在夜色中愈加浓郁,嘴角不由默默咧开傻笑起来。   他就晓得他猜对了。   “瑶婳。”青华眉目轻柔,唇畔笑意越来越深。整片树林沙沙作响,风吹得青翠的叶子洋洋洒洒落了一地,铺得满地皆是。银丝白袍衣诀随着夜里凉风轻摆飞舞,他的身体亦跟着欣喜得微微发抖。   “我就晓得九月是我们的孩子。”他靠近了些,实在忍不住想伸出双手将她那单薄的身子拥入怀中。   正待瑶婳愤恨之际,不想青华这般沙哑着的声音却似含着冰雪般毫不留情地向她砸来,敲得她心口轰然作响。瑶婳浑身一怔,忙抬手死死捂着嘴,咬住下唇,暗自苦恼。明知自己孕傻三年,但仍极为恼火自己竟无意中将这等秘密告之。她一定是方才被九月诓骗了袋龙鳞片才失了魂、魔了障。   青华又往前朝她迈了几步,低声唤她:“瑶婳。”   瑶婳脸上一僵,避开了他灼热的视线,失声笑笑否认:“不是。”亦不知为何,此刻心底竟蓦然泛起了酸涩。抬手一抹,竟还从眼眶中生生抹了几滴泪来。   生怕青华瞧出端倪,瑶婳忙背过身,缓缓吸了两口气,幽幽道:“就算我是九月的亲娘又如何,那并不代表你便是他的父君。青华帝君也请多多自重些。”顿了又一字一句道:“沧漓才是九月的父君。”   第 69 章   青华面目倏地一沉,心口一阵阵抽痛,沉声:“我晓得九月体内藏着沧漓三千年的修为,但我亦晓得九月的真身。沧漓是妖,绝不可能与你生出九月来。”   微风缓缓拂过面颊,吹得心头开始泛凉。看着瑶婳背影顿了顿,青华又道:“九月真正的父君是我。”   瑶婳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不是。”可恍恍惚惚间,也不晓得为何自己心下慌乱、惊惧得六神无主,也不知究竟在慌乱些什么,在惊惧些什么。她提起步子想逃,想逃得越远越好。可不料刚迈了几步,就被人生生阻了去路。   低头往地上看去,只见那袭一尘不染的银丝锦袍边上露出流云纹的滚边,白玉玲珑腰佩缀在腰间轻盈微动。明明是极为傲然非凡的装束,现在却觉得十分扎眼。瑶婳一时无措,伸手推了推青华,可不料身子柔弱根本推不动半分,反倒让自己险些栽倒。   青华急忙将她扶住,整个身体都朝她靠了过来。原想将她狠狠禁锢在怀里,可不料瑶婳却一手又将他推开,还禁不住往后退了两步。看她眼眸微红,青华忽然自心底里漫出一股不言而喻的怜惜,但亦随着耳边微不可闻的风声缓缓匿了回去。   青华苦笑:“瑶婳,你为何要否认呢?”   “帝君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瑶婳死咬住嘴唇,不想一忍再忍眼眶中仍是噙满了热泪。她伸手揉了揉眼,却摸得面颊上染了一大片水渍,忙抬起袖子擦了擦脸。   听得她分明带着哭腔,却又隐忍着,青华胸中顿溢了满满一腔苦意:“瑶婳,你可当真还恨我?”   瑶婳身体倏地僵了僵,默然半响才抓着他的衣襟,定定看向他,悲愤道:“恨?叫我怎么能不恨?”她的莯浅,她的容渊,全都没了,叫她怎么能不恨?   青华脸色亦跟着沉了下来,心头洼凉:“那如何才能让你不恨?”   “不恨?”瑶婳登然哑然失笑,眼框又开始泛起了猩红。她怔了片刻,垂手道:“倘若你能将莯浅和容渊还来,我便不恨。”   不恨?   她亦想过不恨。   只因她晓得自己对他仍抱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情愫,只因她打心底里盼这一切皆可从头再来,只因她多少次幻想灰飞烟灭的莯浅、灰飞烟灭的容渊皆可明晃晃亮堂堂地出现在眼前。可若说不恨,那大抵不过是自己骗自己的罢。   青华低垂着眼帘,无奈道:“你二师兄容渊触犯天……”   “啪。”似有一阵血气翻涌在她体内猛蹿,瑶婳情不自禁狠狠扇了青华一掌。这一巴掌声不轻不重,却教她的唯一的指盼亦跟着火辣辣的手掌心燃灼得一干二净。   她明明就晓得不可能的,可为何偏偏还要问。   瑶婳眼眶噙满泪珠,簌簌直下,只觉心头漫来一阵又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她想咧嘴笑笑,却忍不住从嘴里溢出了断断续续的呜咽。   “你既不能将他们二人还我,我便仍是恨你。”她将手心攥得死紧,紧到全身上下皆觉痛彻心扉,不知该如何收场。   青华静静凝视着瑶婳的脸,只觉喉里一阵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他亦第一次晓得,原来自己也会有口难言的时候。   夜里晚风吹拂,月光似轻纱又似浓霜从幕空中低低地浸润而出,诉着片片沉漠。   树林中冷不防响起了一道低低浅浅的声音,唤道:“瑶婳。”   瑶婳忙抹了抹泪往林中深处看去,晃神看见了不远方翛然驻立的那抹修长硬挺的身影时,不由眸色一顿。   沧漓几步走到瑶婳面前,微微俯身捧起她的脸看她。瞧她面上湿润哭得湿湿嗒嗒,不由轻蹙了蹙眉,柔声道:“怎么又哭鼻子了?”他那漆黑双眸中温柔宠溺似春水碧潭般,散着盈盈柔光。   瑶婳胡乱拭了拭,竭力弯唇莞尔,笑答:“方才被风吹的。”   眼见沧漓白皙修长的手正搁在瑶婳面颊上,青华暗暗握拳,警告性地瞪了他一眼:“放开你的手。”   沧漓微微回头,不善道:“哦?不知青华帝君命本王放手究竟是以何身份呢?到底是仙界的御天战神?亦或者是堂堂一代帝君?亦或者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陌生人罢了。”   青华手骨节握得根根分明,微微发白。良久才轻启薄唇,吐出一句:“自然是以九月父君的身份。”   沧漓听言,眸光煞那间划过一抹黯然,末了轻笑了笑,牵起瑶婳的白玉手坦然炫耀:“我管你是父君也罢娘亲也罢,只要瑶婳愿意,我便还是死心塌地不放手于她。”   瑶婳声音略微沙哑,阻道:“沧漓,不用与他多说……”   可沧漓偏生打断,声音幽幽又开口道:“想必帝君有所不知,一月之后,瑶婳便是本王的妖后了。”他这一句话说得如此清清淡淡,可听在瑶婳耳中却霎时响若惊雷,教她脑中一片空白。   青华闻言顿时漫出一股阴煞之气,冷冷又无情:“一派胡言!”   瑶婳亦一时有些怔神,不明所以。妖后,妖后。她从未想过,也从未亲口答应过。她抬头对上沧漓那对双眸,哑着声想要问问到底怎么回事。不想沧漓却悄悄朝她眨了眨眼,暗暗捏了捏她的手心,示意她噤声。   “帝君又何必恼羞成怒呢?”沧漓回头不由轻笑,轻轻抬指抵唇:“本王知晓你得知这个消息难免会激动,但倘若惊了这林中鸟兽,未免就有些不好了。”   “放肆!本帝君做事还轮不到你多嘴。”青华瞳中冷芒四溅,暗潮汹涌。他“铮”的一声挥出银剑,迅疾如雷朝他脚下鹤唳扑闪刺来。锃的一声清鸣,一剑生生劈断了沧漓脚边的泥路。   沧漓知晓他顾及瑶婳颜面,在此定不会伤他半分,故身形岿然不动未离半寸。但转头瞧地上一片狼藉、烟尘滚滚,仍让他着实吃惊不小。顿了顿,悠悠又道:“啧啧啧,也不知为何,看见你这难得恼羞成怒的模样,本王就觉心中无比痛快。”   青华眉宇间划过狠厉,抑制不住低声吼道:“给我滚。”   沧漓不怒,嘴角反扬起一抹淡笑:“本王今夜心情甚好,便承了你的意。”末了偏头牵起瑶婳的手,柔声:“瑶婳,我们回家吧。”   青华脸色登时不大好看,冷冷命令:“瑶婳,你给我留下!”   瑶婳神色颇有些复杂,虽她知晓大抵这一切皆是逢场作戏,但也不曾想以这种方法与他断得不透彻。可事到如今才晓得,他们二人的情分又如何,原来终是轻得连一点奢望都不能求。瑶婳玉手不自觉捂上心口,只觉那里不断漫出一阵一阵疼痛,叫她难受的很。   见她发愣,沧漓蹙了蹙眉,轻声唤她,瑶婳终还是动了动唇,应道:“好。”   “瑶婳!”   瑶婳循着声音抬眼看过去,却是狠狠愣了一把。原本该是傲然风华的一人,而今竟失了往日的淡定,全身上下散着一派凌乱,颇为狼狈。青华双瞳微微放大,颤抖惊呼:“你竟还是选了他吗?”瞧得细了才得以看清,他那举世无双的容颜此刻沾满了毫无遮掩的惊措,一头青丝散乱滑落在肩,玉束发带早已不知去向。   从未想过,原来他也有这么慌乱的时候。   真的从未想过。   每听他唤一声“瑶婳”,就觉得止不住心涩一阵。瑶婳强按捺住苦涩,敛了心神,扯出嘴角讪笑:“倘若帝君想来喝我们二人的喜酒,我们妖族自然欢迎。”明明是件天大的喜事,奈何从她嘴里说出,却说得如此百般涩然。   青华失神了半晌,面色灰败如土。一时片刻,身边寂静无声,安静得让人隐隐觉得心口发凉。瑶婳呆呆望着,又吹了一阵凉风。见他不语,只好转身离开,可青华偏生又止了她的脚步。   青华嘴角撕心裂肺地溢出一丝苦笑,一字一句问:“你当真爱他吗?”那声音虚无缥缈,可听入耳中却似千斤重担般,叫她生生喘不上气。   瑶婳心如刀绞,淡淡回了一字:“爱。”   青华身体猛颤了下,恍神片刻才低低冷笑。他那声音虽轻,可不知何故却让人凄厉悲凉。他似失了心疯般嘴角扬起一抹又一抹讥笑,转瞬又暮然消失在眼波深处。一股淡淡的幽香随着夜里凉风侵入鼻息,闻起来皆是苦意。他那一身的傲气和神采顿然全失,止不住问:“是吗?”   可……   是,又如何?   不是,又如何?   昨夜星辰昨夜露,一夕凝眸天地宽。   不知为何,瑶婳只要一闭眼,脑中就会无端涌出许多乱七八糟的思绪来,将她狠狠压抑得快要窒息。当初从北极仙宫跟着沧漓来妖界时,便知晓有朝一日定会面临如此这般窘境。说实话,她亦不晓得该如何回应。只是奈何昨晚竟整整一夜无法阖眼入眠,委实让她觉得有些乏累。无奈越想越睡不着,只得揉了揉眼、伸伸懒腰,这才发现外面亮堂堂的,已然天明。   瑶婳忧伤地自被褥中爬了出来,低落愁苦地推开门。这清风徐徐、流水潺潺,深吸上几口晨曦空气的确让人心旷神怡,立刻扫去了不少疲惫。可当见着远处那抹熟悉无比的影子时,瑶婳不由恍惚一下,挠挠头自言自语:“不就是一夜没阖眼罢了,怎的还产生错觉了?莫不是老了吧!”   九月嘴角微微抿起,略有弧度。迈步过来见瑶婳一脸倦意时,把玩树枝的小手顿了顿,仔仔细细好生瞧着,惑道:“瑶婳,你这脸是怎么了?”   瑶婳瞪大眼吃惊地看着九月当真出现在眼前,心头欢喜得差点哭趴了,上前一把抱住:“儿子,你终于回来了!娘亲好想你啊!”   九月使劲掰开某人不断蹭过来的脸,略无奈:“昨夜里不是才见过吗?还有,你能把你的脸拿远些吗?”   “不能。”瑶婳嘿嘿笑道,笑靥如花:“儿子啊,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回来啦?发生了什么事吗?”   第 70 章   九月不情不愿解释道:“听团清说,昨夜里仙界神器差点被盗,青华受命需回仙界查出此事。但他唯恐歹人伤及我和白羽,就命团清将我们两送至魔界,不想半路中遇到了漓叔叔,就跟着回来了。”   “唔,那娘亲可要好好谢谢你漓叔叔了。”   “谢谢自然就不必了。”沧漓嘴角勾起淡淡的笑,缓步走了过来。四月芳菲,雪白的梨花风一吹簌簌往下掉,铺得满地皆是。漫天飘散着沁人的芬香,纯净而清新。   “漓叔叔。”九月见了沧漓,忙蹦跶着过去抱住他。   瑶婳转身来看到他这低眉浅笑的模样,顿时神伤、默默握拳。又是沧漓这厮,又是他!怎么又来打扰她们母子两?呜呜。   沧漓见她这幅气恼恼的样子,双眸里满是流光。轻风扬起,长缎黑丝不经意地划入衣衫,好似落入凡尘的嫡仙。   瑶婳抬首正色看他:“沧漓,我有事想与你谈谈。”顿了顿又道:“是昨夜的事。”   沧漓怔了怔,笑道:“好。”   倘若在往日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做这冥邪宫妖后的,只是万万没想到,这话终还是从她口中道了出来。瑶婳浅笑微颦,秀美绝俗的面庞上流转出一丝风华绝代,柔声:“沧漓,我愿做你的妖后。”   沧漓听得此言,错愕愣愣地瞧着她,竟不知如何作答。瞅着他游离的模样,瑶婳抬手在他面前摆摆唤道:“沧漓?”   沧漓缓了好一会神,才不可置信地抓着瑶婳双手,紧张问道:“你也知我昨夜说的那番话乃是胡话,不不……不是胡话,是我心底话,可……可是你当真想好了吗?”   瑶婳微微抬头,目光灼灼凝向他,点了点。今日之所以答应也说不上是什么缘故,只是放眼望去瞧着九月与他也活脱脱像对父子,让她诚然有了一丝祈盼。如此这般斩了与那人的情谊,也是极好的。   沧漓手指尖止不住颤抖,又问了一遍:“当真?”   瑶婳凑近了,覆在他耳边轻声传来二字:“当真。”   待听得瑶婳真切回答,沧漓忍不住咧嘴笑得灿若繁星。他伸手狠狠抱紧了瑶婳细腰,额头轻抵住,声音暗哑得厉害:“既你不悔,就莫怪我要将你一辈子牢牢守住。”   瑶婳顿了顿,亦伸出玉手将他环上,却仍止乎于礼:“好。”   “那我们一月之后便成婚,你看如何?”   “好。”   沧漓双目霎时深邃了些,一手搂上瑶婳的腰迹,低哑道:“那我可以吻你么?”   “好。啊?额……”瑶婳抬眼对上他那一对好似水色荡漾般明净清澈的双目,忽觉面颊蹭的一下红了起来。   可还不等瑶婳说上一句,九月在旁边翻了翻白眼,忍不住打扰:“咳,我还在呢!”   于是沧漓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仰望穹苍长叹一声“哦”。   翌日,妖王沧漓要娶魔族长公主瑶婳为后的事便已闹得六界风雨仙妖皆知。可瑶婳浑然不觉,直至出门抬头见殿外前方数百里全都挤满了妖兽,差点没喷出一口血来。所有妖兽见了未来妖后,顿时宛若狂风般齐哄哄朝她涌来,吓得瑶婳惊魂未定,生生打了个哆嗦。   瑶婳隐约总觉得有事发生,可敲敲脑瓜愣是转不出答案来。后经看不下去的孤冥提醒,这才恍然明白妖兽们一早便候在殿前恭贺他们二人的婚事来了。瑶婳囫囵吞枣又看了一遍,皱眉:“恭贺我懂,可为何他们还要端着盘血淋淋的鲜肉呢?”   孤冥眨眨眼,再次友情提醒:“那是贺礼。”   瑶婳闻言,白脸一下绿惨了。她失声笑笑,转身欲爬走。奈何多次想从密密麻麻的妖兽群中爬出,却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将路堵得死死的。瑶婳急赤白脸,终究熬不过这全而攻之的妖兽,无奈只得扯扯嘴角笑笑,端端正正坐着受妖兽们的恭贺。   只不过,向来以为妖兽们拙嘴笨腮,不想这时他们竟个个无端化身为口若悬河、妙语连珠的家伙,听得瑶婳接着一盘盘鲜血频频傻眼。在殿前受这没玩没了的恭贺都快活生生晒成干了,还是没见到沧漓半个影子,瑶婳心中登时一片气苦,恨不得跳到他面前糊他一脸血。孤冥在旁连连提醒:“微笑,微笑!”   笑!笑!都快晒成干了还笑个屁!   不过这也就罢了,奈何等了半个时辰才将慢条斯理的沧漓给盼来了。瑶婳见之气不过,忙扬起血淋淋愤的白玉手吓唬吓唬他,沧漓瞅见了,煞那间心疼地小跑过去替她擦了擦。   哎,只能说贺礼不可怕,那些女狐妖啊、猫妖们彼时看她那恨不得杀人的眼神才可怕!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一波又一波的妖兽,瑶婳累得腰都弯了,脸都抽了。刚把身子埋进软绵绵的被褥中,又听得外头小妖急报,说是魔君重烨来了。重烨?得了,这下可好。他这一来,正恰恰说明了纸包不住火,魔族和仙族怕是皆知晓了她要下嫁沧漓一事。   瑶婳把脸埋进枕头中,扬了扬手怒道:“不见!我谁都不见!”她自小就深深地明白一个道理,仙妖、魔妖两不立。倘若今日她敢跨出妖殿一步,以重烨的性子不当场将她一顿胖揍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为涂耳根清净,瑶婳气势汹汹地将所有人拒之门外,酣睡如猪睡上了好几日。可不料,她睡了几日重烨便生生在冥邪宫外挑衅了几日。若不是最后左辛右辛斗胆将他架了回去,他着实也没个消停。   可惜瑶婳千算万算,显然没算到自己身边竟会平白无故出现一位“奸臣”。当白羽眨巴眨巴着眼,兴致勃勃地将不速之客领来时,瑶婳一眼便能认出那是夜染。   夜染望了瑶婳眼,嗫喏唤道:“姐姐。”   瑶婳霎时转头不着痕迹地剜了白羽一眼,眼神如利刃:“白小羽仙友,晚上记得把脖子洗干净等着。”   夜染忙拉住瑶婳袖子解释:“姐姐,是我叫白羽领我过来的,姐姐不要怪他。”说罢便挥挥手让白羽出去,哼,他倒是很听话。   瑶婳唇角微牵,扯出一抹笑意:“你若是挂念我才来见我,我当然欢迎。但你若是来劝我的便免了罢,我早早就已想好了。”   听她一席话,夜染不由僵了僵,抬眉看来:“姐姐,我今日来是想带姐姐去一个地方。”   “有他的地方我便不去。”他,自然指的是青华。   夜染心尖泛涩,嘴上却笑道:“自然没有他。姐姐,你且要信我。”   “哦。”瑶婳颔首,末了又问了声:“那远吗?”   “不远。”   瑶婳这才心满意足地跟着夜染下凡来。虽说不远,但腾云奔行了半个时辰后瑶婳已然半死不活。垫了垫两只宛若万年冰块的脚丫,瑶婳觉得万分惆怅。心道这明明是秋高气爽的季节,可为何偏偏这在高空之中却越行越冷,简直要冷入骨髓了。正当冷得受不住想骂娘的时候,就见夜染缓缓起身飞下了腾云,瑶婳连忙抬步跟了过去。   举目望去,在这清水河畔、绿柳周垂的掩映中伫着一户宅院,显得格外显眼。宅院红瓦上几处珠串装饰在阳光洒射下奕奕闪光,犹如流动水珠般从墙垣间垂下。仔细一看,宅院后还有片绿竹林,宁静幽远得令人神驰。虽从外头看不出宅院内的模样,但不难猜出整个院落富丽堂皇,应是户有钱人家。   瑶婳正纳闷着到底是哪个熟人会在此处,宅院中忽然传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两岁多的小女孩从院子里跑了出来。   也不知夜染从哪里掏了根糖出来,轻步上前,招招手唤她:“小妹妹你过来,你叫哥哥一声,哥哥便给你糖吃,好不好啊?”   小女孩一听,乐颠颠蹦跶着过来了。她那嫩粉白皙的肌肤如凝脂般细滑,一双流光夺目的眼眸稍稍一转,便仿若漾满清浅光华。眉目间虽还带着浓浓的稚嫩,但那浅蓝色纹绣裙却衬得她桃腮带笑中散出一股轻灵之气。   她抬首对着夜染甜甜地唤了声“哥哥”,夜染脸上蓦地绽放笑颜,忙将糖递到她手心。小女孩拿到后急不可耐地将糖含入嘴中,吧唧几下,笑得犹如阳光般耀眼:“好甜。”   瑶婳素来镇定的脸瞬间就不镇定了,这小女孩浅浅一笑,似有酒窝在她蜜桃脸颊若隐若现,简直可爱如仙啊。可不料刚想夸她几句,她却倏地拿双无辜的眼神直直瞧了过来,对着夜染无情地道了句“哥哥,笨蛋”,不仅如此,还连连斜乜了他好几回。   夜染心神微动,顿时捂住小心脏,颇感受伤。瑶婳愣了愣,不由噗嗤笑出了声。这小女孩面上瞧着虽清丽稚嫩,可这变脸的战斗力未免也太凶残了罢,简直跟九月有得一拼嘛!   可在此时,瑶婳眼皮猛然一跳,脑海中毫无征兆地闪过一幕画面,惊得她双瞳猛缩,心神俱摄。   莯浅!   第 71 章   为什么脑中会无端端冒出当日与莯浅在冰莲池边相识的场景?   瑶婳如黛的眉梢微微蹙起,眼眶不由自主红了起来。心想,倘若当日在诛仙台上能护得她一缕一丝魂魄在,今日大抵会不会也转世为小女孩这般可人的模样?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莯浅那日已然生生失了魂魄,失了内丹。死了,便是死了。   也不知何故,彼时隐隐察觉有些许不安和惶恐想要自身上喷涌而出,亦不知是不是她又眼花了,总没由来地将跟前这女孩与莯浅的身姿合为一处。   瑶婳酸涩地晃了晃脑袋,不巧偏头一看赫然发现夜染站在边上直愣愣地瞧着她。他的眼神里噙着光芒,似乎藏了许多话,可偏生又犟着不肯道明。   瑶婳轻咳了咳发干的喉咙,哑声问他:“你可是有什么话想与我说?”   夜染安安静静地站着,也不晓得站了多久才动了动唇,缓缓叹道:“姐姐你好生瞧瞧,这女孩看着像谁?”   瑶婳心里一恸,飞快看了小女孩一眼。只见她抱着糖吃得正欢,嘴角还不时噙上一抹甜笑。可就算如此,瑶婳仍从她眼底中清清楚楚地抓住了那一丝清傲。   独属于莯浅的清傲。   莫非她是莯浅?!   瑶婳一时大骇,煞那间被这天方夜谭的想法吓得倒抽了口冷气。她下意识转头去询问夜染,却见他微微颔首,默认了。   这……这怎么可能呢?莯浅当真还活着?!   瑶婳面上顿时露出一股愕然之色,当下似被晴天霹雳般打得五雷轰顶,脑中一片空白。待缓了缓心神时,眼里已然蒙上了一层薄雾。奈何她如何往肚中淌,仍止不住眼眸一湿,噙满眼眶。   怎么会?莯浅居然还活着?!   夜染半低着眼帘,幽幽调侃道:“姐姐,不想你瞧了这么多眼,却仍看不出莯浅来,我可是第一眼便认出了她了呢。”   “莯浅,真的是莯浅……”瑶婳死死捂住嘴,硬是不让自己呜咽出声。   小莯浅见瑶婳脸上忽然挂着两行热泪,眉头微锁思忖片刻后,立刻迈着小腿关切地来到身旁,垫着脚尖使劲将糖递到她嘴边,糯糯安慰道:“不哭,给你糖。”   漫空扑簌簌落下一大片银色桂花,缓缓铺了一地,阵阵浓郁的桂花香味登时弥漫开来。   瑶婳心尖一软再也绷不住了。晶莹剔透的泪珠从白玉面庞上顺着肌肤悄然滚落,一滴一滴缓缓打在手背之上,几乎纵泪。瑶婳忙用袖子胡乱抹了抹泪,蹲下身来圈住她。   谁知当她微张嘴凑上前想要尝一口时,小女孩却暮然缩回手,急退两步将糖好生护着,嗔道:“闻闻就好,不能吃。这是我的,我的。”   瑶婳刹那间破涕为笑,满天星辰的双眸皆是盈盈柔光。莯浅啊莯浅,你前世是个吃货,想不到到了今世仍注定是个吃货。   “姐姐不吃,你吃。”瑶婳柔声问她:“那你过来给姐姐唱首歌谣好吗?”   小莯浅盈盈的目光看向瑶婳,点头应允。说着便眨眼一笑,咦咦哼哼唱了起来。不过到底小莯浅唱了什么,瑶婳一句都没听懂。只是觉得这凉风吹拂,洁白如玉的银桂花微微贴在唇上,让她心弦不由漾开。   莯浅,只要你还活着,就好。   若不是小莯浅的娘亲将她唤了回去,只怕她们二人都不愿道别。瑶婳静静地坐在清水畔边,心情尤为复杂。虽是凉秋,可这河面上依稀吹来的微风却叫她全身凉得厉害。她哆哆嗦嗦地坐着发了会呆,看着夜染一直朝她这头瞄,恍恍惚惚道:“你还有什么话就直说罢。”   夜染神色黯然瞧了她一眼,开口:“姐姐你也知莯浅原已从六界中消失殆尽,但……”   瑶婳鬼使神差地打断他,问了句:“是他吗?”   夜染迟疑了下,继而点了点头:“恩。我只晓得帝君费劲千辛万苦才将莯浅散在天际的魂魄给补了回来,至于他到底用了何方法,我亦不清楚。”夜染失声笑笑,又道:“若不是他过来求父王将龙宫的水晶棺借他一用,我又怎么会知晓此事。”   说到这里,夜染情绪忽然激动了起来:“姐姐你也知帝君的性子,他做了何事向来不会挂在嘴边。且不说帝君为了拾回莯浅的魂魄就几近散了一身修为,就说当日在诛仙台上替你生生挡了那十三道落雷之刑吧。那落雷之刑的威力姐姐不是没见识过,就算他是帝君,但哪有那么容易就安然无碍地挺过。你当时一心记着你二师兄,全然不知他了何等重伤。他一直瞒着撑着,一两年过去了,也不见得他的伤何曾好过。姐姐你不知,自你离了他之后,帝君便发了疯地到处找你,每日每夜都到万魔宫守着候着,终于好不容易把你给盼来了,结果你又……”   瑶婳一顿,身子僵硬了起来。青华替她挡了十三道落雷之刑她是知道的,只不过瑶婳一直误认为青华的伤没什么大碍。今日听夜染嘀嘀絮絮说了一通,瑶婳登时觉得自己心下一阵揪紧,后悔得喘不过气来。   夜染低低叹了一声又说:“帝君每日每夜提心吊胆地看着莯浅、护着莯浅,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将她亲手带到你面前。姐姐你也看到了,不过短短两年帝君竟消瘦成这幅模样,不仅仅是因为莯浅,更是为了你。”   瑶婳倏地握紧了手,惊呼道:“你不要再说了。”她吃力地想要消化这一切真相,但脑子嗡嗡嗡不断作响,聚成空荡荡的一片,教她听不也是,不听也不是。   习习凉意的秋风扑来,吹得耳根子挂凉挂凉。夜染抬头凝目看来,见她泪眼婆娑,只好暂时噤了口。也不知过了多久,瑶婳才哆嗦着嘴唇哑声问道:“冰夷知道了吗?”   夜染轻轻“嗯”了一声,继续说道:“冰夷还让我同姐姐说一声,莯浅与他本就有七世情劫,而今这最后一世正好成全了他们。说起来,反倒要谢谢姐姐呢。冰夷还说,莯浅最希望的就是让姐姐好生活着,莫要再责怪自己了。”   “好生活着?莯浅既给了我内丹,教我如何不好生活着啊!”眼泪霎时像断了线的珍珠般频频从面上滚落,所触之处无一不觉灼心,瑶婳再也忍不住,低头捂住脸,呜咽道:“傻子,全都是一群傻子!”   是啊,全都是一群傻子。   一月之后,妖婚当日。   望着铜镜里那肌若凝脂、气若幽兰的女子,瑶婳一时间差点认不出自己来。   身后喜娘也颇为得意,道:“娘娘,虽说这胭脂是由桑葚所榨之汁与晨露、珍珠和名贵香料调制而成的,但奴婢看着也只有您才能将这些胭脂用得如此惊艳。今日稍作一打扮呀,当真美得无与伦比,叫天地都为之失色呢。想必妖王见了呀,定会对您更加痴迷呢。”   “恩。”瑶婳胡乱点了点头,只觉得这喜娘身上有一股很冲的狐妖味,被这么一熏,头昏得要紧。今晨还没睡醒呢,就被她无情地从被褥中拖出来,活脱脱像只木偶般任由着沐浴更衣、梳妆打扮。穿上这一身重得要命的凤凰锦嫁衣也就罢了,还得遭受身后的奴婢一直叨叨絮絮。心里巴望着能早些让她弄完,遂她说什么,瑶婳皆一一点头应允,实则一句话都没听进耳朵里去。   虽迷迷糊糊着,但也晓得那喜娘一丝不苟地替她梳高绾青丝、坠以配饰:“娘娘,配上了这象牙步摇、流苏发簪呀,会更显得您的身段风韵绰约、轻灵妩媚呢。您看,是不是?”   瑶婳半眯着眼胡乱看了下,只见黑如凝墨的三千青丝上轻轻摇曳着宝石缀饰的流苏发簪,衬以淡妆粉黛的面容,霎时平添了一丝轻灵妩媚。璨若晨星的凤目轻轻一扫,倒与那额边轻轻垂落的几缕发梢相得益彰,刹那间就叫人神魂颠倒。   真不愧是狐妖,分分钟就能将男人手到擒来的战斗力也可不是说笑的。   “娘娘,奴婢瞧着您原先发上的这支铃兰步摇与今日妆容有些不搭,要不奴婢先将它取下来,您看如何?”   瑶婳虽勉强撑着眼,但实际上就跟睡着了没什么两样。耳朵里已然听不清喜娘到底说了什么,打了个哈欠点了点。直至喜娘将她发上的铃兰步摇轻轻取下搁在了面前,她的睡意才消了些。   瑶婳怔楞了片刻,吃惊问道:“这步摇怎么取下来了?”   喜娘面色微顿,惑道:“娘娘,方才奴婢问过您了,您不是说可以取下吗?”   “是吗?”瑶婳纤纤玉手飞快地拿起铃兰步摇,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虽兜兜转转地用了许久,但这步摇仍然晶莹辉耀、玲珑有致。   喜娘心底委实也不敢打扰,但眼睁睁瞧着这吉时已快到了,只好小心翼翼地催促她:“娘娘,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瑶婳摇了摇,若有所思:“你先出去吧。”她那发上的流苏发簪随着动作轻轻一晃,细微的叮铃声犹如莺啼般盈耳动听响了起来。   “可是娘娘,您这花钿还没贴呢……”   瑶婳抿了抿唇角,拧眉:“你先出去,待会我再唤你进来。”   做奴婢的哪敢造次,喜娘只好略忧伤地退了出去。待听得细微的关门声响起,瑶婳心中登时填满万分思绪。事到如今她仍不舍得这铃兰步摇,说到底还不是因了那一点执念。   莯浅回来了,瑶婳彼时对青华的恨意大抵也就消了一半。可还有她二师兄容渊的仇,教她如何迈得过去?记个仇委实也不容易。然而若是不结这一档子仇,倒叫她二师兄容渊泉下有知可如何是好?   瑶婳对着铃兰步摇叹了口气,伸手欲将它收入妆匣中。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竟被人从后头给打晕了。若不是醒来觉得颈脖处疼得尤为难受,她当真怀疑是自个儿站着睡糊涂了。瑶婳疼得龇了声,对着背着她的黑衣人唾骂好几句。可当那人转过来脸的时候,瑶婳又惊得噤了口。   那个人的脸她一辈子都记得,一辈子都不会认错。   那是她的二师兄,容渊。   第 72 章   瑶婳看着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的二师兄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她大抵从未想过。莯浅没想过,容渊更没想过。瑶婳大骇地抬起头来,看了看,又看了看。直到容渊轻轻唤了她一声“小师妹”,她才恍然明白,这确确实实不是梦。   也不知何时双目已噙满了泪珠,瑶婳嗫喏问道:“二……二师兄你……你……你怎么会活着?”可转眼片刻,又咬紧了牙关笃定道:“不!你不是我二师兄,我二师兄早就死了!”可她说着说着却哭得一塌糊涂,泪晶滴滴答答落了下来。   容渊凑上前替她擦了擦,一双眼眸笑得如清水般,可还是能从中轻易地看出累来:“小师妹,你再好好看看。我不是你二师兄还能是谁?”   瑶婳一把拨开他的手,憋不住哭出了声:“不,你不是!他已经死了!”   容渊静静地看着,柔声:“小师妹,有一回趁着师父下山,你跑到他房里将他藏得紧的丹药全吃光了。结果师傅回来后大发雷霆,你可还记得是谁帮你求的情,才免了你三日责罚?”   “不……你不是……”瑶婳禁不住想否认,可二师兄身上萦绕而来的味道,熟悉得让她心弦不由一松。泪珠像断了线一般扑簌扑簌直落,朦胧了一片:“你明明已经死了。”   容渊微微拧了眉:“小师妹难道不希望我活着吗?”   “不,我希望!我希望你活着!!”瑶婳紧咬着唇猛摇了摇了头,心底里不断漫出的痛楚就快将她击垮了。她逼迫自己隐忍着,可那泪珠就是止不住地淌。瑶婳嘶声力竭喊了出来:“可我全然不希望你是假的!”   容渊闻言身子登然僵了下,喉咙霎时梗咽,喃喃道:“小师妹……”   瑶婳抽抽噎噎,脑海里不停充斥着二师兄的眼、二师兄的温柔:“我不希望你是假的!我不希望这一切是假的!我只希望你能回来!能活生生地回来!”她晓得的,就算她再怎么愚笨,她也晓得的。她二师兄仙身俱毁,已经死了!彻彻底底地死了!   看着这张与她二师兄无异的脸,只会让她觉得更加心痛:“你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要以他的面目出现!为什么?!”   容渊心肝缩了缩,张嘴咳了起来。他抬手覆在唇边遮着,好一阵才缓过劲来:“小师妹,你也晓得我命中有一劫,但你晓得那命劫是什么吗?”   “命劫?”瑶婳蓦地抓紧衣诀,冷笑:“二师兄你刚历劫成仙,又怎么可能会有命劫?!” 她就晓得,晓得这一切都是假的!   容渊苦笑了笑,静默了许久。可待他再回过身来时,那张脸已全然换成了另一个人:“容渊是我生生划了三分魂魄才勉强造出的□□罢了。他是死了,可我没死。”   分/身?!瑶婳倏地瞠大了双目,喉咙疼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竟是昭莲!原来当日灰飞烟灭的容渊只是一个分/身,只是一个替死鬼!   她张了张嘴,忍不住放肆哭了出来:“所以你才会有命劫。”所以,她的二师兄死了,便是彻彻底底地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她的二师兄是假的!这一切也都是假的!   昭莲忍不住叹了叹气,道:“你也晓得昆仑镜所示,原本我亦想受了天罚,历了劫也就罢了。可但凡能顺顺利利度了命劫之人,皆能在镜中瞧得出涅槃重生的痕迹,但我却一丁点都寻不到。我自己晓得,怕是历了这命劫,就再也无法活着回来!”   “所以你才大费周章地用了你那三分魂魄造了容渊吗?!他到最后也只是你的一个替死鬼吗!?”她知道的,容渊身上一直皆有着股仙人的气息她是知道的,可她不晓得那竟然会是昭莲。   “因为我不想死!”昭莲咬了咬牙大声喊道:“你也知道,仙界里的那些神怎么可能放过我?我如何还能安然活着?你以为我愿意硬生生将自己的三分魂魄拆出来吗?你以为我愿意用禁术将昆仑镜里的脸换成他吗?”   瑶婳颤颤巍巍道:“可是你终究还是眼睁睁看着他仙元俱毁!”   “是!我既亲手造了他,便是为了我自己!”昭莲不由低吼,他那眉心因失去理智已隐透出一道紫色的细长印记,分明就是堕仙的痕迹:“司命星君,司命星君!司天命不司己命啊!”   他的手不自觉握拳,往日那对温润的眸子中竟透出彻骨的寒意:“可就算我再怎么掩饰,青华竟还是发现了这个秘密!”不知为何,他说着说着又捂嘴闷声咳了起来,过了良久才停下。   昭莲用巾帕抹了抹唇角的血,低眸看了眼,顿了顿又道:“他在容渊魂魄上动了手脚,害得本应消逝殆尽的魂魄硬生生入了我的本体。你要知道,容渊当日遭受的可是灰飞烟灭之果,我又如何能熬得过?这也就罢了。想不到他竟还在容渊身上设了离魂诀!只要时日一到,我也便会仙身皆毁!”   瑶婳禁不住喃喃低语:“原来……他早就晓得了这一切。”奈何偏生她自己是个蠢货,为什么就看不出任何端倪?竟还口口声声骂他,恨他!为什么非等得到最后才能明白,青华执意要将容渊送上诛仙台只因晓得了这一切!   瑶婳霎时身子瘫软如泥,只看得见眼眶中不断溢满而出的雾气。原来,最遭人恨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   “我已经快死了,你明白吗!?”   经他这么一嚎,瑶婳暮然有些记起:“所以你才会去盗仙界神器对吗?!因为你晓得那东西能替你续命!”   昭莲凄凉地看了她一眼,忽而冷笑起来:“没错!因为我还不想死!”   “所以你才绑了我想换得那神器?可你不也晓得,仙界全然不在乎我这一条命!又怎么会肯拿神器来与你换!”   昭莲微微一笑,一手撂住她的胳膊将她拉了起来:“仙界是不在乎,可青华在乎。”   话音刚落,外头便有一道轻轻浅浅的声音传了进来。那嗓音听起来傲然清悠,怎么可能分辨不出来。瑶婳闻声顿时惊慌起来,她的心绪从未像现在这般复杂,既盼着他来,更不想他来!傻子!青华那个傻子!   她拼命挣扎着想摆脱身上的捆诀,可偏生如何挣扎皆动弹不得一分。慌乱无措之迹,昭莲一用力,便带着她从洞口飞了出去。彼时瑶婳才看清,原来他们藏在了水瀑石窟中。周遭连绵起伏的石头峰,宛如一条蜿蜒盘旋的巨龙镶嵌着整片天际。远远望去,峭壁生辉、满山苍翠,说不清的巍峨耸立。   青华三千青丝只用锦带随意束着,山风吹来,那一袭衣诀飘飘翩翩,颇有些许睥睨天下的气质。可瑶婳仍清清楚楚地瞧见了他紧握着的手指节青白交加,隐隐泛出血脉。   瑶婳只觉心口跳得飞快,忙告之自己无碍。待青华仔仔细细确认后,才转向身旁的昭莲。可在凝向他时,那眸子里的却是冰凉一片。   好歹与青华结识了几千年,昭莲亦不是傻子。此时见得他的表情,昭莲更加确认了心中猜测:“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对吗?”   青华也并不否认,缓缓靠上前来,厉声:“昭莲,我已三番四次提醒过你,想不到你最后竟还是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不归路?!”昭莲冷哼一声,登然疯狂大笑。他面上那般撕心裂肺的失望,竟忍不住让人漫出一股子辛酸来。他的手紧紧抓着瑶婳,晃得她头晕目眩:“这不还是拜你所赐!想我与你结识数年,到头来不还是一场笑话!你明明知道真相,却还是要亲手杀了我!”   “昭莲,这是你的命劫。”   “命劫?!”昭莲一双眼睛冒着凶光、杀气凛凛,直勾勾盯着:“不!根本就没有什么命劫!这是我的死劫!死劫!一旦我受了天罚,便会死!可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他冲着青华一遍一遍绝望地笑,可那轻描淡写的笑却是止不住的凄凉:“青华,你明明晓得,可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救我?为什么就是不肯拿神器予我续命!?”   青华静静地凝视着他,淡道:“昭莲,根本就没有什么续命的方法,仙界神器对于你而言根本就无效!你莫要再一意孤行了!倘若你乖乖历劫,我定会向玉皇大帝求情,饶你不死。”   瑶婳亦嘴角颤抖,怯怯劝他:“二师兄!回头是岸啊!”管他是昭莲也好,容渊也罢,只要你们其中一人活着就好,如此便好。   “无效?”昭莲木然地立在原地,没有任何的回应,唯有一双眼像死灰般冷冷。青华想趁机救下瑶婳,却见昭莲倏地瞪大了眼,失声笑笑,似魔障了一样:“我不信!我不信!”   他那眼波里泛起一阵一阵戾光,久久无法平息,多看一眼都叫人觉得心惊胆寒:“只要有了仙界神器,我就能活下去!青华,你快把神器拿出来!你快把它拿出来!”   青华面色沉了沉,缓道:“我身上根本就没有神器,昭莲,你快放手吧!”   “没有?”转眼之及,昭莲双目皆布满了嗜血之色,他抬手对准瑶婳天灵盖处,左掌含劲欲直直而下:“青华,你明明晓得我最痛恨别人骗我!不管是什么理由,都叫我无法原谅!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快把神器拿出来!”   瑶婳看了看他那左掌,不由苦笑了声,无奈咽道:“二师兄,你为何就是听不懂?为何就是听不懂啊?二师兄!”她眼里噙着的泪珠没有滚下,但那眼眶中流露而出的眸光却是比恸哭来得更为暗淡凄伤。   昭莲朝她厉声大喝:“你闭嘴!”他那嗓音听入耳中禁不住让人冷冽起来,身周迸发而出的戾气更是犹如山崩地裂般,一触即发。   青华见势毫不犹豫提剑朝他挥来,一时间银色剑光冽冽破天而下:“我说过了,没有就是没有!”   “没有!?”昭莲眸光煞时变得黯然,他生生受了两道迎面而来的剑气,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再抬首时,他的身上魔戾尤甚,眉间那一道紫色堕仙印记已然成行!   “很好!既然你无情,那我便也不义!今日我既不能活着,那我就要叫她陪葬。我要让你也尝尝这痛不欲生的滋味!”说罢,昭莲霎时一把抓住瑶婳猛地往后一跳,低低怒吼一声,便见一道金光自他掌中迸射而出。“轰”的一声!一时狂风骤起,扑袭而来,竟吹得遮云蔽日、日月无光!   青华心下一怔,不由大骇。抬头一望,这整片石头峰,乃至整个天际都在剧烈晃动。想不到他身受重伤,体内竟还蕴藏着如此可怕的力量!恍惚失神中,忽有一块巨石自上方悄声滚落,瑶婳急得朝他大喊。彼时青华才注意到,轻点足尖往后跃开。   只不过短短眨眼几秒钟,整片山峰的上空便风卷残云,几欲炸裂开去。山崩地裂的响声震天欲聋,犹如蛟龙狂妄嘶叫般叫人心颤不止。   昭莲身上源源不断释放而出的力量随着他的怒意愈发激涌,可瑶婳分明看见了,他的眼眶里,晶莹剔透的泪珠却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容渊啊!她的二师兄容渊啊!   第 73 章   昭莲作势手掌一翻,从怀中掏出了幻虚镜,想不到当初梦曦勾结妖族丢下的幻虚镜竟被他好生藏了起来。他凝神静气口念仙诀,幻虚镜中登时渐露出一丝裂缝,谁想他刚咬破手指往那裂缝中滴入仙血,就见一道红光冲天而出。待他收掌回来,那指尖上已染了斑斑殷血。   “糟了!”青华脸色一变,白得吓人。方才他还不敢妄加猜测,可当下已然笃定,这根本就是通往上古渊际的结界啊!话说当年混沌因情堕仙丧魂失智,终沦为一代太古凶魔,获罪于天!仙界诸神为免生灵涂炭,联结五大圣女才将其逐放至六界之外的蛮荒。奈何混沌多年来竟受蛮荒黑暗煞气滋养重生,一举破困而出。此后六界相继遭他毒害,一度陷入鬼魅统治之中。上古神明为拯救苍生,不惜燃烧生命生生用灵体创造出了上古渊际,将混沌七七四十九层尘封其中。   今日倘若这上古渊际一开,混沌一出!天下必将亡矣!   青华心头咯噔,冷眸劝阻他:“昭莲,快快住手!!倘若这结界一破,后果不堪设想啊!”   不料昭莲却连连冷笑了几声,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他那眉间的堕仙印记亦随着彼时狰狞的面孔变得魔戾森森,散着阴光。   青华心神一紧,登时疾步朝他奔去。恰在此时,红光乍现印结于空,挤得天际几欲变形。自玄气包围中,一团巨大的琉璃光圈暮然破雾而出。浓浓的烟雾几番翻腾退散后,琉璃光圈霎时凝聚成一个圆月形状,似水纹漾开般在石峰中不断涨大、涨大、再涨大。一声声巨大的轰然炸裂声碎在耳畔,震得瑶婳晕乎了好一会。就算她是个傻子,也晓得昭莲当下召出的这东西魔戾得很。   青华惊骇地看着这幕,苍白俊脸微微一沉,往后退开了。他站稳了身子,僵着脸捏诀。随着口中几道仙诀缓缓而出,足下霎时漾开一片仙阵,阵阵仙气如海浪汹涌般层层铺开,伏地而出。可不想前脚刚入仙阵,那琉璃光圈竟已赫然成形!   昭莲两指凝气往前一探,不由分说便将仙气注入到了琉璃光圈中,随着仙气从视线中逐渐消逝,光圈内蓦地掀起了一股森狠的气息。煞那间,天地苍翠如寒冰凌掠,顿时齐齐拔地而起,朝光圈之中呼啸飞去化为灰飞烟灭!青华足下的仙阵亦受这戾气影响,不过两下便被一点一点吞噬,一举破除。   青华一颗心登然揪紧了!昭莲虽身受重伤,可到底他那一身修为在仙界中也算出类拔萃。只是没想到只消片刻,那上古渊际的结界竟被他陡然破裂、散了三层结界!   天地间一片混沌,数不清道不明的土木碎石铺天盖地溅落在身。青华瞥了眼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痕,不由皱眉。他将仙气化作十八道剑光,道道剑光恰似寒水般冷冽烁烁,毫不留情便将悬浮在周遭的漫天砾石眨眼一瞬劈得一干二净。   青华紧紧盯视着被琉璃光芒淹没的他们,沉沉面色,心中竟浮出一丝惊惧。此刻他大抵能苦撑着散出仙气抑住结界的破裂,但若昭莲再解开两层结界,只怕无意无心也会惊扰到尘封其中的凶魔混沌。只怕到了那时,他也无能为力!   眼见昭莲携着她往结界处疾驰飞去,瑶婳想要挣脱,却被他扣住手脚,死都无法松开。还未到结界入口,就觉有一股森然入骨的戾气不断从中涌出吞噬着天地。黑色的魔戾气息犹如猛兽般将入口晃得剧烈震荡,黑雾腾腾咕噜咕噜作响,惊天动地。   昭莲脚下猛然跃起,狰狞而凌厉地将她一把掠过朝结界中央径直飞了进去。他的身子先入其中,似感受到了异样的气息,数不胜数的魔戾立刻朝他们飞快地咆哮卷来。那咆哮而来的声音似盘古开天辟地般紧贴着耳膜,叫人胆丧魂惊。   瑶婳惊慌失措中无意挣开了昭莲的束缚,瞅着魔戾像巨大的漩涡般源源不断沿着她的脚下攀升,急急忙忙凝气将他们一一斩断,跃身攀住玄壁。若是不幸被吸了进去,只怕是会随着这暗黑魔戾掉入上古渊际中,连个渣都不剩。   她回头看向身侧,却寻不得昭莲一点身影。不想恍惚时,脚下却倏地传来一道重撞,叫她疼得差点背过气去。低首才发现是昭莲扑身而来,死死抱住了她的双脚。   除他一身重量,还有攀爬而上的魔戾,瑶婳一介女子哪里又能熬得住?眼睁睁看着两双灼痛的手指隐隐涔出鲜血玉珠,一滴一滴顺着她的手心滑向手臂,纵然如此,瑶婳也只得咬着牙木然忍受着:“昭莲,你快先上去!我撑不住了!”   奈何的是,魔戾气息不断侵蚀着昭莲,片刻间就将他的理智吞噬干净。他频频使力欲将瑶婳往结界中拖去,压根就听不进任何一句话。他那一对双目逸泄出的杀意更甚,眉间堕仙印记已然爬满了额面。   此时此刻的昭莲不仅仅是堕仙了,分明已经陷入了凶魔阵障中!   瑶婳于心不忍将他抛弃,可心想,若再这样下去只怕魔戾将她吞噬也是迟早之事。思忖片刻,只得龇牙狠心将他抛弃,不料却在无意间瞥见了昭莲眼底忽闪而过的一抹悲恸之色,错愕得眉眼一跳,不由红了眼眶。   她晓得的!就算昭莲堕仙了、魔障了,她也晓得的!   她晓得她二师兄容渊还在昭莲身上!!   不,她不能抛弃他!不能抛弃昭莲,更不能抛弃她的二师兄容渊!   青华在远处见得他们二人皆掉入结界中,心底蓦地泛起一阵慌乱,亦顾不上漫天飞石,当即脚尖一点,往那边疾奔过去。可当迈入洞口,哪里还有半点瑶婳的影子?若不是听得底下隐隐传来痛苦□□的声音,他亦一时被惊惧蒙了双目发现不得。待看到瑶婳紧紧攀住玄壁,青华忙过去抓住她的手,稍微松了口气。   可当他低首寻到那魔戾源头时,登然吓得心口猛跳。如他猜测,果不其然那上古渊际的三层结界已全然被昭莲破解了,当下只要再稍候上片刻,只怕这第四层结界也会予以击溃!   昭莲亦察觉到了底下魔戾乱窜的速度一次比一次迅捷,果断松开一只手,散集浑身灵气凝于指尖欲助结界破裂一臂之力。   可莫说是残留一丝仙气了,自昭莲堕仙后,他浑身上下便已全部混染了魔戾。倘若这一道灵气注入,恐会急剧加速结界的破裂,致使第五层亦跟着破解。   青华眸色顿时一冷,不假思索抽出一只手长指一挥,朝昭莲打出一道金光。那金光疾速飞去直接刺落在他胸前,叫他始料不及,痛得神色涣散晕了过去。他的手亦随着他的晕厥一点一点的松开了,瑶婳见了忙奋力一伸抓住了他的手臂。   魔戾自他双脚蜿蜒攀爬,越缠越上,似乎要将他整个身子全都吞噬而尽。那越发沉重的感觉叫瑶婳手腕灼痛得发紧。她哆嗦了下,微微喘着气。可她只喘了两声气时,便听得青华大声吼道:“你快放开他,他已经入魔了!”   不!她只晓得能牢牢地抓住她的二师兄就好!这样就好!   瑶婳忍着手臂上传来的巨痛,强撑一口气:“你快救他上去!我晓得的,我晓得容渊还在的!”她止不住想对青华晕开一抹淡笑,可她的脸分明都已经惨白了!   青华伸手握住她淌血的手腕,厉声:“瑶婳!你快放开他!他早已不是当初的昭莲和容渊了!但凡只要入了这凶魔阵障,谁都救不回!更何况他命中注定有此一劫,这是他的命!”   “不!”瑶婳闻言心里一顿,眼眸中不断有温热的液体涌出,顺着她的下巴一点点划过衣裳。   就在此时,界底那一片魔戾不断奔腾爆发,直冲云霄滚滚喷泄又疾驰落下。轰隆隆的巨大声响向四周层层压去,震得山崩地裂,仿佛身临地狱之门!   青华怔怔地看着,眉心不由揪紧。想不到方才昭莲晕厥之前,竟还是将那灵气注入结界中!他当即抽出左手,几句咒语便见一道仙气直冲着玄壁刺入,轰然一声炸开成一泻千里的白光,登时将整个结界洞口紧紧裹住。   “瑶婳,因我灵力有限无法顾及太多,我且先将你们二人拉上来。待我封了这结界,再来处理昭莲的事!”   瑶婳心里微动,几乎泪眼,哽咽喃喃道:“青华……”   可她没有料到,趁着青华要将他们二人拉出结界时,昭莲竟然倏地睁开眼,耗尽最后一点灵气化为剑光直直朝青华的肩臂之中刺入。   瞬间天地风云变色,青华眸光黯了下去。弥漫着腥香的血色茶花从他伤口静静地淌下,一点一点蔓延在瑶婳那一抹红色的凤凰锦嫁衣之上。微风掠过,朵朵红莲漾起,恰似那一片触目惊心的彼岸花海。   青华嘴角溢出的斑斑鲜血,猛地将瑶婳唤回神,她面色大惊,哆嗦着双唇:“青华!”   可他就算受了重伤,仍旧半眯着眼朝她笑道:“你这凤凰锦嫁衣瞧着虽好,可惜这下脏了就再也穿不了了。不过幸好,我还给你留了一套。”他那一抹久违的笑,耀得她睁不开眼来。   瑶婳当下两眼泪垂,哭道:“青华,青华!不要!我求求你,不要!不要死!不要死……”   青华捂着伤口□□了声,摇了摇头道:“还没亲眼见到你穿上我准备的嫁衣,我又怎么可能轻易地死掉呢?”   他虽说得轻描淡写,可他嘴角的血却淌得跟流水般,让瑶婳更加害怕。莯浅也好,容渊也罢,她从未晓得自己在害怕什么。只是这心口上的痛意宛若抽丝剥茧般一点点将她伤得体无完肤,只要想到失去他,只要想到失去青华,就叫她刺心得慌。   第 74 章   瑶婳全身颤颤,慌忙惊吼道:“莯浅也好,容渊也罢。我只要你就好,我只要你就好!青华啊,我只要你就好!”   似一股埋在心间已久的甜意忽而炸开来了,青华微微愣了下,清清然晕开唇角:“此生听你一言,便足以!”   话音刚落,空气中暮然出现一道道妖火,带着毁天灭地的杀气直击而来。还没回过神,就听得身后冷如冰霜的声音响起:“还不速速救她出来!”   沧漓,是沧漓!瑶婳惨白的脸上蓦地绽放笑颜,参着哭声使劲吼道:“沧漓,你快救救青华,他受了伤!你快救救他!”   看着此刻她疼得强笑的表情,沧漓心头登时被什么东西猛撞了一击:“都到这个时候了,你竟顾着他?!”原本今日是他妖婚,不想她这新娘子却莫名丢了。他发了疯地寻了好些地方,若不是感受到了这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当下哪里还来得及?   瞧着她手臂已赫然青紫、斑斑残血,沧漓心疼得一紧,忙飞奔而来。不料青华却止住了他:“不要管我们,快将结界封住!我自会救她上来!”   沧漓脚步顿住,往那中央看去。方才来的路上就已察觉这结界非比寻常,尤为魔戾,就连整片天际都被映衬得满是阴气。一团团魔戾恍如凶煞映入眸中,沧漓脑中忽然一闪而过精光,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上古渊际?!如若如此便糟了!看这情形分明已经破了三四层结界了!   他定了定神,由袖而出摊开手掌,一抹妖气便于眨眼间凌风扬起。他敛了敛杂念,凝眸专注地将他全身的妖气覆住玄壁入口,混着青华的仙气将其缠住。可始料未及的事,他那一股妖气却忽然好似游龙般顺着玄壁往结界深处游去。   正值惊诧之时,洞中的魔戾轰然一声喝起,猛然将那妖气吞噬得一干二净。一时间,震天啸虎的声音萦绕耳边,刺得尤为生疼。瑶婳忍着惊惧往脚底下看去,却发现黑色魔戾如惊涛骇浪般横扫袭来,顷刻间就将昭莲淹没其中,让他陷入了癫狂中。   瑶婳怔了怔,只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的脸离她很近很近,近得连他的呼吸都能听得见。伴着一道疯狂惨叫声响起,瑶婳抓住他的手猛然一僵,不受控制抖了起来。   糟了!沧漓本为妖王,他身上流淌着的妖气自然与那凶魔归属一派。方才妖气注入,只怕适得其反,加剧了结界的破裂!看目前这仗势,只怕已经破了五层!若是再拖下去,唯恐将那太古凶魔混沌唤醒了也说不准!!   大抵晓得情况不对,沧漓欲阻挡结界的破毁,可惜已经迟了一步!   青华见势不妙,忙唤瑶婳撒开昭莲的手。他的手臂因所受重伤已渐起冷意,变得毫无知觉,就连身子也感觉到了吃力!豆大的汗珠夹杂着温热的血珠从他手心中流了下来,阵阵清脆的断骨声不断从他肩上传出。   眼看着从洞中不断爬出的魔戾牢牢地将昭莲缠住,瑶婳睁着眼看他,忍不住热泪盈眶。她的二师兄容渊、她的昭莲,终究还是逃不开这厄运吗?   司命,司命,司天命不司己命。   容渊,昭莲,再见了。   失神间,青华的声音骤然响起,瑶婳连忙撒开昭莲的手,转身欲逃。可不料竟有魔戾已经顺着她的双脚迅速凌掠而上,一遍一遍地想将她拖入深渊中。   瑶婳心中登时涌起一阵恐慌。   可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沧漓奋不顾身俯身跳下,孤身冲入了结界之中。只消片刻,便将她双脚上的魔戾一一除去。他那温润的声音响在耳侧,一句“快走”就叫他们擦身而过!沧漓背后轻推一掌,一道道红艳如火的光晕便将她紧紧缠绕,一股磅礴的力量自冥冥中托着她的身体。再一睁眼时,她人已然从结界中迅速逃离!   “青华,快封住结界!”   瑶婳双瞳一缩,惊诧得跪倒在地。沧漓……沧漓他竟不要命了吗?!她哭着跪了过去,两眼淌满了晶莹的泪水:“沧漓!沧漓!!你快出来啊!沧漓!”   她愣愣地看着身陷其中的沧漓,一张嘴唇白得几近透明,只万般想着如何让他从中逃离。可是沧漓却似听不见般,拼了命地想要抵挡蔓延而上的魔戾。可脚下的魔戾嘶嘶作响,不见得有任何消散的迹象。倏然间,沧漓脚下一沉,便被它们死缠住。青华亦想救他一命,可此时第六层结界已然要破裂,叫他□□无束!   见沧漓的身影迟迟未能从魔戾的纠缠中破出,瑶婳趴在玄壁口,哭得眼泪鼻涕直流:“你快出来啊!沧漓!沧漓!!”   一瞬间,绝望的心绪从心底缓缓萦绕而升,在这一哭吼中彻底决堤!瑶婳哭诉着、喊着。可不管她怎么哭怎么喊,沧漓都不理她,都不出来!   眼睁睁看着结界就要抑住不住破开第六层时,青华偏头看她,嘴角噙上了些苦涩:“瑶婳,对不起。我必须要将结界封住了!”   瑶婳闻言顿时像虚脱了般,瘫在地上。她淌着泪拼命摇着头,喃喃道:“不!不!”可青华却仍毅然决然地使出仙气将那结界轰然封住。   她也明白这是无奈之举,她也明白那是上古渊际。可沧漓……沧漓生生的就……葬送其中了吗!?   登时一波波汹涌的情绪冲击着她的心灵,一遍遍漫出数不尽的凄怆苦楚。瑶婳痛苦地捂着脸,任凭眼泪扑簌扑簌直流。哪知此时身后却忽然飘来一句话语,叫她惊得身体震了一震。待她微微侧过头来时,双眼已朦胧了一片。   沧漓站在洞口前低着眉目安静地看着她,似笑非笑。可就算是蒙着水雾,她还是能清楚地看见那一张漾着轻浅笑容的脸庞。他那黑眸中泛起层层波澜,一声声沙哑磁性的嗓音传入耳中。   他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滴滴答答的泪晶无声地从眼眶中不断滚出滑落。   瑶婳抖着双手捂住嘴巴,竭尽全力不让自己哭出一丝声音,可终究还是忍不住嘶声竭力哭了出来:“沧漓!!”她想朝他扑身过去,可没想到刚站身来双腿竟没了气力往下软去。眼见着瑶婳就要摔落地上,沧漓忙将她稳稳接住。   他那一身红色新郎衣袍明明已经破得千疮百孔,可为何还是散着一股清冽的香味呢?   瑶婳肩头微颤啜泣着,嘴里一遍遍嗫喏着沧漓的名字。平日里分明见她手无缚鸡之力,此刻却紧紧抱住他,抱得叫他整个身子都有些生疼。   青华幽幽地朝他们二人瞄了瞄,看到他们紧抱着不愿松手,霎时有些醋。可这上古渊际的结界尚未封印完毕,无奈只得敛敛心神凝气将它封死。待候得这洞口毫无半分杀气漫出,青华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可谁也没料到,趁其结界残存一道小口时,忽然魔戾尤甚竟自间隙中迅疾窜出几十道黑气来。   黑气呼啸乱窜,伴着一道道妖戾声此起彼伏地涌出。此刻想将它们收入结界已明显来不及,青华只好施了一个仙诀将他们从缝隙中掐断,又施了一个仙诀,结起一道仙光网往那些挣脱而出的黑气撒去。   但是,已经晚了。   “小心!”   几十道黑气暗晃晃地朝沧漓疾速飞去,噗嗤噗嗤几声一溜溜自他背部穿透,消散隐匿。沧漓愣青地以手捂住胸口,动了动嘴唇却痛得发不了声。彼时他那一头青丝陆陆续续散了下来,吹得飘飞乱舞,眼眸上长长的睫毛亦不停抖动着。   瑶婳倏地睁大了双目,傻在了当场。她的脸,她的身,她的手全部染满了大片大片的胭红血迹,顺着珍珠般的泪水从下巴滚落,缀在了那一袭血红色的凤凰锦嫁衣上。一点一滴,一点一滴,漾开了朵朵殷红凄美的血花。   此时此刻,她的脑中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沧漓半跪在她身侧,吃力地抬起头对她逸出了一抹苦笑,懊恼道:“竟乏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瑶婳顿时吓得浑身颤栗,只觉喉中一阵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口。良久未得她言,沧漓只好抬起修长纤细的手,覆在她的眉间点了下,恍惚道:“瑶婳,我累了。”   眼睁睁看着沧漓在她面前死了般缓缓滑下,瑶婳脑中一根紧绷的弦倏地断了。她哭着扑了过去,死死将他搂住:“沧漓,你睁开眼,你睁开眼啊!”   如果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是道别,那么她不想听!她不想听啊!   瑶婳将他抱着搂着,双臂一直一直缩紧,可他的身子还是冷,还是冷啊!不管她怎么扯破了喉咙求他,沧漓就是要闭上眼,就是要一点一点地闭上眼啊!   “不!不!你快睁开眼啊!沧漓!快睁开眼啊!”瑶婳拼了命地晃他、摇他,可他就是不睁开眼啊!   为什么不睁开眼?为什么不睁开眼啊!   莯浅,容渊,昭莲!为什么现在就连你也要离我而去!?   为什么啊!?沧漓!我想要看到你睁开眼啊!睁开眼啊……   瑶婳神魂俱失,把脸深深地埋在沧漓胸前。漫天暖阳萦绕在周,登时一个清脆的声响骤然炸开。   瑶婳低眸看去,眼泪在这一刻忍不住断了线,汹涌决堤。   “为什么?为什么就连你也碎了?为什么?!”那是沧漓送给她的!那是沧漓送给她的呀!泪水如珠滚过她的白玉面庞,只消片刻便将她吞没其中!只见她手腕上戴着的紫玉凤镯碎得七零八落,散在一旁透着紫色光芒。   为什么?为什么……   山风轻轻吹拂着,拂着面颊,拂着额发。   拂着他那一张白皙俊朗的面容;拂着他那唇边残留的笑容。   只当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第 75 章   三个月后。   “瑶婳,有人找你。”   “不见。”瑶婳窝在床褥中兀自翻了个身,继续睡。可还没等她入梦幽会周公呢,就听得窗外传来一阵阵大吼大叫的嚷嚷声,嚷嚷得叫人分分钟想灭了他们!   瑶婳怒起,一爪子拍开大门,吼道:“好好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众人原本玩得正欢,被她这么一声狮子吼,登时齐刷刷扭头,鸦雀无声地望着。瑶婳眯了眯眼,唰唰几眼剐刀眼神甩来,九月伙同白羽、团清登时挪开几米远,只余留青华杵在风中孤零零一人。   瑶婳朝他勾了勾手指头,轻哼:“青华,你给我过来!”众人闻言立刻齐齐朝他丢来“自求多福”的眼色,瑶婳的起床气可是出了名的糟糕,简直就比砍了脑袋还恐怖。   青华顿时淡声笑笑,乖乖随她进了屋:“好的,娘子。”   瑶婳闻言脚步忽然踉跄了下,白皙的脸蛋上泛起一丝微红来,转头对着他怒吼:“谁是你娘子啊!再占我便宜,小心我……我……我灭了你!”   “好好好。”青华失声笑笑,又道:“帝姬。”   “唔……”   倘若要问他们为何会待在一起,还得从三个月说起,当然这中间的过程还是颇有几分曲折的。事情的起因其实是这样的:话说当日瑶婳抱着沧漓哭得感动天感动地感动了自己,可到头来不想终究还是乌龙一场!人家沧漓口中的“我累了”是真累,瑶婳差点没把人晃死就已实属不易。   虽眼睁睁看着那黑气刺穿沧漓的身子,但不曾想那黑气没入他子中竟于无形中化为他自身的灵气。当时鲜血的的确确喷得有些过分,但终究也只是受了点皮肉伤而已。   所以自瑶婳知晓真相后,立刻狗急跳墙了,无非就是吵着嚷着要人还她几大桶泪罢了。   至于她手中的紫玉凤镯为什么会碎,她也不晓得,大抵是因为他们二人有缘无分罢。也不知是不是她表现得太过明显,沧漓居然破天荒解了他们二人的婚事。瑶婳听闻当即顶着一双通红的双眼逼问他,可他却不说话了。暂且不说什么原因,可到底被人退了婚,叫她老脸一时往哪搁?!   瑶婳面上虽装作若无其事,可每每听闻重烨成天拿这事无端端嫌弃她,还成天在身边碎叨叨碎叨叨地唠嗑,就觉度日如年了无生趣。   瑶婳仰天长叹,当下拍了拍大腿做了项重大决定:拖家带口来凡间住上一段时日。   只不过,她的厨艺向来没什么长进,这买菜颠勺吃饭饭、围着锅碗打转转的生活委实有些招架不住。不过好在还有个跟屁虫白小羽仙友,若不是看在他苦心修炼,终能烧得一手美味佳肴的份上,早就将他撵走了。   大抵是他的厨艺当真到了一个登峰造极的境界,除了重烨时不时就携着左右辛来蹭蹭饭之外,就连青华这厮也敢携着团清来!起初她是一万分不同意的,可当她每每拎着扫帚想将他撵走时,就瞧着九月冷眼黑脸着。瑶婳生怕惹得儿子不开心,只好悻悻作罢。   当然,她死都不会承认自己其实是被某人的美色所迷。   如此一来二去,倒叫她那原本破旧的矮平房硬生生变成了大宅院,瑶婳对此无比忧伤。   晌午吃饭的时候,白羽和团清坐在桌边来来回回看了青华好几眼,私底下嚼舌根:“帝君脸上是不是多了五道巴掌印?”   “我看不止,来来回回地至少得有二十多下。”   白羽顿时咽了咽:“哇,真凶残!”   刚说着就见瑶婳进了饭厅来,两人连忙噤口,认真扒着碗里的饭。瑶婳瞟了一眼,立刻挪了挪椅子靠过来:“说什么呢?该不会是在背地里骂我吧?”   白羽登时失笑,缩了缩脑袋:“哈哈哈,怎么可能!”   瑶婳托了托腮帮子望天:“也对。”一只手刚要拿筷子,就见自己面前的碗里堆了半山高的菜。   青华朝她笑了笑,一双眼里满满的皆是如水神色,莹莹发光。见他直愣愣盯着,瑶婳顿时一张脸羞得都快埋进碗里。尤其当看到他胜雪面容上的巴掌印时,表情更加慌张。   早晨唤他进屋,本想佯装吓他一吓,没想到他竟像个呆子,明明晓得她那手就要落了下来,居然躲都不躲。此刻倒好,倒叫她好生尴尬,连将人轰走的理由也都没有了。   “娘子,多吃点。”   “……”   众人坐在一起扒着饭,几乎也没怎么说话。见青华一直朝这边使眼色,团清艰难地咽口水,鼓起勇气一口气说完:“长公主你有所不知,帝君今日又被那一群仙神长老们催婚了。”   他偷偷瞅了瞅瑶婳那不动声色的脸,见她好像没什么恼意,便又洋洋洒洒说了好一些,说来说去无非也就是青华的婚事。现在仙界谁不晓得九月是他两的儿子,只是见这娃都生了,奈何他们二人就是不肯同结连理。思来想去这事多少有伤颜面,玉皇大帝拿青华没辙,只得往下压着众仙神来催。   团清讲得侃侃,这口水喷得到处都是,叫所有人不禁在心底默默地为他点了跟蜡烛。   青华轻轻搁下碗筷,柔声补了一句:“瑶婳,你也知道本帝君的心一直在你身上,其他人我瞧都瞧不上。你一辈子不嫁,我便一辈子不娶。”   瑶婳登时抽了抽眉角,小声嘀咕着:“又没人叫你这么做。”刚要拿眼悄悄瞥了他一眼,不想就被发现。青华手指一顿,居然还从容淡定地给她抛了个媚眼。   咳咳……这厮脸皮也忒厚,害她差一点流鼻血!说到底,瑶婳的本意也不是要为难他。虽说莯浅托他的福好生转世了,容渊和昭莲的死也究不得算是他的错,可要是不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着实叫她为难得紧啊!   瑶婳抬手覆在嘴边,轻咳了咳:“要……要……我嫁……嫁给你也行,除非……”该死,为什么说话结结巴巴的!真讨厌!她顿了顿又道:“除非你能入赘。”   众人煞那间被雷得不行,齐齐喷出一口饭来。   故有一日,仙界仙神长老们闲来无事又来围攻逼婚,青华头一回将他们全都请进了屋,宣道:“长公主已允了本帝君,愿与本帝君喜结连理。”   众人一愣,受宠若惊。   “只是长公主有一个条件。”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是何条件呢?”   青华神情不变,悠悠说道:“让本帝君入赘。”   “啊?!”众人顿时抽气,颤巍巍反对:“帝君,万万不可!您乃堂堂帝君岂可入赘于魔族?这……这有失体面啊!诶……诶……帝君,帝君,您……您这是要去哪啊?”   青华头也不回:“入赘。”   众人悚然:“!!!”   夜深人静,凉风习习。   瑶婳抱着一身锦裳傻愣愣地盯着温泉中的背影,满是疑惑:“咦?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   光从背影也分辨不出是谁,只晓得在月光照射下,那人周身的肌肤都被蒙上了一圈淡淡的银晕,在这温泉涟漪中宛若水中之玉。虽三千青丝散披着看得不是很真切,但还是能明显感觉到那人颀长、结实的身躯,一定十分剔透可人。   青华彼时也正要起身穿衣,水声一动转过身发现瑶婳站在岸边直勾勾往这瞧,也是一愣。   “啊!?”待看清那人是谁时,瑶婳登时瞪大了眼眸,如被火烫似地直往后退。原来……原来是青华啊……方才光看背影就已经够让她喷血了,现在倒好,雪白的胸膛直接明晃晃地近在眼前。   完、蛋、了、啦。   瑶婳晓得自己脑门一热,定会做出些惊天动地的事情来,连忙捂住脸撒腿想走,可惜青华却叫住了她。   “瑶婳,要不要一起泡泡温泉?”虽他已沐浴完毕,但他并不介意再多泡一会。   瑶婳微微皱眉,斩钉截铁拒绝了:“不要。”虽然他那略微沙哑的嗓音里弥漫着不可抗拒的魔力,让她很想立刻过去!但是,做人一定要有骨气!   可当她趁着空档撒开腿跑的时候,不想又被人拦了下来。抬头一看,又是青华!   他随意套了件单薄的衣衫,半遮半掩着。一对双目如黑耀般凝望着,勾了勾唇,又问:“真的不要?”说罢便抬手将肩上的衣衫往外撩了撩,美瓷般的肌肤霎时滑露而出,简直秀色可餐啊,秀色可餐啊!   唔,这是明显的勾搭人啊!!喂!   瑶婳只觉脑中嗡鸣一声,唇上微微湿润似有鼻血流了下来,忙背过身去抹了抹:“哼,誓死不屈!”   “是吗?”青华展颜,嘴角扬起一抹抹动魄人心的浅笑。末了捏了个仙诀不管不顾便将瑶婳圈入怀里,脚尖微点乘风朝温泉飞了过去。随着“噗通”一声,二人同时栽近温泉中。水花四溅如飞珠滚玉般,霎时将两人的衣裳全部浸了个满湿。   青华倚身靠了过来,覆在瑶婳耳垂边,轻舔一口:“我问问罢了,又不会真听你的。”   唔!完了,完了,完了。   把持不住了……   不过翌日清晨,瑶婳尚还伏身在青华胸膛里睡大觉呢就被惊扰了。起床开门一看,不料见众仙神长老们登时哗啦啦跪了满地。后来得知这些人为了帝君入赘一事,瑶婳差点没闷出一口血来。可转念一想,此等礼仪倒也叫她享受,遂安然受之。可万万没想到,这些长老们起初还跪着,后来站着,再后来就是坐着了。   那倒也是,人家也不是傻子。况且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当晓得静坐已经无法撼动他们二人决定时,这些长老们干脆使出了杀手锏。简而言之,就是挑着天蒙蒙的时候一干人等全都窝在门口齐声呐喊:“帝君,万万不可啊!万不能入赘啊!”   天杀的!叫她如何不缴械投降?!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原本高调嫁入青华殿的长公主瑶婳还单纯地以为自己可以随心所欲,不料现实却给了她重重一击。就好比如她见广寒宫的玉兔毛茸茸得十分可爱,亦想着要自己养一只。谁想找青华软磨硬泡了许久还是遭到了明确拒绝。瑶婳不死心,苦苦追问:“为什么啊?”   青华低眸看了她一眼,颇为不满:“你昨天刚把西海龙宫送来的千年龟活活养死了。”   “可……”   “还有前天的金锦鲤鱼。”   “……”   “还有大前天的……”   见瑶婳神情沮丧,低落又忧伤地回屋休息了,青华总算松了口气,心底暗道:一只玉兔也想插足进来,没门。只是没过两日,他就会发现主动请缨伺候他的瑶婳总会出些小岔子。譬如昨日没当心扯掉了他几根头发,前日不小心弄破了他的锦裳,今日又要破了他的墨锭之类的。   日子这样倒也算过得安守本分,可自打听闻夜染和落霞仙子生了第二个娃后,瑶婳便气吞山河地表示还想再生一个。青华理所当然没意见,九月更是摊手表示没啥区别。反正都有瑶婳这么一个拖油瓶了,再添一个自然也无所谓。   尔后整整怀了两年才将小桃子生出来,只不过这女儿长得太可爱也是一种烦恼。小桃子天生黑眼珠子圆溜溜带笑,白嫩嫩的唇角微微扬起更是迷煞苍生,所以自打迷上小桃子之后,瑶婳就全然没空搭理青华了。原先在家他还尚处于第二位,现今只能勉强排到第三去了。   故青华每每瞧着小桃子的眼神,总像是恨不得给上一锤子将她按回肚子里去的感觉。终有一日,青华面色微沉地质问瑶婳:“本帝君下得厅堂,上得你床,为何近日皆不来翻我的牌子?”瑶婳又吓又楞又觉得好笑,道:“翻翻翻,雨露均沾。”   为此待小桃子学会走路后,瑶婳当下便将她扔给了九月。   有个人成天跟在屁股后头,九月理所当然觉得有些烦,故日以继夜略施小计想将她甩下。只是没想到小桃子这孩子悟性极高,很快就将当年瑶婳的死皮赖皮发挥得登峰造极,叫九月觉得高山仰止。   某日,白羽得空过来青华殿做客时,九月灵光一现赶紧将小桃子带了出来,覆在白羽耳边低语轻声道:“要不我喊娘亲将我妹妹许配给你,这样我们就能亲上加亲了,怎么样?”   “啊?”白羽吓得缓了好一会神,盯着正吃着桃子的小桃子来来回回看了许久,拧眉:“可她还那么小啊。”虽然小桃子生得水汪汪的,确实叫他看傻眼了。   不也晓得九月在她耳旁悄悄说了什么,小桃子听到后蹦跶着回屋取了另一颗桃子,伸出软绵绵的小手递给白羽,糯糯道:“哥哥,吃桃桃。”白羽蹲身接过后,不想小桃子竟又凑了过来啄了一下他的脸颊。   白羽小脸霎时通红一片,摸摸握拳对着九月道:“好!”   九月神清气爽地望了一眼小桃子,暗自为她喝了声彩:“干得好!妹妹!”   如此一来,照顾小桃子的任务就能堂而皇之托付给了白羽;再者,日后若白羽娶了小桃子,嘿嘿,就得好生唤他一声哥哥了。算起来,白羽还长了他好几万岁呢。   可是没想到后来,小桃子不幸看上了冰沐,为此遭受抛弃的白羽红了眼圈好多年。哦,忘了说了。冰沐是莯浅和冰夷的儿子。   从没想过再见到他已经是两千年后了。   茫茫天地间,直到那袭清瘦的身影说了一句“许久未见”,瑶婳才认出那是沧漓来。   他翩翩而立,唇角还挂着一抹清爽的笑。唇角在笑,就连眼睛也在笑。甚至笑得连瑶婳都觉得恍如梦中,十分不真实。瑶婳咧嘴冲他唤了一声:“沧漓。”   却只听得静默许久后,他倚在桃花树边低喃了一声:“真好。”   “什么真好?”   “能再见到你,真好。”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